旁边一尊大佛抱怀盯着她。
苏清看了眼顾秀才，再次感叹一句他长的真好看，随后继续记账。
顾从斯脸上闪过尴尬，开口道：“现在赈灾，不妥当。”
顾从斯劝不动梅娘，又来劝苏清。
本以为她会很听自己话，没想到根本不行。
看了几眼，见苏清的字实在不成样子，嘴唇动了动：“南江县很多田地被火烧了，粮食肯定减产。”
“要是秋收后还不起王家粮食，那这衙门，会成为他家的私堂。”
以王乡绅的恶劣程度，必然把整个南江县敲骨吸髓。
顾从斯耐着性子解释。
苏清却并不搭话，只是偶尔抬头看他一眼，明显看的是脸。
没办法，不自觉啊。
身边有个儒雅大美男，你看不看。
等顾从斯黑着脸离开，苏清挑挑眉，总算走了。
衙门门口人声鼎沸，早不见之前的冷清。
按照苏清所说，招一部分百姓帮忙赈灾，没有报酬，但管饭管饱。
赈灾粥每日熬三千斤小米，差不多一万斤米粥，够接近一万人的口粮。
当然是吃不饱的，勉强维持生命。
即便如此，也让南江县百姓感恩戴德。
看向衙门的目光如同神明。
不过领粥也有规矩。
必须是老弱妇孺来领，若有插队的直接脊仗二十。
几日下来，施粥队伍整整齐齐。
偶尔有闹事的，武捕头带着临时招募来的乡勇，也能直接解决。
再说，苏清母女已然有了威望，轻易动不得。
谁敢跟她们大声说话，迎面就有人给一巴掌。
苏县令为了守粮仓而死。
她们母女两个带着四岁弟弟，还要赈灾施粥。
谁有资格在她们面前甩脸子？
尤其是苏县令的娘子。
之前大家就知道，她是个最温柔善良的，谁有事上门，她能帮则帮。
前段时间还典卖自己的首饰，也给周围亲朋赠粮。
如今这时节，谁不想同这样不计回报，真正的好心人来往。
这正是需要守望相助的时候。
连带着，看向弱柳扶风的苏清也带了这般想法。
苏清回以微笑。
梅娘不计回报。
她计。
她要回报的。
自六月十四开始施粥。
一直到六月十九，衙门门前井然有序。
但库房的粮食，却逐渐减少，消耗也比预想的要多。
因为说好的每日只用三千斤小米。
等真正熬煮的时候，梅娘却忍不住多添几勺，把粥熬的稠稠的。
苏清只当不知道，也就在六月二十这里故作惊讶：“只剩不到三万斤粮了。”
“顶多再吃九日的。”
距离八月二十秋收。
还有两个月。
消息走漏出去。
百姓们难免愁眉不展，甚至主动劝梅娘：“粥熬稀一点也行的，饿不死人就行。”
“是啊，咱们都省着点吃，没事的。”
“梅娘你不要太辛苦了。”
梅娘却坚定道：“放心，我们已经写好借据，再去借粮，等秋收了还。”
如何还？
那么高的利息。
反正自从衙门施粥之后，他们能不去买粮，肯定不去。
那利滚利的，能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
梅娘深吸口气：“放心，到底是衙门。”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还是女儿劝说，让她不用着急，还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当然，顾从斯跟武捕头对此并不赞同。
顾从斯几次欲言又止，差点骂苏清是不是蠢。
六月二十六，苏清身体好了些，陪着梅娘又去借了一次粮。
这次总共借来十万斤。
但利息又高了，等到秋收后，需要还十六万，再加上之前的七万五千斤，加起来便是二十三万五千。
即便如此，这次的十万斤，顶多够吃一个月的。
距离秋收，还有二十多天的粮食缺口。
梅娘脸色苍白。
她甚至已经进入泥潭。
只是百姓们饿的皮包骨头，她实在看不下去。
让梅娘发愁的事却更多。
武捕头跟顾从斯黑着脸道：“赈灾队伍里，还有王乡绅家的佃户。”
“下面二十个村子的百姓，听说县城有赈灾粥，也在往城里赶。”
这话一出，梅娘脸色更差：“对了，乡下农户家的粮食，也被抢了，他们最近怎么过的。”
顾从斯已经不想再跟梅娘说什么，盯着始作俑者苏清，他甚至想摇着自己还未定亲的未婚妻说一句：“你真是太蠢了。”
借王乡绅家的高利贷，他家的佃户却来蹭吃。
下面二十个村，差不多有七八万百姓，就算来五分之一，那也堪称恐怖。
你们借的粮本来就不够。
现在呢？
现在缺的更多了。
苏清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她心里有七八分的把握，所以没有慌乱：“既然乡下来人了，那在城门口再支两个赈灾摊位，每日用四千斤粮食。”
什么？！
又来多了？！
顾从斯眼里冒火，觉得苏清蠢不可及。
新开的赈灾摊位，果然大受欢迎。
粮食消耗与日俱增。
梅娘去赈灾的时候，总是兴奋洋溢，她喜欢看到瘦小孩童吃到米粥的感觉，也喜欢照顾老弱妇孺。
回到衙门，再听女儿报账，却是愁眉不展，整夜整夜睡不着。
等到七月初一，那十万斤粮食，只剩八万八。
不用别人说，梅娘脸色已经白了。
更多灾民过来。
秋收遥遥无期。
这要怎么办。
梅娘捏住手帕，六神无主。
苏清道：“借粮。”
又借？！
原本淡定的顾从斯差点蹦起来。
好好一个大美男，现在快成暴躁小子了。
苏清安抚道：“不过我觉得利息不大对，要重新谈。”
“怎么可能。”顾从斯立刻道，“你们之前不谈利息，借第三笔的时候再谈，他会听吗？”
苏清颇有些意味深长：“会吧，我有帮手。”
什么帮手？！
梅娘，顾从斯，武捕头全都看过来。
苏清指了指外面的赈灾队伍。
那些不能排队，只能等着自家老弱妇孺领粥的汉子们。
他们多数时间在田里干活，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来接排队的家人。
全家吃了粥，向衙门表示感谢，然后回家休息。
这段时间里，已然形成规律。
算一算时辰，他们此刻已经在队伍外面等着了，大家三三两两站着闲谈。
他们聊的，多半也跟赈灾有关。
大家全都愁眉不展，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有一天是一天吧。”
“多谢梅娘跟苏清，不然我家孩子都要典卖了。”
“这日子，能过就过，过不了拉倒。”
从衙门出来的苏清听到这话，笑道：“还是要过的。”
“谁不让我们过好日子，谁就有罪。”
跟着苏清后面的梅娘，武捕头，顾从斯，脸上都添了古怪。
只听苏清继续道：“实话也告诉大家，衙门粮食不够，我还要去借粮。”
“只是利息太高，我跟母亲也谈不下去。”
“所以这次，想请诸位陪同。”
男人们互相看看，立刻道：“我们有赖衙门赈灾，才多了几日性命好活，让我们做什么，无有不应的。”
“大姐儿，你要几个人，我们立刻跟去。”
苏清扫视一圈，笑着道：“越多越好。”
“越多越好。”
年纪轻轻，瘦弱无比的苏清站在人群中间，淡定地重复这四个字。
想要粮，当然越多人越好。
说话间，一两千人的队伍跟着苏清等人身后，往王乡绅家中走去。
城门口另一个赈灾点，旁边的汉子们听说了，手握锄头：“让妇人们继续排队领粥，咱们也去王家要粮！”
“对，我们也去！”
“苏家大姐儿说了！人越多越好！”
苏清身后的顾从斯，表情早已凝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就是她的想法吗？！
带着几千人去借粮。
这是借。
还是抢？！
苏清这段时间赈灾，为的竟是这个？！
但这一招有用吗？
肯定有啊。
没看王家门房的人瑟瑟发抖，生怕自己死在灾民手中。
跟苏清比，自己好像才是那个天大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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