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村里,家家户户都因粮价大涨的事情愁眉不展。
却在这时,里正家的张老大在村里敲了响锣,道明日一早镇上钱姓大户很可能在栅门外施粥,村里有哪家吃不起饭的话可以早些去排队。
这话一出,村民们皆是一喜。
他们村因为提前有了准备,保住了家里存粮,不像别村粮食都被大水冲走了,那是真的吃饭都困难。可田里没了收成,他们的存粮也坚持不了多久,有大善人愿意施粥,他们自然也想要去讨一口饭吃。
张老大却提醒道:“我爹的意思是,家里余粮还多的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你们哪家有亲人在别村,又饿得吃不上饭的,倒是可以去提个醒,让他们早些去排队。”
村民们嘀嘀咕咕,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种好事当然是先紧着自己村里的人了,哪还能告诉别人呢。他们村离镇上这么远,本就占了下风。
大家都能吃饱饭的时候,那每个人都是热情好客的朴实人,可若涉及到自身利益问题,必定都以自身为重。
自私贪婪是人性中最常见的一面。
不过这消息必定瞒不住,总会有人偷偷将消息带去别村,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基本上都能知道。
周野得知钱家施粥之事,沉默片刻,赞了句:“钱家大义。”
水患发生后,本该有官府第一时间设粥局粥赈,可太平县山多路陡,等县官调来了粮再前往各地也需要数日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有了钱家提前设棚施粥倒是能解许多百姓的燃眉之急。
林大山挠挠头,道:“咱家如今也不缺粮吃,明儿便不要去跟其他人抢了。”
何桂香横他一眼,“你自个儿不去便不去,少替别人做决定。”
林大山当即不吭声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家婆娘越来越凶了。不过自发大水之后,家里都是婆娘和女婿闺女忙上忙下,他啥事都没做,的确该听他们的。
何桂香虽然口上这般说着,但一家子都没打算去,林招娣和赵老三也不去。
粮是有限的,他们手中暂时有粮的便不去跟别村的困难户抢这一碗粥喝了。
如今他们几户最要紧的是起房,眼下大水过后日日放晴,但难保不会再来一场大雨,到时候别连个避雨之所都没有。
几家的汉子说干就干。
粮食这些都放柴棚后头藏着,由家里的几个女眷看护,周野和赵老三等汉子则一起去山上伐木伐竹。
木头最结实,承重梁还得用木头,其他地方则按林姝说的用双层竹子做墙壁,中间糊一层掺杂了稻草茅草的黄泥,这样不但更为结实,到了冬日也更保暖。
只是不等周野这边忙活太久,里正家的张老大便带着几个壮汉寻上了门。
有几户村民家里实在缺粮,想赶紧取回存在山洞里的粮食,他们需要周野带路,好把存粮取回来发下去。
周野点头,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取粮的路上,有那村民不放心非要一起跟着去的,周野也并未阻拦。
这山洞隐蔽,又是在深山往里去一些的地方,平日村民们是不敢往这边来的。即便他们今日都跟来,这路他们也记不住,山洞仍能留着自己日后用。
山洞里盛满粮的背篓和箩筐被几个壮汉运了出去,山路不好走,废了好一番功夫才运回村里。
不及里正家张老大一户户地去发粮,村民们已经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要发粮了?这便是发大水之前咱们一起存的粮?天呐,我家就交了一小罐子的米,其他家居然收了这么多粮?”
“别看我,我家交的也不多,也才一陶罐的灰面,在山洞里存了那么多日,也不晓得受潮了没。”
村民们围在一起,收了自家粮的也徘徊着不走,想要瞅瞅到底是哪几家粮存得多。
里正家粮多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有好几户平日不起眼的人家居然也存了这么多粮。
“李老汉,你家居然存了一背篓的粮,这得有个七八斗了罢?!”
那叫李老汉的忙解释道:“都是放了好些年的陈米,里面还掺了好多稻壳,就是看着多。”
这个节骨眼上谁家有粮都是藏着掖着,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家粮多。
等轮到王家,那整整两箩筐的粮看得村民们眼都红了。
李春苗抬箩筐的时候故意手滑了一下,箩筐倾斜,里头的东西洒落,居然只是一些菌子菜干之类的干货。
“李嫂子,你家存这些干货做啥子?”有人问。
李春苗解释道:“嗐,这不是看家里攒的干货多,要是发大水,这些干货浸了水都吃不得了,当时家里不舍得交太多粮,就交了这些干货去存着,哪想到,唉……我家存粮原本不少,可家里劳力汉少啊,发大水的时候根本带不走,带不走的那些粮都叫大水淹了!”说着这话,李春苗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话是真话,她只要一想到当日来不及搬走的粮食,她就肉痛。
家里那些粮倒是没有被大水冲太远,只是粮食被雨水泡了数日已然变质,是没法吃了。
村民们想起王家人口确实少,不禁唏嘘。
看来光是粮多也没用,人力不够用的话根本搬不走。不像他们,家里汉子多,发大水时家里的粮都能搬走。
李春苗应付完村民,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
幸好阿姝提醒了她,幸好阿姝和周野帮她家换了粮,不然叫村里其他人晓得她家粮多,尤其那几个长舌妇到处乱说,她家肯定会遭人嫉妒。
这次廖老汉给村民们带粮,她因着家里粮多便没要,但她却听廖老汉提了一嘴,回来的时候牛车上的粮食险些被人抢了!
甜水村没有那等偷鸡摸狗的村民,但架不住别的村有啊,若是传出去她家粮多,难保不会有其他村的闲汉摸上门,偷了他们家粮。
等分完粮,里正趁着人多未散,开始组织村民重修各家茅草屋。
按就近原则,每三户或者四户人家一组搭建茅草屋,为了防止争执,里正连哪家先起房都给定好了。
廖老汉趁机表明原来的茅草屋不想住了,那一块地留给其他村民起房,而他去村尾寻一块地皮起房。
村尾有一户人家听到这话,当即就跟廖老汉换了地皮。村尾远干啥都不方便,有的是想去村头的。
廖老汉这一换,再和林老二家分一组便不打眼了。
林大水又跟林大山是兄弟,加之还有一个赵老三住得近,几家正好
一起。
就这样,在里正带领下,别村还在为一口吃的发愁的时候,甜水村村民已经开始吭哧吭哧地建起了新房。
一日劳累下来,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能在天灾之后还活着,甚至有一口热乎乎的米粥吃,村民们已经十分满足了。
因着新屋还没造好,家家户户都是院坝里露天睡,哪家有个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次日天刚蒙蒙亮,便有好几户家贫的起了大早往镇上赶。
林老二和赵老三几户人家都没去,他们不缺那一口吃的。何况井溪镇离得远,有那来回一趟的功夫,都能干好多活了。
“吃早食啦——”何桂香冲干活的汉子们喊了一声。
早就闻到饭香的汉子们赶忙净了手往饭桌前去。
别家早食只吃一碗米粥,林老二家吃的却是糙米饭。用林姝的话来说,干活得吃饱,吃得越饱干活才越有劲儿。
米粮是几家一起的,按照份量来分,林姝还下厨做了几道山野小菜。
猪油炒笋干、凉拌竹荪,再来一道鲜香的鸡枞汤。同往日是比不了,但在水灾之后,能有两菜一汤加管够的糙米饭,已算十分奢侈的了。
早食过后,廖老汉和周野赶着牛车往镇上去,其他吃饱喝足的汉子则继续干活。
乡村小路已不似昨日那般泥泞,好走了许多,牛车还未抵达小镇,周野和廖老汉二人便看到了一条排得长长的队伍。
队伍里都是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一个个手上不是捧着陶碗便是端着竹筒罐,俨然是去栅门口领米粥的。
等牛车慢行至栅门口,周野看到了简陋的粥棚,一个汉子正用木勺从锅里舀米粥,那粥并不浓稠,却也不算稀,只是锅里的米粥已然见了底。
牛车才入栅门不久,两人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哀嚎声。
“什么?发完了不发了?我在这排了足足一个时辰,马上就到了我,怎么就没了?!”
“我家的粮都叫大水冲走了,这些日吃的都是野菜和草菌汤,一家七口人饿得头昏眼花,我们一得到信儿就来了,真的不能再施些米粥了?”
“求求钱老爷行行好,再施舍些米粥罢,我们一家几口已经好几日没吃上一口热乎饭了!”
“求钱老爷再施舍些米粥罢!”
“……”
身后百姓们哀求的声音逐渐远去,廖老汉叹了口气,“咱们村多亏了你和阿姝,不然也……唉。”
山上野菜野果还有菌子这些的确是多,但这些哪能顶饱哟,至多是饿不死人罢了。
周野沉默。
天灾初期是难熬,但能熬到官府的赈给发下来这日子便还能过下去,不像当年他所在的地方,发下来的赈给缺斤少两,压根不够吃,兼之闹的是蝗灾,百姓们连树根草叶都没得啃,为了活下去只能卖儿鬻女甚至卖田卖宅,最后卖无可卖,便只能走上背井离乡的逃荒路。
等两人到了粮铺,发现粮铺外不再有吵吵嚷嚷的百姓人挤人,大家如同栅门之外领粥的百姓一样有序排着队。
找人一打听,才晓得镇上几家粮铺的米价稳在了一百四十文一斗,百姓们需上报户籍后买粮,每日最多买一斗,且三日内不得再买。超出一斗后想买也可以,但每多买一斗就要多花三十文!
有那会算账的这么一算,顿时惊了一大跳。
我的个老天爷,想要买一石粮的话,竟要花费两贯七百五十文!
要知道水患之前一石糙米也就七百文!
粮铺这个限购的法子也不知哪个有才之人想出来的,这么一搞,那些生怕买不到粮而一味哄抢的百姓们都冷静了下来。
一斗一百四十文的米价已经很高昂了,傻子才会花那个冤枉钱去买更多的粮。而那些富户虽然钱多,却也不想当这样的冤大头,毕竟有这个钱都能自己派人去别的州县运粮回来了,不过是耗费的时间久些。
“阿野,那你还排队买粮不?”廖老汉问。
他家是没啥余钱了,这一趟不打算买粮。
周野正想说“眼下人多不如改日再来”,却又在想到什么后改了口,“来都来了,还是买一斗回去。廖老爹,劳您帮我先排着,我去镇上别处转转,一会儿再来寻你。”
廖老汉只当他是想去看看镇上其他商肆,当即回了句:“没得问题。”
水灾之后,除了粮铺人满为患,其他商肆都十分萧条,尤其是几家食肆,如今粮贵,食肆也跟着涨价,大部分百姓都已吃不起了。
廖老汉料定周野很快就会回来,哪料他排着队,眼前的百姓越来越少,等了许久才终于看到周野的身影。
周野看上去较方才没什么不同,但廖老汉却从他眉眼间捕捉到一丝未退的狠意。
那卷起的袖上甚至多了几处红色污渍,看上去就像是新鲜的血滴不小心溅在上面再晕开,这让廖老汉心里一咯噔。
“阿野,你干啥子去了?”
周野本不打算说的,但廖老汉主动问,他便解释了句:“看到几个鬼祟之人,尾随一路,发现他们想抢别人的粮,我便将那几人揍了一顿,力道没收住,一不小心见了点儿血。”
廖老汉嘴巴张大,又缓缓收了回去,干巴巴地夸了句:“抢粮贼啊,那干、干得好。”
第212章 贵人
一日两顿米粥,钱家施粥施了三日,终于,太平县的差役带来了第一批紧急救济粮!
差役们得到上头命令,很快设下多个粥局,井溪镇栅门外一个,还有各个人流集中的交通要道上也都设了粥局,拥挤到一处的灾民很快被分散到几处。
又有专门统计户籍的小吏召集十里八乡的里正,叫里正统计各村各户的人口田亩和房屋损毁等情况,划分出极贫户、次贫户和非贫户三个等级。
灾情损失统计好之后会逐级上报至朝廷,到时候朝廷会就近任命派遣特使前往灾区这边核实情况,以防地方官员谎报或者瞒报。待这般核实了灾情之后,朝廷才会下发政令,调拨钱粮来赈灾。*
西南之地本就偏远,这么一套流程下来,还不知要等多久,便是最理想的状态怕是也要等个两三月,慢的话拖上半年都有可能。在赈灾的钱粮发下来之前,受灾严重的百姓便只能依靠粥局这一日两顿的米粥度日子了。
甜水村。
里正因着有能干
的孙子帮忙,各家各户受灾损失统计得很顺利,只是偶尔会遇到几个胡搅蛮缠的村民。
譬如那林大田家的。
张腊梅缠着里正问个不停,“里正老爷子,您看我家损失这么惨重,是不是能评个极贫户啊?”
里正本来避而不谈,但被缠得烦了,只得同她道:“你家田多,我去田里都看过了,你家好好打理田地的话,下个月水田能得二成的稻米,旱田里芋头也保住了一些,我不多算,也只算个两成,同村里其他人家比,你家已是好的了,所以我评的是次贫户。”
“什么?次贫户?不是,老爷子你可瞧瞧,我家茅草屋都塌成什么样了,桌子椅子这些都被房梁垮下来砸烂了,那些水瓮陶罐碗碟的,一个没剩,如今我家吃饭都是一张烂桌板上吃!地里那点儿收成能顶什么事,我家咋就成次贫户了,肯定得是极贫户啊!”
村里人不傻,都知道家里情况越惨,到时候下发到每户的赈给越多,这个时候大家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若是被评为极贫户就能得到更多的米粮,那他们都想当极贫户。
里正没好气地道:“你家要是都评了极贫户,那些家里只两三亩地的我是不是要再评个极极贫户啊?”
林大田见他发怒,这才将自家婆娘拉到一边,憨笑着赔不是,“蠢婆娘不懂事,您别搭理她,该如何就如何。”
张腊梅心有不满,想到什么,眼转子一转,不提自家提起了别家,“里正老爷子,方才是我不对,我晓得你最是公正。不过我家这种情况都只能评个次贫户的话,林大山家还有那赵老三家廖老汉家,他们几家过得那么滋润,他们可不能评次贫户罢?上回有村民路过村尾,说是看到他们桌上摆着几大碗几大碗的糙米饭,桌上还有荤腥咧!”
里正道:“什么荤腥,那是人家从田里捉的泥鳅,你家想吃那荤腥自个儿去田里捉去!”
张腊梅不死心地继续道:“可他们家钱多!谁不晓得林姝跟周野成亲的时候嫁妆丰厚,别的不说,就她那一套银首饰和那根银鎏金的凤头钗,只这些就能换不少粮了!里正老爷子,他们自家买得起粮,可算不上什么贫户。还有那赵老三家,他们去镇上卖那冰粉挣了不少咧……”
从林大山家离开的时候,里正皱着眉。
赵老三家倒是好说,他们家做那冰粉营生没多久,水灾一来,那营生也就断了,加上他家才两亩田,可以评个次贫户。
可这林大山家是评个贫户还是非贫户,里正却有些纠结。
张氏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却也不假,但周野小子能跟普通汉子一样吗?他小子吃得多啊。要他少吃那就是要他饿肚子。
再者,此次若非林姝和周野,他们甜水村哪能保住那么多粮食。里正领他们的情。
张宗耀道:“阿公若是评定不了,如实上报便是。”
里正闻言,突然转过弯来,是这么个理!
于是林大山家的最终评定结果为次贫户,但后面额外备注了原因:林大山家婿周野,力能扛鼎,曾猎黑瞎子一头,饭量极大,家中虽有积蓄和余粮,但不足以度过灾荒,遂评次贫户。
像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农户,少有那能评非贫户的,能评非贫户的都是镇上的富足百姓。
若非担心张腊梅这个搅屎棍真给告到差役那里,里正也不必特意标注缘由。
林姝不晓得背地里还发生了这样的小插曲,即便里正真给他们家评了非贫户,日后领不到赈给,她和阿野也能让全家人安稳度过这次的灾荒。
各处里正将受灾情况报给差役,等到此次受灾的太平县下各镇村全部统计完毕,整理成册后再由专门的差役经沿途驿站,快马加鞭送至京城,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甜水村的人盼得脖子都长了。
“这都一个月了,啷个啥信儿都没有咧?”
“哪有这么快哟,可有的等。”
“对了,我听说别的地方粮价都涨到两百文一斗了!咱井溪镇还是一百四十文一斗咧,其他镇子下的百姓都跑到咱们这边买粮了。得亏镇上的粮铺要报了户籍才能买,不然咱们井溪镇的粮铺都要被其他乡镇的百姓买空了!”
“啥子?其他地方居然涨到两百文一斗了?粮铺不卖他们的话,那他们这一趟岂不白来了?”
“说是卖了,但一人只给买两升,多的不卖。粮铺东家是良心东家啊,据说打头的粮铺是钱家的,就是最开始施粥的那个钱家!”
“说起这米粥,官府粥局熬的那米粥还没有钱家熬得浓咧,这几日好像又稀了些,唉。”
“知足罢,咱们村还算是好的了,每日领了那早晚两碗稀米粥,不够吃的话还能用家里余粮再煮些,别村填不饱肚子的话就只能用野菜野果充饥。咱村能保住家里存粮全靠阿野和阿姝!”
“上回我又闻到林老二家的肉香味儿了,也不晓得偷偷在吃啥好吃的。”
“吃个肉怎么了,发大水的时候你家不也把家里的鸡崽鸭崽带上了?你想吃你杀一只来吃啊!”
“就是,少红眼别个家,那都是人家该得的。多亏了阿姝,我才晓得泥鳅用她的法子做出来一点儿不腥,嘿嘿,我家娃爱吃得很,咱也算隔三差五都能沾到荤腥的人了。”
“阿姝家的鱼池子又修好了,里头养了好几条大鱼,两碗米就能换一条鱼吃!”
“阿姝家的竹屋盖得可真好看,早知道我也学他们家盖竹屋了……”
村民们一个个都喜滋滋的,无他,这次灾荒比他们想的要好过许多。能领每日两顿稀米粥不说,还能吃野菜和泥鳅这些填肚子。家家户户的新茅草屋都盖了起来,田地虽淹了水,但有两三成的芋头和稻谷活了下来,田里的稻谷他们前几日才割了,家里又多了一批粮。上头已经说了,今年不用交秋税,所以这些粮都是自家的。
再等上一等,地里那些活下来的芋头也能收了,到时候便又能多些粮。
有这些粮撑着,足够他们等到官府的赈给发下来了!
村民们正闲聊着,忽见村里来了生人,一主一仆俩,里正亲自接待。
单瞧里正对那人恭恭敬敬的模样,村民便知来人非富即贵。
事实上,里正这会儿也是震惊得不行,眼前这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不是别人,竟是上头派来核实灾情的特使大人!
这位虽是文臣,却出自一个厉害的武将世家,听说井溪镇下甜水村有个猎过黑瞎子力能扛鼎的大力壮汉,一时兴起,竟亲自前往甜水村查看。
特使大人实在亲民,穿着普通的布衣,连马车都没坐,只雇了一辆牛车带了一个下属就来了。
要不是对方主动亮出身份,里正还不晓得这位是那样的来头。
“大人您这边请,村尾最后一家住的就是村里的林老二,那周野是他女婿,生得高大魁梧,先前那黑瞎子就是他一个人去山里猎的……”
林姝来甜水村之后,遇到最大的官就是里正,再有便是井溪镇草市那两个维护市场秩序的差役。但在来甜水村前她住的可是京城。
京城之地,贵人多如牛毛。
所以当里正领着个中年汉子来时,林姝一眼便瞧出这人是个大官儿。
“……阿野不在,去地里了,水灾过后,旱地里的夏豆都死了,我们又在地里撒了秋豆,芋头也还没有收,地里还有的忙。”
里正急忙冲她使了个眼色,“还种啥子地,赶紧去把阿野喊回来!”
能得这样的大官亲自点名相见,这是多大的脸面!以后说出去都有的吹嘘。
林姝不疾不徐地对屋里做功课的林小蒲道:“小蒲,家里来贵客了,去喊咱爹和你姐夫回来。”
林小蒲偷偷瞄那贵人一眼,哦哦两声,撒开腿就往外跑。
正在灶台边烧水的何桂香则神情忐忑。
能叫里正这么看重,姿态还摆得这么低,也就以前侯府来人的时候了。
这回是又来了什么贵人?
因家里没有男人,那特使大人便没开口,只先把这林老二家的住处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
灾后重建的竹屋从外头看十分漂亮,占地也大,有单独的灶房、粮仓和柴房。
院坝的竹篱笆围得又密又高,对着小路的这一侧竹篱笆上还用草绳挂着一排错落有致的缺口陶罐,陶罐里填了土,开着五颜六色的山野花,让单调的小院一下就多了几抹明艳的色彩。
院坝门口埋了块石板,下雨天可以将草鞋上的厚泥刮蹭在石板上。而小院门槛之内,一条鹅卵石铺出的小道直通竹屋。
特使大人便是一路踩着那鹅卵石小道入了院坝内。
院坝很大,圈了鸡圈,老母鸡咯咯地叫,几只半大的公鸡神气地踱着步子。
他进来的时候,家里的女主人正在灶台边生火烧水,而堂屋里传出了小女丫的读书声,读到一半偶尔停顿,接着一道温软耐心的女声响起,似在给那小丫头解释什么。
特使这几日来太平县核实灾情,已去了许多地方,大多数村镇的百姓都是一副双眼无光提不起劲的模样,这甜水村的村民却格外不同。
他得知甜水村无人伤亡的时候便觉意外,等来了村子瞧见百姓们一个个精神头十足,心里愈发惊奇。再到此刻来了这林老二家,竟发现这一座农家小院里的角角落落皆藏着勃勃生机,让他不禁一扫心中沉郁。
林姝邀特使和里正一同入堂屋小坐,取了些自己炮制的草茶放到干净陶碗里,正好就着何桂香刚烧的滚水泡了两碗茶。
“自制的山野草茶,大人喝喝看,比不得茶肆里的上等好茶,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
这位微服出行的特使大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林老二家逗留没多久便离开了。
村民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晓得有贵人来了他们甜水村,还特意去了一趟林老二家。
事后有好奇的村民问里正,里正却只道是一位贵人听说周野猎过黑瞎子,心中好奇,故而想见见本人,村民们听后这才没有再追着问。
特使自然不是因为这个才大老远地跑来甜水村。他只是觉得甜水村受损最少,怀疑有瞒报的可能,故而亲自走了这一趟。当然,他也确实存了心思,想顺道见一见那位据说身怀神力还猎过黑瞎子的壮汉。
一番切磋下来,里正所言不虚。
这么个天生神力的习武奇才居然窝在一偏远小山村种田,实在可惜。
然而不过小坐一会儿,他便看出这小子跟娘子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心里才起的爱才之心又收了回去。
罢了,做个地里刨食的农户也好,做个打猎的猎户也好,他以为的苦日子兴许是别人眼里的蜜糖。他又何必去当那自以为是的伯乐。
等贵人离开,林姝瞅着一无所知的周野,眼里含着笑,啧了声,“呆子,你没看出那贵人起了惜才之心么?你看他同你切磋的招式,那必定是家学渊源的将门世家才能教出来的。你若是能抱上他的大腿,日后吃香喝辣不说,还能跟着他学本事,再不用窝在这小山村里当个乡野糙汉了。”
若非那位贵人疏于锻炼,一些招式使出来绵软无力,阿野那野路子还真不一定能占上风。
周野听了这话情绪没啥波动,看着她,目光沉静地道:“阿姝,如今这样便挺好。”
他并非没有看出端倪。但那又如何?
阿姝描述的那吃香喝辣的日子,并不是他向往的。
他喜欢大山,喜欢甜水村的生活,想要和阿姝一辈子生活在这样的小山村里。
林姝拿指尖偷偷戳了他手背一记,又嘟囔了句呆子,嘴角却偷偷勾起——
作者有话说:*赈灾流程来自网络。
正文没有京城也没有朝堂,就是甜水村的种田搞吃囤货日常,所以这个特使大人也就闪现一下。
Ps:距离正文完结不远啦。
第213章 出粉
两个月后。
一场秋雨一场寒,霜降后的甜水村变得越来越凉爽,清晨和夜晚的风甚至有些冷飕飕的。山林里除了长青的针叶林,其他树叶已经接连变黄,有些还透着红,远远朝大山望去,一片五彩斑斓之色,好看得紧。
朝廷的赈给仍没有音信,村民们照例早起去粥局排队领米粥,一碗米粥下肚暖和肠胃,只是这粥局的米粥熬得越来越稀了,根本不足以饱腹。家里贫困些的便去摘些野菜和草菌子回来熬汤喝,要么去山里摘些野果,家里尚有余粮的便回家熬一锅粥,或是再奢侈些的,如林老二家,那必定是要吃几碗糙米饭的。
“何嫂子,阿姝——”院坝外,林招娣人未到声先至。
两家仍旧对屋住,时间久了两家是愈发亲近了。
林招娣背着个空背篓,问道:“我和村里几个嫂子想去山里捡些毛栗,你们可要一起?”
林姝应道:“可巧了嫂子,我和阿野也打算进山一趟,便不同你们一道了。”
往年没有发大水的时候,村民们闲时便喜欢去山里捡些毛栗回来吃,毛栗便是野生板栗,个头远没有后世那么大,只指头一点大小,虽说吃起来麻烦,但村民们放到灶膛里煨一煨吃,吃起来香得很呢。
眼下又是灾荒缺粮的时候,这毛栗便成了村里人最喜欢的野果之一。
上个月第一批毛栗成熟的时候,便已有村民们迫不及待地进山采摘了。那些家贫的百姓甚至将毛栗当成了救饥粮,因为毛栗很容易饱腹。
林招娣听到林姝这话笑着瞅她一眼,“你和阿野去你的,我喊何嫂子一起去。”
何桂香一听这话,也笑了起来,应道:“好咧,正巧家里没啥事。”
林姝和周野去的自然不是村民们常去的那些地方,有阿野带路,他们可以进入大山更深的地方,摘到更多的野果。
不过两人这一趟却不是要去山里捡毛栗的,而是去捡那青冈子。
毛栗他们已经捡过一批,晒干后储存了起来,到时候拿来焖鸡焖饭都好吃,还能做栗子糕。可惜山里这毛栗的数量到底不多,许多村民们也都指着这个添粮,林姝便不去跟别的村民抢这点救饥粮了。
相反,山里的青冈子因着口感苦涩,压根没人捡,全部便宜了林姝。
别人觉得无法入口,她却稀罕得很。青冈子是橡子的一种,橡子处理后能做橡子粉,跟灰面一样长久储存,而这橡子粉又能做粉丝、橡子饼、橡子豆腐等小食。
林姝早就等着盼着了,上个月山里的青冈子第一批刚熟,她就和周野摘了满满两背篓回去。这东西不嫌多,只需给山里的野猪鼹鼠这些小动物留下些许,剩下的她统统都想采回去。
阿野笑她贪心,林姝转头就送他一个大白眼球:“谁叫家里有两个饭桶。”
一个大饭桶,一个小饭桶。
别家的闺女和汉子一碗饭就能养活,她和阿野得吃好几碗才够。
村民们都觉得他们日子好过,是甜水村的富户,可却忘了她和阿野两个饭桶每顿要吃数倍于常人的饭量。
家里屯的粮是多,可见底也快。
前几日竟有邻村的闲汉半夜摸到了他们这儿,想要偷粮,来的还不是一个,而是三个。结果可想而知,被她和阿野抓住暴揍了一顿。
村子有村子的规矩,只要不是犯下什么杀人大罪,都是默认私下解决,毕竟乡里乡亲的,闹得太大了反倒惹人闲话。
林姝正是知道这一点,趁着身份未明的时候就把三个毛贼揍得哭爹喊娘,一张脸肿成了猪头脸,揍过瘾了才交给里正处理。
山里的青冈栎是成片成片的,这片青冈栎便是林姝的依仗,哪怕朝廷的赈给迟迟发不到手里,她和阿野也饿不死。
树上的青冈子许多已在成熟后脱落,直接捡地上的便足够捡满一背篓,或是举着一根长竹竿轻敲那树枝,本就熟透的青冈子轻易就能掉落下来。
没多久,林姝和周野两个空背篓便都装满了小陀螺模样的青冈子。
林姝笑得眉眼弯起,“阿野,家里第一批做的橡子粉今日差不多晒干了,回去给你做橡子豆腐呀。”
周野语调微扬,“好。时辰还早,我们再挖些葛根和蕨根回去?”
“成,这些都能做粉,咱多屯些!”
霜降后不光林子里的一应野果都更甜了,这些能吃的草根树根也是淀粉含量最多的时候,而且能从深秋一直挖到深冬。
周野挖这些熟练,不一会儿便寻到几株葛根,山间葛根生得粗大,葛根能有人腿那么粗,周野甚至挖出了一块有林姝脑袋那么大的葛根,就像是一个超大号红薯。
林姝抱着那大葛根,欢喜地摸了好几下才放到了背篓里。
因着青冈子小容易撒出来,不能装得冒尖儿,所以背篓里还能装点东西,这挖出来的大块头葛根正好放到背篓里,装满之后再拿草绳将背篓口子编个网扎住,葛根便不会掉出来了。
蕨根就好好办多了,蕨根生得细长,看起来就像细树根一样,能像捆柴一样捆起来。
只是这蕨根正因为生得细长,并不如葛根好采挖,不仅周围刺藤和灌木多,生长的地方土质也较干,挖起来颇为费尽。
“下回等下了雨再来,雨后泥土湿润,更好挖。”
周野边挖边应:“不碍事,若是雨后挖,蕨根上沾的泥巴多,清洗起来更麻烦。只要有的吃
,这些麻烦都不算什么。”
林姝被他逗笑,“阿野,真该叫阿爹看看你这副为了一口吃食如此拼命的样子,在他眼里,你这女婿可是千好万好。”
林大山身上原本是有不少小毛病的,但这次水灾可能叫他认清了现实,那就是这个家没了他也能照样过得滋滋润润,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是家里顶梁柱,是所有人的依靠。非但不是,他还得反过来依靠家里其他人,所以不知不觉中他身上一些叫阿娘忍受十几年的小毛病竟给改掉了不少。
当然,林大山还是那个要面子的林大山,会不自觉炫耀自己的好女儿和好女婿,只是他晓得藏富和叫苦了,外人想借粮,那是一粒米都难从他这儿借去。
如今林大山最常说的话便是——
“老弟,不是我不想借你啊,实在是家里阿野和阿姝都太能吃了,我家米瓮也见底了。”
“老哥,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我家粮多的吃不完?这啷个可能哟,阿野一顿就要吃六七碗干饭,阿姝也要吃两三碗,再多的粮也遭不住啊,家里都愁死了。”
周野听着她打趣的话语,眉眼却柔和下来,“为一口吃的拼命不丢人。”
林姝扯了一根杂草丢到他脸上,笑道:“这么喜欢挖树根,便罚你日日来山里挖一背篓树根回去。”
周野眼里也漾开一抹笑,“没问题。”
“阿野,这蕨根你逃荒的时候吃过没?”林姝蹲在一边当蘑菇,捧着脸看他干活。
周野:“吃过,怎么没吃过。生嚼过一次结果嚼完头痛不已,喉咙也难受。”
林姝解释道:“新鲜蕨根有毒,不能生吃,要处理了吃。”
周野分神看她一眼,嗯了声,“后来发现放到火里烤,烤熟了再嚼便不会如此。嚼这个有饱腹感,我和族人一路上嚼了不少。”
林姝直勾勾地盯着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也毫不遮掩自己对他的着迷,“阿野,你真聪明。还有,你干活的时候真俊。”
话落,她突然朝周野扑了过去。
周野正认真干活,压根没防她,竟被她一下扑倒在地。
不管是葛根还是蕨根挖到后头都得用手刨,因为用锄头的锄话一不小心就会锄断,他手上满是泥,一时之间抱也不是,推也不是,“阿姝别闹,干活呢。”
林姝趴在他身上,用指尖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口,笑眯眯地道:“谁跟你闹了,我这人想干什么就得马上干,不像有的人,跟个忍者神龟一样,是真能忍。阿野,灾荒也不能剥夺人生活的乐趣,你说是不是?”
周野望着她,身体沉睡的某处几乎在这句话后顷刻间复苏,还拍打了两下。
林姝矫揉造作地“啊”了一声,巴掌在他胸口轻扇一下,“你、你想什么呢,我就只是想亲你一口罢了。”
周野嗓音微哑,“阿姝,真的别闹我了。”
林姝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轻轻含着唇瓣抿了抿,“好,不逗你了,我亲一口。”
周野目光一瞬暗沉,可在扫了眼自己脏乎乎的手后,生生按捺住了心里的荒唐想法,最终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晓得阿姝是故意的,知道他不会在脏兮兮的时候对她做什么,便故意这般挑逗他。
“阿野,你耳朵怎么不红了呀?”挑逗完汉子的林姝颇有些失望地道。
周野幽幽看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问:“兴许耳朵上的红晕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阿姝要看么?”
林姝:!!
好叭,是在下输了。
这一趟又是满载而归。
两人回的时候,跟着林招娣等人去山里捡毛栗的何桂香已经回来了,正将今日捡的毛栗铺开晒。
“捡毛栗的村民太多,我只捡了一篮子回来。”何桂香扭头道。
见两人又是青冈子又是葛根蕨根的往回带,她顿时眉开眼笑,“照你们这么个捡法,山里的野猪都没得青冈米米吃喽。还有那葛根蕨根,前几日已挖了两背篓回来,今儿怎么又挖了这么多?你俩可别把山挖空了。”
周野道:“娘,山大,这些是挖不完的,而且挖了之后土里剩下的根系来年还是发新芽。”
何桂香“哎”的一声,“那就好。”
无论是听阿野说多少次“娘”,她这心里头都舒坦得不行。
捡来的青冈子也都统统铺开了晒,晒干到青冈子裂壳后,便将青冈子放到舂臼里脱果壳。
阿野力气大,用木制的丁字锤轻轻一捣,果壳便从果肉上脱落了下来。
脱落下来的青冈子果肉,也即橡子米,放置到箩筐里,再浸泡在菜畦后鱼池里,鱼池里的山泉水是流动的,用流动的水浸泡个十日,这橡子米自带的苦味涩味便能悉数除去。
除去苦味涩味的橡子米再放到石磨里磨成像橡子浆,家里没有石磨也不打紧,周野和林姝力气都大,将东西放舂臼里,用舂手多捣个几次也能捣成浆。
之后捣出来的浆用清水洗涮数次后过滤,去掉残渣。过滤用稀布或是细箩都可。
最后得到一大木桶没有残渣的浆水,让这浆水沉淀个三日,三日后木桶里会沉淀出一层白色沉淀物,这便是橡子淀粉了。
倒掉上层的清水,用木铲将这一层橡子淀粉铲出来晾晒,等到晒干便能得到跟灰面一样细腻的橡子粉。
可巧,第一批处理过的橡子粉已经放竹筛里晒了两日,今日干透了。
林姝用指尖捻了捻,满意地笑弯了眼,阿野捣浆捣得烂,晒出来的橡子粉很细腻。
灶房里有干净的土瓮,是林姝上个月才买的,正好将这一批晒干的橡子粉储存起来。
十斤不带壳的橡子米才能出一斤的粉,第一批橡子粉也只得了个七八斤。但这七八斤的橡子粉可以吃上许久了。
盛放橡子粉的土瓮旁边还摆着两个粗陶罐,分别装的是蕨根粉和葛根粉。
相比橡子米,蕨根和葛根处理起来要简单许多,洗净后直接放到舂臼里捣,捣得烂烂的,捣出浆来。之后的过程便跟橡子米一样,过滤、沉淀,晾晒。
晒干的蕨根粉是黑褐色的,葛根粉则是淡黄色,没有橡子粉那么细腻,更像是红薯粉。
能得到这些粉可不容易。葛根同橡子米差不多,十斤能得个一斤粉,蕨根便差些了,十五斤才能得一斤。
不过周野很能挖,也很能干,一次就能挖很多回来。想必要不了多久,这两
个粗陶罐便能装满了。
思及今日阿野忙上忙下,腹中早已空空,林姝从粗陶罐里挖了满满两勺子葛根粉到斗碗里,丢一颗石子大小的石蜜进去,先用少量山泉水化开,再就着阿娘锅里才熬开的滚米汤舀上一瓢冲进去,一边冲一边拌。
斗碗里用凉水化开的葛根粉很快拌成了糊状,只冒尖的两勺子葛根粉便拌出了足足大半斗碗的葛根粉糊糊。
“阿野,给你开小灶啦,快来吃!”林姝冲周野喊道,眼里藏着星星般,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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