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姜玉弩在旁说,“但我不敢给你保证。”
附近的地曜,杜玛,还有黄金乌列自家校队的队员都转头看她。
姜玉弩看起来似乎不觉得还在挣扎的异化选手很瘆人,即使已经被戴上了能量镣铐,亚历山大依然兀自挣扎,他的手腕和特制金属的镣铐摩擦撞击,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骨头金属磕碰声。
姜玉弩正半蹲在亚历山大的后方,她专注观察这副镣铐——尤其是镣铐上刻着的能量回路。
“这话说的。”奥良站在黄金乌列的队伍里开口,他和其他人一样,没有离亚历山大太近。亲眼看见一名之前还算眼熟的学生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对一群还未毕业的年轻异能者来说都很富有视觉冲击,大家都本能地不愿离异化的人太近。
奥良保持着安全距离说:“你说的像联赛能不能继续顺利进行,和你息息相关似的。”
这是一句吐槽,也是在借着吐槽把姜玉弩从这诡异事件里摘出来。
杜玛竟然有选手在赛时发生了异化,还有三校校队的学生亲眼见证现场,眼下周围肯定心里转着什么念头的人都有,姜玉弩那句话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可为了缓和气氛,把白发女孩自己无辜牵连进去就不好了。
姜玉弩检查完镣铐上的能量回路,把回路的大体运行方式默记在心里。
“我当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左右比赛。”姜玉弩说,“我也不能控制是不是还会有异常事件发生。”
她从半蹲的姿势改为站直,余光瞥见旁边又有一只半伸不伸的手,跟之前那把要拦不拦的黑刀姿态一致。
姜玉弩有点奇怪,她先继续坦诚地告诉周围:“但是我参加初级联赛时运气就不太好。”
说完这句话,白发女孩后知后觉:……噢,有人是不是怕她保持着蹲下姿势太久,怕她站起来时腿麻和趔趄?
余光里那只手已又默默缩了回去。
姜玉弩又想了想,决定跟之前一样,暂且当沉队长的小动作没发生。
异化的亚历山大已经被控制,地曜学院率先在沙漠之眼的地下区域找到了那件重要物品,本轮团赛的优胜者是地曜。接下来最要紧的事,显然已不是比赛,而是把异化的选手带出这个地下空间,向上汇报情况。
但比赛也不能完全就当作不要紧。
高级联赛的团体赛,除了每轮比赛第一名能获得大量比赛积分,第二名和第三名自然也有分拿,而总积分会影响最后的联赛总排名。
“……”
“……”
索罗克和沈仪景四目相对,来自黄金乌列的好人队长表情有两分尴尬。
关于第二名和第三名团赛积分的事,还是不久前由地曜学院的队长提出来的。
地曜在本轮比赛已经稳坐第一,那件关键物品还拿在地曜队员手上。不再着急输赢的地曜队长很大方,主动说:“既然将要返回地上,劳烦两校各派出一位代表,过来接触一下关键物品,好拿走第二及第三名的团赛积分。”
可是,黄金乌列校队跟杜玛校队,哪支队伍来当这个第二名,哪支队伍来当第三?
几乎是在地曜队长发话的同时,杜玛那边就有行动轻捷的选手动了,又很快自我克制,看向了队长。
沉仪景不发话,杜玛的队员也不能直接上去抢名次,那样会把他们堂堂第一大区的“TOP2”学校衬得很不体面。
沉仪景在看姜玉弩。
“干什么?”被注视的姜玉弩一摊手,她表情疑惑,“沉队长是在看我会不会抢跑,防着我先一步过去触摸物品吗?”
沉仪景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姜玉弩再一歪头,她说:“那你是在找我家队长?请向左转60度,我们队长正在看你,他可能也正等着和你商量名次得分的事。”
沉仪景:“……”
沉仪景沉默着转身60度,果然迎上了索罗克的目光。
黄金乌列的好人队长从地曜队长发话起,就在看杜玛沉队长,试图与沈仪景建立眼神沟通,结果沉队长的注意力牢牢吸在一边。
索罗克的尴尬有一半是因为觉得吸引沉队长的注意力真不容易,一半是他也不好开口,不知道该给黄金乌列学院争取第二,还是主动退让到第三。
索罗克习惯性地让出选择权,希望让沉仪景来决断。
反正不管黄金乌列是第二或第三,积分都实在不亏,他们可以继续保持在总排名第三的位置。
……结果沉仪景的视线是投向了他,可沉队长也和他玩起了“沉默是金”。
索罗克实在不能从沉仪景那张情绪不外露的脸上,看出对方此刻的想法。
“沉队长。”索罗克试探着叫了对方一声,他说,“你们……队伍要派人过来接触物品吗?”
这是隐晦地问对方要不要来拿第二名了。
地曜队长在旁边轻轻挑眉。
姜玉弩已经悄无声息归队,把突然在队伍里看见她的叶利都吓了一跳。
她没有什么对待第一大区头部学校要敬畏敬重的意识,见沉仪景过了片刻还没回复队长的话,姜玉弩作为黄金乌列副队,她重复了一遍队长的诉求,并问得更直白:“需要把第二名让给你们吗?”
白发女孩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故意带着戏谑或看轻,仿佛她真觉得杜玛学院是一所需要被他们黄金乌列“让”的学院。
红头发的瓦妮莎又红色从头发往脸上蔓延了,她秒变怒气冲冲。
沉仪景恰好此时开口,他简短地说:“不用。”
“噢,好。”
姜玉弩半秒钟都没迟疑,“啪”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旁边地曜队员手里的“关键物品”上。
地曜的学生把黄金乌列当临时盟友,只要地曜队长没发话,明确解除两校的联盟关系,地曜的人已经习惯了不防备旁边的白金制服——尤其是姜玉弩这个“自来熟”技能点满的人。
姜玉弩的手伸过去,地曜队员老实没躲,只听一声细微嗡鸣,那件多面骰般的物品眨眼刻录上了第二支接触队伍的信息——【黄金乌列学院】。
杜玛众人的表情精彩纷呈。
姜玉弩若无其事收回了手。
如果有人告诉她“不用客气”,姜玉弩是真不会跟任何人客气。
高级联赛的第二场团赛【沙漠之眼】地图,以地曜学院夺得第一,黄金乌列学院取得第二,杜玛学院令人大跌眼镜的滑落第三落下了帷幕。
——而比比赛排名更让联赛营地人心浮动的,是杜玛那名从比赛地图被直接转送进中心医疗区的异化选手。
第232章
整桩突发事件并未对外宣扬,在【沙漠之眼】的比赛地图内,也仅有杜玛学院,地曜学院以及黄金乌列学院的校队选手亲眼看见了异化学员。
沉仪景似乎拥有某个特殊内线频道的通讯码,他在三校队伍还处于地下空间时,就已经预先联络了通讯另一头的比赛维护专人,请对方开通选手紧急转移专用通道,并带上最好的移动医疗舱,好把出现异化的杜玛队员直接妥当安置,一键移交医疗中心。
这个过程很快。
基本是当三校队伍先后钻出“沙漠之眼”的地下空间,前来接应异化学员的队伍已经等候在了地面通道口。
在那之后比赛正常进行。
比赛也结束的很快。
地曜学院,杜玛学院还有黄金乌列学院的队伍集体在地面失踪了小半天,这一则动向足以引起任何有心者的注意,也是一道无声的指引标,告诉了还在场上无头苍蝇般乱转的其他队伍“正确途径”在哪。
已经占据前三名的三校队伍还没从“沙漠之眼”地下区域的通道口离开,不远处,便已能看见罗姆菲校队的集体行动身影。
地曜和杜玛学院从不用特意等候谁,他们也看见了罗姆菲校队的踪影,但那不影响他们准备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撤离到地图的登出口附近。
黄金乌列校队倒是对“友邻学校”多等了片刻。
罗姆菲的队长来到黄金乌列校队面前,说:“就是这里,对吧?”
虽然是个询问句,但罗姆菲队长神色笃定。
索罗克略一颔首,友善地说:“在下面,最好是派出你们的风土两系队员,撑开能包裹全队的防护罩。”
这基本就是透题了。
还是一点都不藏私的那种。
罗姆菲队长那张自带阴郁气质的面庞上浮现感激:“如果下一场比赛里,我们队伍能够提前获得任何消息,一定及时跟你们黄金乌列分享。”
郑重地做完承诺,罗姆菲队长一挥手,队伍里的风系队员和土系队员上前,开始按照黄金乌列慷慨共享的情报向下发掘沙地。
“沙漠之眼”地下区域原本的通道口,自然是在三支先遣校队全面撤出后,随着三校队伍的队员把异能撤走,撑开的通道也关闭了。
罗姆菲的队伍里,有一名队员眼睛尖,他一边等候自家队员重启通道,一边眺望了一番已经远远离开此处的杜玛地曜两队。
这名队员说:“咦,是我看错了吗?杜玛的那个亚历山大不见了?”
罗姆菲队长的神色因为听到这个名字重新变得阴郁——在上一届高级联赛里,出手毫不讲比赛分寸,故意打伤了他能量核心的人,就是杜玛的亚历山大。
他对这人没有半点好感可言,冷冷嘱咐队员:“不必在意他,专注我们的比赛。”
罗姆菲校队拿走了这轮比赛的第四名。
杜玛校队的亚历山大疑似失踪,这事直到第二场团赛整轮赛事结束,选手们又进入了比赛间的休整期,才慢慢被众人发现异状。
高级联赛都已经打到第二轮团赛结束,选手们之间也都混了个脸熟。
杜玛的亚历山大不止是在二轮团赛的后半程里“消失”,各校队伍集体撤出赛台时,他也没有出现在杜玛的队伍里;回到中心台的建筑区,在A栋公寓大楼内,和杜玛学院同住一栋公寓的其他校队成员也没见到亚历山大在公寓电梯进出。
至于中心台的其他公共活动区:训练馆,食堂,公共花园……杜玛学院的这名平素行事还算高调倨傲的队员,竟然就这么神秘“蒸发”了。
如果是排名落后的队伍里消失一名低存在感的学员,可能还不会这么快被大家关注。
可杜玛的亚历山大偏偏是个高调的人,还时常两个鼻孔朝天,对除了杜玛学生以外的对象都随时保持一副“你谁?你也配和我说话?”的姿态。
比赛场上姜玉弩这种类型的选手比较容易“拉仇恨”,比赛场下,自然属这种随时随地瞧不起人的更拉仇恨了。
仇恨值很高的人也总是被人惦记。
“杜玛的那个亚历山大人呢?最近有谁在任何地方见过他么?”
“我说食堂怎么空气质量都提升了一点,原来是随时随地拉着张脸释放优越臭气的人不在。”
联赛都已经打了两场团赛,姜玉弩对于各校队员的了解也日益加深。
她也是最近才发觉——其实排位靠后的队伍中不乏有吐槽能手。
别看大家每每在“ TOP2”学校面前毕恭毕敬,老老实实遵循着某种早潜移默化多年的阶级规则,但实际上,对于那种优越感格外突出,不仅希望别人崇拜他的能力,还希望别人因为他实力强和出身好,就要像自觉的奴隶去服从主人一样肝脑涂地地捧着他的,其实大多数人也都不买账。
姜玉弩来食堂加餐,听了一耳朵的吐槽。
佩雅在旁边说:“按着亚历山大这个名字最近在生活区内的提及频率,大家发现他的真正去向,也只是早晚的事。”
话刚说完,情报官小姐忽然低调地横挪一步,把自己挪得离姜玉弩更近。
感觉到佩雅几乎靠向自己背后,姜玉弩还盯着食堂的今日特供电子餐牌,思考她该尝试本日特供A餐还是B餐,还是吃一顿去预约好的练习室练它俩小时,然后再来吃二顿。
她头也不回地调侃:“怎么忽然站过来?是想欣赏我最近越发巍峨的背影?”
佩雅:“……”
佩雅沉默着从背后戳了她一下。
姜玉弩一抬头,发现是沉队长站到了附近。
沉仪景凭着只是走路就能散发的“超级二代”气场,把对这种存在感极强烈的人过敏的佩雅给冲跑了。
沉仪景听到了姜玉弩前面的话,他停在姜玉弩的面前:“巍峨的背影?”
谁?看起来比她的朋友还要矮小半头的白发女孩?
“是啊,巍峨的背影。”姜玉弩面不改色,“训练中心的仪器显示我的肌肉量又增加了,相信巍峨的背影迟早会被我拥有。”
沉仪景:“……”
但沉仪景明显不是来找姜玉弩聊“巍峨的背影”的,哪怕他的目光顺着她的话,下意识在她身上扫了扫。
然后这动作又似乎被主人察觉到不妥,目光低调地转开了。
“能借一步说话么?”沉仪景说。
姜玉弩并不因为对方是杜玛队长就惯着,她不像那些在背后低调吐槽的学员,连表面的“尊敬崇拜”都很难做到。
她说:“暂时不行,因为我和我的朋友要吃饭。”
沉仪景说:“好,我可以在旁边等。”
于是这成了佩雅吃的最没滋没味的一顿饭。
当姜玉弩把自己从角落里捞出来,告诉自己不用在意边上的沉仪景,她们俩该干什么干什么,什么都影响不了她们俩的这一餐时,佩雅其实在心里默默道:……其实咱们这一餐影响一下没事。她暂时不吃也行,真的。
可为什么食不下咽的奥莱小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把这顿饭强行挨完了?归根结底,大概还是她觉得,“吃饭”这事对姜玉弩来说真的很重要。
天塌下来都拦不住白发女孩要先填饱肚子。
“毕竟天真的塌下来,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扛。”姜玉弩就像从佩雅的脸上读出了心声,“饿的时候做事效率都会变低的。”
佩雅叹了口气:“说的好像你饿过肚子一样。”
姜玉弩笑眯眯:“说不定呢?”
沉仪景在旁边,为这句话又看了白发女孩一眼。
沉队长当然没那么不请自来地和两个女孩坐一桌,他坐在一条过道之隔的旁边空桌。
不过哪怕是坐在边上空桌,他的存在感仍然很强烈,还让路过周围的学生都忍不住往这里远观一眼。
没错,是远观。
因为从沉仪景在旁边坐下起,以他们这两桌为圆心,半径内至少五六桌都不再坐人,自动给他们空出了一个“真空区”。
饭好不容易挨完,佩雅自动闪退。
沉仪景请姜玉弩到附近的花园休息区说话。
“我还以为你会立刻申请到一间私人会议室,在会议室这种更加正式的地方和我展开一场私人会谈。”姜玉弩跟着沉仪景的步伐往花园走。
“……我看起来有那么刻板么?”沉队长的语气应当是有两分无语。
“也许你不刻板。”姜玉弩坦然说,“也许是我对你的刻板印象比较重。”
这一连两个“也许”,让话变得模棱两可。
对于习惯了他人讲话要遵从“铺垫——婉转——烘托——点明”这套流程的沉仪景来说,这却已经算是非常坦诚。
“也许两者都对。”沉队长学会了姜玉弩的说话方式。
他在花园找到一个偏僻角落,确保了附近没有其他游荡娱乐的参赛选手,也没有正对这个角落的监控探头。
“亚历山大的状态不好。”沉仪景说,“我听说你也曾亲眼目睹过异化现场,你当时目睹的那一场,和亚历山大的情况有什么不同么?”
姜玉弩没回答问题,她轻轻挑眉:“你听说,你是从哪里听说?”
她反问了沉仪景问题。
第233章
沉仪景不为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询问沉默。
他比佩雅还要高,佩雅已是比白发女孩要“高出小半头”,沉仪景站在姜玉弩面前,更是比她高出一截,能轻而易举看见姜玉弩的发顶。
他站在休闲公园一棵修剪得非常精心的景观树下,略微低垂眉眼,目光落在姜玉弩的脸上,说:“从雪狼协会专门派去第二大区,调查了学生异化事件的专员那里听说。”
姜玉弩也不意外沉队长有如此灵通的消息渠道,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来源,还是不影响她叹一口气:“短短一句话,来自家庭出身的优越被淋漓尽致地呈现了。”
姜玉弩的点评可能有点毒辣,还有点刻薄。
沉仪景很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家庭出身方面的优越感。”沉队长纠正这个观点,他神态认真。
“也有可能只是你以为自己没有。”姜玉弩轻微耸了下肩,她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和沈仪景纠缠,很快把话题拽回正途,“你问我两次亲眼目睹的异化过程是否有差异,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答案是有的。”
话题回归正题,让本还欲为自己争辩几句的沉队长闭上了嘴。
他专注地听。
“我目睹的上一次异化,速度要比这一次更慢。”姜玉弩还清楚记得当时在对战台所见的一切,她也还清楚记得,看见纳古大小姐在自己面前逐渐变得非人的感受,“从出现微妙的不协调感,到不协调感越来越重,再到出现明显异化特征,以挑战杯校内赛的一场双人对战时间为基准线,这个过程大概最少持续了半场比赛。”
实际上,姜玉弩萌生“不协调感”的时间还要更早。当初,几乎是刚和莉耐特纳古从两头登上对战台,她就觉得当天的纳古大小姐似乎哪怪怪的。
但这更偏向于直觉,而不是纳古大小姐那时已经出现具现化的异常。
所以这个更早的时间节点姜玉弩按下不表。
“半场挑战杯校内赛的双人对战赛……”沉仪景轻声复述了遍关键信息,若有所思。
他带着一点礼貌的疑问看向姜玉弩:“比赛时间是用学校官方规定的单场最长赛时来计算?”
姜玉弩:“……”
白发女孩说:“难道是用沉队长迅速解决对手的单场速杀时长来算么?”
沉仪景总感觉自己很容易受到姜玉弩的攻击,姜玉弩对待他的态度,似乎没有对方对待其他学校的队长——比如罗姆菲队长那么亲和友善。
但他指定也是哪里有点毛病,假如这是他和她交流的代价,他觉得自己愿意承受三五不时闪现的攻击。
“我明白了。”沉仪景简短地说。
他在心里快速对比“学校官方规定的最长赛时”和自家校队的亚历山大发生异化的时间。
“亚历山大从和我说话到展露出异化特征,时间大概只有三分钟。”沉仪景的语气凝重。
景观树下,他和姜玉弩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一会。
片刻后,姜玉弩说:“是和他们接触的特殊物质的强度等级有关系,还是和他们自身的能量核心深浅度有关?”
沉仪景一顿。
“你为什么会往这两个方向想?”沉仪景轻声问。
“直觉。”姜玉弩的视线扬起来,她专注凝视沉队长的脸,“也有可能是一点两次接触异化者的微末经验。”
毫无疑问,杜玛的亚历山大要远远强于莉耐特纳古,两个人的战斗技能水平和异能充沛度都不在一个水平。亚历山大的能量核心也一定更深,体内储藏能量更强,而莉耐特纳古与之相比,能量核心就要单薄许多。
“只是一个猜测方向。”姜玉弩说,“越强的异能者接触到强度越高的特殊物质,反而能催化出更快的异化反应,出现更彻底的异化效果。”
沉仪景没出声,他的目光微微闪动,但没断开和姜玉弩的视线接触。
姜玉弩看着他:“你看起来对这件事知道的要更多一点,是那种比整个联赛营地里任何一位学生,都知道更多的多。”
沉仪景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我告诉了你我的观察经验。”白发女孩朝他走近了一点,“你呢,有什么秘密能和我分享?还是说——”
姜玉弩也降低音量,她轻声询问:“——你得回到公寓大楼,先找家长打个远程电话,去打听一下?”
沉队长之后有没有真去打一通电话,得等到两人下次碰面时才知道。
但是姜玉弩在结束了和沈仪景的花园谈话后,她也回到黄金乌列的自家公寓楼层,然后接到了来自第七大区的跨区电话。
这回,呼叫她的不是谢什,而是周禁雪。
周禁雪不是发来了纯语音通话申请,是直接发起了视频。
姜玉弩人才刚走出公寓大楼B栋电梯,一瞧见来自学姐的视频申请,立刻原地脚跟一转,往房间去的脚步转朝向了楼层公共区域的落地窗边。
这会正值午休时间,大部分队员都在自己的房间内休息。
“学姐!”姜玉弩在视频信号接入的第一时间就热情打了招呼,哪怕视频窗口里,来自遥远第七大区的周禁雪还是一团白黑相间的马赛克。
而“马赛克”也听见熟悉的招呼,轻轻晃动。
“小姜。”随着周禁雪的声音顺着通讯信号传出来,画面“唰”一下载入完毕,周禁雪的形象变得清晰。
——周禁雪瘦了很多。
如果说之前姜玉弩对学姐的印象还是松柏一般挺拔清俊的少女,那么现在,周禁雪看起来像熬过了一个险恶冬天的细杨。还不够高大,被风霜摧折过,仍带着顽强的韧劲。
周禁雪叫完对姜玉弩的昵称,然后只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姜玉弩看见周禁雪的眼圈红了。
“学姐别哭,你别哭。”姜玉弩立马手忙脚乱,“之前托人送过去的东西有用吗?起效果了吗?”
“学姐你一哭,让我觉得我还能再去试炼塔里连夜杀两个来回的。”
第234章
周禁雪说:“胡说八道。”
和家人一块被困在第七大区的核心区,但是周禁雪对于外界消息并非一无所知。
姜玉弩身为从第七大区出去的人,还远超过同龄人的考上了上三区的黄金乌列学院。别看黄金乌列学院在上三区院校里,地位之前一直有些尴尬,还会被其他学校挤兑是“黄金穷鬼学院”——可放在上三区之外的大区,它也是所名副其实的,招牌亮出去就金光闪闪的高级异能学校。
有第七大区跑出去的孩子考入上三区学校,还在新学校里也表现不俗,一会参加“挑战杯”校内赛和区级赛,一会又竟然加入了上三区高校的校队,能去参加高级联校比拼了。这些消息回传到第七大区,就像新闻一样,会有人主动关注,还会有人及时传播姜玉弩在上三区的最新消息。
周禁雪一家在核心区的安全住宅里闭门不出时,周父某个早上忽然都问了女儿两句:“之前和你感情很好的那个小姑娘——姜玉弩,是吧?她是不是已经加入黄金乌列学院的校队,跟校队成员一块出发去上三区的高级联赛营地了?”
周禁雪当时心系母亲的身体健康,对“姜玉弩实时消息”的灵通度都不如周父。
“谢谢叔叔那么关注我。”姜玉弩在视频电话里听到这里,非常嘴甜地自动感谢了一句,“学姐之后可以替我向叔叔问好。”
周禁雪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笑容。
周学姐的眼圈还是带点微红,但在姜玉弩的“学姐要是再哭,我就去连夜再打两遍试炼塔”的胡话威力下,她还是已赶紧平复了情绪,唯恐有个经常想一出就干一出的小姑娘冲动行事。
姜玉弩见周禁雪笑了,马上也跟着笑了一下。
然后话音一转,她问:“学姐,阿姨之前怎么了吗?”
姜玉弩在视频窗的这一头歪着头,她动作姿态有点乖巧,她的视线又笔直落在周禁雪的脸上,继续问:“阿姨生了什么病?”
周禁雪的面庞忽然又绷起来。
瘦成了细细长长一条的学姐没有马上回复,反而先左右看了看,好像哪怕是在自己家里,她谈及这个话题时也不能随心所欲。
确认了自己周围安全,学姐又看向姜玉弩。
“小姜。”周禁雪轻声说,“你那边,现在说话方便么?”
姜玉弩正在黄金乌列学院的公寓公共客厅,之前,这是一个很方便和家乡的学姐打跨区电话的地方,午休时间也没有其他人在客厅逗留。
但是学姐这么一说,公共客厅就显得不再“方便”。
“稍等。”姜玉弩对学姐申请延缓话题五分钟。
她从公共客厅转移到了队务会议室。
略微思索片刻后,她又拉开了队务会议室的独立卫生间的门,并把自己谨慎反锁在了卫生间里。
“现在方便了。”姜玉弩满意地对视频窗那头等待的周禁雪说。
周禁雪:“……”
周禁雪刚才一直在视频另一头默默等候,她以远程视角参与了姜玉弩的地点选择。
但在看到学妹最后把她带入了卫生间,还听到“咔哒”一声明显是给厕所门上锁的动静后,学姐总感觉这个“方便”的谈话地点也有点怪。
它好像有点太方便了。
“这里一定不会有任何监控。”姜玉弩继续满意地说,“也不会有人想要卫生间安置任何探听设备,除非是个超级变态。”
“……”周禁雪接受了这个解释,并觉得这个能方便的地方也确实方便。
学姐在视频窗里轻轻吸了一口气,她音量还是不太高,似乎要说的话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里,也会让她充满顾虑:“……我的母亲,之前被人强制注射了少量异能增幅药剂。”
姜玉弩脸上悠然的表情也一刹那消失了。
她正拿马桶盖当凳子坐,坐姿不太端正,闻话腰身一下打直。
“阿姨她……”白发女孩张口就问。
“现在没事了。”周禁雪很明白姜玉弩想要追问什么,立刻先一步回答,好让人放心。她看着姜玉弩,目光神情都带着真诚的感激,“全靠你想办法送进第七大区核心区的A级晶核。”
姜玉弩又闭上嘴。
接下来是周禁雪的单独解释时间。
周禁雪告诉姜玉弩,那群试图走周家渠道,将一批不明货物转入明路运输的人,一开始跟他们家接触时还态度极好,十分亲善,上来就试图和她父亲称兄道弟。但在周父这里几次“碰门”都失败,发现周父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放行后,这群人便露出了獠牙。
“他们劫持了我的母亲。”周禁雪说,“但时间很短,短到第七大区的旧型号警务机器人都还来不及反应。”
当周母刚刚被放回家时,周家甚至没有人意识到她曾被短暂劫持,因为她看起来一切正常,出门时穿着的体面套装没有任何折损,开出去的那辆城内地面载具也没有危情警报。
周母自己也觉得她没什么事,那群人只是派出了两个人,在她办完事将要上车时,突然从视线死角的廊柱后转出来,把她拦住,和她说了几分钟的垃圾话,其中一个伸手在她肩膀和胳膊上点了两下,她感觉对方的指甲有点尖锐,隔着套装面料也有点扎。
但“有点扎”对比其他潜在可能性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周母没有及时告诉家人这桩事故。
“她在四天后开始发低热。”周禁雪说。
低热,并迟迟不好,普通药物治疗无效。
经过了家庭医疗舱的仔细排查,才发现能量核心附近的读数异常。
“完全是托福于我母亲不是战斗人员。”周禁雪低声说,“她从学校毕业后就走了文职的道路,平时也几乎不需要调取异能,更别说用异能去作战。”
所以微量的异能增幅药剂在周母的能量核心内部,流转速度并不快,也并未对她造成“异化级”的影响。
但它会让她虚弱,持续不断的虚弱。
第235章
所有的异变初兆似乎都关联着一场发烧。
当周母的低烧迟迟不退,她没有其他明显异样症状,人却在不断的变虚弱,她便知道,自己不能把曾被短暂劫持的事再隐瞒下去了。
她还不清楚自己具体是为什么持续发低烧,但直觉告诉她,这跟她那天的经历一定脱不了干系。
“后面的事,你可能已经从你的消息源那听了个七七八八。”周禁雪说。
她提起“消息源”的语气有点促狭,像是在委婉表示:没想到你和这位“消息源”本人关系这么好。
都能尽心尽力地为之打探消息了。
周母的“低烧”被确认与那群第八大区边缘来的“货商”有关,“货商”也毫不避讳,在周父联络时表示,他们确实请周母品尝了一点“好东西”,美其名曰——既然周家对他们的货迟迟难以放心,周家根本不明白他们的货品是多么可歌可敬的东西,他们也就只好略施手段,强行请周家成员之一来品鉴一下了。
“这可是有市无价的珍品。”“货商”的联络员当时语气仿佛周家捡了大便宜,在通讯另一端咂巴着嘴,“这样的珍品放在上三区,多的是贵人捏着大把星币等待购入,可我们竟然如此慷慨,免费请您的妻子品尝了半毫升——这可是比联盟第一贵金属还要金贵的半毫升,您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了吗?”
说什么诚意,分明是充满胁迫的歹意。
“货商”联络员还“大方”告诉周父,由于周家的合作态度消极,他们也不好意思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全套交给周母品鉴。所以,他们只给了周母那半毫升的“增幅精华”,但没有给周母搭配的“稳定原液”。
“增幅”加“稳定”,才合成一支完整的提升药剂。
至于周母只被注射了少量提升精华,没有稳定原液会发生什么?联络员表示,他们对此也说不准,但很乐意看见周家给他们提供试样范本。
而周家最终没有低头。
他们想方设法,在第七大区其他本土力量的暗中帮助下,得知了A级晶核可以帮助稳定情况的消息。
“没有稳定原液,被注射进体内的增幅精华将无法与人体完全融合,会游离在能量核心附近,持续刺激核心,让人的身体状态恶化。”周禁雪说,“但也因为这股外来能量还在游离,不能被能量核心完整吸收,所以以一颗A级晶核作为导体,可以吸收掉大部分杂能,把增幅精华对核心的异化损害降至最低。”
——这便是为什么周家急需一颗A级晶核。
这条情报没有被“货商”严防死守,任由它飘至周家人的面前。
因为这群来自第八大区的“货商”有足够的底气,知晓在落后大区寻觅一颗A级晶核有多么艰难。
比起没有希望更令人痛苦的,是给了人希望,又让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希望”之间犹如隔着天堑,难以靠近希望。
“货商”等着周家在周母不断恶化的“异化病”下低头。
结果谁知道,这条消息几经辗转,被谢什带给了姜玉弩,姜玉弩又碰巧正在参加上三区的高级联赛,本届联赛的特殊关卡试炼塔顶层预存放的奖励里,正好就有超A级晶核。
正好姜玉弩还足够强,正好她和周禁雪感情深厚,正好她还有万能的情报官小姐佩雅,能够借用奥莱家族的秘密运输渠道。
“我就是能够帮助学姐的天选之人。”姜玉弩一点都不自谦地说。
换了别人在这种时刻会难免客套,会注意言辞,免得显得好像要挟恩图报。
这种顾虑显然在姜玉弩这统统不存在。
她大大方方地这么说了,反而让周禁雪觉得“这就是姜玉弩”,还减轻了一点学姐从此欠学妹一个重大人情的心理压力。
“对。”周禁雪笑起来,“你就是那个天选之人,幸好当初学校决定要进行一对一老带新项目时,校园系统把我分配成了你的学姐。”
“我被分配成学姐的学妹也很开心呀。”姜玉弩甜甜地说。
尽管在恩格初级异能学校已经习惯了姜玉弩的嘴甜,不过,极有可能是从姜玉弩越级升学走了后,这种“被嘴甜”的频次大幅度降低了,以至于抗体都有所衰减。周禁雪刚打电话时是眼圈红,现在她被学妹甜得有点脸颊飞红。
姜玉弩趁热打铁,给学姐比了个心。
“那些货商最近有继续为难学姐一家么?”姜玉弩问了个重要问题。
周禁雪脸上的红色褪下,也恢复正经。
“没有。”她说,“他们应该已经放弃了我家这条渠道,不准备把时间全浪费在我家。”
周家明显有贵人相助,软硬不吃,耍阴招也被对方破解。比起把精力都耗费在“拿下周家渠道”这件事上,不如另寻其他出路,早日把货运出去才是正经。
第七大区非不愿涉足这趟“吸金路”,不代表再往上一级的第六甚至第五大区没人愿意。
——只要回报足够多。
“而且我听父亲说,那群人前一周的状态很振奋。”电话临挂断前,周禁雪细心和学妹分享了她那边的最新消息,她轻声说,“听说是他们的某个项目又得到了突破,试验效果完全符合预期,所以他们得到指令,要加急把新货送出去,可以适当不在乎运输路径是否完全合规。”
【当我们能够创造出的利益足够磅礴,规则就会为我们改写。 】——这是“货商”间最新流传的行动标语。
姜玉弩挂断电话,在马桶上又坐了一会。
她把自己近期收到的重要消息都消化完,在脑海里把它们全部过了一遍,然后,带着一点心事重重的神情,她起身推门,走出了卫生间——
“表情这么凝重,是厕所上得不通畅吗?”
门刚拉开,外面就有人这么问。
姜玉弩脚步一顿,抬起头,蓦地发现会议室里有一二三四五……七颗脑袋都齐刷刷转过来看着她。
氛围一时间有点微妙尴尬。
姜玉弩很快反应过来:“我错过了开会通知?”
金晴学姐咳嗽一声:“我们还以为你在房间里。”
结果在房间里也没找到姜玉弩,给她的个人终端发消息没得到回复,试图给她传递通讯信号,则发现她的信号占用中。
众人在公共区域也都没发现姜玉弩的影子,差点以为她又是一个人偷摸出门了。索罗克还差点应激,马上第一时间去找佩雅,问佩雅姜玉弩是不是又一个人跑去干什么“大事情”。
佩雅说:“她不久前刚回公寓大楼,不一定马上又出去,要不你们看看那些上锁的公共空间?”
叶利第一个注意到了上锁的会议室卫生间。
“……你们怎么没人敲个门,提醒我一声?”姜玉弩匪夷所思道。
“会议室的卫生间门比较隔音。”金晴说。
姜玉弩直到这场队内会议开完,才意识到,金晴那句话不是【我们怕敲门你在里面也听不见】的意思。
而是【我们怕你在里面忙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实在不便贸然打扰】的意思。
姜玉弩:“……”
哎呀,她家队友真的是太贴心了。
姜玉弩没有那种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但她也确实有暂时不便公开分享的小秘密。
佩雅动用了奥莱家族的渠道帮她送货,对于保密运输一颗超A级晶核的具体详情并不细问。
她聪慧低调的朋友很直白地说:“有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知道越少,也越方便毫无心理负担地替人做事。我家目前只知道,需要帮你送一颗晶核进第七大区,我只知道这颗晶核对某人来说很重要,这就足够了。”
姜玉弩想了想,感觉她近期得到消息汇总起来,的确重要性非同一般,把它们全都一股脑地倒给朋友,有让朋友共担风险的概率。
她得找一个能更心无旁骛去均摊风险的对象。
……找谁呢?
答案好像已经写到题干里了。
第236章
——当然是要去找个看上去比她知道的更多的人。
姜玉弩习惯性地打开个人终端的通信列表,在她日益增加的联系人里一路下滑,她试图寻觅自己心中已经浮现的那个名字。
……结果竟然一无所获。
怪了?是她给沉队长备注了什么别名,比如说“杜玛沉队”,或者更不正经的“沉月亮”之类的?
姜玉弩有点疑惑。
她重新把联系人列表拉到顶部,这次启用关键字检索,把“沉”输进去,显示有0个匹配对象。
她又把“杜玛”这个前缀输进去,显示结果依然是0。
那这就很不对了。
在姜玉弩的记忆里,她分明有一个沉仪景当初主动调出个人终端通信界面,主动说要跟她互相扫联络码,觉得两人添加一个联系方式更方便的印象。
怎么她的联系人列表里翻不到对方?不应当,非常不应当。
姜玉弩盯着自己的终端屏幕冥思苦想,表情不自觉变得丰富而生动,像被不在计划内的异常情况给蜇了一下。
佩雅端着饮料杯,施施然从姜玉弩身后经过。
万能的情报官小姐就像一个在地图上随机刷新的背后灵,她把姜玉弩的神态瞧了两眼,慢悠悠出声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对着通信列表发呆,还表情都扭曲了?”
姜玉弩“生动且扭曲”地抬起脸,说:“有鬼。”
佩雅:“?”
白发女孩亮出自己的终端屏幕,进一步解释道:“我明明记得之前沉仪景主动亮了联络码,提出要和我互相添加联络方式,但我这个时候来翻列表,发现竟然没找到他的人!”
佩雅:“……”
万能的情报官把朝自己亮起的屏幕端详了几秒,她沉吟片刻,问出了核心关键。
“他什么时候提出的要和你添加联络方式?”佩雅说,“还有,你当时忙吗,有马上响应他,并确认自己和他加上了吗?”
“……”
这回换姜玉弩沉吟。
“坏了。”白发女孩片刻后说,“好像没有。”
她睁大了眼睛:“他当时是在沙漠之言的地下空间里提的这件事,时机有点不凑巧,三校队员都在向我们靠拢。”
沉仪景当时都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亮出了联络码,然而地曜队长已经到了旁边,并且地曜队长主动向姜玉弩询问这里出了什么事,对方目光也落在了杜玛的异化学员身上。
姜玉弩……姜玉弩就和地曜队长说话去了。
“于是你就把沉仪景晾在了那里。”佩雅冷静总结。
姜玉弩试图再挣扎一下:“我记得我和他说了一声,晚点时候再说。”
佩雅:“那这个晚点时候,具体有多晚?”
姜玉弩:“……”
啊,晚到他们都返回到了中心台的建筑区两天,她都完全忘了要找沉仪景说这件事。
可姜玉弩还在垂死挣扎。
“他不是才在食堂找我说过话?”姜玉弩匪夷所思道,“他来找我说话时,提醒我一下,说声我俩的联络方式其实还没加上,这很难吗?”
“……”佩雅真的同情了沉仪景几秒钟,“万一他主动提了,只又等到一句晚点时候呢?”
姜玉弩被这一句人工闭麦。
这件事终究还是姜玉弩这边理亏,她只是垂死挣扎着给自己找了一回借口,但她实际上很清楚,她得为自己的不上心和“放鸽子”负责。
——谢天谢地沉队长的脾气竟然惊人的好,都被她这样鸽子了一回,在食堂还来主动找她分享信息。
公寓大楼A栋,傍晚时分。
沉仪景刚走出电梯,路过某根一楼大厅的装饰柱,忽然有种背后发毛的滋味,一种莫名的被盯视感攀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迅速刹住脚步,转身以目光逡巡。
姜玉弩从一根柱子后面转出来:“傍晚好啊。”
白发女孩跟他打了个奇奇怪怪的招呼:“我现在来找你,算晚吗?”
第237章
沉仪景本来是计划去食堂吃晚饭的。
他的三餐用餐时间非常规律,基本所有正餐都在几个规定时段内进行,一旦超过这个习惯时间区间,他就会觉得非常别扭,仿佛一套流程运行了多年的程序忽然出现不明故障。
但今天,他的这套程序注定得“延迟”一下。
“算晚吗”,三个字。
尾音上扬,表达征询和疑问。
“……”沉仪景盯着从柱子后面晃悠到自己眼前的姜玉弩,发现他竟不能立即正确理解这句疑问。
——什么“算晚吗”?
沉队长就像一台突然接受不明数据的机器,他回顾自己近期和白发女孩谈话交际的日常,没能立即将这句“算晚吗”和一段近期经历相匹配。
“……我们今晚原本有约?”沉仪景甚至做了一个大胆假设。
姜玉弩忍不住拿一种很奇妙的眼光看了他一会。
沉仪景面无表情地被看的有点发毛。
片刻后,他又主动问:“我忘记了什么?”
沉队长出人意料的直率。
他会快速思考所有可能,然后从中逐一挑出他认为概率最大的,并主动沟通,把选项逐一摆出来向人确认。
完全不符合他的外形给人的固有印象,压根不是那种“高冷的锯嘴葫芦”。
“我发现你只是长得比较高冷。”姜玉弩新奇地瞧着沉队长,答非所问。
沉仪景沉默了一秒钟:“许多年前,曾流行过一种刻板印象,那时候大众也普遍认为,年纪轻轻就长有一头白发的人很稳重。”
姜玉弩:“……”
哎,她好像被对方非常正直正经地怼回来了。
但被轻轻回怼,姜玉弩感觉她更愉快了。
好玩。
姜玉弩敏锐地觉察到,淡淡的讽刺和幽默细胞埋藏在沈队长看起来非常高冷又稳重的皮囊之下,平常可能还被所谓“杜玛学院精英风范”,“杜玛队长的威严”给约束着,无法显现出来。但是,只要找对那个枢纽,就像在沈仪景的身体某处轻轻按压开关,“啪”的一下,一个更加鲜活的沉队长就会冲破这层伪装皮囊,把真实的自我悄咪咪露出来一点。
姜玉弩就喜欢这种像挖宝一样的社交。
她还像在玩某种奇妙的人形刮刮乐,隔三差五把【抽奖区】擦掉一块,等待着看看当伪装涂层完整擦去的那一天,【奖品区】到底会给她呈现出一件什么奖励。
——反正最坏不过是一个“谢谢参与”嘛!
“好啦。”姜玉弩露出未来可期的笑容,“我们说正经的。”
沉仪景咽下一句“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话总是很不正经”。
“之前在沙漠之眼的地下空间,你不是提过要加个联系方式,联络起来更方便么?”姜玉弩噼里啪啦地接着说,“很抱歉我不小心把这件事拖到了现在。”
沉仪景的反应看起来,就像以为女孩早把这事忘光了,他的一侧眉毛轻轻动了一下,没说话。
白发女孩在他面前双手合十,十分诚恳道:“对不起,我错了,我现在来找你道歉,还能弥补我的错误吗?我们还能补加联系方式吗?”
沉仪景见过在第一大区,人们将如何为了一桩偶然的“社交事故”而去做补救。
那个过程一定是繁琐的,充满弯弯绕绕的人情往来,充满言谈举止上的“推拉”。
涉事双方彼此见面后,切忌不可以直奔主题,必须姿态先放得足够低,足够谦恭,再以一个长长的铺垫,去陈述自己那天的行为并未故意,去自检自省某个行为的不得体,然后称赞另一方日常行为多么得体优雅,再引入道歉,结尾不忘继续“抬”一下对方,声称对方如此宽厚温和,一定不要计较自己的“小小过失”。
他对这套流程详熟于心,因为在协会高层里,他见过不少人这么说话,也见过社交场上人们如此说话。
但很少有人像姜玉弩这样说话——简短的前因后果,直白的歉意,不做铺垫,不做恭维。
是一副好像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拒绝的样子。
“如果我现在不想加了呢?”沉仪景怀着微妙的心情说。
他的语气并非在质问,而是一种真心的疑问,也许还带着好奇。
姜玉弩眨了一下眼睛,女孩连一个苦恼和为难的表情都没做出来。
“那就没办法了。”姜玉弩把合拢的双手放下了,“你不想加了的话,那就算了吧。”
沉仪景:“……”
放弃得真干脆!
但好悬果断放弃的姜玉弩没有扭头就走,她还是停在原地,另提出新的需求:“除了补加联络方式,我找你还有其他正事,就算咱们不加终端联络人了,也得劳烦沉队长再多抽出一点空,我还有一点小事想和你聊聊。”
沉仪景的目光落在姜玉弩的脸上,他说:“我很意外。”
“意外我这么果断放弃,还是意外我的厚脸皮?”姜玉弩好奇道。
沉仪景说:“……意外你比我想象的要更礼貌,你竟然会说劳烦。”
他差点以为这种客套谦词在白发女孩的词汇库里压根不存在。
这种话对于同样出自第一大区的同龄女生来说,就已经相当冒犯了。拿身边人举例,如果是曾和姜玉弩有过过节的瓦妮莎听到自己被队长这么评价,瓦妮莎可能会觉得遭受了羞辱,哪怕对方是队长,也要找沉仪景要个说法,争执一下。
但姜玉弩只是眨了眨眼睛:“是吗,那你可小看我了。”
她语气轻飘飘地把这件事揭过。
现在正值晚餐时间,公寓大楼A栋的大厅内不时有人进出。
姜玉弩作为较为少见的白毛,她的发色在公寓A栋大厅出现,还算比较显眼,会惹来进出的其他学生选手侧目。然后当往来选手顺着姜玉弩,习惯性地再看一眼和她呆在一块的人,大多数人的表情就会一下十分精彩。
——沉仪景在和黄金乌列学院那个“小有声名”的学生说话?
——他们很熟?
——哦对,在上一场“沙漠之眼”的比赛里,最后是杜玛,地曜,以及黑马黄金乌列一块竞争前三。
当大厅附近已经有人若有若无地放慢脚步,试图进一步窥探二人的交流时,姜玉弩用眼角往对方那边一瞥。
“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她提议。
沉仪景微微颔首。
但在两人并肩,准备往公寓大楼的大厅外走去时,沉仪景左手略抬起来,腕带式终端上方亮出了一块小屏幕。
“你的通讯码。”沉队长简短道。
姜玉弩抬起手腕,码刚弹出来,只听“滴”一声,沉队长就快速把她的通讯码扫走了。
接着她的个人终端屏幕上弹出了申请添加好友的提示。
“还是加了吧。”沉仪景说,“不然错过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机会。”
沉队长的声音里隐约有一点抱怨。
第238章
加上了好友,下一步自然是谈话。
沉仪景不知道姜玉弩要找自己谈什么,白发女孩也一点提前透露的意图都没有,还指明要“找个更清静的地方”。
沉队长觉得有姜玉弩在的地方都不会太清静,对方本身就像这个形容词的反义词,但他非常懂事,没有把这句话直接糊到对方脸上。
沉仪景启用了自己的单人练习室,位置在中心台建筑区的训练馆二层。
这间练习室还做了特殊防窥设置,不管是隔音,隔绝能量干扰,隔绝远程探查,还是隔绝数据刺探都面面俱到。
“好完善的单人小黑屋!”
——姜玉弩是这么评价这间练习室的。
沉仪景思考一下,决定顺着她的话去讲。
“那欢迎来到我的小黑屋。”沉队长抬起手臂,示意了下右边一面看上去浑然一体,连一条微小缝隙都找不到的墙壁,“按蓝色按钮,墙会打开,下面是一组嵌入式冷鲜柜,有清水和能量饮料。”
姜玉弩花了三分钟兴致勃勃研究这面墙,并从沉队长放满清水和能量饮料的柜子里拎走两瓶饮料。
两瓶饮料当然是她和沈仪景一人一瓶。
沉仪景莫名有种她在拿自己的东西请自己的感觉。
“你的柜子真的又丰盛又单一。”姜玉弩边拧瓶盖,还边感叹了一下沉队长的储备水库——那偌大一面墙的嵌入式冷鲜柜,居然真就只放了水和能量饮两种物品。
连能量饮料都是单一的基础口味,不添加任何可食用香味素,喝下去有点天然的香蕉味道。
“不好意思。”沉仪景也喝了一口饮料,他语气平淡地说,“我就是这么一个虚假丰盛的人。”
姜玉弩一时拿捏不准沉队长是不是有点自嘲。
于是她咕嘟嘟喝下小半瓶饮料,假装自己的嘴暂时占满了,没空说话。
舌尖还萦绕着淡淡的香蕉味,姜玉弩随意把嘴角的一点水珠舔去,对面的沉仪景很文雅地抽了张纸巾擦嘴,看起来本还准备给她也抽一张,结果一抬头看见她舔嘴,那多余的纸巾就被对方默默收回了。
“我来找你聊药剂。”
没有一丁点铺垫,姜玉弩直接开启了话题。
她隐去了具体的身份信息,没有马上说明自己和事件人物的关系,她只简明扼要告诉沉仪景:“药剂确实就是从后排星区往前排星区运输的,或者说再精确一点——药剂的生产起点是第八大区,并且主走灰黑色运输线路。”
沉仪景搭在能量饮料瓶上的手指轻微地收紧。
第八大区,是雪狼异能者协会的管理辖区。
“药剂”的来源疑似在第八大区边界的事,通过家里的渠道,沉仪景当然早有耳闻。不过在此之前,成年人们讲话都很讲究留有余地,说的都是“可能”,“似乎”,“也许”……总之会缀上一大串模棱两可的词汇。
而面前的白发女孩是如此笃定。
“你确定么?”沉仪景下意识地反问。
“确定。”
“为什么?”沉仪景的视线凝在姜玉弩的脸上,“你知道了什么?”
“因为他们最近在试图走明路运输。”
姜玉弩没有拖泥带水,紧接着讲了第七大区有掌握运输路线的家族受到胁迫的事。
她依然没主动提及周禁雪及其家人的信息,她知道只要沉仪景愿意相信她的话,沉队长接下来一定会亲自想办法去查实这事。
有时候,给对方留下可以让人自己去查验的空间,反而更能取信于人。
周家的事一说完,沉仪景立马皱起眉。
他眉毛和头发颜色一样都很黑,皮肤又白,在平整的眉心拧出一条沟壑。
沉仪景问:“那受到胁迫的这一家人……?”
嗯?
姜玉弩有点意外,刷新了对沈队长的认知。她发现沉队长不只不高冷,好像还充满人情味,第一反应都是关心事件里的受胁迫者,而非那些“货商”的下一步动向。
“他们目前很好,身处在有点受限制但安全的环境里。”姜玉弩说,“只要不离开安全区,他们的安危就会得到保障。”
沉仪景却说:“但如果问题根源不解决,让他们只能一直待在安全区里,和把人圈养在一个面积更大的笼子里没有任何区别。”
姜玉弩确认沉队长的人情味不是某种出于体面形象需求而故意为之,她更加真心地笑起来:“所以我现在来找你,想和你一起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姜玉弩打开天窗说亮话:“第八大区是雪狼异能者协会的管理辖区之一,我猜把这些情报交给你,一定能让它们的信息价值得到更充分发挥。”
沉仪景的父亲,那位手握大权的雪狼异能者协会现任会长,对方具体是怎样一个人物,姜玉弩目前还不清楚,也还没和对方接触过。
不过从子看父,她觉得沉仪景还行,身上没有过多过直白的阶级优越感,这说明对方来自一个教育良好,至少要求他守序讲礼的家庭。
姜玉弩直觉沉仪景的长辈为人品行也不会太糟糕。
“……谢谢你的信任。”沉仪景最后郑重地说。
他可能试图表现的更随意亲和一点,不想让自己和姜玉弩的对话充满社交客套,然而骨子里被养成的习惯使然,让他还是说得很像在正经场合做社交。
唯一的变数是,他社交的对象正没那么正经。
沉仪景的练习室里连张待客的椅子都没有,只规律排开了各种设备,姜玉弩就坐在一台重力仪旁的地板上,盘着腿,喝空的饮料瓶放在她腿边,她席地而坐也不显得邋遢,只看起来很随性。
她说:“还有件事,是那些货商透露的信息,他们的某个项目似乎取得了突破,前排大区有不少客户等待着新货,他们已经准备从暗路转明路,他们似乎还非常笃定,明路这边,一定会有其他的力量替他们保驾护航。”
能够跟沉仪景分享的内容,姜玉弩都分享了。
世界有时候很神奇,在许多冒险故事里,拯救世界这么一桩宏大的任务,往往会降临在一众学生身上,让最年轻的挑战者去直面最庞大的困难。
截至目前,姜玉弩并不觉得她要面临的挑战是“拯救世界级”,那听起来有点遥远,场景地图似乎也不该局限在校园。
但她至少可以确定,自己已经接触到的这一系列事件,它们指向的那同一个终点,必然没那么简单。
沉仪景很有执行力,在姜玉弩找上他的当晚,他就和父亲打了一通电话。
可怜沉会长刚接到家庭内部通讯时还很意外,带着两分不显山露水的惊喜,以为这是少有的由儿子主动发起的家庭亲子时间。
沉会长接起电话的时候特意清了清嗓子,准备用端正又亲和的态度先问询一下沉仪景的参赛进度,点评且肯定一下杜玛校队的近期表现,然后再问候儿子本人的日常。
——结果沉仪景上来就说正事,让他的亲子夜聊美梦像个肥皂泡,“啪”一下破碎了。
专业的人做专业事。
姜玉弩从周禁雪那里获取,又中转传达给沉会长的情报,确实在对方手中价值千金。
“新货?保驾护航?上三区的买家?”沉会长没有皱眉,他神色要比还没练就喜怒完全不形于色的孩子平静许多。
沉会长从沉仪景的汇报中拣出了三个关键词,然后他继续告诉儿子:“我知道了。”
“知道了”,意味着马上将会有所行动。
他们全家都是高执行力的人。
不过还有件事沉会长要跟儿子确认:“你完全相信自己的消息源,确保每一句话都真实可靠,并愿意对此负责么?”
沉仪景说:“我完全相信她。”
沉会长在电话里停顿了一秒钟。
“我能有这个荣幸,再询问一下对方具体是谁么?”沉会长说,“是我认识的对象?”
沉会长还主动圈了一个参考范围。
沉仪景说:“您不认识,她出身第七大区。”
沉会长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考虑到两人才说了事关靠后星区的话题,“第七大区”又实在是个敏感要素,沉会长沉吟片刻:“那这个我不认识并出身第七大区,又给你带来了确切情报的人,对方是不是……”
沉仪景:“不是。”
沉会长:“……”
沉会长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知道您没有说完。”沉仪景听上去并不为打断父亲感到抱歉。
他非常执拗地说:“我只是想告诉您,不管您有任何的猜测,比如她是不是跟药剂事件也相关,又或者她本身就在第七大区接触过药剂,亦或是她接触过药剂产业链等等,您的任何猜测,我都会回答您不是。”
沉会长:“……”
沉会长:“好的,我了解了。”
儿子对这位“消息源”的态度好像有点诡异了,但是查信息第一优先级,该查清楚的东西,沉会长俱会去查清。
沉仪景这边姑且告一段落。
另一边,姜玉弩也没闲着。
在沈仪景之后,她还有另一位已经选择好的消息分享人——苏锈春。
苏指导过去在姜玉弩的心里,算是一位很有个性的前辈,也是帮助她实现了越级升学的贵人。不过,在之前一段时间里,她听说苏锈春很忙,忙到连私生活的时间都约等于无,辗转在第七大区不同的灵鹿异能者协会分部,似乎还在查探着什么。
姜玉弩之前自觉不该用“小事”去打扰苏指导,但是如今,她感觉自己这边零零碎碎的线索攒在一块,已经串出了一件大事的眉目。
不把这些透露给自己信任的长辈,去请教一下对方,好像也说不过去了。
苏锈春忙得恨不得原地分裂复制,却还是有时间来接一下姜玉弩的通讯。
姜玉弩给对方打去了视频,发现今日的苏指导难得没有“不成人形”地歪在某张沙发,而是相对正襟危坐。
仿佛就在接起通讯之前,对方还正忙碌着某份工作。
“苏指导。”姜玉弩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苏锈春时间有限,讲话也更直截了当:“我猜你不是因为半夜忽然想我了,所以来给我打问候电话的。”
如果沉会长能够听到苏指导的话,一定会怀疑自己被内涵。
姜玉弩说:“确实不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汇报。”
苏锈春没有让姜玉弩立即往下说,而是轻轻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叶利——属于苏指导且年龄辈分都更大的那一位——制服笔挺的身影在苏锈春后方一晃而过。
片刻后,叶利督察的声音从镜头画面外传过来:“屏蔽仪开好了。”
苏锈春这才轻轻敲了一下桌面,示意很有眼力见,在对面耐心等候的白发小姑娘:“继续说。”
姜玉弩噼里啪啦就把要说的事都说了。
因为有了和沈仪景交代情报在前,就像做了一个提前汇总练习,这一遍姜玉弩说得更清晰简练。
她力求不耽误苏锈春太多时间。
苏锈春听完,本就难得挺直在椅子上的脊背似乎微微绷紧一瞬,坐得更直。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的?”苏锈春刚刚问完,面上又一阵恍然,转眼自己想通了关键,“哦是了,他们找上的是周家,而周家只有一个女儿,那孩子和你参加过一届初级联校比拼,你们关系不错。”
发生在第七大区的事,苏指导果然已经知道了。
姜玉弩没有问为什么苏锈春人在第七大区,却没有帮助周禁雪一家——她又怎么能提前断定,苏指导没有帮助学姐他们呢?
第七大区又那么大,每一个小区都有着若干座城市,苏锈春极有可能为她自己要查的事就忙成了陀螺。
反而是苏锈春提到周家,她主动道:“还好周家急缺的A级晶核最后不知怎么拿到了,等我们得到周家被困的情报时,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赶走围在周家周围的家伙,而是该怎么快速弄来一颗A级晶核,帮助他们的家庭成员缓解被强行注射药剂的问题。”
姜玉弩听到那句“不知怎么拿到”,眉毛一动,心道奥莱家族的保密运输名不虚传,连苏指导都不知道学姐家的晶核是怎么来的。
但苏锈春可是在和她视频。
苏指导内在十分心细,忽然就捕捉到了姜玉弩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微妙表情。
“……等等?”苏锈春说,“那颗天降神兵法宝一样的晶核,不会和你有关吧?”
姜玉弩说:“哎呀,是不是和我有关呢?”
第239章
白发小姑娘明摆着装傻。
姜玉弩的那一副“纯良无害”面孔可能能够骗过第一次接触她的人,但是绝对骗不过不止和她接触了若干回,还亲自提拔过她的苏锈春。
“别装。”苏锈春用两个字戳破姜玉弩的“无知嘴脸”。
姜玉弩从善如流把那虚假的困惑神色收了起来。
“屏蔽仪已经开设好,我后面角落里那位亲自调试的数值。”苏锈春用眼角若有似无朝镜头之外的地方投去一瞥。
姜玉弩都已经听过成年人们的八卦,知道苏指导和叶利督察原来还有一段“黄毛拐带高富美”的故事,并且叶利督察是那个自愿跟着调配偏远兴地区的“高富美”,所以她明白,苏指导这是在让她宽心,点出现在两人可以放心说话。
“是我弄到的晶核。”姜玉弩承认了。
关于本届高级联赛试炼塔的通关过程和顶层的奖励宝库,这件事也被姜玉弩简单说了说,算交代了空降周家的A级晶核来历。
苏锈春对于那颗A级晶核的运输过程还有些疑问,她知道姜玉弩正在参加高级联赛,上三区的高校联赛里,会出现A级晶核这样的奖励倒也不算夸张,在往届的高级联校比拼中都会提供价值差不多的珍品宝物。
可就算姜玉弩进步飞速,实力已经远超过苏锈春当初坐镇初级联赛时的水平,能轻松为受困的周家拿到晶核。可是,这样一颗品质卓群,又势必会引人注目的A级晶核,是怎么被不声不响送入了第七大区核心区的周家?
还哪一方的力量都没被惊动——不管是“货商”方还是其他周家的同盟方?
苏锈春有疑问。
但紧接着,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攫取了。
姜玉弩说:“在本届上三区高级联赛提供的试炼塔宝库里,有增幅药剂。”
苏锈春“唰”一下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什么?”
这明显是一条苏指导也还没得到的消息,她神色几乎惊愕。
但转瞬苏锈春压下了过于惊诧的反应,她尽力声音平稳,重新谨慎地向白发小姑娘确认:“是什么样的增幅药剂?”
除了正在受协会秘密调查的“药剂”外,在市面上正轨流通的也有一种增幅药,后者显而易见更加正规,是一种能短时性激发异能者的能量核心活性,提升核心运转流畅度,为异能者的作战能力增益的“兴奋剂”。
打个比方,后面这种正当流通的增幅药,就好比是人们拿来提神的咖啡因,适度饮用咖啡因饮品,对人类来说无伤大雅,还能提神醒脑。
而偏远星区的“货商们”手上的药,则是对异能者机能带有强损伤的类毒物品。
姜玉弩想起宝库AI当时的介绍,她说:“当我首通试炼塔时,宝库里的人工智能给我介绍了增幅药剂,听起来像是更温和并合规的那一种。”
苏锈春:“但是?”
苏指导敏锐觉察到,这番话后面应当还有一个转折。
“但是。”姜玉弩继续说,“在我们进行第二场团赛时,比赛里有选手出现了异化。”
——这又是一条重磅消息。
出于体面和“顾全大局”的考虑,比赛期间有选手出现了不可控的特殊情况,这件事被限制在了联赛营地内,迄今没有外传。
姜玉弩将联赛营地里的大事件转述给了苏锈春。
及至把自己亲眼所见大体说完,白发女孩才跟了一句她的看法:“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对方的异化和这个增幅药剂相关,但也没有证据证明它们无关。而且在周学姐那边给的消息里,提到了上三区不缺乏想要向货商们购买货品的买家。”
半晌后,姜玉弩看见苏指导在视频窗的另一头抬手按了按眉心。
苏指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把经过肺部的浊气吐出来。
然后她看起来做了一个决定。
“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苏锈春说,“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认真听。”
站在苏锈春的角度去看,她这些年经手处理的事情,是一些并不该告知给在读学生的事。
然而事已至此,学生已经卷在了事件里,很有可能有概率将比任何人都更靠近事件核心,那么,有些东西也就不该再被隐瞒,早早告知反而能让人早有防备。
“异能者潜能开发和异能天赋等级突破,这两个项目都成立已久,后者也终止已久。”苏锈春说,“我猜这两件事你均有所耳闻,它们也一直都算一桩不是秘密的秘密。”
姜玉弩点头。
这两件事,最早可能还是在恩格初级异能学校读书的时候,斯丹尼尔老师就若有若无地提过两嘴。
她也已经预见到了苏指导的下一句话。
“但异能天赋等级突破的项目,明面上被制止了,私底下的运营却依旧存在。”苏锈春说的跟姜玉弩预判的分毫不差。
许多画面忽然闪现过姜玉弩的脑海,她想起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起点——那座荒废的孤岛,那些坑洞里的白发孩童尸体,还有她初次踏入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一路摸索到了破落街时,被夜风扬至面前的花花绿绿宣传单。
那宣传单上印着什么?好像也说了什么“潜能提升”,“等级突破”,像是路边黑诊所会发的那种药到病除的小广告。
后来,在她视为第一个据点的那栋垃圾屋的一楼大厅,似乎也在灰尘里瞧见过宣传单的踪影。
“当然,这种封禁项目的运营,在上三区是会遭遇严查,还会受到严格惩处的。”苏锈春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你可以猜到下面的发展么?”
“上三区被严查。”姜玉弩说,“那就转移到没有那么严格,甚至是根本无人监管的地带。”
苏锈春:“没错。”
上三区里被严令禁止,可是在下三区,尤其是八大星区排名最末位的两个大区,这种禁令会随着星区排名的往后顺延而松弛。
致力于此项研究的人们一步步地往后排星区退,不断试探不同地区的禁令执行松紧程度,不断尝试项目重启。
最终,在连三大协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方,他们自是找到了一片栖息土壤。
地下研究所开始运行。
“目前没人能确切知道,这项违禁研究持续了多久,因为对应的仪器材料采购订单,区域内往来人员信息,非法生产的货品信息都要么被特意混淆,要么一片空白,被人为将数据抹除了,对方把这一点做的很干净。”
“但是很显然,设备资源不会凭空出现,资金链条也不会凭空产生,研究人员们,也不是啪一下就掉落在他们的研究系统里。”
苏锈春语气平稳,把三大协会和上三区的藏污纳垢揭开了一角。
能够持之以恒地钻研这项事业,开发所谓“增幅药”,“突破药”,还有了以群体为计量单位的货商去兜售药剂,这条研究生产链的背后必定得到了强大支持与助力。
而这种助力绝不来自某单个家族势力。
有需求才有供应。
单个家族及任何个人势力,都无法维系项目存续多年。
背后的能量必然庞大。
“苏指导。”姜玉弩问,“你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才从上三区往第七大区去的吗?”
苏锈春轻轻挑眉:“嗯?我就不能是性格顽劣,在上三区的协会本部实在站不住脚,被特意发配的吗?”
“也有这种可能。”姜玉弩态度诚恳地肯定,然后她更诚恳地说,“可是直觉告诉我,苏指导是主动介入的可能性更高。”
苏锈春笑了一笑。
这是个不算回答的回答。
有些念头在姜玉弩的脑子里转了一转,她难得轻微踯躅,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直接朝着苏锈春发问。
反而是苏锈春看出了白发女孩的迟疑,在对面说:“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很安全,我把灵鹿异能者协会私密调查多年的秘密已经分享给了你,你有什么想法,也都可以说来听一听。”
姜玉弩一顿,然后她把缭绕在心头的问题抛了出去:“那些研究人员把基地设立在靠后星区,甚至是无主之地,协会追查这么多年,苏指导,你见过任何一个真正的基地,看见过他们的实验现场吗?”
苏锈春感觉这个问题有点怪异,它好像并不单是出于一名学生对违禁研究的好奇心。
但她还是回答:“没有见过实验现场,但见过被遗弃的据点。”
姜玉弩追问:“那个据点看起来什么样?”
苏锈春:“能搬走的设备都搬走,留下一些抛弃也无伤大雅的东西,基本只剩一个空壳。”
苏指导讲的很笼统,不那么细节。
姜玉弩却还想要知道更多。
“在只剩下一个空壳的基地里,有什么……”白发女孩明显斟酌了一下,“……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东西吗?”
苏锈春:“比如说?你在指哪方面?”
“比如说实验体?”姜玉弩眨了眨眼睛,力求让自己的态度保持在“好奇心旺盛的学生”的水平,“就像我在初级联赛里见过的那只改造元素兽,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的改造体——不管是原始体还是半成品——在现场吗?”
苏锈春就像听见姜玉弩说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笑话。
“怎么可能?”苏指导失笑,“实验素体也是他们的重要资产,能够带走的一定会带走,带不走的,作为进行违禁研究的罪证,也作为阶段性的研究项目成果,他们势必会将实验体销毁,不让慢了一步赶过去的调查员找到任何遗留痕迹。”
姜玉弩点了点头。
她脑子里却闪烁着那场突然降临的“流星雨”。
“这些地下组织都狡猾得很,他们会注意不留下任何痕迹,就连用来交易的窝点,也是用完一个扔一个,全是一次性的交易点,很少会留下往期交易痕迹。”苏锈春继续和姜玉弩说了点她的探查见闻,然后她的神色严肃下来。
“你在联赛营地里,从今天起务必小心。”苏锈春说,“营地的试炼塔宝库里出现了药剂,还出现了异化,我听说之前上三区高级学校的学生曾大批受到增幅药的广告,不排除你们的营地已经被渗透的可能。”
苏指导好像在照顾学生的心理状态,只用了“渗透”这个词。
然而姜玉弩的思维总是敏捷且善于抓住重点,她说:“也许不止是渗透。”
——高级联赛的营地,大批上三区的优质年轻异能者。
——一个完美的,充满年轻高质量素体的试验场地。
第240章
激发潜能,等级突破。
如果研发完美且无副作用的药剂是一个终不可达成的伪命题,一代代人把人力财力精力都投入进去,却只像往深水潭里砸石头,激不起过多涟漪,能够被呕尽心血制作出来的,是仍然对能量核心具备强破坏性的东西,那么,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呢?
比如说,不再追求创造所谓“温和进化药剂”,放弃让所有人都能无痛适配,而是转为专注于药性开发,然后——去寻找能与这款药剂完美匹配的优质素体。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异能者,三大协会从不缺乏天才。
除了公认的强者,每年还有那么多往三大异能者协会输送的荣誉毕业生,全是人类新秀。
总有人能够熬过最猛烈的药效,能撑住对能量核心最残酷的攫取,能承载住能量回路数十倍强度翻涌的异能。
哪怕有一个,只要有一个人能够扛住以上所有的一切!她或他,便将是新款药剂的完美载体,可以实现至高无上的潜能激发和进化!
TA会是人类未来进步的风向!是人类潜能突破之光!
而自古以来,“年轻”,就是高代谢力与高自我修复力的代名词。
姜玉弩挂断和苏锈春的电话,她望了一眼窗外暂且还一片宁静的联赛营地,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又或者雷云早已盘踞在头顶,赛场上的异化,就是早早响起的两声闷雷。
苏锈春在结束秘密通讯前,还从白发小姑娘这里又得到了一条新线索。
姜玉弩同对方说:“在夏特城的破落街附近,可能曾经也有过地下研究组织活动。”
苏锈春的反应明显是把这事记下并上心了。
往后两天,联赛营地一派平静,沉仪景那边暂时也没有新联系。
姜玉弩和远在夏特城的戴丝阿姨打了一个电话,她本是想要提醒阿姨,告诉乔戴丝也许近期会有人在破落街附近活动,但对方大概率是苏指导派去的人,让阿姨不要担心,正常生活即可。
没想到乔戴丝先告诉姜玉弩:“最近的氛围好像有点怪,整个第七大区的出入境检查都变严了,连乔伊森从学校里回来,在监测闸那都被多测了两遍,也不知道是在查什么。”
红发女士的语气带着一丝疑虑,不过听上去不算抱怨。
姜玉弩当然不会把一切麻烦的事都告诉给阿姨,徒增家人担心。
就连周禁雪一家遭遇的事,对于戴丝阿姨这样的普通第七大区居民来说,都是未曾察觉的秘密。
姜玉弩配合着露出了惊讶表情:“这么严?可能是最近又有什么新政新规,加强了边界安保系数吧?是不是让家里变得有点不方便?”
“是让回家流程变更繁琐了一些。”戴丝阿姨承认,态度却依旧不算很抵触,还叹了一口气,“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事就好,一般当城里的出行规则忽然变严,说明可能有大众不知道的大事在悄悄发生。”
“……”姜玉弩没有立即接这个话茬,因为阿姨凭经验断事,判断得跟真相八九不离十。
不想让家人操心的小姑娘把话题往另一个方向引开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出现吗?戴丝阿姨,你听上去不怎么意外。”
姜玉弩语气甚至很轻快。
乔戴丝明显犹豫了一刹那,像是在斟酌这话该不该跟姜玉弩说。
但姜玉弩都已经升上了高级异能学校,还能代表学校去参加高级联赛,早不是当初她刚在破落街捡到的小小孩了,她便很快打定主意。
乔戴丝告诉姜玉弩:“对,以前也发生过。”
姜玉弩下意识觉得这条线索她不能错过,她的语气变得更加好奇:“噢?”
“也都是夏特城内的老黄历了。”红发女士在通讯另一端摇了摇头,语气有点幽远,“你对咱们城内的儿童宵禁令还有印象吧?那是在乔伊森出生前就推出的规定了。那也是在某天忽然发布,并被要求即刻应用全城的。”
当初让姜玉弩的行动严格受限,差点初达人类城市就无处住宿的儿童宵禁令,竟然也曾是一位“空降兵”。
姜玉弩知道但凡是空降的条例指令,背后必然有对应的事件发生。
而夏特城至今严格遵循的儿童宵禁令曾经是横空出世,这意味着……
“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夏特城内丢失了不少孩子。”乔戴丝静静说了下去,她的话语和姜玉弩心里浮现的猜测不谋而合。
——因为普遍在丢孩子,所以加强了对儿童活动的管控。
“那些孩子有找回来吗?”姜玉弩轻声问,在问之前心里又已经有了答案。
而乔戴丝果然也是说:“没有。”
戴丝阿姨又在通讯那边叹了口气:“这种孩子不明不白失踪的浪潮持续了好一阵,儿童活动禁令的条款也改了又改,直到那一阵子走失潮过去,后面才又管控稍稍放宽,然后慢慢变成了你和乔伊森后来亲身经历的样子。”
这就是夏特城儿童宵禁令的完整来历。
姜玉弩从没有想过,当初让自己觉得“绊手绊脚”的条例,冥冥之中,也指向了苏锈春不久前告知给她的地下研究。
是啊,一个持续已久的组织,一项被冠上“进化突破”,“人类之光”名义的违禁实验,怎么可能不搜罗各种各样的实验素体呢?
孩子,尤其是偏远星区的孩子,他们在从上三区一路辗转到后排大区,手中财权兼备的人眼里,大约只是一批活耗材。
姜玉弩在通讯这边沉默了小片刻。
她脑海里又想起当初的大坑,想起被她当作“陪伴玩偶”的白发孩童尸体。
你们跟我一样活过么?
还是说,在所有尸体里面,只有我是机缘巧合“复苏”的那一个?
“小弩?”
乔戴丝的声音响起来。
戴丝阿姨还是叫着那个基本只有她会叫的昵称,姜玉弩回神,发现戴丝阿姨看向自己的表情有点担心,她马上重振精神,展露出了活力,告诉对方:“没事,只是忽然分了下心,想了些有的没的。”
然后姜玉弩把自己原本打电话的目的说了,告诉了戴丝阿姨也许最近会有陌生人在破落街附近活动的事。
乔戴丝没有追问陌生人来破落街干什么。
她是个很富有生活智慧的女士,也知道孩子开始长大的标志之一,是有了不便和大人讲的秘密。
雪狼异能者协会的沉会长过去跟灵鹿异能者协会的苏锈春不熟。
两人在工作场合偶尔碰面,但工作内容基本缺乏交集,更不用说他们还分别隶属不同协会,三大协会之间,属于一种“合作竞争”关系。
他们算是知道对方名号,却从未有深交的远距离同僚。
甚至沉会长得知苏锈春名号的方式还有点奇特,他不是由于这个稍微小他一截的后辈能力强,异能天赋等级高而知道她。苏锈春的名号,是兼顾着“能力极强”和“给叶利家族新秀下了强效迷魂药”这两点传播的。
苏锈春对于沉会长的印象也不算很深,她和这位前辈过去距离最近的一回,是沉会长曾代表雪狼异能者协会,面向她那一届的高校毕业生开“招揽会”。沉会长还比较重视那次人才招揽,亲自露面做了十五分钟的讲话,希望可以引进更多优质新人加入雪狼,至少也要成为雪狼的实习生。
苏锈春一开始选择的是灵鹿,她婉拒了沉会长的招揽——然后叶利紧跟着她坚定回绝了沉会长的招揽。
双方从此再鲜有交集。
然而,多年鲜有交集的两方,却正在为了同一套信息忙碌。
苏锈春对姜玉弩的话很上心,她曾在初级联赛就见识过小姑娘的敏锐,也信任对方的直觉,她顺着姜玉弩提供的情报快速深入挖掘。
另一边,沉会长尽管对“信息源”有所疑问,但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一个会信口雌黄的人,做一个优质长辈需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认真对待孩子慎重告知给自己的话。
高级联赛每一场团赛之间,休息时间是3至7日不等。
这一轮休息却有点古怪。
联赛营地里,所有学校选手们都已经休息到了第六天,却还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没人通知大家去集会中心,没人喊众人抽签选取下一轮赛台,也没人群发通知,告诉参赛选手们下一轮赛事是否延后。
“太奇怪了。”罗姆菲的队长主动找上门,在黄金乌列校队的公共客厅和索罗克谈事。
他皱着眉头,周身的阴郁气质又变浓重了一点。
“这次比赛怎么回事?一般来说,要提前30小时通知准备集会,抽签后还要有24小时的登台准备期。”罗姆菲队长说,“可是明天休息就满第七天了,今天都还没有通知抽签,下一轮团赛难道不比了?”
“我也给赛委会主动发了电子信件。”索罗克也一脸疑问重重,“可是发送过去20小时,信件显示已读,却没有收到回复。”
这个营地平常没多少成年人在,主要人员就是各校学生,还有少数随队教师,以及医疗部门驻守的驻营医护。
学生选手们近期和成年人共处的时光,还没有和区域人工智能共处的时光长。
相似的疑问出现在了各个校队。
米歇尔学院的队长试图和地曜及杜玛的队长聊聊这次异常,奈何杜玛和地曜像是有私聊加密频道,不带他们米歇尔聊,米歇尔队长便只好转向同住一栋大楼的另一所学校。
当沉会长的调查有所眉目,这个以稳重出名的男人在看见报告的第一瞬间变了脸色。
他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打开终端,调出了沉仪景的私人通讯码,把联络信号拨出去——
信号无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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