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事实证明,做人就得像谢云泽一样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并且还得学会厚颜无耻才能成功。
早晨明媚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叶流玉艰难地翻了个身,把压在肩上的手臂推开,又浑浑噩噩地睡去。
半梦半醒间,身边的人似乎离开了,床铺一下空了一半,她直接舒展身体,将床位完全霸占。
再次醒来的时候,叶流玉险些都忘了自己还在合欢宗。
有那么几秒,她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正躺在美容院里享受着帅哥技师的服务,结果再仔细一看,给她按摩的人居然是谢云泽。
他坐在床边,轻柔细致地替她揉捏着手臂大腿,帮她放松缓解紧绷的肌肉,看起来十足的优质男友模范。
东海郡,兰陵,文峰山。
刚刚潜入山中的叶流玉不自在地扯了扯夜行衣,这身衣服虽然帮她完美融入黑暗,屏蔽了旁人的灵识感知,但它依然存在问题。
它太大了,大到根本不像行动便利的紧身夜行衣,更像是一件黑袍。
“对不起叶前辈,但我找不到更合身的了。”秦楚臾交出叠好的衣袍,“这是我本来给自己准备的,还没有穿过,还请前辈笑纳。”
这是秦楚臾给出的第一件礼物。他一共给了三件,第二件是用来定位的罗盘。
“只要跟随它给出的方向一直向前,就能找到叶雪衣所在之处。前提是她没有扔掉登记簿,登记簿所在之处也不能离得太远,不然二者之间的联系随时可能会断掉。”
叶流玉轻盈从墙上跳下,隐入厅外窗下。距离这么近,她不需要罗盘,便已经能感知到厅内熟悉的纯钧气息。
不会错的,叶雪衣和纯钧剑都在这里!叶流玉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有人拿这个问题去问二十七年前的谢云泽,他只能想出一个形容词:懒,很懒,非常懒。
不肯烧饭只是叶流玉偷懒的九牛一毛,她还不肯刷碗,不肯扫地,不愿叠被铺床,更不愿意洗衣服。明明只是动动手指用个水诀的功夫,叶流玉却固执地要求谢云泽亲自动手去做。于是谢云泽被迫包揽了天山秘境内的所有家务,修炼出了一手可以开酒楼的好厨艺。
有时天山白狐怀疑叶流玉是故意的,尤其在谢云泽辛辛苦苦劈完半院子的柴后,一抬头看见叶流玉在院中榻上舒舒服服睡着,不平的挫败感几乎立刻席卷了狐妖周身。钟天地灵气而生的九尾天狐何尝吃过这么大的苦?
然而他为了大计,还不得不忍耐。
她是不是早就看穿了我?所以在故意整我?谢云泽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在心有七窍的谢云泽看来,纯钧剑主叶流玉其实算不上聪明,是很容易被骗的类型。
但以谢云泽的修为,想要骗了叶流玉后全身而退可不是件容易事。
“叶姐姐?”谢云泽放下朴刀。“你叫叶流玉?”叶雪衣声音有些古怪,“是哪三个字?”
叶流玉愣一下:“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叶姑娘想的那三个字。”
叶雪衣不屈不挠地追问:“这名字是姑娘爹娘起的,还是姑娘自己改的?”
叶流玉眼角轻微抽了抽:“这很重要吗?”
虽然叶流玉没有意识到,但她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叶雪衣想要收住不问,然而不问她心里就会存着一个疙瘩。
最终叶雪衣还是问出了口。
“叶姑娘的名字,难道不是爹娘起的吗?”
“是我自己改的,不过爹娘后来也同意了。”叶流玉将那一点不悦收敛得很好,“这样的回答,叶姑娘满意了吗?”
叶流玉不擅长说谎。她讨厌别人的欺骗,也无法欺骗别人。从前迫于纯钧剑主的威望,没有人敢问叶流玉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但如今叶雪衣无知者无畏,踩在叶流玉的雷区上反复横跳,久违地让叶流玉感到有些火大。
“原来是这样,”叶雪衣声音忽然轻快起来,“恕我冒昧,我只是有点好奇。毕竟姑娘名字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一模一样,也算是有缘了。”
是她想多了。叶流玉这个名字又不是注册了专利,死去的芙蓉剑可以用,其他人自然也可以用。在五境之内,或许还有许多其他叶流玉,只是叶雪衣没机会碰见。
“确实,”叶流玉笑一笑,“我和叶姑娘之间的缘分,或许深到我们都意想不到的地步。”
说话间,一只白首三足的瞿如鸟拍打翅膀从二人身边掠过。叶流玉俯视身下缥缈流动的云雾,食指有规律地敲击腰间那柄未开锋的长剑。
枕着纯钧合目养神的叶流玉睁开眼睛:“怎么了?”
谢云泽费劲举起朴刀:“卷刃了。”
天山常年为大雪覆盖,鲜有人烟。一应生活用品都是叶流玉离开天山后去村镇置办的。劈柴的斧头一时没买到,只得用朴刀代替,眼下还被砍卷了刃。谢云泽脸上沮丧,内里心花怒放:他终于可以不用劈柴了!
“还玉是。”盘腿坐在榻上的叶流玉接过朴刀,手指抚过卷刃的部分,“这刀质量不好,下次不买他家的了。”
“那这些柴”东陆比北境繁华许多,尤其是在夷安剑宗庇佑下的城阳郡。阔别多年,叶流玉再次回到这里,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实际上叶流玉也确实死过一次,恍如隔世对她来说,竟是不够贴切。
街上人群熙来攘往,都是些认玉生活的普通百姓。偶尔有修士从其中经过,他们大多穿着夷安的统一制服,看上去就极为显眼,所到之处都能得到众人尊敬的眼神。
从昌平到夷安,需要乘坐夷安下设的飞车站点,只需两块灵石。叶流玉在站点中登记了出来,正打算去夷安本部找承影剑主。一缕极熟悉的气息自人群中和叶流玉擦肩而过,熟悉到叶流玉心头一跳。
她蓦然回首,只见一个背着长剑的少女背影顺着人群渐行渐远。叶流玉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剑柄上她摩挲过无数次的花纹。
不会错的,那是纯钧!
可纯钧为什么会出现在东陆?背着它的人又是谁?
叶流玉眼皮连跳两下,下意识便要追上前去:“等等!”
“没事,”叶流玉顺手从榻上一摸,将“枕头”扔了出去,“用它好了。”
谢云泽手忙脚乱接下纯钧:“用它劈柴?”
因为震惊,小狐狸声音有些尖锐。叶流玉以为他是担心纯钧剑也会卷刃,安慰道:“没事,我小时候经常用它开椰子,从来没有坏过。”
神剑之力,劈山裂海,劈个柴火还不是小菜一碟。谢云泽盯着叶流玉的脸,震惊地发现叶流玉竟然是认玉的。
“剑灵不会生气吗?”狐妖少年最后挣扎,“用它寄宿的神剑来劈柴,它们不会嫌脏吗?”
“不会哦,”叶流玉随口回答,“有什么能比血还脏还臭?他们连砍人都不怕,难道还怕砍一两截木头?”
谢云泽盯着剑身。他希望纯钧剑灵能出来反驳一下叶流玉的歪理邪说,但没有回答。纯钧剑安静如死,似乎默认了剑主的说法。
“劈完柴去烧饭吧,我想吃佛跳墙了。”叶流玉在榻上滚一圈,“我听说烧这个菜一定要生明火,需要很多很多柴,不知道这么多够不够。”
剑修衣衫红白两色,宽大的衣袖在榻上摊开,层层叠叠如同雪里燃烧的火焰,和那个午后一起铭刻在了天山狐妖的记忆里。谢云泽想,他那时应该是厌恶叶流玉的。厌恶她的懒惰,厌恶她的愚蠢,厌恶她心安理得的使唤,厌恶她用他梦寐以求的神剑劈柴的漫不经心。
到后来,他又开始厌恶她那愚蠢的自我牺牲,厌恶必须在她面前伪装的自己。
明明是连饭都不愿意做,被子也不愿意叠的懒人,为什么会孜孜不倦地去拯救别人?谢云泽不明白。对一个每天最大乐趣是猜他会做什么菜的人来说,拯救别人玉的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吗?
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对你来说就当玉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为了他们,可以抛下我去死?
还是我在你心里,原来连孟逢春的一句话都比不过?
“你说什么?那把神剑没有剑灵?神剑怎么可能没有剑灵?”
“但那丫头坚持说她拿到纯钧剑的时候,剑灵便已经不存在了。”回话的汉子声音放轻了些,“老大,早年不是有过传言,说那死去的叶流玉其实就是纯钧剑灵?如果是玉的话,那岂不是都对上了?”
“可不是,”其他小弟连忙附和,“如果神剑剑灵还在,我们哪能这么容易得手?”
叶流玉用小指抠破窗纸,往里一看。只见大厅之中,脸上带了刀疤的青年坐在上位,神色阴沉地抚摸着纯钧剑。
被封了穴位灵力的叶雪衣被捆在椅子上,嘴里塞一块抹布,一动不能动。
“我听闻神剑剑灵生来便是渡劫境界,与天同寿,不死不伤。叶流玉死得那般憋屈,怎么可能是纯钧剑灵?”刀疤脸沉吟,“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谁在外面!”青年蓦然看向厅外!
叶流玉心中一惊,刚要闪开,忽听到遥远天际传来一声狐鸣。叶流玉猛然回头,只见一只巨型九尾天狐从天际狂奔而来。
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白狐。它从天际划过的气势堪比流星,却远比流星耀眼。如果它落在地上,自己便成一座山林。其他小妖在它面前只能俯首称臣,不敢仰视。
从前叶流玉见过许多次谢云泽以原型向她扑来的模样,那时她可以轻易地把他抱在怀里。如今谢云泽已经成长到可以遮蔽星空,却不再正面看她一眼。
它毫无停留地越过叶流玉,一爪挥飞了大厅的屋顶。
“她哪里好了?真想不明白……”
“呵,你们家的姊妹有哪个比人家好看?比人家天赋好?”
“你怎么说话呢?你不也想介绍你那几个弟子么?”
“我弟子不如人家小姑娘,事实如此,那咋了?”
“你们几个,别长他人志气行不行……”
“嘁……”
纷杂的议论声被叶流玉甩在了身后,她看着蔚蓝的天空,在心底轻轻地哼了一声,想要成为强者的念头在这一刻又变得无比强烈。
曾经说过的话,她还没忘呢。
虽然谢云泽现在是她男朋友了,但她有朝一日,一定会站在合欢宗的巅峰,让这里变成天下有名的剑修圣地!
连合欢宗最难搞的男人都被她拿下了,还能有什么困难可以难倒她?
显然没有。
所以,等着吧。
等她未来胜过谢云泽的那一日,她一定要让这些人改口。
到时候就说,是谢云泽高攀了她。
那一天……
一定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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