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绮夜 > 6、误会?
    晚间的地铁,相较于上下班高峰期,显得十分空荡,就像是节节倾倒一空的罐头,只各自余三两人缀在其中。


    周悯坐在座椅上,直视对面略微倾斜的双层玻璃,里面映着两人的隐约身影,是她和周绮亭。


    她今天穿的依旧是长袖白衬衫,搭黑色百褶半身裙,和身旁穿着一袭黑色长裙的周绮亭,在模糊的画面中,既相融,又不容。


    周绮亭今晚喝了不少酒,此刻正侧首,身若无骨般倚在周悯的肩膀上,似乎在熟睡。


    热意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传递,灼着周悯的皮肤,耳旁的呼吸平缓,她只需要稍稍转头,就能看到周绮亭恬静的睡颜。


    可她不敢看。


    于是她就这样板正地坐着,努力转动被酒精搅乱的大脑,思考现在这样的场面,到底是不是周绮亭故意为之。


    “我今天是坐你们小郑总的车过来的,没开车。”


    所以搭乘其它交通工具也合理。


    “你好像是住在西山路?正好,我要去存德路,都是坐六号线。”


    所以坐同一趟地铁也合理。


    “不用买单程票,我有交通卡。”


    对了,交通卡。


    周悯骤然想起,她看到周绮亭在刷nfc过闸时,闸机液晶屏上面显示的余额是200元整,本月乘坐次数是0。


    如果此前搭过地铁,余额不太可能有零有整,而且现在是月底,至少说明周绮亭这个月一次地铁都没坐过。


    想到这,周悯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


    综上,周悯合理怀疑这是周绮亭新办的交通卡,她就是故意的。


    周绮亭知道自己把想杀她的人当普通女生追了吗?


    想通这一点的周悯有些气闷,不自然地直了直身子,身旁的人无意识地轻哼,有往下滑落的趋势。


    周悯连忙用另一边空着的手,去扶住她的头,以防她惊醒。


    这样一来,周悯手忙脚乱的过程中,还是避无可避地将周绮亭的睡颜尽收眼底。


    她再一次透过相同的角度,穿过十五年的时光,望向当时的周绮亭。


    那时她们都很虚弱,自虎口逃脱,途中跌落野外废置已久的狩猎陷阱中。既幸运,又不幸。


    幸运的是那个陷阱没有致命的尖刺,不幸的是那个陷阱的深度,对于两个孱弱的十岁孩童而言,实在是难以徒手翻越。


    从高处跌落的两人都摔得十分狼狈,那时候的周绮亭就这样面色苍白地倚着周悯休憩,脆弱得像一触即散的泡沫。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不能止步于此。


    “周绮亭,你先走吧,”那时的周悯天真又热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托举着周绮亭,让她踩着自己肩膀上去,“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那时候周绮亭是怎么说的?


    她站在坑边,月光柔和地照在她的脸上,她就那样自上而下地,用那双漆黑的眼睛,凝望着坑底气喘吁吁的周悯。


    而后,她俯身伸出纤瘦的手,冷冷地对周悯说:“如果你不跟我一起走,我就收回我的承诺。”


    “你力气不够,我会把你拉下来的。”周悯丧气地摇了摇头,继续说,“你快走吧,逃出去以后找人回来救我就行。”


    其实她们都知道,周悯如果继续留在这,比起后续的救援,可能最先等到的是前来搜寻的歹徒。


    没有价值的周悯,下场只有死亡。


    周绮亭没有再说话,但也没有收回手,就这样望着周悯的金色眼瞳,直到周悯终于泄气,抓住了周绮亭的手。


    或许是归功于周绮亭紧握不放的手,也或许是得益于自己的求生本能,在两人即将力竭时,原本已经耗尽力气的周悯,回光返照般,又踹又蹬地沿着内壁爬出了坑口。


    逃出生天的周悯瘫软在地面上,没等缓过劲来,就察觉到脱力的右手被周绮亭捞起,两人纤细的小指相勾连,拇指轻轻地摁在一起。


    就像先前她要周绮亭答应她那件事情时那样,孩童间的许诺手势。


    “周悯,就算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郑重的、不容置疑的承诺。


    本意是不会抛下周悯一个人逃走,周悯却一直记到如今,病态地将之作为周绮亭愿意和她一同赴死的凭据。


    “你在想什么?”身旁的人在周悯陷入回忆期间已经转醒,正抬起那双依旧如夜空般深邃的漆黑眼眸与她对视。


    “在想你。”为掩盖被发现的慌张,周悯不避不讳,反而抬手,将周绮亭脸颊旁散落的发丝捋至她耳后,温热的指尖略擦过她的耳廓,让刚睡醒的人困意尽消。


    “在想你为什么要新办张交通卡坐地铁,”周悯不尽坦然地补充道,突然恶劣地想看周绮亭陷入被动境地,继而直白地问,“你是在追我吗?”


    周悯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反应。周绮亭闻言,只是微挑起眉,似笑非笑地说:“是啊,能给个机会吗?”


    耗尽因酒精积蓄的勇气,周悯一招落空,反被周绮亭打入僵直状态,一直到出地铁,都没敢再看周绮亭一眼。


    随着“嘀嘀”的提示音,身后的地铁门缓缓合上,周悯的手机振动了一声,是周绮亭发来的消息。


    “可以想我。”


    与那句“在想你”遥相呼应,面红耳赤的周悯决定再也不和周绮亭说话了。


    -


    第二天。


    周悯坐在角落的工位上无所事事,如预料那般,领导没有给她安排什么任务,她也乐得清闲,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来打工的。


    反观坐在她旁边那位名叫黄佩仪的植物爱好者同事,此刻看似正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却时不时好奇地快速扭头瞄周悯一眼。


    周悯电脑上的扫雷游戏玩到最后两格,正是需要碰运气的时候,她自认运气不好,于是转头,恰好迎上黄佩仪好奇的目光,顺势问道:“你出门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啊?”不明所以的提问,导致身旁的人怔愣,但她还是思索片刻,犹豫答道:“左脚?”


    周悯挪动鼠标点击左边的那一格,幸运地没有踩雷,心情大好,从包里掏出一盒蜜桃味pocky,放到黄佩仪的桌面上,微笑道:“请你吃。”


    “噢噢,谢谢啊。”黄佩仪礼尚往来,给周悯抓了一把青苹果味的硬糖。


    你来我往间,二人也算是渐渐熟络,于是黄佩仪嚼着饼干大胆提问:“小敏,你和周小姐是什么关系啊?”


    想起昨晚发生过的种种,周悯罕见地不知如何开口,沉默半晌,憋出了两个字:“不熟。”


    黄佩仪一脸不可置信,接着说:“昨晚周小姐明明是陪小郑总来的,结果坐你旁边去了,你没看到小郑总后来黑着脸走了吗?”


    黑着脸是因为当了工具人吧?周悯刚想开口,就听到了黄佩仪接下来的劲爆话语。


    只听她压低了嗓音,同情地说:“那会不会是那天小郑总看到周小姐亲自带你上来,两口子吃醋闹别扭,所以昨晚你成了她们play的一环啊?”


    原来你们公司默认她俩是两口子啊。


    周悯张了张口,许久说不出话来,只好做出一副集“恍然大悟”、“难以置信”以及“委曲求全”于一体的表情,讳莫如深地阖眼摇了摇头,长长叹息。


    能从丁点信息就咂摸出这么曲折的故事,怎么不算是一种本事呢?


    反正当事人也不知道,周悯茶香浓郁地解释:“那天完全是意外,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还是希望小郑总和周小姐能解开误会吧……”


    “什么误会?”


    身后慵懒的嗓音轻柔,却犹如惊雷般劈进周悯的耳膜,震得她后背一僵。


    周悯当下升起强烈的金盆洗手的念头,一方面是因为她居然松懈到没发现有人靠近。另一方面是觉得走路悄无声息的周绮亭,比她更适合从事这一行。


    周绮亭是不是小名叫阿瞒?怎么说到就到?


    一旁的黄佩仪深谙摸鱼的要义,刚刚在八卦时也不忘摆出认真工作的姿态,此刻已经迅速进入状态,犹如无事发生般对着文件扶额思索,时不时提笔勾画。


    如果能擦一擦嘴边的饼干屑就更像了。周悯惊讶于自己此刻居然有闲心关注她的好同事的状态。


    反观自己,电脑是还没来得及关闭的扫雷胜利界面,桌面散落着一把绿色包装的青苹果硬糖,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认真工作的样子。


    她只好强颜欢笑,回过头礼貌地和身后的周绮亭打了声招呼:“周小姐,下午好。”


    看着如炸毛小猫般的周悯,周绮亭难得没有顺势逗一逗她,纤长的手指勾着单杯提袋,将一杯白桃乌龙奶茶轻轻放在她的桌面上,温声说:“或许你会喜欢这个口味。”随后悄然离开。


    周悯知道,周绮亭悄悄地过来,本意是不想引起太多关注,但周悯只小幅度地抬了一下头,就扫到了一片好奇的目光。


    “周小姐请大家喝奶茶。”直到周绮亭出去后,小郑总的助理才姗姗来迟,两手提着两大兜奶茶。


    刚刚还说着和周绮亭不熟的周悯,此刻看着周小姐亲手拿过来的奶茶,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光速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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