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认真点头：“很忙。”
这是大实话。
她真的很忙。
叶山鸣也没想到，王焕信中说的女县官，年纪真的这般小。
不过看这南江县的情况，便知道不必对她手下留情。
这般本事，很能折腾的。
“正巧，草民也有事找女县官，可否一同回衙门。”
苏清很想说不。
但又知道不可能。
两人见到衙门没多久，顾从斯匆匆赶来，气稍稍喘匀了，走进侧厅。
侧厅里，苏清正拿着自己那三张借据，一共借粮一百六十五万斤。
这是她当初写给王乡绅的，现在全到叶山鸣手中。
按照如今外面的粮价，折算成银子，差不多有一万一千两白银。
就算没打仗之前，也顶得上南江县一年各项税收的总和了。
“世道艰难，我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把粮食带回江南。”叶山鸣看似客气，说话却仅仅盯着苏清。
似乎想看她的反应。
苏清并未流露出其他神情，看着无比淡然，心里忍不住想，我那会的字也太丑了吧。
“特殊时期，朝廷征调粮食并不为过。”顾从斯开口，“官府临时征调，安抚百姓，其他事都要往后放放。”
顾从斯翻遍顺昌国律法，早有应对之法。
叶山鸣打量对方，知道他应是苏清未婚夫，眼睛微眯：“那也该朝廷命官征调。”
“主事，是个什么官。”
“你又是什么官？”
说白了，南江县衙门并无实际的官员。
县令，主簿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县丞倒是还在，但他家人全无，每日烂醉如泥，谁都喊不醒他，偶尔清醒也会继续去卖酒。
剩下还有个典吏，典吏也姓苏，正是苏清的亲三叔。
这位战争初期，就带着妻儿，卷带自家跟苏清家细软跑了，至今不知下落。
这种情况下，梅娘出来主事，算是替夫行使职责。
梅娘心软，赈灾施药还成，其他事都交给苏清，也就是大家喊的苏主事。
不管从哪里算，都不是朝廷征调。
顾从斯这个秀才，既无官职，也无官身。
同样算不得朝廷的人。
叶山鸣对顾从斯毫不客气，到苏清这换了笑容：“当然，都有的谈。”
这幅笑容显得很是真挚，甚至道：“苏主事是为百姓着想，这才调用粮食，大家都能理解。”
“毕竟谁听了，都不会觉得苏主事有错。”
苏清还未开口，叶山鸣便把她想说的话讲了。
确实。
苏清无息借粮，并非为了自己。
先赈灾，再治疫病。
即便是京城那边听了，都要夸苏清，怎么可能治罪。
这也是苏清并不在乎借据的原因。
即使是商贾，也不能说自己只顾利益，不顾百姓死活。
若因此事，叶家直接打击报复。
那谁是正派，谁是反派，一目了然。
只有王焕那种蠢货，觉得苏清会直接完蛋。
可惜眼前的叶山鸣并不蠢，还直接说出苏清的依仗。
但也戳破她最大的软肋。
那就是，她只是主事，并不是真正官员。
即使衙门在苏清手中稳如磐石。
朝廷立即派官员过来，都不能撼动她的地位。
那她也不是真正的官。
苏清听此，缓缓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扬起：“对呀，理解就好。”
“南江县百姓，乃至朝廷，都会知道叶家慷慨借粮。”
“更知道，还未秋收，叶家也不会硬逼着还粮。”
“还有二十天，今年的秋粮就收了，到时候不必然如数奉还。”
叶山鸣摇了摇扇子：“也好，新粮到底好吃些。”
“不过，利息怎么算。”
说了半天。
终于进入正题。
天下间，就没有借钱粮不给利息的。
叶家更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有了这个开头。
以后生意还做不做了。
所以叶山鸣绝对不会后退一步，必要把这利息加上。
不仅加利息，更要核定下南江县衙门欠下的银钱。
方才讲，按照如今的粮价，南江县衙门欠叶家差不多一万一千两银子。
秋收之后，粮食价格回落，那一百六十五万斤粮，只能折价六千八百粮。
这中间，差了四千二百两银子。
加上利息，差额有五千二百两上下。
叶山鸣目的不是追回粮食。
而是要让南江县衙门认下这五千二百两的差额。
对于苏清来讲。
让她认，那就是从库房里掏银子啊。
她辛辛苦苦当了那么久的抠门大王。
合着不是给衙门省的，是给他叶山鸣省的？
做梦啊。
叶山鸣为了家族声誉，必然要这个钱的。
苏清紧捂口袋，肯定不送口气。
两人唇枪舌战直到天黑，也没商量出什么章程。
烛火点上后，叶山鸣的笑没那么明显，喝口茶道：“苏主事，各退一步，大家都好过。”
苏清摇头：“说好的无息，说好的秋收后还，不应该食言。”
叶山鸣此刻真的快被气笑了，直接道：“那借据是王焕签字画押，叶家可没答应！”
此话一出，苏清跟顾从斯同时想到什么，两人看着彼此。
“王乡绅！”
两人同时开口，让叶山鸣微微皱眉。
苏清快速道：“王乡绅不要的利息，叶家不愿意，可以找他家补上。”
说罢，还起身走到叶山鸣身边，笑眯眯道：“他借着你家寄存在这的粮，发了一笔横财。”
“以叶家名声，全了自己的利益，叶大公子能忍？”
叶山鸣盯着苏清闪亮的眼睛，手指轻敲椅背。
苏清有多难缠，他已经见识到了。
旁边还有个成长迅速的未婚夫顾从斯，他再说下去，似乎并无意义。
“强龙不压地头蛇。”叶山鸣缓缓道，“王焕还是有些本事。”
这话出来，便是意动了。
苏清拿过叶山鸣手中的扇子，在他肩膀上同样敲了敲：“此处，算龙，还是算蛇？”
“对了，他家还用一百斤小米，换走我娘的一幅金头面，实在可恶。”
衙门算强龙还是算地头蛇？
不算什么，反正站你这一头。
苏清笑眯眯看他，把扇子递回去。
顾从斯走到苏清身后。
叶山鸣看着扇柄笑了笑，抬手接过：“说吧，你想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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