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双双小脸未施粉黛,愈显素净清丽,她一言不发,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她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有了反应。


    月色流云衣摆逐渐收束,谢双双缓缓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


    视线在穆珏俊美的面上扫过,她咬住下唇。


    他其实不常笑,偶尔说笑时,笑意都是漫不经心、不达心底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事情压得多了的缘故,他散漫笑着的时候,眼底都是冷的。


    以致于现下就算昏迷,他的眉眼也淡漠冰冷,疏离至极。


    “喂……”她低声道,似乎是知道他听不见,失落地嘟囔一声,“木鱼,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你都睡了好多天了,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你也不知道。”


    谢双双低声说着,恹恹地走到床榻边蹲下来。


    她随手撑住脸颊,无意识地摆弄床帘边的小垂花。


    “父皇知道了这件事情,生了好大的气,当场就把穆桓废了,发配西夷。他是再也回不来了。”


    “坏人得到了报应,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她难过地吸了两下鼻子,嘀咕道,“大家都盼着你醒过来呢。”


    说着说着,谢双双却又想起什么,蹙了蹙眉,杏眸慢慢流露出懵懂神色:“外面的人都在说,父皇要退位了。等父皇退位以后,你会继位登基,成为新的皇帝……”


    “当了皇帝,你就不是太子了。”


    她垂眸,把玩着床帘边月白色的小垂花,思绪逐渐飞远,眉心却越皱越紧:“可是,你要是成了皇帝,就会有后宫内院。有了后宫内院,就会有很多妃子……”


    想到之后的情景,她呆了一瞬,反应过来,骤然便委屈地怒了。


    “反、反正日后有很多妃子来心疼你,还要我做什么?现下我还白白在这里照顾你,不是蠢是什么?”


    “我才不做冤大头,我才不要替别的女人照顾你……你自生自灭吧,我、我不管你了!”


    谢双双嘀咕着站起身,越想越不高兴,又生气地跺了两下脚。


    下一秒,她将手上的绢帕往穆珏脸上一扔,转身就要走。


    手腕却被人拉住了。


    低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初醒的倦懒与轻慢。


    “孤不纳妃子。”


    “只你一个便够头疼的了,孤是嫌命太长么。”


    这声音……


    她身形猛地一僵,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


    那人倚在榻边,随手捡起她扔过来的绢帕,凤眸轻哂,笑意惑人。


    半晌,才低声道一句:


    “过来,让孤抱一抱。”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仓促了,后续还有~


    第49章(终)


    皇帝穆苻得知皇三子穆桓所谋之事,龙颜大怒,当即下令褫夺穆桓皇子身份,发配西夷。


    与此同时,皇帝发布昭告,遗落民间、年仅七岁的皇子穆云已被寻回,即将回归皇宫,普天同庆,恩准大赦天下。


    重华殿。


    天气转凉,风卷落叶,寝殿外宫人悉心栽种的白菊一簇簇盛开,淡雅而芬芳。


    一个宫女面上带着笑,低头飞快地跑进重华殿内。


    “太子妃!”


    穿过外殿,宫女唤着掀帘而进,却见到不远处帘帐中隐约的景象,倏地一僵,颊旁顿时飞红。


    感觉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宫女飞快移开目光,讷讷道:“奴婢……奴婢不知太子妃……打扰了太子妃,奴婢这便出去!”


    说着,那宫女转身想出去,却被清脆的声音叫住:“哎……别走!”


    一个身着桃夭色衣裙的女子飞快撩开帘帐,往这里望来。她白皙的小脸微红,呼吸有些不稳,一头青丝披散肩头,更显得柔婉可人,是惊艳的美丽。


    见那宫女的目光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谢双双觉得脸颊微热,移开视线,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阿溪,是有……有什么事么?”


    阿溪回过神来,连忙道:“啊,对!太子妃,是这样的……今日早上,自九皇子醒来后,便一直嚷嚷想见您一面,奴婢便想着过来告诉您一声……”


    “九皇子?”谢双双怔了一怔,没能反应过来,茫然地蹙了蹙眉,“九皇子是谁?”


    “九皇子?九皇子就是皇上不久前寻回的小皇子穆云呀!太子妃真糊涂。”阿溪捂着嘴,低头笑了起来。


    小皇子穆云……对了,穆云是阿梧啊,她竟忘记了。


    想到那个许久未见的小人儿,她心中顿时变得柔软,杏眸微弯,笑道:“好,我这便去。”


    只是,这句话方才说完,便觉微凉的衣袖扫过脸颊。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然被捞进一人怀里。


    那人只用一只手臂,便轻而易举将她从背后紧紧锢着,懒洋洋道:“不许去。”


    这姿势亲昵,在外人看来,她几乎完全偎在他怀里。


    谢双双觉得脸颊更热了,咬着唇推他,声音娇俏:“还有人呢,你做什么?把我放开……”


    “有人便有人,孤难道还害怕被人看么?”


    穆珏散漫地挑了挑眉,非但没有放手,还将她锢得更紧了,一副我就是无赖你能怎么样的模样。


    阿溪早就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察觉不远处的太子与太子妃两人没有注意她,阿溪无比小声地说了声告退,便再不停留,赶紧逃也似的溜出了重华殿——小命要紧,不该看的东西别看!


    “哎……”见阿溪跑走,谢双双睁大杏眸,无措地想追出去,却没能动弹得了。


    身后那人不允。


    她不禁有些恼了,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挣扎起来,不高兴地埋怨:“死木鱼,臭木鱼,干什么……你看你把别人都给吓跑了!”


    怀里的人儿不住扭来扭去,跟条鱼儿似的,无形之中,将他一贯强大的定力都要磨没。


    穆珏眸色微沉,哑声按住她,声音危险:“你叫孤什么?”


    “什么?”谢双双眨了眨睫毛,明澈的眼眸弯起,兀自笑盈盈道,“叫你木鱼呀,怎么了?不可以么。”


    “不可以。”他哑声道。


    闻言,谢双双却娇憨地哼了一声,嬉笑着别开头:“你不让我叫,我偏要叫!木鱼、木鱼木鱼……你就是木鱼!”


    只是,说着说着,她又不觉联想到别处去——


    木鱼木鱼,这分明是佛家修禅、清欲净心之物。


    可那人偏生与之相反。


    不知怎么的,明明此刻心中该是清心寡欲,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红罗帐中缠绵的模样。


    云烟生香,软红柔衣,声声酥骨。


    她脸颊烧得更加厉害,心理作用下,身后那人温热的呼吸也不由变得灼烫起来。


    正想羞恼地咬唇挣脱开,却忽觉穆珏俯首到她耳边。


    他声音低沉,仿佛刻意要磨她的神经一般,说得极慢:


    “有美人在侧,恕难从命。”


    这话中隐含的意思,她不可能听不懂。


    谢双双咬着下唇,羞恼不已——这个大白天发|情的家伙!


    见怀中人儿一副害羞生气却又不敢发作的模样,穆珏笑意渐深,俯身|下去吻她。


    只是,才刚刚触碰到她的唇——


    “双姐姐嗷嗷嗷!!!”


    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如同天崩地裂一般,陡然在外面炸响。


    随即,伴随着“嗒嗒嗒”的脚步声,一个小人儿飞奔着冲进了重华殿。


    “啊,是阿梧!”


    谢双双顿时清醒过来。


    她眼中惊喜,反手毫不留情地推开那人,微提起裙摆,掀开帘子,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徒留原地一个颀长清贵的身影,黑了脸。


    “来啊来啊……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们都来捧个场,今个儿我们如意酒楼新老板上任,照老规矩,楼中酒水一应俱全,全部免费啊!”


    阿定站在如意酒楼的大门口,用力敲了敲手中的锣,笑呵呵地大声吆喝。


    有人拢着袖子,好奇地上前问:“哎……阿定哥,如意酒楼的老板不是双娘吗?这怎么又给换了,换成谁了啊?”


    阿定凑近过去,压低声音,笑眯眯道:“咱太子殿下护短得很,不愿意让太子妃在酒楼继续抛头露面……咱也没办法,就承着太子妃的意思,只让太子妃在幕后管着。现在酒楼的老板娘,早已换成殷烛啦!”


    “啊,原来是这样啊……恭喜,恭喜!”那人明显也是酒楼的常客,爽朗笑了片刻,又想起什么,揶揄地碰了碰阿定的肩膀,嬉皮笑脸道,“阿定哥,你可要加油啊……兄弟我可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阿定一窘,结结巴巴地推搡那人:“去去去……说啥呢,也不害臊!给我进酒楼喝酒去,今儿不收你银子!”


    那人仰头哈哈笑起来,拍了拍阿定的肩膀,和其他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如意酒楼。


    如意酒楼内人声鼎沸,酒客们说笑的声音不绝于耳,热闹得很。


    阿定在如意酒楼大门外站了半晌,见四周没什么新顾客,便把铜锣往身后一拎,哼着曲儿走进了酒楼大堂。


    殷烛正垂着眼,在柜台前敲打算盘,核对今日的开销,余光见阿定过来,头也不抬:“不是叫你在外头站着吗?进来干什么,又给老娘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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