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山体滑坡事故现场, 隧道内部情况复杂，油罐车出现泄漏，暂时不清楚解救方案……”
“泄漏问题已经解决, 是被困人员用沙土阻止明火，避免油罐车爆炸……”
“被困人员已全部解救出来，据悉，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率先发现油罐车泄漏, 并且及时做出应对措施……”
“您好, 请问是您发现油罐车泄漏吗？可以耽误您几分钟, 跟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林落浑身都是泥土, 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摆手拒绝了所有的采访, 在官方人员的维护下, 他没有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而是径直离开了现场。
医院的电视同步播放直播画面，林落的脸在里面一晃而过。
在嘈杂的背景声中，全是压抑的哭声。
高辑坐在床边, 看着已经被宣布脑死亡的褚叙, 再次泣不成声, 连眼镜都哭到起了雾气, 怎么擦都看不清楚。
按照褚叙的遗愿，他现在应该签署放弃同意书，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但是当笔落在签字栏的时候, 高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不要签！一定不要签！”
高辑的心脏被刺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褚叙, 他还是像平常一样，仿佛只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医生询问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高辑摇摇头，他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只是那个声音，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我每天都会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特别长，仿佛经历了一生，但是醒来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记得有个人跟我说，不要签，我不确定是不是老板在给我托梦……”
医生叹了一口气，表示理解：“您肯定是精神压力太大了，产生了联想，这是正常的，只是你要相信医学，已经出现脑死亡的病人是不可能再苏醒的，早点放弃，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高辑情绪再度崩溃，哭着摘下眼镜，“我能再考虑两天吗？”
医生看向他们，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离开了病房。
高辑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他坐在床边，有些祈求地说：“老板，如果真的是你在给我托梦，你能明确告诉我怎么做吗？”
兜里的手机响起，是楼下前台打来的：“有个脏兮兮的小伙子，说他认识高助理你，想见你。”
高辑每天都会接到这样的电话，都是各种各样的记者在搞鬼，他想都没想：“不见。”
前台有些犹豫道：“他说，你老板还不想死，让你作为唯一代理人，一定不要签署放弃同意书。”
高辑的瞳孔颤动了一下，“他怎么会知道？”
见面的地点在楼下，楼上VIP病房安保严格，必须要录入信息才能进入，林落没有这个权限。
高辑端坐在茶桌旁，皱眉看着面前脏兮兮的林落，“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老板的唯一代理人？这件事只有我跟他知道。”
林落在来之前已经大概洗过了，但身上的泥土没有完全洗干净，跟大厅格格不入。
他定定地看着高辑，目光坚定得好像亲眼看见那样：“高辑，你最近一定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里有个人让你不要签字，对吗？那些都不是幻觉，是真实发生的，我和你，还有褚叙，我们在里面完成了任务，都回到了现实世界，但是褚叙被留在那里了，会出现短暂的脑死亡状态，只要挺过这段时间，等他在里面完成任务，就有醒过来的可能性。”
高辑仿佛听到一个笑话，“林先生，我怀疑您精神有问题。”
林落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高辑的脸色忽然变了，他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知道对方姓什么！
他有些混乱，“等等！我好像也出问题了！”
就在这时，医生给他打来电话，告知褚叙已经脱离脑死亡状态，身体体征恢复正常。
高辑“哗”地一声站起来，眼睛瞪得比眼镜都大，看了看林落，又看了看手机，“这怎么可能啊……”
病床旁，林落已经收拾干净，换好了衣服。
旁边的高辑正在不停地接到电话，处理那些复杂的事情：“没有的事，什么脑死亡，您肯定听错了，老板现在所有症状都非常好，说不定哪天真的就醒过来了…………”
林落懒得听，他觉得褚叙肯定也不想听，就给他戴了个耳机，调整到合适的音量，“你听点音乐放松下吧，天天听仪器的声音，肯定连觉都睡不好，话说，你能听到仪器的声音，是不是也能听到我的？说不定你在那边做梦，梦到的还是这边发生的事……”
褚叙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再也没有选择的资格，只能任由林落摆弄。
手被擦得干干净净，放置在胸膛。
耳机里的音乐非常舒缓，取代了机械的仪器声。
躺在床上的身体变得柔软，连接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传递到另一个世界。
褚叙坐在办公室，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你的前任宿主，好像有点聒噪。”
系统开始运转，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宿主，有关前宿主的记忆，已在我脑中格式化，请问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褚叙垂下视线，落在手中的乌龟摆件上，笑道：“是个命挺硬的人，正好弥补了我的短命，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很般配呢？”
系统不断运转着蓝光，试图理解宿主的意思，运转了十分钟仍旧理解不了人类的抽象，只能妥协：“宿主，您说的都是对的。”
医院的病房里，林落挂断电话，起身跟高辑说：“我还有点事，我要回去一趟。”
这几天都是如此，高辑已经非常信任他了，郑重点头：“好的，如果这边有异常我会随时通知你。”
林落先回了一趟战队，拿了点东西。
队友调侃他：“林落，你大难不死，不好好享受生活，还有闲心去看你的朋友，你这些也是给他带的？哪个朋友？男的女的？”
林落看了下，解释道：“不是，我是去看我师父。”
队友纷纷围过来，“你要去看高前辈啊？诶，记得给我带个好，准备帮我问问，我还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还有我，还有我！我还能打很多年，你先帮我问！”
“我去你的，懂不懂先来后到？”
“靠，你都要退役了，还跟我争？话说林落，你的退役仪式想好了吗？要不要办？”
林落现在不太在意这些了，笑着说了句：“再说吧。”
离开的路上，碰到从办公室出来的段厌，他现在不打比赛了，也是战队的元老级人物，教练组还是会跟他讨论战术。
林落提着东西，等了他一会儿。
等段厌聊完过来，询问他：“我发小给我寄的特产，我准备给我师父拿点去，你要不要留点？他孩子生病了，上次打电话想找我借钱，又不好意思说，上次回来我抽空去看他，看他把房子都卖了，负债挺严重的，我就借了他钱，他顺便给我寄了这些特产……”
段厌看了下，他本来是个很淡的人，这次却出乎意料道：“好啊，我也尝尝。”
林落打开袋子，给他分脏。
段厌每个都想尝一下，完全不客气。
林落拽着袋子，“好了好了，给我师父留一点。”
段厌不听，“他又不爱运动，整天就知道打游戏，年纪也大了，就应该少吃一点。”
林落算是发现了，“段厌你变了。”
“哪里变了？”
“嗯……感觉活人感特别强。话说，你在来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说进来救我的话？我当时死了吗？”
段厌拿起零食，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平常道：“没有，你命硬得很。”
林落笑了起来，“你别说，我现在很喜欢听这种话。诶，刚才他们都在说退役仪式，你办吗？我本来不想办，但如果你办的话，我跟你一起好了，也算是共同进退了，感觉还蛮有纪念价值的……”
“再说吧，不喜欢这些虚的东西。”
“我就说你没变吧，还是这死德行……”
“说话注意点，我可是救过你命的，按照电竞圈的规矩，你得叫我爹。”
“我靠，死段厌，我拿你当兄弟，你想当我爹？晚上solo，父子局，谁不来谁是孙子……”
晚上来到高哲宇家里，高哲宇听说他出事了，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十分钦佩地说：“你小子，别的不说，命还真挺硬，那么大个油罐车泄漏了，你愣是带人徒手抛了个坑，把火给灭了，现在网上都在说你牛掰。”
林落把东西放下，忍不住怼他：“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沉着冷静、脑子灵活？就非得是命硬吗？”
高哲宇认同地“嗯”了一声，“你的脑瓜子倒是随我。”
林落本来想跟他好好相处来着，说不到三句话又想怼他：“我跟你有什么血缘关系吗？还随你，我能随上你才怪了……”
高哲宇哼了一声，看到他带来的东西，倒是挺喜欢的，“这么久没来看我，鬼门关走一趟倒是想起我了，还算不错。”
说到这个林落没脾气了，他把东西放到柜子上，向他承诺：“以后不打比赛了，我时间很多，每周都会来看你一次，你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提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带过来，有什么想玩的游戏，我也陪你，当初拜师的时候就说好了，你如果不结婚不生孩子，我就给你养老送终，我没忘记，你也别把我当外人，有事你就跟我说。”
他说得高哲宇都有点感动了，“干嘛突然说这些，你也就比我小7岁，能不能给我送终还不一定呢。”
林落回他：“我命硬。”
高哲宇被他逗笑了，说起来还真有事要求他，“最近出了个双人游戏，一个人玩不了。”
“行，我陪你。”
“很难的，别拖我后腿。”
“我玩什么游戏拖过你后腿？”
“还有围棋，也要继续陪我下。”
“可以。”
“你这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我良心发现了。”
“老实说，是不是鬼门关走了一趟，有点怕了？”
“我命这么硬，我有什么好怕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话说，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
“梦里的事，就别拿出来说了，会应验的。是不是该下围棋了？”
“哦，对对，你等下。”
林落陪高哲宇下了整晚的围棋，太晚了，就睡在客房。
第二天起来接到高辑的电话，对方支支吾吾：“林落，你……昨晚不在家里吗？”
林落有些奇怪道：“我在我师父这里，怎么了？是不是褚叙出什么事了，你等我，我马上回来，可能需要点时间。”
高辑松了口气，“好好，没事，我们在医院等你。”
林落穿外套的动作忽然顿住，“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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