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绮夜 > 70、破晓
    周悯推开厚重的门,噪音与烟酒味混合的热流迎面扑在身上,霎时吞没了她。


    这家夜店的环境,是她无论来多少次都难以适应的嘈杂。


    但没办法,这是她目前“工作”的地方之一,她不得不偶尔来这里承受身心的折磨。


    刻意营造的昏暗环境里,射灯的彩光像发腻的糖浆,在掠过每个扭动的身体时,留下黏稠的颓靡。


    她手里拿着一杯金汤力,靠在墙柱上,整个人几乎陷进阴影里,不露痕迹的视线在人浪中一遍遍扫过,在观察有没有人做出不法行为的同时,也在辨别着每个人的面孔。


    室内燥热的空气与冰凉的杯壁相撞,冷凝出的水珠沿着指缝滑落,滴溅在地板上。


    或许是为了掩过白日里工作后遗留的疲态,也或许是为了取悦自身,舞池中有部分人化着不算太淡,甚至称得上是浓艳的妆容,周悯逐一确认过,都排除了嫌疑。


    忽然,一张颇为眼熟的面孔闯入了她的视野中,她开始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那人所在的方位,警惕着对方可能突然逃离。


    当下一首更为鼓噪的乐曲响起,周悯顺势挪动位置,借着人群的涌动,她就如同融入海里的一滴水,就这样不着痕迹地接近,同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时间随着震耳欲聋的鼓点飞快流逝,原本密集的人群渐散,此地犹如被抽去的灵魂一般,只余下狼藉的躯壳。


    周悯留意的目标似乎也准备离场,她一边若即若离地跟上,一边悄悄用手机向当地调查署发去了匿名短信,检举她刚发现的那个通缉犯。


    陈恕越狱后,周悯在狱中苦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再次被捕的消息,反而先等到了陈恕买通狱守递进来的话——


    她说,等到周悯行刑的那天,她会用周悯最心爱的事物来给周悯陪葬。


    无论陈恕指的是什么,周悯都无法接受,也不想让她得逞。


    周悯更无法接受联邦调查署竟腐朽至此,当初不仅让陈恕收买了事故调查人员,将福利院火灾事故的原因由人为纵火篡改成意外失火,如今还让已经入狱的陈恕再次逍遥法外。


    周悯猜测,陈恕既然能买通狱守递口信,大概率也能买通狱守协助她逃狱。


    她还能等到法律对陈恕的制裁吗?


    在调查署接二连三的荒唐“失误”下,周悯不再寄望于调查署能够起作用,更不奢望虚无缥缈的“恶有恶报”能应验在陈恕身上。


    不仅为死不瞑目的那十几条人命,还为因重度烧伤而终生受严重影响的那几个孩子,周悯迫切地想让陈恕得到应有的惩罚。


    周悯知道,陈恕让狱守给自己递口信,是在宣告她对自己当初没有亲手杀了她这件事耿耿于怀。


    陈恕应该也清楚,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保下了周悯,所以才会拖了那么久都没有行刑。


    那看似威胁的口信,也只不过是她想让周悯主动出狱的激将法。


    既然如此,周悯便遂她的愿,接受了周羲和让自己出狱的提议,投身于追缉陈恕的这场猫鼠游戏中。


    就算不能杀了陈恕,周悯也要让她惶惶不可终日,永远活在如影随形的恐惧里。


    她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调查署发布的通缉令,对上面的在逃人员烂熟于心,时不时就去搜寻一番。


    一般而言,这些大摇大摆地显于人前的在逃人员,多多少少与当地的调查署有着密切的关联,周悯这样做肯定会得罪当地黑白两道的势力。


    可周悯很早就发现了,自己不仅没有惹上大麻烦,反而还会让当地的调查署权力结构重新洗牌。


    这说明无论她走到哪,都有这么一个手眼通天的人在明里暗里地保护她。


    似乎只有周羲和有这么大的权势。


    虽然被人一直盯梢的感觉让她很不爽,但能在追缉陈恕的过程中顺手做点好事,何乐而不为?


    于是周悯默许了她人对自己监视的行为,只要对方不会越界。


    回到现在。


    昏黄的街灯下,周悯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人身后,实时地向当地调查署发去对方的位置。


    她没有等太久,就看到调查署埋伏在行进处的便衣已将那人团团围住,在那人还在不明所以地叫嚣时,毫不留情地将那人押进了车内。


    即使知道透露这个通缉犯的行踪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但这些官方人员在整个缉拿的过程中却不敢过分地张望。


    屈服于强权的强权,真是招笑。


    周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免得躲闪不及时,与那帮人呼吸了同一个空间的空气。


    这座中部小城总人口并不多,没有需求便没有市场,有别于其它大城市,这里没有凌晨也营运的公共交通,但由于附近聚集着本市知名的夜间娱乐场所,所以有不少在此等候乘客的计程车。


    周悯暂时租住的居所与这处地点隔着不近的距离,不过她还是选择慢悠悠地走回去。


    反正在哪都是一样的冷清,与其早早挤回那个逼仄的地下室,感受被四壁压缩过的死寂,倒不如就这样在空荡的街上游荡,将注意力投向周边各处,将拥堵的心绪分散,再分散。


    踱步间,周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粉色包装的棒棒糖,拆开,含进嘴里,目光幽幽地审视过街灯外的每一处阴暗。


    凌晨的临街建筑,基本都熄灯了,每一扇窗户都关着蠢蠢欲动的黑暗,似乎只待一个罅隙,便会倾涌而出。


    陈恕会躲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呢?


    在最近的一次交锋中,周悯踢断了陈恕的肋骨,划伤了她的手臂,差点就能再次把她抓住,可还是被她凭借接应侥幸逃脱了。


    深秋的寒意让伤口的愈合速度变慢,陈恕通缉犯的身份又让她无法混进正规医院治疗,短时间内自然不便出市。


    这意味着,陈恕很有可能会在这个地方蛰伏一段时间。


    糖果在舌面一点点融化,熟悉的甜麻痹着味蕾,周悯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于是便留意到了身上残留的异味。


    她略低头,右手拎起衣领嗅闻,出门前在被窝里满浸的香气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刚刚在夜店里沾染上的酒味与烟味。


    她皱了皱鼻子,将外套的拉链全部拉开,任由冷风灌进怀里,冲散身上不属于她的气味。


    这里的秋天可比g市冷多了。


    不知道……不知道天气什么时候才会变暖呢?有些泛凉的指尖抚上颈侧,周悯怅然地勾画着上面曾有的轮廓。


    伶仃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踏过一条条沉睡的街道,迎来了墨色夜幕里渐变的灰蓝。


    在那片蓝褪色为鱼肚白时,周悯回到了熟悉的街区,绕过最后一个巷口,她的脚步霎时顿住。


    隐藏在地平线下的耀眼光芒在此刻终于积蓄够力量,携着些微的暖意自天际喷薄,扬洒在这片阴暗而寒冷的街巷里。


    破晓时分,晨与昏的分界线里,那个周悯三年来都不敢主动想起的人,此刻正站在前方静静地望着她。


    心跳复苏,血液回暖,生生不息的热在体内奔流。


    她却艰难地违抗着趋光的本能,往身后的阴影中退了半步,用生硬的肢体语言,表达着冷淡的回避。


    周绮亭没有靠近她,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眼睫低垂,脸上是遮盖不住的失落,肩膀轻轻地颤着。


    周悯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风衣里只穿了件黑色高领打底衫,整个人单薄得难以抵御这铺天盖地的寒意。


    她在这等了多久?只有她一个人吗?怎么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周悯的眉心不自觉蹙起,没有过多的犹豫,板着脸漠然地几乎是挨着墙边往住所的方向快步走,打算就这样目不斜视地路过她。


    不料,正准备擦肩而过时,冰凉的指尖勾住周悯垂在身侧的手,紧随的直白话语更是让她的脚步一僵。


    “周悯……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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