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主子跟夫人回来了, 快去端了热水来。”


    一回府,喜春两个就先回房里洗漱了一番,端着热茶坐在椅上, 喜春连着喝了好几口, 才吁出了心口的躁气儿。


    是跑来跑去,跑上火的,喉头都跑得要上火了的。


    冬日已经没课了, 府上的许秀才已经家去了,周嘉知道兄嫂去买庄子去了,早早就等着了, 见他们回来, 就巴巴的过来问了,“大哥, 嫂嫂, 你们把庄子买了没啊。”


    “你急甚, 莫非你要去帮忙的?”喜春就回。


    “我急。”周嘉急, 怕他兄弟家的庄子再卖不出去, 就要去吃土了。


    他兄弟家都安排好了, 等分了庄子上的银子,家里把各家的房给买砖土来一葺, 他家准备弄个小食摊子, 以后专门卖烧鸡,炖鸡,大盘鸡块儿。


    孔家跟鸡打了两辈人的交道了, 不养鸡了,做的第一件事儿也是跟鸡有关的,周嘉吃过孔家的烧鸡, 味道好着呢。


    他兄弟也不用落难成这样了。


    见他眼巴巴的,喜春只得点头:“买了买了。”


    不止买了孔家的两个庄子,还买下了孔家旁边的大一片田地。


    也是巧,孔家兄弟这边本来还没说定呢,在孔家旁边,闵管家打听来的要租赁的东家正好在,还听说了周家要租、买田地的事儿,主动迎了他们去看那一片田地。


    上等田地不少,更多的是中等田地、沙地等,一亩按如今市面上的价格来租赁,上一个租赁的是种的庄稼,种了几年,没挣上几个银子,觉得太辛苦了,契书约定一到,就不续了。


    离府城远了,一亩的价格确实不高,喜春也没说租不租的,先问了句,卖不卖。


    半盏热茶下去,房里炉里又架子炭火,房里暖洋洋的,周嘉风风火火又走了,喜春又转去了看了周星星,“我去看看儿子去。”


    他玩了好一会儿,已经睡着了,身边还躺着周泽周辰两个小叔叔。


    没睡在小床上,他那小床已经小了,住不下他了,大的小床还没送来,平日他玩耍就把人放在地毯上。


    毛绒绒的地毯厚实,丝毫不比小床差多少。


    叔侄几个睡在一处,几个丫头婆子守着,不时给他们摸摸,看看他们冷不冷,巧娘珍惜如今这份活计,更是不敢有丁点闪失的,比丫头要稳重不少,没打几个岔。


    喜春对她和颜悦色的:“今日也不早了,你先家去歇一会吧,他们这里有我呢,你待明日再来。”


    巧娘到底是管家的儿媳妇,夜里不能居于他们房里,便是守夜都不行,除了身侧的大丫头们,其他的人与他们同房,于名声有碍,周秉虽是主子,却也是男子。


    巧娘不是第一回 早早被夫人叫家去,也没了头一回的惶恐,福了礼,给女主子秉了几句,“小公子今日晌午喝了一罐乳,等下醒了还得再喝一罐,厨房已经在备上了。”


    周星星今日喝了牛乳,还嚎了几句,大半日没见着爹娘,就瘪着嘴儿要哭,在牛乳的引诱下,外加两个小叔叔的贴心安慰,嚎了几句就睡下了。


    早前的奶娘骆氏叫喜春提前放了,周星星实际上不到周岁就断了奶,比他几位小叔叔断奶都早,给换上牛乳时他不吃,等真见到喝不上奶了,再把牛乳递过去,他喝了,也就不惦记奶水了。


    “行,我记下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喜春两个一大早出去的,到下晌才回来,光是去庄子上查看,走的那些路,就是累人的事,喜春脱了鞋,也踩在毯子上,在几个小的旁边睡下了。


    看过了庄子,定了下来,还当场签了契书,送去了衙门做见证,如今契书都在手里放着了,周秉捏着几张薄薄的红契,正要交给喜春,见他们这叔嫂、母子几个睡得正香,摇摇头,又捏着几张契书,轻轻退了出去。


    点了点房里伺候的巧云,“夫人畏冷,把房中的炭火多添一块儿。”


    “嗳。”巧云匆匆提了裙摆去加炭。


    喜春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叫她一直喘不过气来,手心眉心都是汗,好不容易睁眼,身上趴着个正在作怪的奶团。


    心里的惧意散去,她伸手把儿子抱着坐起身,“周星星,你又坑你娘。”


    周星星傻傻朝她笑,他虽说听不懂,但“周星星”这三个字他知道是在叫他的。


    九个月的时候,教他一两个简单的手势他就能跟着学了,上个月还会扶着东西蹲下去,要去捡他玩掉的玩具,再过几日他就周岁了,走得还不稳当,也没叫过爹娘。


    甄婆子说了,人家这是,“贵人语迟。”


    行吧,喜春也只当他是甚贵人语词,周星星周岁了还迟迟不肯出声儿,喜春两个是怕他身子有不妥,特意请了好几个大夫登门给他瞧,大夫都说了,他浑身上下都康健,不说话,许是不愿意开口,等他想开口自然就开口了。


    喜春那两日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听大夫们都这样说了,这才把心彻底放下。


    她连最坏的主意都想过的,想着要是真有个哪里不好的,以后她就是儿子的声音,周星星缺甚,她这个当娘的就是他在明处的甚。


    周泽和周辰已经醒了一会儿了,见嫂子醒了,也高高兴兴的围着她,一个个的叫她带他们出去玩。


    “玩?这天寒地冻的去哪儿玩去?你们俩还小呢,可不能学了你们哥哥整日疯跑的。”喜春在他们小脸上轻轻捏了捏。


    年纪都不大,脸颊上还是一坨一坨的。


    ——“啪”。


    周星星不高兴了,眉毛都挑起来了,“娘!”


    他霸道呢,不许娘亲近小叔叔们,自己滚着圆润润的身子要朝她怀里挤。


    喜春:“星、星星,你刚刚叫我甚么?”


    周星星哪里听得懂,两个小叔子做了证:“嫂嫂,小侄儿叫你娘!”周辰还问哥哥,“为什么小侄儿叫娘,我们要叫嫂嫂?”


    他还不到分清楚家里辈分关系的时候。


    周泽一知半解的,眼里也是一片懵,喜春心头满是欢喜,把挤进怀里的奶团子扶了出来,眼中尽是期待的看着他,“星星,再叫一声,叫娘。”


    周星星却说甚都不肯了。


    周秉早被他们叔嫂等人的声音吵着了,转了进来,颀长的身姿在她身侧落下,端正的坐在毯子上,跟喜春说,“他还不会呢,你再等他些日子。”


    对着他,喜春生了几分得意之情,“哪里还要等的,他方才就喊了,这会儿不肯呢,你等他叫你爹才有得等。”


    按甄婆子的话,人家贵人语迟的,三两岁了才叫的也不是没有,那他可有得等了。


    “不信你问问泽哥和辰哥儿。”


    周泽和周辰又给嫂嫂做了回证,“叫啦,叫的娘!”


    周秉目光看着周星星,再三压着心头的欣喜,一如平常的声音,“星星,叫爹。”


    厨房里正送了牛乳来,周星星顿时把眼里的疑惑抛却,圆圆的眼欢快的盯着丫头手里的灌奶。


    装在小小的陶罐里头,不冷不热的,灌口做成的细细的长条状,手端着罐子轻轻一斜,里边的牛乳就能顺着细细的口子吃进嘴里。


    庄子里送了牛乳来后,府上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能吃上,周嘉兄弟几个跟周星星每日是必吃,喜春偶尔吃上一回。


    厨房送了三罐牛乳来,不止周星星目不转睛的盯着,周泽两个也巴巴的看着,等罐子放到手里,就吨吨的吃了起来。


    得,要等他叫爹娘,还是继续等着吧。


    喜春回头问了声儿契书,周秉说了声儿,放仓库里去了。


    歇了两日,喜春要邀的大堂嫂江氏和黄夫人先请了她,一块儿去城外泡汤池。


    喜春又想起了自己只去了一回汤池庄子的事儿,一口就应下了,她叫人去何府问了声儿,得知何夫人还不曾回府城,本想请她一块儿去的,何夫人不在,喜春三个就定下了日子,头日说,次日就去。


    周秉在家中带几个小的,喜春几个在城门口碰了面儿,也没客气,坐了同一辆马车,说要说说话,把几个丫头赶到另外的马车上去了。


    “你大堂哥以府□□义,给育养院那边又多拨了些银两,前些日子家中清理衣物,便早早把旧的冬衣给送了来。”江氏也是热心的人,她也加了夫人圈子里,做善事儿,但跟喜春一样,出银子,不出人。


    夫人圈子里迎来这样一位贵夫人,别说不来,只是叫挂个名儿都答应的,何况江氏还是按喜春的数目比照着给的银子,善心又大方,夫人圈子里的人没少凭着这点拉拢人进来,还有些小官家的夫人们闻讯赶来,她们圈子一下就大了起来,黄夫人说过,后边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十来位夫人,喜春都没见过。


    知府家的兰成和阿娇,每月旬假也会跟周嘉一起来育养院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但这事儿是瞒着的,兰成和阿娇的身份特殊,城里最不缺就是想攀附来的人,未免打扰到了育养院的清净,兰成和阿娇每回来都是先去周家,再跟着周嘉一起坐马车去育养院,不坐知府家的马车出行。


    “这也好,多些银子,他们也能过得好些。”


    到了汤池庄子,喜春带着她们直接入了里边,她的小池子一直留着,只要在她的汤池里泡,不去别的,也就不用去下帖子拿号。


    泡汤池是件享受的事儿,尤其这个天儿冷,一场汤池泡了来,浑身都舒坦了,半开的窗户往下看,还能见到如烟似雾的薄雾朦胧,打在下边的村落里,只隐约露出些苍翠房顶和桥梁,端的是入了仙境般。


    黄夫人都昏昏欲睡了,“这日子,可真好啊。”


    喜春跟江氏都满心认同,等按摩完,都睡过去了,好一会儿才醒了来,喜春问黄夫人,“你先前说的要给我们个惊喜是甚的?”


    江氏也点头。


    黄夫人抿唇就笑,“你们就等着吧。”


    小池的房门半开,黄夫人出去吩咐了一会儿,露台上一支小曲儿已经唱完了,几个舞娘上了台子,舞姿柔美的舞动了起来。


    黄夫人身后带着丫头走了进来,丫头手里托着个盘子,摆着三个琉璃杯,杯中盛着一半的像乳的水,还有些暗,些许末在里头。


    喜春随口问了句:“你这该不会是牛乳吧。”


    黄夫人点头:“你也知道?上月里也不知道打哪儿开始的,好些铺子里都售卖起了牛乳来,甚能强身体魄、多喝能聪慧等等,没两日整个府城都传开了,我们巷子里几乎每家都买了,我也给我家小郎君买了不少呢。”


    喜春还以为是甚呢,又有一种,前头只有自己挑中,后脚顿时发现,它好像叫所有人都发现了的感觉来。


    “你们快尝尝,我特意调制的,这牛乳我家小郎君倒是爱喝,但我不大习惯,就试着给做成了一道茶饮。”


    乳牛里冲了炒得焦的茶,撇去茶梗,只余茶末,再添些汤,味道竟然十分不错。


    喜春跟江氏只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对她这道“茶饮”十分认同,“家中已经在备星星的周岁礼了,你这道茶饮子能不能在当日供给我们的?”


    黄夫人就是来开销路的,“没问题!”


    当日是她给喜春介绍买卖,现在是喜春跟她做买卖啦。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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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第 102 章


    周星星上回给办过了满月酒, 是大办,流程一应周家早就有了条理,该请哪些人, 买甚东西, 早就有了数。


    不同的就是这回多了好些衙门的官家太太们。


    周家没主动请,是人主动找来的,听说了周家要给麒麟子办周岁酒, 直接拉着喜春说,记得要请他们,也给他们家发个帖子的, 个个不依得很, “你要是不给我们发帖子,那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人都把话说成这样了, 喜春只得应了下来, 给每家, 衙门大大小小的都发了一份, 不叫别人说甚只看着官位发, 大的官发, 他们小的官不发这种话,觉得他们看不上人的。


    喜春还当真遇上过一回这等事儿, 就是外边请客吃茶, 她请了一位,没请另一位,本来嘛, 都不亲近,只是正好有点牵扯,便请去茶坊继续说, 就这,就得罪了没请的另一位,话里话外就说她这人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看不上比她家穷的,叫人别跟她打交道。


    喜春本来跟府城的夫人们就甚少往来,一惯走动的也就那三两位的,外头的人不知情,传来传去还当真成了她眼高于顶,人家都不敢跟她搭话的。


    从那回后,喜春就知道这些圈子里夫人们的心性了。


    总归是大不了。


    她一个不落的全请了,爱来不来的,总不会有人再说她舍不得这一顿桌席的了。


    到正酒席这一日,府城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宁家那头是头一日就赶来的,江氏是一大早就赶来的,帮着喜春招呼客人。


    有江氏在,喜春这头就松泛了,等见过了夫人们后,客气了几句,请他们在府上四处游玩去,就转回了正院里头。


    房里巧娘正在给周星星穿衣裳,他如今周岁了,给他穿衣裳都轻松了许多,知道要伸手手,伸腿腿,就是不肯配合,放一罐牛乳在旁边,就听话了。


    巧娘已经给他穿好了红红的夹袄子,还给她带了虎头帽,穿了虎头鞋,远看就是一个红彤彤的奶团子,这会儿正抱着奶吨吨的喝着,小脚丫子一翘一翘的。


    见了喜春进来,也只是朝着她哼唧几声儿,又抱着牛乳喝。


    “小公子当真是我见过的最好带的孩子了,不哭不闹的,一个人也能玩,几个人也能玩,一点都不挑的。”巧娘话都比早前多了。


    喜春笑笑,上前摸了摸周星星的脸颊,想着待会儿要抱人去外边走一圈儿,叫巧娘把药膏拿一罐来,“就那个多宝柜子第三层那个褐色的罐子,是回春堂特制的药膏,上回叫人买了好几罐。”


    喜春有时候也用儿子的药膏擦擦脸,这药膏滋润,擦了出个门儿也不怕被风给吹得干梭梭的,昨儿娘家上来,二嫂唐氏还问她有没有面膏,喜春就拿了一罐这个给她。


    涂了些乳白的面膏在手心,擦了两下,又摸到周星星脸上去,“来星星,抬头。”


    周星星每日夜里要涂一回,他喜欢香香的味道,一见娘给他涂面膏,就自觉的扬起了自己的小胖脸儿,涂了一边脸,还要喜春给他涂另一边,涂完还要擦自己的小手手,小脚脚。


    “涂了涂了,我们星星是个香香的孩子了。”喜春哭笑不得的把罐子装好,交给巧娘放回去。


    等他喝过了牛乳,取了小斗篷来盖着,喜春把人抱着,带了巧娘去了厅里头。


    在夫人们跟前儿转了圈儿,侧厅里头,周家亲戚的孩子们都在,登门的客人也有带了孩子登门的,都在一处玩着,外边下过雨,又冷,不敢叫他们去院子里玩,便把侧厅收拾了出来,地方大,还可以在走廊上转转的。


    周泽跟子仪打从上回见了比试了一回,这回见面又比试起来了,还是“背书”、“背诗”,当评判的周嘉不在,他大了,由周秉带着在前厅招呼男客去了。


    换成了兰成和阿娇当评判。


    据说是一群孩子们共同推举出来的,有他们的年纪在,还有“身份”在,这个天儿登门的孩子来前,早在家中时都得过了提点的。


    后厅跟侧厅就隔了一墙,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在后厅的夫人们也看得滋滋有味儿的,两个比试的孩子都不大,听说一个是周家的,一个是周夫人娘家的,喜春进门前,大嫂赵氏已经叫好些人给夸了,还有人到喜春跟前儿来夸,“夫人你们家这些孩子怎的这么聪明,我家那个就不行了。”


    “这是二公子了吧,大公子听说在书院进学也厉害着,先生时常夸呢,小公子是不是也很厉害的。”


    大部分人都认可小儿子聪明,有句话叫“一个比一个聪明”。


    比大的都长得好,聪明。


    谁家生了小的,都夸以后长大了是个了不得的,在喜春看来,小儿子是不是当真就比大的更聪明了?还当真是不一定的。


    周辰嘴甜,但比读书进学,他就比不过两位哥哥,周嘉反应快,通常能举一反三,周泽记忆好,先生教导的东西他记得又多又快,周辰一进学就呆,许秀才在他们面前都婉转的说了好几回了。


    周秉是周家当家,外头都称他周家东家,也有人称他周公子,称下边三个弟弟大公子、二公子、小公子。


    人家夸,喜春就好声好气的笑。


    玩了几轮了,喜春就叫人把黄夫人的茶饮子送上来,热乎乎的,夫人、小孩,甚至外头的客人人手一杯。


    新奇的饮子,夫人们这里端着还有些犹豫,小孩那边可就不客气了,周泽几个早就听说了今日有一个新饮子,嫂子跟他们保证过了,这新饮子就跟牛乳一样好喝,一端上来,就喝了起来。


    很快,就闹着要喝第二杯。


    夫人们见状,纷纷喝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喝光了,这茶饮子确是好喝,但她们可不是小孩,见主人家没有上第二回 的意思,也就歇了心思。


    “这东西容易饱腹,等晌午之后消食儿了再喝,平日里谁家要是想喝了,去黄夫人的铺子上,使下人去买一杯就是。”喜春给黄夫人宣扬。


    今日来的人多,府城大大小小的夫人,官家的,商家的尽数到齐了,这样的场合给宣扬出去,前脚进门,后脚黄夫人铺子上的茶饮子就能传遍了整个府城的。


    黄夫人上道,笑盈盈的,“是,铺子上有呢,全是新鲜的,你们要吃,只要使个人来,我亲自动手给你们做。”


    夫人们都应了下来,纷纷说着以后要时常去黄家的点心铺子买茶饮子。


    家小铺子小的商家夫人们看着前头笑意盈盈的那些夫人们,忍不住艳羡起来,她们都自觉自家铺子上的东西也好,无奈知道的人少,就跟那酒一样,再是醇美,巷子深了也没人寻得到,就缺个名声儿了,人家这些夫人,只需要说上一句,这东西就有名儿了,以后多的是人追逐购买,不像她们


    茶饮子在后宅反应热烈,但在前厅里反应就比较普通了。


    周秉手头也端着一个琉璃盏的茶饮子,前两日夫人回来后跟他提过,黄夫人新研制的,十分可口,自己夫人强力举荐的,周秉自然要给面子,请诸位东家们品尝,他喝了一口就漫不经心的放下了,没喝过第二口。


    东家老爷们有喜欢这种口味儿的,也有不喜欢这种口味儿的,觉得太甜了,男人家更喜欢重油重盐的,甜的那是妇人家喜爱的。


    周秉端着琉璃盏,好一会儿,周嘉摸到了他身边来,目光放在他手上:“大哥,你是不是不喜吃甜的,你给我吧,我帮你喝。”


    周秉看他一眼,嗤笑一声儿,举起琉璃盏,尽数把茶饮子喝光了,“你嫂子说好喝。”


    那就是好喝。


    他又岂有不喝的。


    周嘉满眼惋惜,看他大哥琉璃盏中一滴不剩,只得在心头嘀咕“凭白浪费”,他大哥又不喜这等口味儿,吃下去又不会品尝,这简直就是牛嚼牡丹。


    他还不服气,周秉看他眼,“怎么,你觉得你嫂子说得不对?”


    周嘉心头一颤,张口就道:“当然不是。”


    远远有人朝他们走来,周秉放下琉璃盏,带着周嘉去与人周旋。


    周嘉表现好,被大哥带在身边也不怯场,让叫人就礼貌的叫人,叫不少东家都称,说他有他大哥的风范。


    喜春那边也叫了丫头来问,“夫人说何时开宴?前头的客人可是来齐了?需不需要再往后延一时半刻的。”


    这会儿已经快到午时了。


    人来得差不多了,只还有一位,周光还没到。


    周光如今是知府大人,这里来的人,有泰半都是衙门的大小官差,都是冲着知府的面儿来的,倒不好如同平日里一般,都是一家子,先开后开无所谓的。


    周秉点了人去衙门里问一声,又叫丫头回去传话,说再延上一刻。


    领命去衙门的小厮刚到了门口,就见周光下了马车,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衣裳都带着皱褶。


    周光是过后才与周秉私下谈起的:“朱通判被人给告到了上边去,听那意思,上边近期可能会发下文书来。”


    下人给他们送上茶饮子。


    周光喝了一口,眼一亮:“这是甚,还挺好喝的。”


    周秉没碰,“谁上任?”


    朱通判管着的是府城税收,财收,周秉对衙门这一群官职谁上任都不关心,只在乎新来的通判会不会对他们有影响。


    周光又喝了两口茶饮子,才道:“现在还不知道,连朱通判的事儿也是我在盛京的老熟人告诉我的,大伯都没告诉我,朱通判这人也是自己作死,到处给人做保,结果自己得了实惠,别人全是一场空,有人见到朱家在外头把家里的礼拿到外边贱卖,换取银钱,气不顺,把事情捅到了正在沿途暗访的钦差面前去了。”


    朱家人今日还登了门儿的,朱通判一家大小尽数到齐,朱夫人还跟喜春说了好一阵儿的话。发生了这样的事,朱家人现在还不知情。


    喜春亲自给进门,给他们端了一碟糕点来,“大哥,这是云花糕,茶饮子配着这糕点才最好吃的。”


    “多谢弟妹。”周光道谢,拿了块糕点入口,果然好吃。


    周秉问:“客人都走了?”此时已经是下晌了。


    喜春轻轻点头,她刚才把最后一波客人给送走,最后离开的是黄夫人和何夫人,如今剩下的都是自家人了。


    娘家人和婆家人两家。


    喜春外家那边她没留人,本来也就没甚情分了,她何必还把人给拘着,倒也好声好气的送了礼,托他们给已经日子不多的外祖母带了些补品去,不光是这些,今日喜春倒是遇上了一桩稀奇事儿,正要讲,目光瞥见他手下的茶饮子,“你不喜欢喝茶饮子啦,你这杯还是我特意叫了人少放些糖的,嘉哥儿还跟我说你喜欢喝呢。”


    周秉脑子一转就猜到了周嘉的意图,这是这小子在报复他之前不给他喝茶饮子呢,他否认:“没有不喜欢。”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有不喜欢,他举起了茶饮子一饮而下,涓滴不剩。


    喜春倒也没怀疑,只还添了句:“那还要给你添一杯吗?”喜春是看出来他们兄弟二人在商议正事,准备再给他们备一叠瓜果来。


    周秉脸一僵,周光正对着他,看个正着,忍不住发笑,又不得不帮着解围:“弟妹,三弟喝了不少茶水,这茶饮子怕是喝不下了,倒是我还能喝,麻烦弟妹再给我添一杯了。”


    喜春笑笑:“大哥客气了,那你们聊着,我这就叫人送了来。”


    他们这里喜春送的稍多谢,是知道他们大男人的免不得要吃酒,这个时候该头晕目眩的了,送了茶饮子来便是想替他们解一解酒。


    几个孩子那里也闹着要吃茶饮子,喜春怕他们吃多了用不下饭食,只叫人给他们备了几口的量。


    她回去的时候,周嘉几个,子仪几个一拥上来,连兰成两个也不例外,想叫她开口,允了他们再用用茶饮子。


    江氏打趣:“都缠了我们好一会儿了,知道找我们没用,这不,一直等你来呢。”


    “等我来也没用。”喜春笑盈盈的坐在椅上,任他们怎么说就是不应,还做了个规定,“这东西饱腹,要一日几顿的当饭食吃了可不成,一后一日就两盏吧,晌午小憩的时候喝一盏,下学喝一盏。”


    这一盏的量是肯定不会多的,也就几口的事。


    子仪跟大妞为了吃上几口茶饮子,在喜春说请他们住下来时,都同意了。


    茶饮子是黄夫人要卖的,方子喜春这里倒是知道,黄夫人大方的把方子给了马婆子,马婆子和厨房里的丫头们都是家生子,方子是不会传出去的,但这个方子喜春却不能给别人,宁家几个儿子儿媳妇,万一从他们手里传了出去,没的坏了她们的交情。


    大嫂赵氏点了点儿子子仪,笑话他,“来之前你还说过不在姑姑这里多玩几日的呢?”


    子仪牵着妹妹大妞不吭声,他听得懂亲娘这话的意思。


    喜春把人拥着:“那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跟泽哥他们一起进学,大妞也跟着去听几个字。”


    唐氏原本还以为没她闺女的份,见小姑子没偏心,满意了。


    宁家人下晌就要走的,但是喜春跟江氏劝了下来,说两家人还没有一起用过饭,江氏跟周光虽是小辈,也代表了周家那边,宁家来府上好几回,还当真没有跟周家人一起坐一处聚聚的,也不好拒绝,只应了下来,定下了明日一早再回去的事。


    再过两日就是岁节了,都忧心着要家去呢。


    岁节还得要要祭祖,子仪跟大妞是宁家这一辈儿的小辈,断然是不能留在姑姑家里过节的,只有过完了才能上府城来。


    “我看今日有两位夫人找上门来,要跟你做甚买卖的,是又做成了甚买卖了?”江氏跟喜春说话。


    她来府城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是听说了不少这个三弟妹有一手做买卖的本事,像点石成金一般,过了她手里的几个买卖都红火起来了,那甚花水,她都用着呢。


    办个宴席都能触成几笔买卖,这一手本事说没有她都不信。


    喜春听她这一说,也想起先前遇上的几个新奇的事儿了,本来想给周秉说的,他跟周光兄弟两个在谈正事,喜春还没来得及说,江氏先问了,“还没谈呢,就是找上我,想跟我谈个买卖,具体的还得先见了面儿再说。”


    喜春做买卖,都是看中甚在一步步谈下来,把这买卖壮大的,她目前手头上的买卖不少,其实并没有想再寻新的买卖来做的打算,过了年节后,还有城外两个庄子在等着她打理呢。


    还是先前主动寻上她的两位夫人说的话叫她起了几分兴致,她想了想,这才想听听看后续,先定了时间约下来。


    那两位夫人的意思,是不用她出资,也不要她费心的去想销路。


    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好事儿?


    人家还要给她送银钱呢。


    江氏也就不问了,夜里两家人总算用了一起用了饭食儿,又在一起谈了话,等天色不早了,周光带着江氏跟两个孩子便登了马车返回了知府府上。


    宁家这里早早安排了住处,这一日下来大家也都累了,上回周星星满月酒,陈氏婆媳几个还能去城外汤池庄子泡个汤池呢,这一回登门儿的太多,还有好些是登门的客人带来的客人,江氏和陈氏婆媳几个都不得不充当了不断的副主人一般,帮着招待客人的。


    唐氏一心惦记外头的汤池庄子,还说:“等年节过了,我来送子仪他们姐弟俩来上府城来,到时候可得去汤池庄子上再泡泡,小姑啊,下回还得用你那汤池间,你不会拒绝吧。”


    拒绝她也要去,唐氏行走到现在,就靠着脸皮厚实,更不提去了宁家石炭铺子帮忙后,练就得越发没皮没脸了。


    喜春倒不在意:“你来啊,带着三嫂一块儿来。”


    黄佳还一回没去过汤池庄子。


    “行,那咱们可说好了啊。”唐氏心满意足了。


    次日,宁家上下一大早就走了。


    送他们离开,喜春两个这才返回了府上。


    说也奇怪,过了周岁礼后,周星星突然就不吝啬起来了,每日爹娘喊得十分热闹,几日功夫,本来走路还摇摇摆摆,走两步要倒的,现在已经能走上好几步了,手里要是扶着杆子,还能把房间从头走到尾了。


    岁节的时候,他已经能被带去祠堂里,学着爹跟几位小叔叔的模样,似模似样的给祖宗作揖了。


    周家又在钱纸铺买了好些香烛来,这回定的时候,想着早前盛京那回买了最粗最大的香烛,纸丫头,叫周秉给撞了个正着的模样,怕他再想起当日的情形来,喜春这回没敢大手一挥定这些了,只按别的人家采买的规格来了。


    那已经是前年的事儿了,去岁年节,喜春前头刚生了孩子,逢年节中正在坐月子呢,那时祭祖要用的程仪都是甄婆子在操持,喜春没操半份心,她连门都没出,也不知道具体是个甚章程。


    这回岁节,周星星已经周岁了,喜春也早就操办起来了,从给老家族人送礼、银,给娘家送礼,盛京的礼,往来的人家,样样都是过了手的。


    周秉带着几个弟弟和周星星在祠堂里祭祖,喜春披着披风站在外边,入目府中景色,有一瞬的恍惚起来。


    “怎么了?”周秉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来了,身上还沾着烧过纸钱的香烛味儿。


    喜春笑笑,没在他身边见到几个小的,先问了句:“他们呢?”


    “叫婆子们抱下去了。”周秉微微侧脸,就把她整个人印入眼底,“回去吧,外边冷。”


    喜春点头:“嗯。”


    并排从廊上走过,喜春吁出方才的恍惚来,“我只是觉得,这日子过得好快。”一晃,已经过了三年了。


    仿佛前一瞬她还是那个在乡下村里等着待嫁的姑娘,满心担忧以后成亲的日子,如今却已为人妻,为人母。


    找上喜春做买卖的两位夫人一位姓乔,一位姓寥,都是府城里再普通不过的娘子,上回能去周家吃酒,还是跟着有帖子的亲戚把他们带去的,说是带她们去,“见识见识。”


    两位娘子都没想到最后还当真跟周家夫人搭上话了,甚至还定了日子谈买卖,心里又是高兴又忍不住忐忑。


    到了约好的日子,两位娘子在小茶坊里跟喜春见了面儿。


    铺子里的伙计上了茶水,乔、寥两位夫人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招呼她吃茶:“夫、夫人请用,这里的茶点好吃的。”


    约的是他们这些小铺子里的娘子平日爱进的小茶坊,不大,但甚在干净整洁。


    喜春从容端起茶水喝了,“上回两位夫人说要找我做买卖,乔夫人家是做纸鸢的,寥夫人家是做油伞的,夫人两家既已开了铺子做买卖,又无需我出资在做这一行,不知两位夫人要与我如何做成买卖?”


    乔、寥两位娘子显然是回去深思过一番的了,这会谈及正事,也定下了心神,二人对视了眼,乔夫人开了口,“我们二人,是想请周夫人替我们两家铺子的货物做个宣扬。”


    当日她们见喜春被众人围簇,又见她不过一句话就把一个新的茶饮子给推向了诸位夫人,当时两位夫人心头便心有所感,跟喜春定下日子后,回去便细细的抽丝剥茧,把这关系和他们的需求弄清楚了。


    她们需要借助周夫人的势力,替她们宣扬铺子的东西,以此来带动铺子上的买卖。“咱们可以签个契书,只要周夫人替我们宣扬,便出这宣扬费,绝不拖欠。”


    喜春头一回遇上这等事,又觉得这二位夫人说的叫她眼前豁然开朗,关系好的人家,相互打个招呼本就属常,但若是不相熟的人家,按一般人来说,定是就拒了,都想不到能合作的点上来。


    有几个人能想到利用自己的名声来做买卖的?


    “这事儿,你们叫我想想。”喜春意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大晋网红喜春


    第103章 第 103 章


    喜春又问过了乔、寥两位夫人家中纸鸢、油伞的制作、用料以及样式, 价格等,在大概了解了两家铺子上所售卖的种类品目后,这才与两位夫人告辞, 她还没有定下来到底要不要接下这个买卖, 但已经天然就过问起了品质,这是她如今做买卖的习惯,还叫乔、寥两位夫人各送一把到她府上。


    出了小茶坊, 喜春也没家去,她去黄夫人的点心铺子上看了看,她去的时候黄家点心铺子才开张不久, 这个天儿书院还闭着门儿, 不到进学的日子,黄夫人的点心铺子开在书院对面, 街上寂静得很, 只有鲜少人走动。


    到了铺子上却不是这回事儿了, 狭小一间铺子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全是穿着各家样式的丫头小厮, 男女有别, 小厮一排儿,丫头一排儿, 都等着黄夫人的茶饮子来。


    来的丫头小厮都自备了瓷碗, 大大的瓷碗,外边还描着各色的边儿,盖子一盖给端回去, 一瓷碗的茶饮子,家中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能喝得上,前头的丫头还脆生生提了句, “黄夫人,我家的茶饮子得烫一些,天儿冷,等端回去就正好合适了。”


    “对对对,我家的也要。”


    “我家也是。”


    一屋子候着的七嘴八舌的说完,喜春等了快两刻钟才见到黄夫人人,“你这买卖也太好了些吧。”上回见这么多人的时候,那还是云缎被运来的时候,布匹铺子外头挤满了人的时候。


    黄夫人铺子上的茶饮子几乎都是她亲自过手的,尤其是炒制茶叶的时候,茶叶焦的要恰到好处,太焦了苦,焦少了,冲不出来味儿,黄家铺子上的人是黄府上头的,还欠了些火候。


    黄夫人挽着袖,头发也尽数往上鬓着,钗鬓少,只带了两只钗在边沿,一副干练的模样,见喜春来了很是高兴,请她进去做,还问她要不要喝茶饮子,喜春把人止住:“我不喝,就是方才从那片过来,顺道来看看你。”她指了指。


    比他们这里过去一片都是普通的坊市,卖甚么的都有,黄夫人笑眯眯的,“难为你还惦记着我,自打这茶饮子在铺子里开了后,我就一日没歇过,连我家小郎君都说“娘好些日子没陪了”,我本来还想着也跟你一样做一番大买卖的。”


    黄夫人说起,脸上就显露出为难来了,喜春知道黄夫人一开始开铺子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找个事做,不用一直被拘在家中,学着开铺子、卖糕点,更多的是能兼顾着照顾小郎君。


    黄东家时常不在,小郎君更依赖母亲。人的精力就这么多,兼顾了这头,难免另一头就有所缺失。


    这一点,喜春也是体会过的,在她最忙的时候,怀孕生下小郎君,又在产后要照顾他,不得不更掐点着时间,主动退了一步,把铺子上的铺展放慢,把精力放在了家中,对外的掌控就弱了些。


    “这也是免不得的,总不能甚么好处都得了,这不现实。”喜春说自己的经历,“我们不是非要靠着这一个买卖挣钱养家,做买卖,开铺子,总归都是为了挣口气儿,叫自己不当个伸手闲人罢了,但既然这里不是必须的靠着养家,把步子稍放慢一步两步也无妨。”


    脚步放慢了也还是在走,并不是停滞不前的,一步的距离可以分成两步走到,三步走到,总归最后都会到达。


    再给喜春一次机会选择,她还是会选择先松一松铺子上的事,重点放在家中。


    “也是,”黄夫人看着喜春,顿时脱口而出:“不然你也来跟我一起做茶饮子的买卖吧。”


    说出口了,黄夫人才蓦然一笑,她半点思虑都没有就想拖人跟她一起做买卖,她想的是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但若是多添个人一起,是不是就能得闲一些。


    喜春也笑,“那可不了,这茶饮子是你的,你还是安心做着吧。”


    喜春今日顺道过来,还想问问黄夫人崇山书院的事儿,黄家的小郎君就在崇山书院里就学。


    “你准备送谁去?”黄夫人说:“崇山书院的文风是几家书院里当真最好的了,教导的先生也温和,斯文着,要送小孩儿去挺好。”


    喜春准备送周辰去书院里进学。家里的许秀才找了他们夫妻两个好几回了,说辰哥儿学不进,倒不如把人送去书院里,四周都是同龄的小孩儿,更能激发他们好学攀比的风气。


    从黄夫人处家去,乔、寥两位夫人已经送了他们铺子上做工最好的纸鸢和油伞到府上了,各种款式都给挑了一个送过去,光是纸鸢的种类就有七八个,送来后还给留了话的,“夫人有需要的样式,还可以画样子来制。”


    刚踏进门儿,就见巧娘带着周星星站在门廊下,刚开春不久的天,今年的日头倒是来得早,天边隐隐有光照来,晌午时候倒是不冷不热的,但喜春出门儿早,这会儿还不到晌午呢,还带着些冷气儿来,“你们怎的在这儿?”


    周星星见了人,眼一亮,甩开了巧娘的手就要朝喜春跑来,嘴里还喊着“娘”,他走路都不稳,何况是跑的,没跑两步就摔了,穿得厚实,也没摔着,就是摔到地上了,脸上还是懵的。


    喜春几个大步过去,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后边巧娘也给吓了一跳,满是担忧:“小公子有没有摔着的,怪我笨手笨脚的,竟没有看好小公子。”


    “没事儿,是他自己摔的。”喜春看得清楚,又不是喜欢乱怪罪的,只是想着周星星方才的模样,心里还是心惊肉跳的,对着又已经半点没吓着,已经朝着她傻笑的周星星,语重心长的:“周星星,娘跟你说,以后你别跑来跑去的,摔到哪儿了可怎的办?知道了吗?听懂了吗?”


    周星星双手搭着娘的脖颈,嘴里“咿呀”两声儿。


    巧娘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小公子确实没摔着,心头松了口气,跟在后边说了起来:“小公子许是知道夫人今日出门了,方才要我把他抱出门,就一直指着路要往大门处来,到了大门就叫我把他放下来,直直盯着门,我猜想,小公子这是在等您呢。”


    喜春心头早在看到人的时候心里就软成了一片,她不由把人搂紧了两分,“真是娘的傻孩儿。”


    所以,她有什么理由忽略了他,而去注重那甚买卖不买卖呢。


    往正院走,半路上,周嘉兄弟几个一人拿着一只纸鸢跑了来,“嫂嫂,这些纸鸢真漂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放纸鸢啊。”


    下人把纸鸢和油伞给送到了正房里,等着喜春处理,周秉看了眼,允了他们一人挑了一只。


    买纸鸢的小孩儿多,制成的纸鸢也多是五颜六色的。三兄弟拿了纸鸢出门,短短一段路,已经叫他们跑了好一会儿了。


    喜春道:“再等上月余,就可以去放纸鸢了。”


    放纸鸢的最好时节是清明后,春、秋是最适合放纸鸢时,尤其在城郊,春、秋时节是城中不少夫人小姐相约出城踏青、上香的时候。


    纸鸢铺子也是这两个时节最好出售纸鸢,据喜春所知,如今府城中最有名儿的纸鸢铺子是她们夫人圈子里一位夫人家的,城里有头有脸的人要购纸鸢都是在她家,周家往常也是。


    几个孩子瞬间垮下脸了,“还要月余啊。”他们再过几日就要去书院进学了。


    这个天儿冷,喜春自然不应让他们去放纸鸢的事儿,就说了,要放也行,府上找块儿空地,想放就在府上放。


    等回了正房里,周秉放下书迎了来:“回来了?”


    喜春点点头,先把周星星抱进房里给他换过了衣裳,把人交给巧娘带着,这才与周秉商议起来,先说了乔、寥两位夫人的来意,“她们说的这种合作,你觉得如何的?”


    这世上的买卖大都是银货两讫,以实物来交易,还没听说过只要她说几句话就白给钱的,喜春的理解中,这就是一方给银,一方给“货”,乔、寥两位夫人是给银的,而她就是给货的,她的货就是说几句话,夸几句话。


    乔、寥两家送来的货摆在外间里,匣子里装了好些,纸鸢被周嘉兄弟挑了几个,现在匣子里还放着几个,油伞倒是一个没动,喜春随手捡了个纸鸢在手里把玩了下,东碰西碰的,纸鸢是用纸来糊的,选的素纸不薄不厚,制成飞鸟鱼禽类,纸太厚,纸鸢飞不高,纸太薄,纸鸢极易损坏。


    “我记得去岁这纸鸢是多少一个?”喜春碰了碰身边人。


    “八两。”周秉毫不犹豫就报了出来。


    喜春先前问过乔家的纸鸢,乔夫人说过,他们铺子上的纸鸢最贵的不到五两,喜春很快在心里算起了一笔账,八两一个的纸鸢,他们家人多,主子人手一个,更不提纸鸢十天半月就得换一个,去放上四五回纸鸢,这价格就到了二三百俩了。


    这还只是他们这一家子,人大大小小一家的,上到老太太,下到各房的大小主子、姨娘小妾等,一房的主子就得有十来个的,一家买纸鸢,放一回就得好几百两了。


    算完账,喜春看着手中小小的纸鸢,目光就变了。


    很值钱。


    周家往年买纸鸢的人家,那位圈子里的夫人,喜春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衙门里某位典史夫人。


    因着大小也是个官儿,无论是官家的、商家的,都喜欢在这个纸鸢铺子上采买,也算是给个面子。


    周秉也问了起来:“你觉得只是说几句话,夸几句话,这两位夫人就捧着银子登门了,那你想过铺子上那么多嘴巴伶俐的小厮们,人家为何不捧着银子找他们的?”


    “图我有名儿,图我说一句人家别人会买账。”喜春有自知之明,乔、寥两位夫人也没有藏着掖着。


    周秉听她说自己有名儿,忍不住笑:“是这个理儿。”


    喜春当然心知肚明,她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应该是银子来得太快了吧。


    “那你说我接吗?”喜春倒是觉得挺新奇。


    周秉想得更深远些,转向人,面上正经起来:“时人重誉,并非没有商家早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越是身份贵重的人,越是爱惜自己的颜面,不肯轻易屈就,你可曾想过,若是那户人家的东西品质不好,该算在谁头上?”


    枪打出头鸟,谁第一个出头,都是算在谁头上的。


    拿名声当“货”,银钱来得快,甚至毫不费力,但也是有风险的,名声一旦破了,轻者受人唾骂,重者牵连家族,是以,人人都爱惜羽毛,除了相熟的人家,从不替别人传名儿。


    喜春心头一咯噔:“那、我不接了?”喜春也爱惜羽毛啊,他们家小郎君以后还要进学呢,要是有个声名不好的母亲,岂不是叫他上不了学,受人排挤。


    只是可惜了,她觉得这法子还挺新奇的。


    周秉朝她笑笑,手中的书合上,看着她浅笑:“想接就接便是,你可府城里闻名的周夫人,做得一手好买卖的,我信你。”


    喜春斜倪他一眼:“万一我名声臭了呢?”


    周秉似乎思虑了会,才开口:“那咱们就去别地继续做买卖。”


    喜春故作不悦:“你就哄我吧。”这事儿她要考虑考虑。


    诚然,这样的合作叫喜春觉得新奇,但经过了这一番的商谈,她对这个合作方式的兴致已经减了许多。


    喜春把乔、寥两家的事给放到了一旁,专心弄起了城外两个庄子的事,开春后她便叫人先把两个庄子外墙给修葺过了,宁乔还在做工,要六七月才能回来,这两个庄子如今种不得别的,要先尽数先翻整过一遍。


    尤其是孔家先前那个养鸡庄子,杂草、地面,庄子里的房舍,都要再洒扫一遍,杂草要锄草,地面要翻,庄子里的房舍住过鸡,里边斑驳得很,喜春没留,把养鸡的房舍尽数给推了,重新寻了地方修了房舍来。


    最主要还是得把养鸡庄子的臭味儿给除掉,不然天一热,臭气熏天的,谁还敢去的,喜春特意跑去找了二哥宁为,宁为给了她建议,“翻地,种花,洒药粉,漫山遍野的洒。”


    他开的药粉,专是治除虫除臭的。


    这药粉洒一回两回不行,得连着洒上一二月才能把臭味压下去,存于地面的土被翻到地下,又种些气味儿足的花,几样齐管下来,管它再厉害的臭味儿都能被消灭的。


    “行,那每日我叫人过来拿药粉。”喜春问了没走,见他在专心查医术,不由就想到上回他看的那个病人,难得起了一丝好奇:“二哥,上回你看过的那位老爷看好了吗?”


    提及这个,宁为脸上就凝重了,摇头叹息:“没有。”他似乎是想起了甚么,有些难以启齿的,“你,你回去以后也要跟妹夫说说,像他们这些有身份地位的,虽说整日有人请客出去吃茶喝酒,但该忌的还是忌一些的好,外边的大鱼大肉吃多了也不好,还是家里备下的合心意的。”


    喜春聪颖,一听他这意思,就猜到这回这个久看不好病症的老爷是一位有身份有地位的了。


    洒药的事喜春交给了闵管家,叫他每日找几个小厮去漫山遍野的去洒药,又亲自去外头跑了几趟,把花给定下了,买的是过不了两月就要开的,她要得多,花肆也是好几日才把花给她凑齐。


    接下来又是带着人去养鸡庄子上种花,孔家的养鸡庄子也彻底改名了,改成了宁周药材庄。庄子请来的匠人在建房舍,修庄墙,喜春看了两天,等人种了花,也就打道回府了。


    府上,巧娘在带着周星星玩耍,手里捧着个圆球,五颜六色的,正拿着圆球在逗他,喜春站在一边看了会儿,叫了声:“星星。”


    周星星雨雪的小脸扭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转过去,嘟着嘴儿,气鼓鼓的躲到了巧娘身后,一副“跟她不熟”的模样。


    喜春眉心一挑,有些哭笑不得的:“怎么了这是?认不得娘了?星星快来。”她还冲着周星星招手呢。


    周星星就是不出来,巧娘这个中间人很为难:“夫人,小公子这是好几日没见到你了,跟你闹脾气,想叫你哄哄他呢。”


    喜春这几日忙来忙去的,一大早就出门了,喜春由巧娘带着,周秉在家里看他。


    “东家呢?”


    “方才知府府上传了信儿来,请东家过去一趟,东家还说夫人快回来了,果然,还不到一刻呢,夫人就家来了,小公子已经念了好几日的娘了。”


    喜春勉强笑笑,心里顿时生起了愧疚来,她以为她只是忙两三日,又有周秉在,就像早前一样,他们夫妻两个只要有一人陪着,另一个就能稍微抽出些空来,但她突然想起,那时候周星星还小,可他会慢慢长大,他如今能走能蹦,高兴不高兴会显露出来。


    她哪里有这么忙的,再忙也有时间放慢下来的,再忙也有时间跟他说说话再走的。


    喜春慢慢顿下,脸上带着笑:“星星,娘带你去玩好不好?我们去看鱼好不好?”


    “哼。”周星星已经不简简单单只会叫爹、娘了。


    “星星,你快来,哎哟,娘要摔了。”她故作叫唤了声儿,一直躲着不见的奶团子从巧娘背后探了个小脑袋瓜出来,见喜春在揉腿腿,踩着小步子要过来给她吹呢。


    喜春一把把人抱在怀里,在他脸上亲了几口,“娘带你去看鱼好不好?”


    周星星好哄,被他娘给亲了几口,也就不记仇了,对这几天没见过几面的娘亲十分依念,小脸不住在她怀里蹭。


    到夜里还粘着人,非要挤进爹娘中间,要跟娘一起睡,他还霸道,把周秉这个当爹的给挤开,只要人一进了些,他就嚎,要一个人霸占娘的目的太过明显,连爹都不允。


    喜春见周秉沉着脸,托着儿子的小屁股拍了拍:“傻星星,你把你爹给撵了,夜里谁给你换尿布的。”


    不止换尿布,他还要饮牛乳呢,都是周秉这个当爹的一手操持的。


    周星星听不懂,周秉没好气的说了句,“这个小没良心的。”他语气没有不悦,只诉说着这个事实,这两日周星星要娘的模样他是看在了眼里的,当真喜春的面儿,周秉没羞没臊的跟儿子商量起来:“看在这几日你娘没陪你的份上,今日把你娘借给你,明日就睡你的小床知道吗。”


    他斜靠在软塌上,柔软的乌发垂落,锐利的面庞稍减,只黑沉的眼里很是认真的告诫儿子。


    周星星尚且年幼,听不懂他的话,但已经隐约可见他的面庞若是褪去了如今的奶膘,与周秉的极为相视的。


    周星星看了眼他爹,只见他没有再伸手伸脚的,很满意的埋到娘亲枕边,没一会儿就睡下了。


    周秉下床吹熄了烛火,再轻轻上了床,尽量不惊着双双躺下的母子俩。


    喜春半睡半醒间,手心十分温热,她迷惘睁开眼,只见左手被周秉给握着,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小郎君,像是躲在黑夜中才能相聚的情人一般,周秉长臂伸过来,却又没离他们太久,那微微掀起的被叫,竟叫喜春看到了几分委屈。


    她勾了勾嘴角,彻底睡了过去。


    翌日喜春起床,时辰已经不早了,晨曦从菱形雕花窗户里透过来,洒落在房中,半撩起的纱帐带着光晕。


    她耳边还听到几句声音。


    “你娘还在睡呢,乖一点,爹带你看画好不好。”


    “这是老虎,大老虎。”


    “呜。”


    “不是呜,是虎。”


    喜春会心一笑,从床头披了件外衣转出去,就见靠墙的书桌上,摆着好几幅从画缸里拿出来的画卷,都是周秉的心爱之物,早前花了大价钱从别人手中买下来的,如今却十分随意的摊在书桌上,周星星踩在高椅上,一双小手在上头拍拍打打,要是叫外人见了,还不知道该有多痛心的。


    “我再说一遍,是虎。”周秉跟他纠正。


    周星星早就会了呀,他小巴掌在画上一拍,还教起他爹来了:“呜。”


    作者有话要说:  ~


    反正我家小侄女的话我从来没听懂的。


    第104章 第 104 章


    朱通判落马了。


    他是在衙门办差的时候, 上头请了文书来,当着一众衙门大小官员的面儿,摘了朱通判的官帽、官服, 叫他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


    再过几年就到知天命的年纪, 朱家甚至早早就透出话来,说朱家要给朱通判大办一场,如今还有三两载才到办寿的时候, 人却被摘了头顶乌纱,粘出府衙。


    文书上列举了朱通判为官多年来收受的贿赂巨额,罗列的口空应允的差事, 他许下的东西太多, 又没有应验的,早有一日会叫人拉下马的, 只可惜朱家一家子看不清。


    朱通判为官多年, 见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 朝廷对此并没有过多追究, 只摘了他头顶乌纱作罢, 至于通判的位置, 则由高姓举子顶替。


    秦州府太平多年,骤然有衙门的官员被撸了官位, 整个府城都震动了, 喜春就是在府上,还听到了朱通判的夫人尖利的声音,“又不是我们主动索的, 是人家送的,管我们何事,你们就是眼红别人给我家送礼了。”


    “哪有送礼了还想要回去的, 门儿都没有!”


    朱夫人自诩是官家夫人,多年来在府城里是摆足了派头,尤其是去岁气势更盛,见人时喜欢教导人,教人规矩礼仪,像这样尖声大叫,在朱夫人眼里,那是泼妇才干得出来的勾当。


    如今她自己就干起了泼妇的勾当,对着登门索要回礼的人一顿尖骂,指桑骂槐,从早到晚都没停歇。


    朱家没了通判这个位置,自然不能住在原来的院子里了,尽数搬了出来,离周家也算不得远,闹了好几日了,登门儿的拗不过这守门的泼妇婆子,只得歇了索要礼的心思,在朱家门口“呸”上一口,算自认倒霉。


    闹了好几日,没人登门了,才消停了下来。


    “听说还得闹一回呢,朱家早前府上伺候的丫头婆子可多着呢,现在朱通判都被撸下来了,叫高举人顶了上去,朱家现在住的小院子哪里养得起这么多人?还要请牙行来把人都打发了呢。”


    出去采买的下人听了不少闲话来,又传进了喜春儿里,“下人倒是好打发,哪里都不缺做工的,朱家败落,人许还不乐意待呢,但其他人就不好打发了,尤其是那等良家妾室,朱夫人想打发人不容易,少不得最后还要闹到衙门去,这些妾室多是早前人家送上的美人儿,就想寻个靠山,能被朱夫人压下来,如今朱通判都没在衙门任职了,谁还怕他的?”


    朱通判的事情闹得大,这一阵儿府城全是传的他们家的事,无论是普通人家还是商户人家都在谈,像他们这等行商人家不止要关注朱通判一家,更要关注新到的高举人高通判身上。


    商户要跟衙门的通判打交道,说是管束他们的顶头上司不为过,自然要多方打听的。而这回给朱通判送过礼的人家在朱通判出事后,也叫知府请了去敲打了一番,话里话外叫他们认清本分,不要再想着走捷径。


    高通判的消息也被打听了来,“说是还没成家呢,早前家里倒是有个妻子,只早早过逝了,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也不知道以后谁家姑娘有福嫁过去,便是继室,一嫁过去可就是官家夫人了,府城未嫁的姑娘们怕是都盯着这个位置的。”


    喜春怀疑周秉早就得了朱通判落马的消息。


    他也没否认,“大哥是与我说过,只是这等衙门的事,不适合言说。”


    他还抬眼问:“你不高兴?”


    喜春摇摇头,还奇怪:“没有,朱通判落到如今的地步,是他自己贪心,朝廷的决定,我有何不高兴的。”


    周秉又看她两眼,见她确实没放在心上,心里这才松了松。


    高通判还没上任,衙门还一团乱,喜春两个抱着周星星,牵了周辰去崇山书院进学。


    喜春问过黄夫人,自己又看了好久,这才定了下来,周辰生得娇气,连周秉这个当大哥的都经常说他,“被你嫂子给惯坏了。”


    好在就是娇气,也没有别的大毛病,喜春不觉得娇气是甚毛病,贴心的孩子谁不喜欢的,早前几日,喜春就跟周辰说过了,今日要送他去崇山书院,做黄家小郎君的小同窗。


    跟书院是早就说好了的,他们一去就有和气的先生带了他们去见了院长,又带去了班里,周辰还不到五岁,他进学的同窗也多是六七岁的孩子,都还不大,这会儿在先生的教导下,一个个白嫩嫩的朗诵着。


    周星星叫他爹抱着,喜春就蹲下身,搂着周辰问:“看到明轩了吗,辰哥儿?”


    黄明轩经常跟他们玩,周辰点点头,眉眼也笑开了不少:“我看到了。”


    “那你以后跟小明做同桌好不好,等晌午就跟着小明去姨姨的糕点铺子。”这是喜春早就跟黄夫人商量好的,先叫周辰跟着黄明轩一起把四处都熟悉了,再把他们给分开,周辰身边还有跟着的婆子和小厮,随时都有人护着,喜春倒不担心别的。


    周辰看了好一会儿,他在府上不愿意学,到了书院后,见了这么多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又有黄明轩这个玩伴在,同意了。


    这才由着先生把人带进去,又看了好久,见他坐在黄明轩身边,跟着其他的小孩们一般,背着手,晃着头的背书,夫妻两个这才转身出了书院。


    喜春家去后,又处理了会府上的账务,周秉父子两个就在一旁折花玩,马房又添了一辆马车,是专门接送周辰进学下学的,厨房又采买了不少,布匹、吃食,等各处都有添,是宁家那边传来了信儿,说喜春两位嫂子已经带了子仪跟大妞来了,随行的还有宁父。


    上回周星星周岁礼就说过待岁节后就送了子仪两个来府城里小住,子仪要每日随着宁父读书,子仪来了,他自然也是要跟来的。


    唐氏和黄佳两个没两日就到了,到的那日就去泡汤池了,次日又去,周嘉几个旬休,喜春带他们去了城郊放纸鸢。


    在清明时节放纸鸢还有俗仪,把纸鸢放得高高的,远远的,再把线割掉,这纸鸢就能带走一年积攒的霉运。


    这几日天气好,他们到了城郊,与他们一般想法的有不少,沿途路上都有售卖纸鸢的,卖的最好的当属排在最前的那家,便是喜春他们周家早前花了八两银子的纸鸢铺子,排在最尾的则是乔家的纸鸢摊子。


    乔家许是来得晚了些,还没开张。


    喜春从马车上看过,等马车过了,她扬了声儿:“先停下。”


    “吁,外边马车停下。”在外头轻声问:“夫人?”


    “我去买几个纸鸢,且等一下。”说着,喜春便下了马车。


    她一下去,周星星就要跟着下,伸着手要她抱,不要周秉抱着,周秉先前撇了眼,现在见她这模样,心里有了猜测:“乔家纸鸢?”


    喜春轻轻颔首。


    “去吧。”他把儿子递给她。


    显然是猜到了喜春为何有此举动。


    喜春抱着周星星去,身后巧云跟了上来,很是不解:“夫人,我们不是已经买了好些纸鸢了吗?”府上早就采买好了。


    喜春只道:“咱们这么多孩子,只人手一个哪里够的。”


    尤其还险些尽是男孩儿,可要比女孩顽的,更要多备两个了。


    巧云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朝他们吆喝的小贩多,但喜春充耳不闻,一路笑盈盈的,直到走到了最后的乔家小摊上,出摊的正是乔夫人本人。


    “周、周夫人。”乔夫人见喜春在她小摊子前挑选纸鸢,面上就一阵儿惊愕,她还以为自打上回后,喜春这里没反应,便是婉转回拒了的。


    喜春朝她笑笑:“我今日是来挑纸鸢的,乔夫人不介意吧?”


    乔夫人那里介意的,她这里还没开张呢,也不提上回没成的合作,把匣子里的纸鸢都拿了出来叫她挑:“夫人你看看,这里都是我们今日拿来的,你随意挑的。”


    喜春当真一一挑了起来,还不时问问周星星的意见,他指过的,都要了,乔夫人做买卖多年,哪里见这样的,由着小孩自己选,别的小孩也就罢了,周家这位小公子可还是甚都不懂的年纪呢。


    喜春在乔家的小摊上挑了好一会儿,又挑了足足十来个纸鸢才登马离去。


    马车行了不久,便到了放纸鸢的地儿,周嘉周泽两个已经可以自己放了,余下的纸鸢搬了下来,大的带着小的放,周辰、子仪兄妹两个。


    连周星星都在爹的怀里坐着享受了一回放纸鸢的乐趣,手里只握了一根儿线,连力都没出,但他玩得可高兴了。


    连着放了好几回,带来的纸鸢放尽了,疯跑了一阵儿的小孩儿被下人抱着回了马车上。


    喜春不知道是,她离开没多久,乔家小摊就被涌来买纸鸢的夫人小姐们给围着了,头一句就是问,“周夫人在这儿买纸鸢了?”


    乔夫人不明所以,答了说是,接下来她小摊上的纸鸢就被路过去放纸鸢的夫人小姐们给一个两个的买光了。


    这是乔夫人都没想到过的。


    买纸鸢的夫人还说了:“周夫人都能在你家这纸鸢摊子上买,还挑了十几个纸鸢走,可见周夫人就是相中你们家的了,周夫人那一手本事,看重甚么不红火的?她买这么多,你家这纸鸢那肯定是不同的。”


    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纸鸢尽数卖完,乔夫人排在最尾,却成了头一个离开的,得了不知多少人眼红,回去的路上,乔夫人还在想着,待会儿家去后要给周夫人送份礼,答谢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夸,只要肯行动。


    第105章 第 105 章


    乔夫人的礼还未送到周家府上去, 先有人家给备到了府上去。


    同样是卖纸鸢的人家,送来的礼有金、银,两副画卷, 一个瓷梅瓶儿, 金、银是常用送礼,画卷和瓷瓶儿是根据周家府上两位主子的爱好送来的,周秉喜画人人都知道, 喜春对摆件有兴致,往常也买过两回,叫人都记在了心头的, 两主子谁都没落下, 送礼送得很周全。


    “我们跟楚家纸鸢铺没甚牵连吧?他们怎的还送礼来了,这不年不节的, 又没走动过。”喜春得了门房通报还有些四六摸不着头脑。


    “听楚家的意思, 像是有关于纸鸢的事儿。”甄婆子亲自送来的东西, “除了这礼之外, 还有一匣子纸鸢呢。”


    喜春第一念头是这楚家也生了乔、寥两家的主意, 想请她夸铺子上的纸鸢, 从而达成售卖更好的目的,但这个念头一转过就叫她否决了。


    楚家的纸鸢铺子背靠着衙门的一位经承, 平日又低调, 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喜欢在他们铺子上买卖,哪里用得着请她来宣扬的,她宣扬就不是促进纸鸢买卖了, 只是做个锦上添花罢了。


    “我们今儿买了纸鸢后,后边有发生了甚么吗?”喜春只能想到这上头去。


    甄婆子不清楚这里头的事,使人去打听了下, 很快就有了回话,“说也奇怪,外边说那乔家的纸鸢铺今日出了摊儿,结果没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说是尽数卖光了,比楚家的纸鸢摊还卖得快,乔家都收摊儿了,楚家还在摆摊呢。”


    “都说是咱们夫人在乔家摊子买了,路过的夫人小姐们就认定了乔家摊了。”


    楚家送礼的事儿有了定论。


    喜春听了小厮去外边打听来的消息,对楚家给她送礼的事儿大概了解了,楚家确实不是请她给楚家铺子说好话的,他家是想请喜春别再给乔家扬名的,乔家刚出了一点风头,楚家容不得别的铺子壮大,想把乔家纸鸢给压下去。


    换言之,这一份厚礼,就是想请喜春闭嘴的。


    楚家不止送了礼来,还给送了一匣子的纸鸢来,便是有这一匣子纸鸢,足够他们今年放的了,犯不着再去寻了别家的纸鸢。


    楚家的做法,前后有礼,虽说看着客气,但干的事儿还当真不客气。


    要是连别人做同行买卖都不允,那他们周家的敌人岂不是满大街都是了。难怪喜春一直觉着奇怪,人家看在楚家背后的经承份上给面子在楚家采买,但纸鸢铺子,喜春先前除了听了个楚家的,还当真没听过别家的。


    像他们周家的布匹衣料铺子,在府城里也是鼎鼎有名儿的,后边还跟着好些家名声也不差的铺子呢,掰着手指还能数出来好几家,但纸鸢铺子除了个楚家,就没听过其他有名气儿的了。


    喜春先前一直觉得这楚家的纸鸢铺子很低调,现在想来,人家是低调,低调的在排除异己呢。


    一个买卖而已,还非得弄出个独霸的。


    “看来这家子也不是个好的呢,夫人,这礼咱们还收不收的?”甄婆子上回采买是按的往年旧例,在楚家采买的,现在知道这楚家心这般黑,已经在心头记了一笔了,下回她再也不上这家采买了。


    “不收,给退回去吧,无功不受禄,我又没给楚家做甚事儿,凭白收他们的礼,实在过意不去。”喜春似模似样的给冠了个名头,就当不知道楚家送礼来的含义。


    甄婆子反倒有两分顾忌:“咱们这样会不会得罪了楚家?他们家背后好歹还站着衙门的经承呢。”


    喜春就是知道楚家背后站了人这才冠冕堂皇的说上几句,大家不撕破脸的。不然这礼退回去连冠冕堂皇的话都不说的。


    “行,那我这就叫人把礼给退回去。”甄婆子出去了没一会儿,回来又禀了起来,“乔家也送了礼来,收不收的?”


    “都退回去。”有楚家在前,乔家的礼倒是不好收了,喜春去乔家采买纸鸢并没有甚深意,只是惋惜这一门新奇的合作,乔、寥两位夫人她见过,对人有几分好印象,这才想着帮着开个张,至于后边形成的效应,也是喜春始料未及的。


    周秉说得对,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要爱惜羽毛,这一笔合作带来的后续深远,远不是她收了银钱帮着说几句好话就银货两讫的。


    她没办法保证乔、寥两家铺子上的品质能一如这般,喜春过后有想过主意,觉得要做这项合作,必须得签下契书,约定要找她搭桥推货的货物品质,约定时限,但契书好签,若是当真发生了品质问题,人们头一个会想到她,使她名誉受损,就是有这一纸约定,但总不能叫所有人都知道传阅这份约定,何况便是契书时限过了,人们还是会头一个想到她。


    从总体来说,这个合作方式在目前来说,是弊大于利,徒留后患。


    喜春要撇清跟乔、寥两位夫人的关系,她可以继续采买纸鸢、油伞,只当是个人喜好,却不能收礼,不然就该叫人猜想了。


    “嗳,老奴这就去回了。”乔家送礼的还没走,甄婆子先前叫人先等着,她要先回来问过了主子,这会儿正好去回话。


    喜春合上账目,踩着软鞋转去了外边院子里,院子里前几年种下了一颗橙树,去岁就开花结了果子的,头一年结果子,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得了花匠悉心照料,今年的橙树早早就结了果,枝头上挂满了的,早橙在清明前就能食,这会儿周秉被六七个小孩给围着,指着他给摘橙呢。


    宁父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去了城外放了一回纸鸢就不行了,在房里歇息去了,周秉就一个人带了六七个孩子。


    他们家自己就是四个,最小的还不大会走路,这会儿也跟着大的一起,仰着小脸看着满头的早橙,也兴奋的直跺脚,嘴里不住的咿呀着,说急了还能蹦出个“要”!


    “大哥,那个树枝里最大的那个,是我的。”


    周嘉仗着自己在孩子里最大,首先提出了要求。


    喜春都能想得到周秉要如何回他的,周秉身姿颀长,他身材高大,只是静静站着,伸手一构就伸到了树尖,清淡的声音从他嘴里流露,“想得美。”


    喜春也同时说了句:“想得美。”


    周秉转身,目光定定看着人:“来了。”


    他朝她伸手,手心正定定放着的枝头上最大的果子,正是周嘉想要的那一枚。


    周嘉一见嫂嫂到了,歇了要从嫂嫂手里抢果子的心思,他继续把目光放在树枝上,一个个的看过去。


    周星星几步过来,一把抱住喜春的腿,仰着脸看着她手上的大果子,葡萄似的大眼想要得紧。


    喜春怕他站不稳,忙蹲下身把人搂进怀里,把手里的大果子借他抱了抱,“等下要还给娘知道吗,这可是你爹给娘的。”


    周星星抱着果子就啃。


    周星星从五个月就开始长出了他第一颗牙,喜春两个当时高兴得很,周星星从第一次长牙、第一次叫爹娘,每一个第一次都叫他们夫妻心头震动,周星星如今一周岁了,小牙已经长了八颗牙了,喜春每月都给他数一数。


    几颗小牙啃在果子皮上,果子皮纹丝不动,周星星咿呀一声儿,圆圆的眼里满是困惑,又拿自己的小米牙去啃,最后转着小泪花儿,可怜巴巴的看着喜春,“娘、娘。”


    “你可真是娘的傻儿子。”喜春把人一把抱起,叫他去伸手碰矮枝上的果子。


    底下几个矮小子见状,也要抱了,喜春祸水引东,指了指周秉:“叫他抱,他力气大,他长得高。”


    又高又大的周秉略略无奈的看向人,喜春一下把小脸躲在儿子身后,叫胖儿子替她挡着。


    “大哥大哥抱。”


    “姑父抱!”


    花院子里闹成一片,叫大哥的,叫姑父的,像在比试似的,个个撑着自己的小嗓门儿,比着谁的声音大。


    七八个小孩儿一起吵闹,可比一群鸭子还吵闹的。


    甄婆子神色郑重的走了来,身后宁父也板着脸,两人都是形色匆匆的模样,很快到了跟前儿来,“爷,夫人,县里传了消息来,说是陈家老太太,走了。”


    甄婆子口中的陈家老太太,是喜春外家,走的是外祖母。


    “走了?甚么时候走的?”老太太早就卧床不起了,连请去的大夫也早就说过,老太太就是混日子,儿女子孙们也都心知肚明,但清楚归清楚,老太太顿时走了,还是叫人心里难受。


    “说是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从老家传信儿来,也确实要不短的时间。


    这还没过清明呢,喜春之前听她娘陈氏提过,都说老太太现在精神头还算没差,仔细些再熬熬,也能熬到夏季去,到时候得先提前准备着,先生、土地,身后事那一摊子,还说等过了清明去跟几个舅舅舅母们再商议商议。


    夏日天热,得尽快入土为安,那时再商议就来不及了。


    宁父沉着脸:“还是尽快安排车马,你娘他们定是接了信儿就赶过去了,我们也不能太耽搁了。”


    他们一早去放了纸鸢,晌午才家来,又是人家登门儿送礼的,又是看账册的,这会儿已经下晌了,再过个把时辰天都要擦黑儿了。


    “现在赶路怕是不安全,家里还甚么都没准备呢,二嫂跟三嫂还还没回来。”也是不赶巧了,他们才上府城来没住上几日呢,就遇上老太太走了。


    宁父想了想,只得道:“那明日一早走,你们先回房把东西给收拾好,这回去,等你外祖母入土,怕是得三四日了。”


    “行。”喜春应下。


    也没心思摘橙了,周嘉兄弟三个回了引芳院,宁父带了子仪跟大妞,喜春两个抱了周星星回房收拾东西。


    老太太走了的事固然叫人不好受,但现在又摆在他们面前有了难题,喜春心头无端起了几分烦躁来,并肩走着,跟周秉商议,“现在怎的办?老太太走了,我这个当外孙女的那是当仁不让要去,你要是去了,星星怎的办?”


    喜春还记得幼时,村里有族人过世,她娘就不叫她去,说她年纪太小,去冲撞了不少,周星星现在这个年纪,比她当年幼时还小些。


    各地都有些丧葬仪俗,周秉揽着母子俩,声音里的沉稳叫人无端安了心下来,“带过去吧,不进门,就在外边叫婆子抱着给磕个头的,回头安置在村里,离远了你也不放心不是。”


    喜春想了想他这法子,也觉得可行:“行,那咱们一块儿去。”


    进了房里,先收拾了一家大小的衣物,周星星的最多,还有玩具、尿布等,药膏也得带上两瓶儿,给周秉收拾衣物时,喜春拿了白的黑的问他:“你这回想穿哪个色的?”


    周秉指了指黑色的,喜春就给他带了好几身黑色的,挑的腰带也只带了些金边云纹,没挑那些贵重的宝石腰带,吊坠,外衣,皂靴,村子里夜里冷,还给挑了蓝色的披风。


    “我再给你带两副药,要是去了水土不服就叫人熬一帖。”


    周秉对这些倒是无所谓,把喜春递来的衣物放进包袱里,他自己倒是随意,倒是指了喜春那些瓶瓶罐罐的,“这些带不带的。”


    “带吧。”喜春说完,他便找了个匣子给喜春把用到的瓶罐给装了起来。


    他们都是不喜用丫头伺候的,头几回出门,都是喜春一个人收拾,周秉在一边坐着看,叫喜春发了话,想了法子治治他。


    她那法子倒也简单,就是自己把衣物找出来,叫他接了放到包袱里去,回回出门都喊他打下手,等下回子要收东西了,都不用喜春叫人了,自己就站在了一边等着。


    夜里,唐氏妯娌两个回来,一回来就得了消息,叫她们回房收拾衣物,一早就要赶路。


    “外祖前几日不是还听说好好的么,这才来呢,还说多玩几日呢。”唐氏嘴里嘟囔两句,又不敢不去,磨磨蹭蹭的回去收拾行礼去了。


    周嘉兄弟三个守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还拍着胸脯给他们保证:“我肯定会照顾好两个弟弟的。”


    为此喜春还多给了他几两银子的零花。


    次日天还刚蒙蒙亮,喜春一行就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来了,差点就想请假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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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第 106 章


    陈家两兄弟跟几个妹子分成两拨, 对峙不让,一旁的村里人在两头劝和。


    这里到底是陈家村的地盘,陈家兄弟两个又有一大家子人, 儿子闺女, 儿媳妇,呜呜泱泱的,陈氏几姐妹这里才几个人的, 劝着的大部分人也在陈家兄弟那边。


    对着陈家兄弟就劝,“到底是你们亲娘,哪有不出的, 村里还有族老和村长盯着呢, 要是不给安排好,你们家在村里也不好过。”


    对陈家姐妹就劝:“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 当年你们老子爹给你们姐妹几个都备了嫁妆的, 你们兄弟要是真手头不趁手, 你们姐妹几个就帮衬帮衬, 把这一摊子先给过去了。”


    大晋的女子在出嫁前都有备厚礼, 厚嫁妆的习性, 在庄户人家少,但城里的姑娘们出嫁, 娘家是出了一大笔的, 从家财里拿出来分一些给女儿,余下的就由儿子承继。


    过世的陈老爷子当年给几个闺女都送了份厚嫁妆,是十里八村头一份了, 当初在村里还很轰动了一阵呢,那时候老太太还不应,是老爷子独断专行, 非要给几个闺女备厚嫁妆。


    所以老爷子走,两个兄弟推脱说没银钱,姐妹几个没钱,去借来都要把身后事给办好。


    “但现在可不是那等情况,他们这就是又想占了便宜还不肯花一分的,他们没钱谁信的?没银子随便当一两个金首饰不就有了?”姐妹这边也是不肯再退。


    她们忍到了老太太走了,已经不想再忍了。话里头,对老太太都升起了一两分埋怨来。


    多少日子的,她们捧着真心,把胡氏王氏给供着,在这两个嫂子手里哪回不吃闷亏,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都忍了下来,结果老太太还是不惦念她们姐妹,一句话都不露的。


    “请村长和族老来吧,当年的事儿,村长和族老也是知道的。”


    喜春一行就是这时候到的。


    几辆马车前后到了家门口,闹得水火不容的一宅子人都看了去,见喜春一行到了,宁父几个都到了,有人就叫他们劝劝,“快些劝劝你娘和你姨姑,闹开了要叫人笑话的。”


    喜春跟周秉并肩走着,周秉抱着孩子,喜春看了他一眼,心里纳闷,面上却学足了周秉的淡然,笑笑着摆了摆手,“婶子不急,外祖走了,我们当小辈儿的先给她磕个头的。”


    都不用说,有人就在灵堂前摆了蒲团,喜春跟几个嫂子入内给老太太磕了头,周星星跟子仪几个小的都没入内,在灵堂外叫婆子们引着磕了头,这才作罢。


    一家子找了个空房间谈话,喜春大姨这才交代,“早些时候我们都往这里又送了回礼,想叫老太太熬这几个月里也能尝个好,结果前两日,你表哥见到胡氏悄悄拿了我们送去的补品、礼去当铺里兑银子花呢!难怪这些年回回送来的东西一来就没了,我们还当是进了胡氏的嘴,没想到她还有头脑呢,还拿去换钱。”


    姐妹几个一通了信儿,正想着过两日过来找胡氏好生说道,打她个措手不及,以后也好有个辖制的,老太太人先没了。


    她还有脸找她们要办身后事的银钱呢。


    陈氏气不顺,十几年的秀才娘子了,头一回跟泼妇一样破口大骂的,连在芝兰玉树的女婿面前都顾不得。


    喜春坐在她身边:“你说你们也是,我这两个舅舅舅母都是泼皮无赖的,人家又人多势众的,你们跟他们吵,好歹也得等我们都到了,你再走出去跟他们吵吧,就是打一架都没问题。”


    她还指了指一旁的周秉:“你女婿,人又高,力气又大。”


    老太太走得急,陈家姐妹几乎是接了信儿就来的,子女都没跟上,宁家这边喜春二哥在府城,四哥在临府城,县里铺子一时半会还没关上,得结算一番,把诸事往来安排好,只来了陈氏一个。


    陈氏“噗呲”一声儿笑了出来,这会儿有了子女在身侧,她也顿时回过味儿来了,对着女婿在前,见了她一副“泼妇”模样的场面,陈氏还是难为情,觉得丢了丈母娘的面子。


    叫小辈儿看笑话了,该觉得她不够端庄了。


    周秉抱着儿子,目光淡淡从“大言不惭”的人身上瞥过。


    喜春两个姨母问道:“那我们现在怎的办?就任由那胡氏从我们身上随意取舍?”


    他们兄妹多,一人出些银钱,几个出嫁的姐妹都没二话,她们现在闹,就是不甘心还要被胡氏从她们身上榨银钱,自己分文不出,最后全成了她们姐妹几个的事儿了。


    胡氏王氏白白得了这么大个便宜,最后名儿还叫她们得了,他们姐妹几个出完了苦工,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现在不闹,等老太太的身后事过了,他们再闹,还有甚么用的?不更气人了。


    “不行。”陈氏只要一想到这么多年来老太太丁点口风都不漏,不住的维护两个儿子媳妇就心寒,大姐家的外甥去当铺里打听过,胡氏可不是这一回两回去当东西,她可是人家当铺的


    “老主顾”,“老熟人”了,每隔两月就要去兑换些好东西呢,手头的东西都是上等货,人家当铺盼着她去呢。


    陈氏细细算过了,这些年从他们兜里采买的补品礼品,四时节气给送来的补品,前前后后都有上百两银子了,尤其是这两年家里起来了,他们给的,喜春从府城里带的,那更是昂贵了,当铺是不可能按照原价给赔偿的,便是如此,算下来,到了胡王两个手头的数目也叫人心惊,全是扒在他们身上吸的血。


    “就是这回说我闹了老太太的灵堂,我也认了,总是不能叫她们得逞的。”


    “何至于就这般严重了,方才不是听你们曾说过,村里的族老和村长都是知情的么,请他们来做个鉴证,再不济胡氏去了当铺,请了当铺的掌柜来对峙一二,还怕她耍赖谎称自己没有银子吗?”


    她侧了侧身,同周秉问询:“是吧,相公?”


    周秉眼中含笑,轻声点头,“是,岳母若当真想同他们撕破了脸皮,如这等不孝之人尽可告往县衙,按律,若是当真没有银子,陈家还有这一片宅子可抵押的,这些,岳丈也是清楚的。”


    两位姨母听闻,心头一松:“这就好,还当真怕她胡氏没脸没皮的当真叫她又得逞了。”


    这下她们可不怕胡氏和王氏了,两位姨母心头有了谱儿,趾高气扬的出了门儿,也不跟胡氏两个吵嘴了,叫喜春说的,免得扰了母亲灵堂,叫人怪罪在她们这些出嫁的女儿身上,说她们看重银钱,叫人要去请了村长和族老来。


    胡氏这里叫人劝了半晌,又见给她们撑腰的来了,姐妹几个一硬起来,她就服软了:“行了行了,我也没说叫你们出完银钱的,咱们一起分摊就是。”


    谁要给他们一起分摊的,陈家姨母们冷笑着看了一副大方模样的胡氏,直接回拒了,直接了当的说了,“请族老,请村长,要是族老和村长不管,我们就告到衙门去!”


    去衙门太有震慑力了,别说陈家兄弟,就是劝架的婆子们都给吓了一跳,一家子姐妹,怎么就闹到要去衙门的地步了?


    村长同族老相携来,把缩在女人后头,叫女人在前头出头顶事儿的陈家兄弟叫了来狠狠训斥了一顿,明摆说了,要是陈家兄弟要当个不孝之人,传出去叫人看了他们村的笑话,不用等老太□□埋,现在就把他们给撵出村里的。


    “是男人,这摊事儿就给顶起来,缩在女人背后是个算什么男人的。”


    陈家姐妹不出一分钱,只按着出嫁女的礼送,回娘家,有族老和村长出面儿,陈家兄弟平摊了老太太的身后事费用,有兄妹几个,兄弟俩立场一致,都想着在几个妹妹手里抠银子,没了几个妹妹,王氏就觉得自家吃亏了,老太太是跟着的老大家,送礼也都是往老大家送,她就是跟着喝了剩下的汤,实际没得多少实惠的,现在却要正儿八经的平摊,王氏哪里肯干的,跟大房直接翻了脸,吵了好几日,一直吵到了老太□□葬那日。


    喜春跟周秉带了周星星去陈家不远的人家,她应该是叫婶儿的,说了来意,租她家房几日,三间房,五两银子,就只借用个灶台,用点柴火,要煮饭烧水。


    都闹成这样了,两个舅舅家的饭菜是吃不得的了。


    这三间房是给他们一家租下的,喜春也给大嫂赵氏说过了,赵氏也觉得在村里找个房舍租几日好,有个歇脚的地方,不然这每日来回太辛苦了,他们去了老太太的灵堂,守灵,烧纸钱,过了就回来歇歇,等老太□□埋了就走。


    五两银子就白白挣了,租的哪有不应的,他们寻的这家也都是家中子女大都在县里做活的,几间房舍正空着的,当即就应了,把他们房里的被褥给收拾了下,就有下边人抱了新的被褥来,把房中都稍收拾了下。


    “你都抱了大半个时辰了,快把他放下的。”喜春帮着把床先铺上,叫周秉把儿子给放上去。


    周星星年纪太小,他没走过乡下这种不平的路,刚下马车时,走一步路就差点给摔了,周秉两个都不敢把他放下地的,只得一路把人给抱着。


    喜春先前要接过来,周秉没应。


    他这下才应了,把人往床上一放,周星星就顺势倒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了,“星星,你别滚了,待会儿掉下去该痛了。”


    喜春把周秉的手拉过来给他捏着,又叮嘱了下高兴得很的周星星,喜春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劲儿的,没一会他也不滚了,爬到身边来,看喜春在给周秉捏手垂肩的,也学着握着小拳头给爹捶。


    “看看你儿子多孝顺,他可都没有给我捶过的。”喜春话里酸溜溜的。


    周秉失笑,在儿子软趴趴的发上拂过,“不然叫儿子也给你捶两下。”


    喜春斜倪他一眼:“我才不要呢,都给你捶过了。”


    她吩咐了个丫头去看看她娘家那边有没有安置,尤其是子仪跟大妞两个还小,要是还没安置就先把人给带过来歇歇。


    又有丫头去了灶房里烧了水来,给泡了茶水上来,周星星的牛乳也带了好几罐儿来,没敢带多了,只够他吃上两日的,一大早庄子就接了奶送过来,隔着水温热了,端过来,喜春接了在手上试过了温度,觉得合适了再递给周星星。


    他就抱着罐子吃了起来,趴在床上翘着小脚一甩一甩的。


    陈氏那头,赵氏给陈氏秉了声儿,也在村里租了几间房,丫头寻去的时候正在安置,离他们这里也不远,在门口都见得到门儿的。


    “咚。”


    几声锣鼓声响起。


    晌午后刚过了没一会儿,喜春两个刚陪着周星星在床上躺了会儿,哄着他午睡,只听锣鼓声传来,她回头看了眼已经睡下的儿子,起身穿起了衣裳,“许是先生请来了,要做事了,你先歇一会,我过去看看。”


    周秉点头,也跟着起了身,喜春穿了衣,他又给人打理了一遍,交代着:“带着巧香过去,要是闹起来,别逞强去对着。”


    喜春:“我当然不去逞强的,你先歇着,我走了。”


    喜春出门没一会儿,遇上大嫂赵氏几个,没见了侄儿子仪兄妹:“子仪他们人呢?谁守着的?”


    “陈家的婶子家中有人,请她帮着看一会的。”


    “那你还不如送去我们这里呢,相公正带着星星在午睡,你把子仪和大妞也带过去,还有下人婆子们照看,总比不怎的熟悉的人帮着看好。”喜春不认同,“他们还小呢,你也放心的。”


    赵氏哪里放心,只是先生都请来了,他们要是不去,难免又落了个不孝的名头。


    “一辈儿管几代,到我们这外孙头上就得了,你们外孙媳妇、女婿的,用不着这般,也不知道老太太前头的孙子孙女带着人到齐了没呢。”


    外家两位舅舅家的表兄可是早就成过亲的了,先前回来时,喜春是没见到人的。


    赵氏听了,回头到底把子仪两个给送到了妹夫处,这才匆匆去了陈大舅家中。


    越是近,铜锣声越是清晰,还没到门,就听见里边呜呜的哭声尽数传了出来,一声比一声大,哭声十分真切,仿佛当真是死了至亲一般,灵堂两侧,老太太两侧跪满了带着孝的儿女子孙。


    哭得最大声的,是刚到的陈家大孙子陈启。


    老太太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大孙子了,没少给他塞好吃好喝的,私房银子也不知道贴了多少进去,陈启在镇上买上宅子,老太太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陈氏在里边见了喜春,悄悄走了出来,带着喜春去披麻戴孝,再把人带到灵堂,叫她跪在几个姨母家的表姐表妹一边,还给她说了了下,两个姨母家的儿女先到,然后是陈二舅家的,最后才是从镇上赶来的陈启。


    人是最晚到的,但嚎得是最大声儿的。


    连胡氏跟王氏都跪在一旁抹眼泪,当真是个好儿媳妇的模样。


    老太太的身后事办了三日,喜春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头,跪了多久的,等第四日老太太的灌木扶灵出门,安葬后,丧仪才结束。


    晌午,陈家要办席宴招待帮忙的村里婶子们,要给先生们结账,要归置借来的桌椅碗筷,宁家这几日没在陈家用过饭,喜春两位姨母也学了他们租了几间房,胡氏刚开始不知他们租赁了房舍,还以为他们要在陈家用饭呢,刻薄着脸,“你们都不打算认陈家这门亲了,还想吃我陈家的饭不成?有本事你们就喝西北风去。”


    她还想朝他们收饭钱呢。


    等知道全都在村里租赁了房舍后,更是恨毒了他们,除了老太太身后事那一摊,两拨人互不理睬的。


    老太太下了葬,喜春一行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城里去了,临走前,她倒是去寻了陈氏来,“听陈家的婶子们说,外祖母走的前一日夜里跟大舅母吵过嘴。”


    他们这么多人住在村子里,难免会听人提起一句半句的,说好些人都听到老太太走那日前,跟胡氏吵嘴吵得厉害,为的甚也没人知道,胡氏这人一向不讲理,这种事情他们也听了好些回了。


    陈氏不在意的笑笑:“什么吵嘴,就是她神气,看你外祖母要她伺候,又拿捏得住男人,在家里作威作福呢,丁点大的事就要吵翻天了的。”


    胡氏还私下骂过几回老不死之类的,也不是头一回作威作福了,结果这回老太太就没了。


    陈氏道:“其实也好,你外祖母没了,以后你舅舅这门亲,咱们算是给断了的,那陈启在镇上呢,还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往常你外祖母最喜欢说他,觉得他会有大出息,”说着陈氏想起了这几日陈启这个大侄儿的做作姿态来,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眼花了,她这么多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最喜欢的,却是在她过了后,离得最近,到的最晚的人。


    “不说他了,以后啊咱们就当没这门亲了,你那边办什么酒宴也别请他们了。”陈氏不想再跟娘家兄弟扯上关系了。


    老两口都没了,以后这面子情都没有了。


    喜春本来是想说说听村里的婶子们说的话,给陈氏说上一声儿,怕这里头有事儿,见陈氏心里有数也就不提了,应了下来,她跟几位舅舅的感情不深,本就是看在陈氏的面儿上才有往来,现在陈氏都这样说了,喜春更没顾忌了。


    他们回去就收了衣物,陈家两个姨母也不愿多待,他们东西少,收拾得比宁家这边快,只跟相熟的人打过了招呼,跟喜春等人打过了招呼,就走了,没给陈家舅舅们说一声儿,大家心知肚明,以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宁家随后也收拾好了行礼,周星星照旧叫爹抱在怀里,喜春给租赁的婶子结了银钱,登了外边的马车,一家大小赶回府城去了。


    这几日大小都很是疲累,陈氏那边还问过喜春他们要不要到了县里,一块儿用个饭,歇一歇再回去,喜春想过,“算了,左右还要回去,直接回城里吧。”


    喜春是不想再折腾了,陈氏又问过女婿,周秉说随了喜春,只得不劝。


    赶回了府城,已经天擦黑了,只草草用过了饭食儿,一家子早早就歇下了,养了一夜的精气神儿,到翌日才有精神起来。


    家里一早用的是粥,桌上也只摆了几盘素菜,只有给周嘉几个小的摆了肉蛋,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吃好些,补足了,周秉面前也有,是喜春叫人给加的,连最小的周星星都有一份肉羹,就喜春面前是清汤白米粥。


    周嘉几个还好奇:“嫂嫂,你怎的不吃肉?”


    喜春就回:“你们吃就是,嫂嫂要忌半月。”


    亲外祖母走了,身边的亲人都要茹素,像陈家舅舅这等当儿子的,一年半载是不能吃肉的,但这些人精明啊,在村子里人多嘴杂的吃不了,镇上还有房舍呢,去镇上住几日,关门大吃一顿也没人知道,出嫁的女儿也忌个半载几月,喜春这等外孙女了,用不着忌这么久,十天半月就行了。


    喜春住在府城,她平日就是顿顿大鱼大肉也没人知道,但喜春还是没叫厨房送了肉菜来,到底是亲缘一场,她诚心给外祖母祭奠,也就十天半月而已,有什么忍不了的。


    周嘉听她说要忌荤,懂了:“嫂嫂也是不吃荤,要保持身段呢。”


    喜春险些没叫他这感叹笑死,也不知道他打哪儿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懂似的,“你又知道不吃荤就是保持身段啦?你试了?”


    “我才不试呢,我们男子汉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有女子才在乎身段,蒋翰他娘也好些日子不吃荤了,每日只吃菜,喝水,吃一两个鸡蛋,他娘亲口说的,女子要保持苗条,不能贪口腹之欲,吃六分饱。”


    “我们同窗家里好多娘都是这样的,喝羹汤,就那个燕窝羹,还是养颜的呢。”


    他说起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的,就没甚么是他不知道的一样。


    “你们同窗们平日里还说这些呢?”喜春一直以为在书院的学子,平日说的是学问,政事儿,没成想,各家屋里三姑六婆的事儿他们还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说得可多了”周嘉还要说,被周秉打断了,他手中的汤匙先在碗沿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叮咚”一声脆响,眼皮轻抬,“时辰不早了,快些用了饭去书院里。”


    周嘉他们书院里进学的时辰都是差不多的,喜春就把特意给周辰备下的马车取消了,兄弟两个每日都做的同一辆马车,先送了周辰去书院,再送周嘉去书院,下晌接人回来也是这般。


    周嘉其实不大愿意,他们同窗如今都笑话他呢,说他是接受奶娃子的奶嬷嬷了,他堂堂男子汉,才不是甚奶嬷嬷的。


    但他在家里没甚发言权,回来说了一回就被兄嫂两个给压了下去。


    叫兄长这一打岔,周嘉也不敢继续跟嫂嫂说平日里他们书院同窗间的那些事了,几口用过了饭,等弟弟周辰用过,便带着他登了马车去书院了。


    周泽在府上读书,不疾不徐的。


    喜春朝他们兄弟看了眼,跟周秉说着:“许秀才说的还当真是这个道理,辰哥在府上的时候就是学不进去,到了崇山书院之后,现在倒是学得进去了,都多认好几个字了,也不吵着不去了。”


    如今府上只有周泽一个在许秀才处进学,早前也跟他沟通过,等他到兄长周嘉的年纪,也要出去书院里进学。


    周泽用得慢,擦了擦小嘴儿,起身给兄嫂们告辞,施施然去读书去了。


    喜春就看着周秉,满是好奇:“先前嘉哥说的时候你偏要打断他,现在跟他平日去进学的时辰相比,还早着呢,你不叫他说,你们曾经在书院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还讨论过各家的姑娘是不是?”


    推己及人,姑娘们在一处时也不时会谈论城里有名儿的郎君,稍有名儿的都会叫他们挨个给说一番的,这些学子们也是□□凡胎,虽是读书人,学的是正经的君子之道,但又不是君子,他们在一处时,除了高谈阔论这些诗书文集外,会谈及各家长短、女子也属正常。


    就如女子天生对男子好奇一般,男子也天生就对女子探究一般,都属于男女正常彼此吸引,谁年少时不谈论几个呢。


    喜春好奇的是,周秉年少的时候谈及的女子该是何等模样性情。


    想当初他跟唐举人两个合作出的诗集中可是有明确透露过的,他口中的女子是“素手揽佳人”,


    喜春当时看时还曾觉得这是他还想左拥右抱呢,现在想来,又有一层新的含义了。


    这个“佳人”,指不定就只是一个女子,而不是指一群女子呢。


    “呀。”周星星也爬在桌上靠近了些,周秉一抬头,见到的就是母子两个相似的好奇模样看了过来,脸上都摆着明显想听的模样,就跟那些听墙角的一模一样,人家想听这些是悄悄的,他们母子是正大光明的朝他看。


    就等着听他曾经的“风流韵事”呢。


    周秉把周星星先扶正了的,抿了抿嘴角:“别胡说,哪儿来的甚么姑娘的。”


    “我不信。”喜春喝了几口粥就没喝了,她太累了就没甚胃口,就是歇息过了也要好几日才能养回来,又把粥碗给推远了些,朝他坐近了些,眼中尽是好奇:“说说呗,我保证不说出去,也不跟白姐姐说。”


    喜春心里不嫉妒,人都是他的了,她有什么好嫉妒的。


    周秉叫她说得嘴角忍不住一抽。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她还想跟白氏说呢?跟白氏说什么,说唐安曾经的“风流”?


    周秉不想说的没人能从他嘴里挖出来,他敛睫垂眉,唤了下人端了燕窝羹放到喜春面前来,柔声道:“看你没用多少,再用一些。”


    反正是绝口不提关于曾经的事。


    喜春也只得作罢,若非他想说,谁问都没用。


    她喝了两口燕窝羹,突然眼滴溜转,汤匙勺起一勺子,举手递了过去:“啊,来尝一口。”


    周秉目光在面前灼灼热气的燕窝羹上看过,又看了看人,没错过她眼中的好戏,在喜春正要开口再劝,他张了嘴,吃了下去。


    “你”


    喜春是知道他有多不喜这些吃食儿的,茶引子见他用了两回后,那副被逼无奈的模样,喜春就再不叫人给他备茶饮子了。


    周星星看什么都想吃,“啊”的张开小嘴儿,等娘喂自己。


    “啊。”


    他又张了小嘴儿,没等到投喂,忍不住叫唤起来了:“娘、娘!”


    喜春哭笑不得:“这个你又不能吃,乖乖吃你的肉羹,喝你的牛乳。”


    见她不给,周星星也不是那等死缠乱打的小娃,他看了看娘亲手里的燕窝羹,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肉羹,捧着牛乳喝了起来,只小眉头皱得厉害,嘴里咕噜咕噜还念叨了一大串。


    喜春一个字儿没听懂,但从他神情里头不难看出来,胖小子是在嘀咕不给他的事儿呢,喜春又从他碗里给勺了一勺肉羹喂他。


    用过了早食儿,周秉得了陈玉下的帖子出门了,甄婆子给喜春送了账目来,铺子上昨日就送了来,一直给压着的。


    “城外庄子上说是早前那养鸡庄子已经尽数给拾掇出来了,庄子墙和房舍都修好了,那些花儿也快开了,夫人过些日子就可以去瞧瞧的。”


    庄子墙和房舍是开春后喜春就请了匠人归置的,到如今时间还不断,过后的洒药粉,种花,都是后边才一一落下去的,见效还没这么快的。“再等等吧。”


    喜春想多等些时间再去看成果,这几日她有些犯懒,不爱动。


    城外还空出来的一块庄子只除了草,翻了地,别的都没动,临要往县里去的地方了,喜春现在手头可用的没多少人,只荒着。


    不过谁都没想到,说去学几月,看人家如何种药材,宁乔足足学了一年才回来。


    连周星星都过了两周岁的生成了。


    他已经两岁多了,现在能跑能跳的,说的话也要清晰多了,一句中喜春能听出半句来了,他玩的时候喜欢找了娘亲喜春陪他玩,耍赖不想动的时候就喜欢扒着他爹周秉,要抱。


    两岁的周星星有了更深层的爱好,他是个十分善心的小郎君,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十分爱护,平常见丫头们踩到了,都要正儿八经去跟人家咕噜一通,意思是不要踩花,喜春好多回就笑他,“小小年纪就这么爱花了,长大了也是个喜欢怜香惜玉的郎君了。”


    有可能他爹没有实现的心愿能在儿子身上实现,叫她多好些儿媳妇出来。


    说起儿媳妇,还当真有人动了想跟喜春他们结亲的念头的,说的是小姑娘,只比周星星小上半岁,生得也玉雪可爱,在夫人圈子里见过一回,回头人家府上的夫人就下了帖子给喜春,出来后,话里话外就说起两家结亲的事儿。


    喜春本是想把事情给推到周秉头上来的,词儿都想好了,就说,“家中当不得主,得由他爹给定下来。”


    好在这话还没说出口,喜春也顿时想起了自己在外头的名声来,尤其是这两年,周秉除了不时去汤池庄子坐镇外,已经甚少出现在外头了,下到府上那些邀他去吃茶看画的帖子一个没理,只有素来有交情的请他出去,十回里会出去个三四回。


    喜春也给他装了银子的,叫他回请,“老是白吃白喝的,人家还说咱们抠门呢。”


    也就不推到他头上来了,也没应,跟夫人们就说,“结亲是结两家之好,他们现在还小呢,谁知道以后是怎样的光景,等他们都大了,若是有意,那时候咱们再慢慢坐下来谈也不迟的。”


    但现在,她还不想多出来一个“儿媳妇”的。


    才多大就。


    周星星整日在家中走动,府上的花园子是他最喜欢的去处,摸摸花儿,背着小手,身后就跟着婆子丫头们。


    善心的小郎君在路上看见了一只蜜蜂,躺着没动,“咿”了声儿,几步跑过去,撅着个屁股就上前把躺在地上的蜜蜂给捧了起来,以为人家飞不起来,正要学着放蝴蝶一般放飞它。


    刚回头要跟巧娘邀功,没等巧娘等人面色大变,叫他把东西“放下”,周星星手颤了颤,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眼眶一红,泪珠一下掉了下来,他捧起自己的手,在他头顶,还有方才躺在地上,他以为的“受伤”的蜜蜂盘旋,“嗡嗡”的煽着翅膀。


    “呜呜呜,我想叫它飞飞,他蛰我!”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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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第 107 章


    这一回的好人好事给小郎君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手上的剧痛实在太过叫人印象深刻, 哪怕他一手的肉,但蛰到的也是肉,就更疼了, 打小就娇生惯养的善心小郎君这一回吃了个大亏。


    他哭了小半个时辰, 手心都上了药了还在哭,刚开始哭的是手上的疼,哭的已经不是痛了, 而是被伤害的心。


    喜春打小就把他抱在怀里,讲着在孩子心目中的大英雄,“爹”的故事, 讲他爹是如何博学多才, 腹有诗华,又是如何有勇有谋, 与敌人周旋, 做下好人好事, 并在衙门留名, 亲自给他颁布过一面锦旗, 以此来嘉奖他, 更以此来激烈更多的人学着做好人好事。


    小郎君时常听着这些故事长大,学着他爹的行动接任, 继续做起了好事, 却没想到,锦旗没收到,先受到了伤害。


    他一直想不通, 他明明是一番好心,为什么要被“恩将仇报”!


    到小郎君四岁的时候,进学了, 学过了一篇叫“农夫与蛇”的故事,他终于豁然开朗,回头站在爹娘跟前儿,背着小手儿,“先生说,他们本性坏,所以才会不知感恩,是以,我们要学着去探查一番,看看值不值得。”


    反正,蜜蜂是不值得的。


    现在小郎君哭累了,倒在母亲怀里睡着了,睡着了眼眶都是红红的,瘪着小嘴儿,他的小手已经叫娘吹过了,叫爹吹过了。


    喜春跟周秉都相顾无言。


    便是周秉经历的太多,也绝对想象不到,有朝一日,他的儿子,会亲自去招了蜜蜂,把善心给发到蜜蜂身上去,蛰得惨兮兮的回来。


    他年幼的时候周秉眼神不由恍惚,他想起幼年的自己,打从记事起就与书籍笔墨为伴,一开始,是他的生母略带严厉的,满眼希望他上进,最好以后考取功名,为她正名,他鲜少有出去玩的时候,身边的仆妇都是生母挑出来的,她们无时无刻不是按照生母的意志加诸到他身上,希望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问上。


    后来,后来甄嬷嬷被大伯母送了来,开启了他年少时能借着她的手腕,在府上任一角落里歇息一二,喘气的片刻,再后来,他被送到了大伯母的身边,由大伯母亲自抚育的他。


    周秉便有了大把的时间,做曾经不敢做的,在府上爬树钓鱼,狂肆大笑,荒废学业,曾经所有生母不叫他做的,都被他尽数打破。


    “怎么了?”喜春小心的看着他,眼里盛满了担忧。


    周秉摇摇头,把人揽入怀中,长臂把母子俩拢着,他甚幸从盛京来到了秦州府,又在此成家立业。


    几个小叔叔下学回来,周星星举着手给他们看,详细的讲解了一遍他是如何发现蜜蜂,发出善心后,又是如何被背叛的,配合着演绎,重复了一遍被如何“伤心”的过往。


    伸出手等着几个小叔叔给他吹吹。


    周嘉低下头,双手撑在腿上才能与两岁大的侄儿平视,“周星星,你完了,你被蜜蜂蛰过的事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他们兄弟几个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事,为什么侄儿竟会遇上?


    周星星眼眶含着泪,又要哭了,被周秉一把给抱了起来,扭头就埋进爹怀里,拿小屁股对着几个小叔叔了。


    周秉头疼:“他现在正记仇呢,你这样跟他说,小心过后他不理你了。”


    “才不会,星星好哄得很,随便给他吃点点心他就好了。”这是周嘉早就得出的经验,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贪吃小侄儿呢,自打他打了一回零嘴回来,他就每日惦记上了,都会翻他的提篮了。


    翻过年,周嘉入了正式要踏入科举的班,周辰也十分适应书院了,周泽在今年过后,明年开春就要去书院里进学了。


    科举班的进度跟普通班上可不同,入了科举班的学子都是已经定下要参加科举,走仕途的,而普通班上则是教授普通的学文认字罢了。


    像周嘉这等入学不过一年多就入了科举班的,书院里也是极少的,他天资好,教导的先生再三登了门儿,又得了他自己的应允,喜春两个这才同意的,相对而言,入了科举班后,要花费的精力要更多了些,周嘉家来后,定是要在许秀才处学习一二时辰才行。


    他回来放了个篮子,捡了桌上放着的果子咬了几口,又问:“嫂嫂呢?”


    从他入了科举班后,每每下学回来,嫂子都会亲自端了一盘子点心果物叫他先填一填肚子,等从许秀才处回来后,一家子才用晚食儿,今儿却没见着人。


    周秉抱着人,也递了个果子给周星星,答道:“下晌就出去了,你过去吧,许先生已经在等着了。”又叫了两个小的留下来写课业。


    监督弟弟们写课业,周秉给他们传授的时候,周星星日日受到熏陶,哪怕他还没正式启蒙,但在接受上,他已经先打好了根基。


    喜春放在城外的两个庄子在阔别了一年后,宁乔回来了。


    那个庄子周嘉几个都还记得的,去岁漫山遍野都是花,他们还去庄子上赏过了花的,宁乔回来时,这些花已经开出了花苞,再等不了些许日子就能开花了。


    漫山遍野红艳艳的,好看得紧。


    “这庄子真大。”宁乔人黑了许多,但更壮实了些,在庄子上看了一圈儿,有些可惜的看了四处的花丛:“就是这花可惜了,再等他们长长,就错过种药材的时节了。”


    宁乔回来后没有直接与喜春商议订购药材种植的事儿,而是先看过了府城的土地土壤、气候,又去山里寻了些药材,最终才定下了种白芷,“这里,这些山坳都种成一拢一拢的,就跟家里种庄稼似的。”他看了地,几乎就把地形给分好了。


    宁乔出力,喜春出银钱,兄妹两个早就商定好了的。


    看过了庄子,宁乔便要去联系药种了,跟喜春分别前,又想起来问了句:“对了妹子,前儿我回来登门拜访的时候,可是有甚不周的,我瞧着妹夫当时脸色不大好?”


    喜春想了会儿才想起他口中说的前儿,顿时有些为难情起来,岔开话题:“他不是这等小气的人,一惯沉默寡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从周星星出生后,他们两个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去,尤其是周秉,这两年已经甚少在府外走动,外边都说周家如今是周夫人把着的了,也不知道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叫周东家全心全意顾家去了。


    传什么的都有,总归就是为周东家可惜了。


    周秉人在府中,但外头的消息没一样能瞒过他的,委委屈屈的在喜春跟前儿,说要她补偿他。


    喜春当时还问:“你要什么补偿?”


    他顿时像得逞了一般,凑在她耳边来,小声说了句:“女儿。”他还有理有据的,“星星就一个人,委实太孤单了些。”


    喜春还没说应不应呢,四哥就登门了。


    喜春有些好笑,与宁乔分别后,路过黄家糕点铺,买了几样小点心,与黄夫人说了会话,便登了马车家去了。


    孩子这事儿吧,喜春没有刻意去想要不要再生一个的,何况他们亲近的日子算不得少,尤其是星星大了些后,在巧娘等婆子丫头的陪同下,已经能自己睡在他们隔壁房间了,没了儿子在房里的顾忌,有时更是胡天胡地的。


    又没有忌讳,如今没来,也是没有缘分的事儿。


    今日下晌出的门儿,在庄子上又听四哥把庄子上的田地给规划了,喜春踏进门,外边正逢着华灯初上,衣着各色裙摆的男男女女出了门儿,往茶坊酒肆里吃茶喝酒去了,也有如喜春这般,踏着晶莹的灯火急急往家中赶的。


    周嘉已经从许秀才处回来了,一大家子等着她开饭了。


    喜春一进门儿,周星星就朝她伸手,要他抱,小脸很是委屈的看着娘,喜春把人抱过来,见他还举着手,忙问:“还疼不疼啊星星?”


    周星星委屈的点头:“疼。”


    周秉替她拉开了椅子,没有添油加醋,只说:“他今日看见府上的婆子丫头,都跑过去把手伸给人家看,又请了大夫来看,大夫都说他手已经好了。”


    可是大夫说的话不管用啊,周星星就是认定了自己的手受了伤,挨个挨个的给人家讲一遍他的手受伤的经过,最后被实在看不过眼的周秉给抱走了。


    他就不高兴了,说爹“坏”!


    喜春没回来的时候,被周秉制止了后倒也还安份,但娘一家来,他就变了口气了,委屈极了,周秉实在忍不住在他浑圆的小屁股上拍了拍,“小东西。”就是个告状精。


    “你还招他,许得记你仇到明日去了。”喜春把他拦下,把人抱到他位置上,给了牛乳给他。


    丫头们陆续端了饭菜上来。


    等夜里用过饭食儿,一大家子围着府上走了两圈儿,照旧把周嘉兄弟三个送回院子,周星星夹在爹娘中间,一手牵着一个。


    宁乔那边连夜还叫人送了契书来,是城外庄子上,兄妹两个合作的契书,写得也十分清楚,庄子出资是由谁购置的,如何合作,药材制成后二人的利益如何分配,写得清楚明白,最下边还有宁乔按下的手印。


    喜春也按了手印,把契书给收好。


    匣子里已经有一张契书了,是药材铺子的,亲兄弟明算账,写清楚挺好,药材铺子上也是这样执行的,到如今没起过矛盾来,每月交接时,两头都有账册,也方便在年尾对账。


    这是喜春的私匣,她已经许久没打开了,平日里存一些往来的信件等,远的就放进来,近的要回的信件就放在书桌后的柜子里方便拿取,给人回信。


    把契书放进去后,喜春又把信件理整齐,信件一封封叠好,突然,一张画卷跃入眼帘,喜春拿了出来,想不起是何时拿了画卷放进去的,她取出来看了看,笔墨简单,线条流畅,画的是个女子,一袭淡紫衣裙,目光温婉,喜春在周秉的画册里看过不少回,是她的模样。


    她笑笑,正要把画卷放回去,目光在画卷背后隐隐的一个画出来的动物身上一凝,动物很熟悉,白、棕毛发交替,个头不大,小小的,四肢短腿,但画得结实有力,一只小脚还踩在淡紫的裙摆角,是一头小老虎的模样。?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形容她是个母老虎?还是小母老虎?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08章 第 108 章


    知府大人不是个好说话的, 从他来了后,御下从来都是严厉的性子,任何想在他面前偷奸耍滑都不行, 衙门的效率大大提高。


    早前刘知府上任时, 对御下都是极为宽容的,导致衙门的效率一向不高,许多人就是光顶个位, 干不了两件正事儿,也不会干,有事儿了往下边一推, 下边都给做完了, 但记上的还是上头的人。


    借着朱通判落马的风波,周光狠狠清理了衙门上下, 把经年在衙门忙碌的往上调, 把那些偷奸耍滑的往下调, 许多人的位置上下顿时翻了个个儿, 上司变成了下属, 下属成了上司, 周光还要求他们调任下去的不得偷懒,调上来的也不能学了早前的做事习性, 导致调上来的这一批“上司”在衙门里倒是游刃有余, 毕竟早前该做的还是他们在做,但调下去那些原本当“上司”的就熬不住了。


    先给知府府上送了礼,想走人情关系, 把事儿给推一推,他们调下去的都偷懒偷了好些年了,贸贸然的叫他们全都要跟上, 根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何况是处理公事的?


    想跟早前在刘知府上任时一般,往他面前送送礼,请他睁只眼闭只眼,刘家也不是顶顶富贵的人家,面子上的大礼刘家都是不敢收的,他们收的礼也多数来自于下边人的孝敬。


    俗话说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周光不是这样和面的,周家又不缺银钱,盛京出生的官家子弟,打小什么没见过的,哪里这么容易叫人收买了,周光还把想通过走礼而达到目的的几位官员给狠狠训斥了一顿,给留了面儿,没当着整个衙门的人面前,但话是放了,“要下回,就把全衙门的人都请来,好叫人都看看!”


    礼这一摊走不出,又有人想到了送美人儿,请客吃茶送礼就是老三样了,过后再是送美人,男人家送礼,那是知道蛇打七寸,知道男人家的爱好,有几个能逃过美色的?那肯定不能,但送美人不能光明正大的送,先安排个巧遇的情节来,由人看重了带回去。


    周光忙着衙门的事,连府衙都极少出,下边想送美人儿的就送不出去了。


    这些人,早前是高高在上的官大人,如今下属成了上司,压在了他们上头来,自然叫人无法接受,想尽了法子,知府府上没法子了,就把目光放到了跟知府府一家的周家上头。


    那一阵儿约周秉的帖子跟雪花儿似的,但他一个没接,还是后头有熟人请他去喝茶赏画,周秉才如约去了。


    茶坊里熙熙攘攘的来了好多人,商人、大小官儿,周秉被围在中间,还以为是哪个大人物似的,都朝他敬酒,敬茶,言语伏低客气。


    先置办了一桌好酒好菜,请看了歌舞,男人家说开了话,那话匣子就跟打开了似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还有人提起自家夫人当年相看过两回人,“得亏那也是嫁我了,相了那两回人如何,一个种田去了,一个当小工呢,也就是没挑错嫁我了,现在吃香喝辣的。”


    大晋风气开放,谁家的夫人没相看过两回的,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这会儿吃多了酒,平常不容易说出来的话就说出来了。


    还有人醉眼朦胧的跑到周秉面前来,笑嘻嘻的开口:“周东家,你家夫人厉害呢,你家夫人有没有相看过人的?”


    有没有相看过人?周秉手中端着酒杯,眼眸黑沉,看似清明,在目眩的烛火之下,幽幽的瞳孔又带着两分不易察觉的迷离,垂着眉眼,眼眸似在注视着杯盏,又似乎当真因为这句话在沉思回想。


    有没有过,自然是有的。


    在他们成亲后,在他“过世”的消息传来后,岳家是给安排过的,但没见上面儿,最后没定下来,夫人还是选择了他。


    “周东家?”耳边有人轻轻在唤。


    周秉蓦然抬头,目光锐利黑沉,想尖刻的刀,直直的对着人,一张脸冷下了一半儿来:“我夫人的事,是私事,与诸位无关,谈论女子的事,非君子所为。”


    “想谈,不如说说,诸位在成家前又相看过几回?为何人家不肯选你们?”


    他口气太冷,坐回去后,一时都叫人不敢开口的,老熟人玉家的老东家笑眯眯的凑上前:“还是你说话管用,平日里这些个仗着有了身家,什么胡言乱语的没说过,大老爷们的,就知道拿女人来开玩笑。”


    玉老东家在外头,就从来不会说家里的老妻有甚不好的,哪怕两口子回去能吵得翻天覆地的,出来也不会大肆肆的宣扬。


    揭露家中不睦这等丑事,对他有甚好处不成?


    还有人仗着是衙门的官员,人家都要给面儿的,端着酒盏过来想打圆场:“周东家啊,你可别介意,都是喝酒喝多了,以后我们再说说他们,大家都是城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了算了,喝口酒,就当这事儿过去了成不?”给他个面儿的。


    周秉觉得这事儿也确实没必要扭着不放,都是圈子里的人,他要是不下这个台阶,今晚这一个摊子也开不下去了,坏了这么多人的兴致,周秉也没这意思,只是觉得下回要出来,得跟玉老东家好生说说了,人太多的场子他就不来了。


    他端了端酒盏,浅浅抿了口。


    算是把这个话给揭过了。


    场子里的人也知道了周秉的底线,那就是不能提周夫人,说周夫人可以,只能夸,不能带别的。


    喝了“面子酒”,从衙门出来的那一拨都把周秉当成好说话的了,下意识得寸进尺起来,他们也不提周家夫人,提起了其他,“周东家跟知府大人是兄弟,也不知道咱们知府大人喜欢什么模样的女子。”


    “是啊周东家,知府大人身侧只有一个夫人服侍,这哪里像话的,我们给知府大人挑了好几位貌美知理的姑娘,一定能帮着夫人一起服侍大人的。”


    周秉只听,并不搭话。


    倒是围在他身边想往知府府塞人的越说越多,先形容起了美人儿们的模样,好处,还给周秉暗示过,只要他能帮着牵桥搭线成,少不得他的好处的,就是他想要美人儿,也可以往他身上送两个。


    周秉只跟人碰碰杯儿的,对他们说的话却绝口不提,也不应,吃过了茶酒,便开始品画了,有画的商家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画卷来,摆在最前头,叫小厮们来提着画卷,指着画上的出处、大家介绍起来。


    周秉被怂着也点了好几幅画,印象最深的是一副猛虎图,图中或躺、或卧的虎大大小小十来只,公的、母的,大的小的都有,神态慵懒,但又不失锐利,仿佛只要一有敌人闯进他们的领地,下一刻就要展露矫健的身躯,猛扑而上。


    夜已深,开始有人离场家去,周秉也不例外,围在他身边一晚的人,半句肯定的话都没得到,反倒是陪尽了笑脸,个个憋着气儿,有人愤愤:“神气什么的,家里一头母老虎,以后还能生个小老虎,一屋子的老虎,也就他受得了。”


    周秉迈步的步伐一顿,眼眸清明,下一瞬又迈着重重的步伐登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府上四处都歇下了,周秉带着玉河入了府,问过了下人夫人歇下了没,“还没呢,夫人还吩咐了厨房给爷备了解酒汤,小人这就给爷端上来?”


    周秉本是往正房走的,那回到了房门口,脚步却不自觉的拐了个弯儿,往旁边的书房去了,在昏暗的烛火下,脑子里点点酒意散开,周秉随意从桌上抽取了画卷,笔墨沾着墨汁,快速的在画卷上勾勒起来。


    紫衣女子站在树旁,一手捏着树枝,浅浅的回望过来,脸庞温柔,眼中如含着星光点点,碎着万千柔光。


    周秉搁下笔,正逢下人端了醒酒汤来,他一饮而尽,正要回房,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临走前听到的那番话来,鬼使神差下,他在紫衣背后空出来的地方画了一个小虎的轮廓出来。


    画完,一片昏暗的脑子仿若清醒了起来,周秉站在书桌前,定定的看着这张画卷,有心想把这副画卷给毁了,却又极为不舍,脑子总是比手快上一步,他走前,把画卷带在身上,却又在无意识把画卷放进了匣子中。


    一大早,喜春起来的时候,周秉已经出门了。


    他最近出门的多,都是陈玉那边派人来喊的,陈玉从盛京回来后,隔三差五就喊他去,对汤池庄子上的事儿管得不多。


    这回又喊了人去。


    喜春也没问是什么事儿,他们两个人都各有各的事儿,没必要什么都要弄个清楚明白,大的方向没问题也就得了,这是她娘陈氏给她总结的,“有些事就是要糊涂些,两个人的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全去追根究底去了,这日子还过不过的,自己的事儿都没管好呢,人家一日吃喝拉撒的事儿全惦记上了。


    只是女子天性心思细腻,心头有人,自然不自觉的就想去关注对方,喜春也是有过这样的经历的,她要整治一番也很简单,给自己找事做,铺子里外,府上里外的事儿都一一过问,把从人的思绪上拉到事情上来,专心的做事,也就没功夫想得多了。


    家里几个孩子该进学的都进学了,只有喜春母子两个,用过了早食儿,喜春带着周星星沿着府上走了一圈儿,母子两个蹦蹦跳跳的,时辰也过得快。


    宁乔那边已经买了白芷种子,从临府城发来的,临府是药材市场,除了有常见的药材外,贵重的药材也不少见,离秦州近,两三日就运来了,直接运到了庄子上,喜春从账房里拿了银钱,带着人去庄子上结账去了。


    周秉连着不在家,喜春要带着周星星,也把人一块儿带了去。到了庄子上头,母子两个牵着手在前边走,后边跟着丫头小厮。


    种子已经运来好一会儿了,宁乔在篓子里挑拣查看,五六个篓子,他蹲着身挨个挨个的看。


    白芷种子好认,两边的叶子,中间的种子,几道长条纹路,宁乔都捧在手上看过,周星星认得这个小舅舅,前两日来看他的时候给买了一大堆东西,成功把他收买了,这会儿见他捧着东西在看,屁颠颠的甩开娘亲的手跑了过去,叫了声“小舅舅”,就要去捧种子。


    送货的人想组织他,说这些不是拿给小孩玩的,宁乔摆摆手:“没事儿,他要看就叫他看,这个不是吃的啊星星。”他给周星星交代一句。


    周星星“嗯嗯嗯嗯”的就点头,他打小就聪明,糕点吃过不知道多少,这些东西不软不香的,他知道是不能吃的。


    他就是图个好玩。


    主人家都这样说了,送种子来的人这才不说话了,宁乔挑完了,拍了拍手,把手上的残渣给拍掉,“行,品相不错。”


    “那可不,你又不是外人,乔哥,我们这里还有些参种,是前头人家药庄没吃完的,你这里要不要拿些去种一种,你这里背靠着山,正合适参种呢,当野生的种,可值钱了。”


    是值钱,就是要等的念头太长了些,宁乔跟他们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手里这些漏下来的都是好货,品质是好的,但越是贵重的药种,所需求的庄子还当真不多。


    等个十七八年的,都可以当传家宝了。


    “哎哟,入药的哪里用得找十七八年的,七八年就够了,现在山上的药材不好采,越是贵重的,多少回才难得遇上一株半株的,还不如自己种呢,时间是长了点,但一旦成了,这回报可就大了去了。”


    送药种的当然想早些把东西给送完,东西全送光了,他们得到的银钱也就越多,剩下的东西多了,回去也不好交差。


    这个药庄地形确实是不错,小山头、大山头多,完全可以让这些贵重的药种适应的。


    宁乔拿不定主意,问喜春:“妹子,你说要不要的?”


    喜春之前清理庄子的时候倒是想过后边山头该如何处置的,一时也没个主意,只叫人先花花草草的往上栽着,图个好看听了几句,倒是觉得也可以寻些贵重的药种往山上种,下边平顺的田地就种些普通的药材。


    用普通药材供养贵重药材,彻底循环后,这庄子上的投耗也就小了。


    “那就先采买一些种种,只是这价格方面?”她迟疑两句。


    送药的上道,再给别人的价目上又给他们少了一分,把贵重的药材留了下来,一并算了银钱,结完账,捧着两三千俩的药种银子,美滋滋就走了。


    他们是看出来了,这庄子上当家做主的可不是宁乔,而是他妹子呢。


    药种要尽快的种下去,就跟种庄稼一般,哪个时节该种什么都是有定数的,药种到那日,就请了四周村里的汉子妇人家翻土种药。


    周星星最高兴了,翻土的时候喜春不要他靠近了去,等种药种的时候了,他得了允许,一溜烟就跑了过去,先在翻得软软的土上头跳来跳去的,人家种药了,他也学着抓了一把在手上,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去丢,人家一个窝里都是有定数的,他这一打岔,两天就能做完的活计,弄了三四日才收工。


    请来的汉子妇人倒是高兴,后两日可不累人,就是捡种子出来重新种,都是做惯了的,对他们来说,这两日跟白捡钱一样。


    巴不得这小公子再搞些破坏。


    多花了十几俩银子出去,宁乔不得不把人抱了回去,交给了妹子,“这里有我呢,你们母子俩去别处玩吧。”


    就差没说不欢迎他们了。


    喜春牵着周星星出庄,跟他说:“看看,都是你,你少顽些,咱们俩还在庄子上头呢。”


    周星星可听不懂,他喜欢在外头玩,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屁股一扭一扭的,跟小鸭子似的。


    时辰还早呢,喜春把人抱上了马车,本是准备要回府的,想了想,又叫人赶去了城郊汤池庄子,“走,娘带你去找你爹的。”


    “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忙什么,早出晚归的,都不带带我们星星的,是吧?”


    周星星挤进娘怀里,“嗯嗯”的直点头,还反问:“是吧?”


    母子两个本就在城郊,去汤池庄子不远,一会儿就到了,周秉几个办差的男庄喜春不进,只叫人把马车停在了村子里,周家的房舍外,下了马车,抱着周星星就进去了。


    马婆子在这处宅子里,听了夫人来,赶忙叫厨房烧了茶水来,到喜春儿跟前儿来问:“夫人和小公子来了,可要吃甚,老奴这就去做的。”


    “就按平日吃的做几样就行。”喜春问:“给东家多备几样得了,你多做几样他爱吃的吧。”


    马婆子愣了:“东家?东家不在啊。”


    喜春侧过脸:“不在?”


    喜春是知道周秉来了庄子才过来的,“他去哪儿了?”


    马婆子摇头:“这老奴就不知道了,东家好几日没晌午来用午食儿了,一早就使人吩咐过来了,说不在这儿用。”


    他不在这儿用在哪儿用的?喜春虽说不会刻意去打听周秉的行程,但他的消息不打听也会有下人在她耳边禀报的,叫喜春做到一个了解的情况。?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还撒谎了?


    喜春叫马婆子下去备了饭,等人一走,直接就板起了脸儿,巧云两个跟着她这么久,还没见她脸色这样难看的时候,忍不住劝:“夫人,东家指不定有什么事儿给耽搁了。”


    “对,许是不好说,这才瞒着的。”


    喜春可不信,干什么坏事才非要瞒着人的,她都不清问他的事,就这他还要藏着掖着的,说是没问题那才奇怪。


    指不定就是涉及原则的问题,在外头给她养着几个妹妹呢。


    她要去“抓奸”!


    “来人,去查查东家现在在哪儿?”


    周家由女主子当家好几年,威信早就深入人心,查一查男主子的行踪,没多久就查出来了的,近得很,就在男庄池子里,这两年汤池庄子规模也有变化,周秉几个也不好一直占着汤池里边的房办差,就在外头修了一间房舍,在男池那边,一般可没女子往那边去,喜春来汤池几回了,也不知道的。


    “除了东家,还有陈家公子呢,也不知道里边有甚么,门是关着的,听说还有女子的声音。”


    喜春没有带着一群人打上门去“抓奸”,她在了解了后,就等着晌午开了饭食,把自己和儿子给喂得饱饱的,还陪着周星星在院子里玩了会儿,等儿子午睡了,这才带着丫头婆子,气势汹汹的往男池走去,朝身后的小厮使了使眼色:“去敲门。”


    “小人这就去。”小厮提前得了令,可不是温婉的敲门,大步走到门口,噼里啪啦对着门板就是一阵拍:“开门开门,有本事关门,就有本事开门。”


    “开门开门。”


    里边当真开了门儿,是一个梳着双鬓的丫头,瞪着眉眼:“干什么呀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谁给你们胆子的!”


    嗬,小厮眼瞪得比她还大,寸步不让的:“我们夫人给的胆子!”


    双鬓丫头朝外头伸了头,见喜春一行,鼓着的火气又些消散了去,嘴里不依不饶的,很是不甘落了下风:“你们夫人又如何,这里也不是随便让进的。”


    喜春直接推了人进去。


    她先四处看了看房里的情形,靠着后边的山,这房舍不宽,但堂深,知道背着阴,就把墙壁上镶嵌着菱形的石窗,让光透了进来,驱散了本该是有些暗沉的房舍,往里好几间隔短,用屏风和纱窗遮挡起来。


    他们动静大,一个大肚子的女子就从其中一间转了出来,嘴里还唤着:“小烟,是谁?”话到嘴边,目光移到喜春身上来,下意识就扶着肚子,“你是谁?”


    “这话该我问吧?”喜春目光在她肚子上看了看,都已经凸起了,四个月往上没跑了。


    周秉跟陈玉两个并肩走了出来。


    见到人,周秉脸色大变,陈玉眉一凝:“周夫人。”


    喜春挺着下巴,指着大肚子:“谁的?”


    周秉几个大步走过来,扶着人:“他的。你怎的来了,用过饭食了吗?”


    喜春也没觉得他说的谎话,四个月往上的肚子,那时候封年节上下,周秉几乎没出门儿的,没这功夫去养美人。


    她一见到人,心底就算过了日子。


    只是,“陈玉的外室小妾,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当好人好事做到陈公子身上来了?帮她照顾外室小妾到连家都不回了?”


    大肚子不乐意了:“我才不是外室小妾,大人都说了,等回去就给我定个位分,按位分算,我可是他小娘。”


    岁节的时候,不止衙门大小官员要聚一场,就是整个州府的大小官员也要聚一场。


    衙门的以周光知府为首衙门大小官员,管着兵营驻军、河道的参将武官等,学政等,道台陈大人作为上席都出了面儿,按往例吃了酒水,又安排了歌舞,人家本是给周光送的,想叫他中招,从他后院里撕开一条路子来,但周光躲了过去,陈大人替他受了。


    周秉不是看在陈玉的面子上帮衬,他这是在给周光扫尾,人现在还没进得了陈家府上,是陈夫人那头还没闹完呢。


    等陈夫人闹完,就该一顶小轿抬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忙,晚上才开始写的。


    第109章 第 109 章


    庄子上头的药种种了下去, 花给全拔了的,去岁庄子上的花开得好,他们一家还特意来庄子上赏过花的, 摆上一桌吃食在花丛中, 几张桌椅围着,就像坐在花上一般,吃着果子零嘴, 看鲜花,闻花香,晒日头。


    周嘉几个还说今年还要来呢, 喜春心道, 小孩儿的记忆力不深,去岁的事情哪里还记得的, 也没应承也没回, 他自己今年想起来了, 提了要求出来:“嫂嫂, 我们今年去庄子上看花放纸鸢吧。”


    城郊放纸鸢的地方人太多了, 转不开身, 虽然放过了纸鸢,但他们还是会拿来比较。


    庄子上有小山头, 还能从小山头上边奔下来, 纸鸢飞得更好,也没人跟他们抢位置,要不时注意要撞到人的了, 城郊还吵,男男女女的声音混成一团,有时候磕着碰着了还要吵起来, 今年他们就不想去了。


    周嘉提了要求出来,几个小的就跟着学了,周星星是已经全然忘记了庄子上已经被种成了药材,自己还在庄上瞎搞,最后母子两个被他四舅给撵出来的事,也跟着几个叔叔闹着要去城外庄子放纸鸢。


    纸鸢是提前采买的,没在楚家采买纸鸢,从乔家和另外两家小铺子上买的,他们买得多,人家还给他们送了一两个当添头。


    去岁喜春还卷进了纸鸢的事中,给楚家的礼退了回去后,楚家有暗地里说过喜春看不上人,又说她收了乔家纸鸢铺子好处的事儿,喜春一概没应,等回头去圈子里夫人办的善事转了圈儿,有夫人就问了句,喜春当场就回了,“这银子在我身上,不是看上哪家就买哪家啦?”


    喜春和和气气的,一脸的笑,并没有因为外边的传闻板着脸儿,还举个例子:“你看我们周家的铺子,东西也是顶顶好的吧,但也没说你们都在我们周家买不是?也没在我们周家的茶坊喝茶?我自己还去明月茶坊里听曲儿呢,这铺子打开就是做买卖的,去哪家买还有要求啊?”


    为人和气,但说的话却不客气,楚家在外头说她看不上人,收了人家银子,喜春转头就说他们太霸道,非要别人都在他们家买,不买就是看不上人,去别人家铺子就是收了别人的银子。


    夫人们在楚家买纸鸢,就是给楚家背后的官老爷给面子,又不是就板上钉钉以后非要在他家了,有了喜春的话,有不少夫人也觉得楚家太霸道了些,把他们给的面子当成了理所当然,之后也不乐意在楚家买了。


    这么多家卖纸鸢的,掏银子的是她们,想在哪里买就在哪里买,又不是没脾气的,谁都不愿叫人摁着头掏银子的。


    楚家那头也没想到造成的是这样的后果,想要挽回印象,楚家背后的经承被罚下去做普通典吏去了,看这位面上的,也彻底转去了别人家,买价目更便宜的去了,楚家的纸鸢铺再也独大不了。


    这些年被压下来的纸鸢铺子相继冒头,像甚乔家纸鸢铺、东门口王家纸鸢铺。


    喜春看他们说的兴致勃勃的,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他们:“庄子上已经种好药材了,赏不了花,放不了纸鸢了。”


    周嘉丧着个小脸儿,“那我们去哪儿放。”


    “城郊,去温家村呗。”喜春说,那温家村后边的荒山也有一大块儿平地,供他们几个放纸鸢的地儿是尽够了的,温家村整个搬到西边后,村民就在后边开荒,临近的都开过了,没什么高枝密林了。


    总算有了个地儿,还是不用在城郊放纸鸢的地儿跟人挤,周嘉又高兴了,带着几个弟弟、大侄儿去挑纸鸢去了。


    说要先分好。


    “是挑好了后剩下的就是我跟他哥的吧。”喜春笑了声儿,见周星星最小,一个人跑在最后头,歪着小屁股的跟着大孩子,扶着门框喊了声儿:“看着路兰钰。”


    平常喊都是喊星星,大声的时候就喊兰钰,给他在外正名儿。


    “知道咯。”


    喜春转身回房,巧香笑道:“嘉哥儿最喜欢夫人,哪会都是先给夫人挑出来再给自己挑的。”最后剩下的有,是周秉的。


    好在他也不挑,给甚用甚。


    “活该,就该给他用剩下的,看他还要不要学着撒谎了的。”


    巧云两个都知道夫人这是在介意当日的事儿,觉着爷瞒着她跟陈家公子一起把那女子私藏在庄子上,爷虽是解释了,但夫人显然心头提起来还存着气呢。


    大堂嫂江氏怀孕了,还不到三月呢,周光那头不想叫她操心,怕她动了胎气,就嘱托周秉暗地里帮着照看一二,人是冲他来的,要是没人照应,回头瞎嚷嚷把他扯出来凭白坏了名声,等陈家那边理清了,回头把人接回府上,这事儿就算是过了。


    喜春对这事儿心里有些复杂,陈家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喜春想,换作是她,前有成年的庶子,后又有没出生的庶子女们,只怕心里也难受,嫁了人的女子,不高兴了,也只有在家里闹一闹,闹过了还得认命。


    清明前后,喜春带着周嘉兄弟几个去了温家村放纸鸢,周秉那头也把庄子上那女子的事给放在了一边,陪着他们玩了三两日,喜春故意整他呢,纸鸢匣子叫他抱,人要他抱,东西要他提,“这多日不在家的,我还以为这家里就我一个在操持呢,也该叫你们大哥,你爹上上心了。”


    周秉手里被塞了个纸鸢匣子,身后的小厮都不敢出声儿的。


    玉河有心想接了来:“爷,奴才来抱吧。”


    玉河作为周秉的贴身小厮,心里很是为他们爷叫屈,大人那边爷不好拒绝,帮了忙,又要忙着庄子上头,庄子上头的美人他们爷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看过,在房舍里也避着,只有要帮忙的时候才唤他去,没越过雷池一步。


    这种事人越少知道越好,爷也不想拿这等事去脏了夫人的耳,没料反倒叫夫人误会了。


    玉河伸手要接,周秉手中的匣子移了移:“不必了,走吧。”


    玉河只得歇了这心思,跟在后边。


    温家村的村民开垦了村子旁的荒地,后山是依着的山头,山地不好开,村子里最后决定开垦旁边平坦的小山头,不大的小山头就移成了平地,大的就开垦成山地,沿着山丘边有一片平地,土壤硬实,村民里往日拿来在秋收时晾晒东西,这个天儿没东西晒,平地是空着的。


    不远还有村民开垦的身影,温家村所有开垦的土地是要缴税的,这些税是按庄子建成时的契书来的,由汤池庄子替他们上缴,期限是两载,去岁汤池庄子的支出有几个大笔开支,荒地的税上缴便是其中一笔。


    朱通判落马后,他曾经做的事都披露了出来,如果他当初上任,首先整治的就是税,打击府城最顶层的商家,周家是首当其冲,对付他们的开端,用的就是汤池庄子上缴的这个税。


    汤池庄子替温家村缴的税是陈玉走的衙门的路,开荒的地也是按上、下、沙地等等级来划分的,开出来的上等田地一亩是三两,中等二两,下等一两,沙地半两,大工程对衙门来说,是可以有消减的策略,朱通判原本是计划好,一上任后,取消这个策略,叫汤池庄子补齐消减的款项,先叫汤池庄子,甚至是周家先赔上一笔。


    只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朱通判板上钉钉的知府位置没了,如今又落了马。


    前几日喜春打从外头家去,车马从朱家如今住的小门小户中路过,见朱家大门大开,养尊处优多年的朱夫人脸上满是尖刻,头上朱钗未施,吊着眉眼要赶几个儿媳妇外头做工来补贴家用,还接下了四周给邻里们洗衣裳的伙计,差使着留在朱家的小妾们洗衣裳,把人使唤得叫苦连天的。


    “你们嫁到我们朱家来,吃我们朱家的,喝我们朱家的,过足了吃香喝辣的日子,如今不就是家里落难了吗,还当自己是夫人太太啊,等着我们用棺材本养你们不成?”


    “我告诉你们,你们不出去找到活计干,以后就甭指着家里给吃给喝了,几十岁的岁了,还要当老子公婆的养,害不害臊的。”


    朱夫人仪态全无,插着腰,大声阔气的,声音大的,在外头马车上的喜春都听得见,朱夫人完全不要脸皮了,几个儿媳妇还要,被臊得红了脸跑出了家里。


    这种事要放在家里轻言细语的说,那肯定是说不通的,朱家人当了几十年有头有脸的人了,朱夫人仗着年纪大,不要脸皮就不要了,几个儿媳妇还做不到,还想维持着身份,端着架子,不想叫人看轻了,更阔论去外头做工了,都没想过的,叫下人小妾洗衣裳那还有话说,要是她们自己都去了,以前跟她们往来的人该怎么看她们?还不得叫人给嘲笑死了?


    但拿出来说,就相当于把粉饰太平的面子给揭下来了,朱家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朱夫人当着人来人去的不给几个儿媳妇面子,想来也是家中确实不好过了。


    把几个儿媳妇臊出了门儿,朱夫人刻薄的脸顿时就得意了。


    喜春看了一眼就把帘子给掀下来了,她做买卖也好几年了,见的人更是多,早就学会了揣摩,一见朱夫人那个得意的样子,就猜到朱夫人这是在敲打几个儿媳妇呢,几个儿媳妇臊出门了,她就赢了。


    得意自己还能压得下来人呢。


    喜春回头的时候,夜里睡觉,就做起了个噩梦,梦里站在小院子里,敲打儿媳妇,压着儿媳妇的,朱夫人的那一张脸,赫然就变成了她年迈的自己。


    那一回就把她给惊醒了,喜春想了许久,最后觉得,她能做这个梦,是怕的,怕自己年老以后也变成这样难看的模样,在家用、儿媳妇身上打转,把精力和聪明劲儿都用在了跟儿媳妇们争斗上了。


    空地上只有他们一家子,周秉把纸鸢匣子放到地上,开了匣子,周嘉几个把分好的纸鸢拿了出来,先从里边挑了个最大最漂亮的给喜春这个当嫂嫂的,再是兄弟、侄儿各分了个,最后剩下的才轮到了大哥周秉,“给。”他把纸鸢递了过去。


    周嘉给嫂嫂挑的是一只青鸾,给自己和兄弟、侄儿挑的都是各种五颜六色的动物图案,到周秉了,是一只最简单的蛙的模样,翠翠绿绿的,兄弟几个嫌这个不好看没选,周星星当初想拿,被小叔叔一把按住了,语重心长的塞了个金鱼给他,“这个不好看,我们星星飞这个鱼,至于这个蛙,给大哥吧。”


    “对,给大哥给大哥。”家里不要的,用不着的,最后剩下来没人解决的,都给大哥。


    大哥就是他们最坚硬的后盾了,反正是大哥给兜底。


    喜春看周秉怀里塞了个丑绿丑绿的蛙,没良心的笑了。


    “来,放纸鸢咯。”


    一排排对着,人手一个纸鸢,逆着风放,周嘉跑得最快,他腿长,又是正好动的年纪,话刚落就跑了出去,周泽兄弟两个嘻嘻哈哈的跟了上去,周星星这个年纪就喜欢跟着大孩子,几个叔叔跑,他也跑,还不忘了吧纸鸢给举着,一手托着线。


    直到跑到了尾,周嘉的纸鸢已经飞得老高了,周泽兄弟俩的在半空,周星星的纸鸢还在头顶一上一下的,“啪叽”两声,直接从头上掉了下来。


    喜春就给他指了指:“去,叫你爹抱你跑。”


    喜春没指望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儿能放得了纸鸢,周星星可不轻,喜春自觉平日抱人走一走就得了,要抱着他抱把纸鸢放起来,这难度就大了。


    “哦。”周星星得了提点,哒哒哒跑过去,朝周秉伸手,要他抱着放金鱼儿。


    周秉蹲下身,问他:“我是好爹还是坏爹了?”


    坏这个字儿,周星星说得可顺了。


    周星星皱起眉,有些不解,还朝他伸手,“抱。”


    “你先说。”


    这个点儿正是急着放纸鸢的时候,周星星急得很呢,眼馋几个小叔叔的纸鸢飞起来了,他还没开始玩,爹又只顾着说话,周星星气鼓鼓的,朝他吐出几个字:“讨厌!”


    他转身要跑,被周秉一把搂住抱了起来,坐在他臂膀之上,叫他拿好线头,一手把纸鸢往头顶举,略略无奈:“开始飞了啊。”


    “嗯嗯嗯嗯。”周星星嘴儿可甜了,就差在他怀里蹦了,把周秉给吓了一跳,把人抱稳了些,一巴掌在他屁股上先拍了拍:“不许动,掉下去了怎的办。”


    喜春的青鸾纸鸢也飞到了空中,她拉着线,仰着头朝天上看去,手中的线头不住收紧放松,身边周嘉急急的声音传来:“嫂嫂的青鸾超过我啦。”


    喜春翘着嘴角。


    晌午,喜春一行是在村里宅子里用的饭,马婆子做了满满一大桌来,用过了午食儿,都顾不得午睡,周嘉又领着几个弟弟去放纸鸢去了,誓要超过喜春这个当嫂嫂的。


    周星星闹着要跟去,周秉盯着只到腿弯儿的小人,认真跟他讲:“到你午睡的时辰了。”


    “不不不,不午睡。”周星星不住摇头,只想跟着大孩子屁股后头跑。


    喜春不管他们父子到底谁能争出来个长短,她先去午睡了,把儿子给周秉带,她都带了好些日子了,也该他带一日了。


    “他还没喝牛乳呢,你等下等他玩一玩,看着他喝了再催他睡。”


    周秉轻轻点头:“嗯。”


    喜春就彻底撒开手不管了,来之前她就想好了的,今儿要当个甩手掌柜,甚么铺子、府上的事通通不管,儿子由周秉带,她得歇一日。


    下晌的时辰她都给安排好了,她要去泡汤池!


    喜春没睡一会儿就醒了,她一向觉浅,又惦记着下晌去泡汤池的事儿,更没睡上多久了,醒了床上只有周秉,他穿着一早来的月牙的白袍,颜色不耐脏,胸前有几个黑黑的疤痕,正靠在榻上,一手撑着,他这个模样,瞧着像是困极了一般,周秉爱洁,出门回来都得换上一身衣裳,更不提如今衣裳上还有这样明显的脏污了。


    喜春找了一圈儿,没见周星星人。


    她轻轻下了床,外边巧云两个守着,见她出来,便去打水来给她洗漱,喜春压着声儿:“小主子呢。”


    巧香抿了抿嘴儿,指了隔壁房里:“跟几位公子在午睡呢,玉河守着的。”


    晌午的时候,周秉没拗过儿子,他道理也讲了,话也说了,但这么大点的孩子也听不进,何况人周星星还有个法宝,“哭”!他一哭那嚎得整个房舍都能听得到,周秉还得顾忌着喜春在房中午睡,为了父子俩个不挨训,他只得后退了一步,亲自抱着人在院子里给他放,把人熬睡下了。


    巧香细声细气的说完,喜春这才知道他那副困极的模样来,撇了撇嘴儿:“该,他以为带孩子轻松呢。”


    小的时候还好,周星星走路不稳当,还能哄哄他,现在他能跑能跳的了,哄不住了,喜春带他,还要跟巧娘几个婆子一起把人给看住。


    几个孩子玩疯了,这会儿睡得正香,喜春只看了眼,便要去汤池上,临走,到底又进房里把周秉的衣物给他找了出来,叫他等下醒了去换,这才带着人去了庄子上,泡汤池去了。


    黄昏,一行才登了马车往城里赶。


    马车驶进了城里,正是街上人来人往的时候,马车的速度也放了下来,蹄踏的车轱辘的声音,又赶了一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爷,前边堵住了。”


    马车速度慢,骤然停下,里边也只晃动了下,周秉还是第一时间就把妻儿给揽着,又问过了后边车辆上周嘉兄弟的情况,叫车夫换道。


    “不行啊,其他道人多,前头也不知道发生了甚,几条路都给堵住了,怕是要等一会了。”车夫道。


    堵路这种事儿并不是少有发生,偶也有闹过,有发生争执的,有打架斗殴的,总之过不了一会儿有了巡逻人过来就会散了。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还是闹哄哄的,几个孩子在马车里都坐不住了,喜春就跟周秉商量:“叫个人回去说一声儿,今儿就不在家里用饭了,城里不是新开了一家锅子食铺吗,咱们就在外头用吧。”


    周秉点头:“行,就在外头用。”


    他先下了马车,又把妻儿跟扶下来,周嘉兄弟几个早就跳了下来,到身边跃跃欲试的,“大哥,嫂嫂,我们真在外头吃吗?”


    甭管家里做的饭菜再好吃,但外头的食铺对他们的吸引力总归是很大的。


    “是啊,吃锅子,你们不是岁节的时候就想去吃吗?”岁节的时候开了家吃锅子的铺子,味道鲜辣,口味重,很是火了一阵儿,去的人多得很,周嘉他们书院里的同窗就有很多去过的,就他没去过。


    这就有攀比了,人家一问,周嘉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吃过,只得回来说想去吃锅子,那会儿人多着呢,喜春两个都没应,怕出个事儿,锅子铺子不大,这都过了好几月了,热度给退了下来,正好又遇上了,喜春这才想起这家铺子来。


    “太好了,那家铺子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周嘉恨不得立时去锅子食铺。


    他还急得很。


    马车前边围着不少人,就是这些人在看热闹,把路给堵住了,他们的马车这才过不去,喜春随口问了句:“前边这是怎么了?”


    巧云两个一直在身边,倒是玉河先前先了马车就挤过去看过了,正好回了:“回夫人,是那朱家又闹起来了。”


    他口里的朱家,就是朱通判家,朱通判如今不是通判了,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


    喜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地方就是朱家住的小院子附近了,“朱家又闹什么啦?”


    玉河把打听来的抖了出来:“说是朱家的小妾,跑了!”


    朱家的小妾都是早前朱通判还任通判的时候人家送的,这些女子说起来也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出身,到朱家时,朱家如日中天,连带她们娘家也过上了好日子,跟着吃香喝辣的,如今朱家落难,娘家有心的就把闺女接回去了,没良心的怕回去了要叫人说道,就放任在朱家继续待着。


    朱通判的小妾有两个,儿子有两个,还有几个下人一起,被赶去整日接了洗衣裳的活计,当小妾的时候朱家日子好,小妾也是穿绫罗绸缎,如今朱夫人到处接了洗衣裳的活计丢给她们,叫这些享了多年福的哪里受得住。


    一日两日还好,时日一长,人家就不干了,没娘家了,没地方去了,也不愿待在朱家,趁朱家只有朱夫人老两口在,直接跑了出去,到衙门里状告了朱家人。


    她们要跟朱家脱离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10章 第 110 章


    大堂嫂江氏三个月了, 对外头就好说了,还请了喜春过去说话。


    江氏不常开宴,她一请客, 都给了面子来, 喜春才从铺子上过来,手里头原本还提着从胭脂铺上提来的花水匣子,接了江氏的信儿, 她把里边的花水拿了出来,装上了几个新到的面脂,上货架前, 请了大夫看过的, 都是好药材,就是孕妇都用得, 喜春就朝匣子里装了几瓶儿, 别的花水、胭脂水粉没装。


    连她身上的味儿都是散了后, 没味道了才进知府府, 到江氏身边坐下。


    喜春没想到, 陈夫人也在。


    她先是一愣, 把面脂提给了江氏,也不好忽略了一边的陈夫人, 笑道:“铺子里新上架的, 先叫我嫂子用用,回头用得好了,我再给夫人你提几瓶儿的。”


    做买卖就是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跟陈夫人交情不深,头一回跟陈家走动,那还是陈玉娶亲的时候了, 那时候喜春大着肚子没去,周秉独自去的,架不住陈夫人论身份比江氏还高。


    陈夫人笑呵呵的,一团和气:“行啊,你要是不送我,回头我可是要给你大伯母说道说道的。”


    “那肯定得送了。”喜春也笑盈盈的回。


    心头已经想过了,要送陈夫人,不能光送面脂,还得送花水、胭脂。


    江氏叫人把匣子提了进去,对送来的这个匣子倒是欢喜得很:“我走的时候,盛京里头大大小小的小姐们最喜欢提着这个匣子上街了,甩在手上不轻不重的,漂亮得很,府城里提着上街的倒是没多少。”


    那是当然的,两家给他们做匣子的木材作坊里做出来的匣子尽数给运到了盛京和关外这一条路子去了。


    本地留存的少,就是花水,到现在上架的都少,城里唯一有的就是周家的胭脂铺,一月也只有三四百瓶儿售卖。


    但是等今年过后,他们朝外铺的路子就要开始转回来了,往回铺,把花水、匣子都在城里、附近府城里铺上,到时候这附近的几个州府就能跟盛京的姑娘小姐们一般,提着匣子上街了。


    周家今年的重心是朝回铺货,如今还在商定是走哪种路子往回铺。


    这也没甚不能说的,喜春简单说了两句,便道:“到时候你就能提着匣子上街了的。”


    江氏抿着嘴儿:“那感情好。”


    下边作陪的还有几个从下头调上来的衙门里的夫人,之前还只能坐在末席,如今好些夫人都往前挪了几个位置了,陪着在说话,就听他们也说起了前几日朱家的小妾去衙门状告朱家,要跟朱家脱离关系的事儿。


    周光亲自审理了这个案子,根据小妾的口供和传唤了朱家人所得的证词,最后判定了几位小妾跟朱家脱离关系,且允她们带走进府时候的嫁妆。


    不是签了身契的小妾,要脱离夫家并不困难,朱家对进门的小妾又不好,动辄就骂骂咧咧,这一点朱家四周的邻里是可以作证的,朱夫人日日开着门儿收衣裳,收来的就叫小妾下人们洗,如今人家不愿意待在朱家也情有可原,且在朱家多年,按律,朱家除了原封不动的把嫁妆赔了,还应准备一份送礼,送小妾走,以示往后各不相干。


    那几个小妾也硬气,当日就回去把嫁妆拖走了,回不了娘家也没干系,她们好手好脚的,要找份差事并不难,一日下来总归是能填饱肚子,找个地方租赁下来的。


    朱家就亏了,过后朱夫人在家里骂了好几日,还跟朱通判打了一架。


    “朱家也是多年要面子的人家了,被大人传上堂的时候,朱通判那脸给臊得哟,恨不得有块儿地给钻进去的。”有夫人小声讲着当日的情形。


    “本来就家贫了,朱夫人挪用了小妾带进府上的银子呢,结果她倒好,用了人家银子还把人赶了去,什么脏活累活都叫人家干,谁还愿意待在那个狼窝的?”


    朱家小妾状告朱家,带走了嫁妆,还叫朱家陪了一笔银子才把人送走,如今的朱家那就是雪上加霜了,别说几个儿子媳妇全被撵出去,就是早前接下的洗衣裳的活计,如今也全落在了朱夫人头上。


    洗衣裳不是个简单的活计呢,这个天儿算不得热,从河里井里出来的水都带着凉气儿,烧水洗费柴火,一日下来也要弯得腰酸背痛的。


    朱夫人是个对别人抠门对自己大方的,叫小妾们洗衣裳不准用热水,到了自己了就烧了热水洗衣裳,一日下来累得直不起腰,等把银钱一结,再算上柴火费,竟是没挣上几个铜板。


    回头几个儿媳妇晓得了,又闹了一通。


    如今人家说起朱通判家,都摇头,说,“娶妻娶闲,不闲毁三代呢。”


    指朱家有这位朱夫人,家里、儿子、女儿全被她养废了,儿子们不学无术,女儿骄横大方,如今朱家想把朱月嫁出去,没人登门提亲。


    娶朱家的闺女,就等于要摊上一大家子。


    喜春听她们说,没应声儿,都是女子,喜春也不喜朱夫人的做派,但朱家一家子落败,就单凭一个朱夫人就成的?


    没朱通判的应允,朱夫人一个人怕是成不了这许多事的。


    下边人讲,喜春跟江氏、陈氏几个也在说话,江氏过问了下喜春他们在盛京的铺子价目,喜春问:“嫂子也想置铺子了?”


    “何夫人早前给何家小姐在城里置办了几间铺子,我想着阿娇也这般大了,也该给她置办起来了。”


    周光和江氏是迟早要回盛京的,他们的根儿在盛京,要置办家业自然要选在盛京那等方便以后管束的地方。


    喜春报了个数字过去,何小雅去岁年节前后出嫁了,何夫人给这个女儿置了好几间铺子,增了金银、田地,头面、宝石匣子等,花掉了何家半幅家业陪嫁,还把嫁妆单子送去了衙门里备案。


    这嫁妆就是何小雅以后的底气了,在衙门过了路,哪怕她以后不靠男人,凭着这些嫁妆就能衣食无忧。


    一众夫人在知府府上陪坐了半晌才告辞,陈夫人也没待多久,喜春和江氏送了送她,等只有他们妯娌了,也就没这么拘谨了,喜春吃着茶,顺口问了句:“陈夫人怎的来了,她可是一惯不出门的。”


    “说是出来走动走动。”江氏还不知道陈家的事儿,跟她说:“全些日子陈大人把名下的几间铺子转给了陈夫人,这不,她今儿过来拿转让的契书呢,说来看看我。”


    江氏自己也奇怪,但想着陈夫人跟大伯母有往来,也就没放心上了。


    陈夫人的模样,喜春今日恍然一见,就觉得有些奇怪,按喜春所想,陈夫人既然在家中闹,那应该是容色憔悴才是,但今日一见,陈夫人整个人气色好着呢,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模样都看不出来半分不好的。


    还得了几间铺子。


    周秉说陈夫人在家中闹,喜春还信以为真,以为陈夫人当真是一哭二闹的“闹”,现在才想明白,陈夫人都这个年纪了,闹什么?陈家早就有了庶子庶女,再来一个对陈夫人又没甚影响,唯一能影响到的就是利益了,陈夫人和嫡子女一脉的利益。


    所以,陈大人花了“铺子”买这个损耗的利益。


    这个“闹”不是她以为的闹呢。


    果然没两天,住在庄子上的女子被接走了,陈家派了管家来,一顶小轿把人请进了府,之后的事,跟周家就没关系了。


    把花水、匣子等往回铺的事儿是周家今年的大事,薛家人手足,匣子也有两家作坊在赶,外头已经平稳了后,就能够支撑他们往回铺开摊子了。


    花水跟石炭铺子还不同,石炭铺子铺的速度慢,都是他们当“作坊”,下边的商家来进货,把铺子往县下铺开。


    花水和匣子价格高昂,县、镇上吃不下,他们的目的是铺到临府城四周的府城里。如今也是有两条路子,他们像石炭铺子一般找人开铺子卖花水、胭脂,还有一个就是走关外这条路子一般,把货供给别人铺子上,至于这利润如何分配,要进一步商定才行。


    喜春其实还想去看看四周府城各家胭脂铺的模式,只一说出来就被拒了,周秉拉着她:“那太辛苦了,在外头行商,便是大男人也是受不住的。”


    喜春挣开他的手,斜倪他一眼:“我怕什么,我一个母老虎,谁敢拦我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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