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延身体迅速侧走两步, 挡住他妈妈的视线,又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他爹娘的注意力瞬间被商雪延吸引, 苏清容也不打量客厅了,蹙眉道:“怎么了?阿延?”
“咳咳。”商雪延说, “被口水咳咳呛了下, 我去喝口水。”
身体侧着,挡住他俩看向巧克力色茶几的视线, 紧接着商雪延快步走到茶几前,借着拿起水杯的动作遮掩,快速地把避孕套捏在手心里。
掩饰性地喝了两口水,茶杯放回巧克力色的茶几上, 商雪延刚准备起身,目光扫见旁边的垃圾桶,最上面赫然是一个用过的圆鼓鼓的安全套。
喉结吞咽了一下,他迅速地抽了两张纸, 掩饰性地擦了擦嘴巴后,快速地扔盖在用过的安全套上。
没开封的安全套塞进裤兜里,商雪延若无其事地朝父母走去。
电梯来到三楼,商雪延把行李箱推进了房间,“爹娘, 你们暂时就先住这间房。”
“行。”
他爹娘收拾行李,商雪延去把房间的窗户打开, 这间卧室的窗户正好对着一楼花园前面的大铁门, 看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驶进来,商雪延赶紧道:“爹娘,大哥回来了, 我们快下楼,给他一个惊喜。”
迈巴赫驶入车库,商衔妄拉开车门下车,长腿一迈,沿着走廊来到了防盗门口,房门没有合紧,他伸出手一拉,入目却不是那张最熟悉的脸。
已经十年了,他对这两张脸有轻微的陌生感,可毕竟是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更多是还是强烈的熟悉感,以及猝不及防的惊愕感。
他眼睛微微一闭,再睁开的时候,苏清容和商明德还是在自己的眼前,商衔妄哑声道:“爹,娘。”
娘还没有叫出来,就被苏清容和商明德紧紧地抱了一下。
商明德双眼泛红,万千感慨,“我们这一家四口,可算是又整整齐齐了。”
“可不是吗?”商雪延出现在两人身后,乐呵呵地道,“大哥,惊喜吧?是很巨大的惊喜吧?爹娘也穿过来了。”
商雪延的惊喜是浓郁的,不加掩饰的,完完全全的欣喜。
商衔妄喉结一滚,垂眸应道:“嗯。”
“你长大了。”商明德仔细地端详一番商衔妄,感性地道,“更加成熟稳重了。”
听到这句话,商雪延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
“笑什么?你这孩子?”苏清容转过头说道。
商雪延清了清嗓子,“大哥现在的身体现在二十九,爹娘,你们现在就比大哥大十来岁,就觉得有点奇怪,大哥,要不以后你别叫爹娘了,你叫哥哥和姐姐吧?”
苏清容抬手就打商雪延的脑门一下,“胡说八道。”
“爹娘当然永远都是爹娘。”苏明德说,“不过以后我们还是别叫爹娘了,现代人都不这么叫,我们要入乡随俗。”
商雪延很爽利地改了口,“爸妈。”
商衔妄没有把商雪延刚才那两打趣的句话放在心上,他看着商明德和苏清容,语气郑重地道:“爸,妈。”
商雪延站在商衔妄身前,两只手伸了出来,一只手从自己面前伸出来,一只手平挪到商衔妄的胸前,从他胸前朝他爹娘的方向伸出去,“爸妈,改口费。”
商明德扑哧一下笑了。
商明德情不自禁地笑道,“我们回国前参加了这个身体在梅国好朋友儿子的婚礼,他儿子和儿媳结完婚后,他儿子也是这样把两只手伸出来,问他爸妈要改口费。”
商雪延忽然有点心虚,蓦地把手缩了回去。
因为今天很开心,是一家人团聚的大喜日子,商雪延请客做东,去餐厅吃晚饭。
“爹,娘,我给你们说,千年后好吃的东西太多了,什么火锅串串海鲜,我们中国地大物博,你们在梅国这一年吃的不行吧?以后我带你们品尝大江南北。”吃完晚饭,商雪延坐在迈巴赫的副驾,商明德和苏清容坐在迈巴赫的后排座上,商雪延转过身,下颌靠在靠背上,精神兴奋地对爸妈说道。
商雪延今晚的话比平时多很多,商衔妄开车的间隙,瞥了他一眼,他有一种肉眼可见的开心和激动。
“行,你爸我就等着你。”商明德今晚的话也很多,“我们以后就是一家四口吃饭了。”
开车回到家,今天是有史以来第二开心的一天,第一开心是和大哥重逢,回到家父母上楼洗漱休息,商雪延哼着小曲儿,步履轻松地回到房间,先进了浴室洗澡。
洗漱完换上睡衣,大哥还没有来他的房间,商雪延拉开房门,径直走进了斜对面的那间屋子。
商衔妄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看见了自己的床上躺了一个人,商雪延双腿悬在床沿,上半身躺在他的床上,玩着手机。
“阿延,这样玩手机对眼睛不好。”商衔妄走到床边,拿走他手里的手机。
手机被商衔妄拿走,商雪延也不生气,躺在床上,眉眼弯弯地看着商衔妄。
商衔妄垂着头,身体的阴影笼罩着他。
“大哥,我好开心啊,爹娘也穿过来了!”爹娘不用在漫长的余生里都品尝丧子之痛了,他们又和他重逢了。
“嗯,看得出来。”商雪延今晚的唇角一直都没有下来过。
商雪延嘿嘿笑了两声。
窗外寂静无声,柔和的顶灯下,他看着商衔妄俊朗清雅的面庞,喉结轻轻地滚动。
他也懒的动了,于是红着脸,热气腾腾地发号施令,“快点,亲我。”
商衔妄唇角微不可查地一扬,一只手撑在商衔妄的身侧,慢慢地俯下身来,唇瓣刚刚贴上来,商雪延舌头都还没来得及伸出来,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紧接着,咯吱的推门声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商衔妄和商雪延贴在一起的身体同时一震。
商明德推开商衔妄的房间走了进来,“阿衡……商雪延,你怎么在你哥哥的房间里?”
商雪延站在床边,咳嗽了一声说:“我找大哥有事啊,爹……爸,这么晚了,你找大哥什么事啊?”
“来看看你和你哥睡了吗?这么晚了,你们早点休息。”商明德说道。
“嗯嗯,我和大哥知道了。”
“那我上楼去睡觉了。”
“快去吧,快去吧。”
商明德走了两步,后退回来,蹙眉问道:“你呢?还要打扰你大哥休息吗?”
商雪延目光和商衔妄勾缠了一瞬,一本正经地对他爸道,“我过一下走,我还没把事情说完。”
“别太打扰你哥了。”
“我知道了,你快上去睡觉吧。”商雪延不耐烦地催促道。
商明德离开了,或许是觉得商雪延马上要出去了,没有关门,房门大敞着。
商雪延等他爹离开,过了一会儿,确定已经上楼后,商雪延快速挪到门口,关紧房门,这一次他还特别细心地锁上了房门。
以前家里有阿姨,可是王姨知道两人关系,不会随便开他和大哥的房门,两个人没有养成锁门的习惯。
重新回到商衔妄身边,两个人眼神碰撞,这是一个劫后余生的吻,有一种偷情的刺激。
商雪延被商衔妄压在床上,唇舌碰触含吮,身体越来越热,商衔妄拉开距离后,商雪延看着他湿红的嘴唇,喘着粗气,脸颊红红的,哑声点评道:“男狐狸精。”
他自认为是一个非常正确客观的评价。
商衔妄听到了他沙哑湿润的几个字,胸膛微微震动,滚出几个温柔含笑的字来,“阿延,只有你这样说我。”
商雪延躺在商衔妄双手的禁锢里,眉梢轻扬:“我觉得我说的很对。”
说话的时候,商雪延黑眸湿润,眼尾泅红,商衔妄喉结轻滚,语气是一种似乎能把野兽的躁动安抚的温柔,“宝宝,你说什么都对。”
漆眸里似乎能装下满天璀璨繁星,宇宙浩瀚无垠,可他只装一个商雪延。
青年的身躯逐渐发热,是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滚烫,总是能醉死在商衔妄的眼神里,意志被他操控,彻底地沦陷为他的俘虏。
可从来不曾觉得害怕,害怕这种灵魂都会颤抖的爱意,反而感到刺激和前所未有的美好。
因为这是商衔妄。
“大哥。”商雪延望着他专注温柔的眼睛。
“嗯。”
“现在爸妈才刚穿过来,等过段时间我就告诉他们我们的新关系。”
“阿延。”商衔妄喉头一滚。
“嗯?”
商衔妄持久而专注地和他对视,心里有无数的恐慌在无止境地蔓延,如果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呢?无论如何也不赞同他们在一起呢?
商衔妄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宁静而珍贵。
“晚上和我一起睡?”商衔妄问道。
“不要。”商雪延盯着他的眼睛,语气缓慢地笑着拒绝。
商衔妄笑了笑,他起身关掉了吊灯,只留下温和的床头灯,商雪延缩进被子里,等商衔妄掀开被子上床,商雪延以一个特别爷们的姿势搂着他的肩膀,过了两秒钟,还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商雪延松开商衔妄。
商衔妄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两个人的鼻尖碰撞,在昏暗宁静的夜里蜷缩在一起,四肢交缠,耳鬓厮磨,然后一同陷入沉睡里。
翌日,商父商母和商雪延去片场陪他拍戏,商衔妄单独去公司里上班。
和商雪延分开后,商衔妄先发了消息告诉家里的阿姨,不准他们向商父商母透露他和雪延的恋人关系。
商雪延开车劳斯莱斯,父母坐在后车座上,商雪延先告诉父母一件事,“对了,爸妈,我告诉我大哥我是在六月初二和崔安朱朋游湖的时候落水生了病,治疗了两个月后,在八月初三离世的,你们记得,是八月初三,不要在大哥面前说漏嘴了。”
昨天一直处于极度的亢奋中,商雪延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想到自己还有这样一个秘密忘了提醒爹娘了,早上吃饭的时候,一直有点心惊肉跳,怕父母说漏嘴了,幸好一直没提到这件事。
现在大哥不在,商雪延赶紧叮嘱商父商母。
苏清容和商明德愣了一下,但似乎不应该很惊愕,这两个孩子似乎天生就是要做兄弟的,商衔妄来到商家的第一天,就很喜欢商雪延,而阿延看到商衔妄的第一天,就抱住了人家的大腿,晚上还要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一起睡,连几个月不见的爹都不要了。
而衡安知道雪延的真正死因后,一定是会非常难过和自责的。
商明德神色有点严肃:“放心吧,我和你娘不会说漏嘴的。”
“谢谢爸妈。”商雪延盯着前方的路况,过了片刻,遇到了一个红灯,商雪延停下车,余光瞥见隔壁奥迪车厢里,一个男人亲了一下另外一个男人,商雪延顿了一秒。
旋即,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心跳忽然变快,他愕然地说道:“爸妈,你看旁边那个奥迪,有两个男人在接吻。”
商父商母朝着那辆奥迪看过去,红灯变绿,奥迪发动引擎,驶入前面的车道。
商雪延咽了咽口水,看起来很平静地问道:“爸妈,我听说梅国的同性恋是可以结婚的,你们在那里待了一年,有遇到结婚的同性情侣吗?”——
作者有话说:不会是父母打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剧情啦,宝宝们放心啦,晚安,么么。
第67章
商明德说:“你别说, 我那个小区,倒真有两个女孩结婚了的。”
商雪延心跳漏了一拍,他尽可能淡定地问道:“是吗?爸爸, 那你是怎么看待同性结婚这个事?”
商明德洒脱地道:“这是人家的私事,我能怎么看?又不像男人进女厕所, 他们俩你情我愿就行。”
非常好, 是商雪延非常期待的一个回答,虽然不是最满意的, 但他爹没有强烈的反对,也没有对此觉得不适。
他原来还恐同呢,现在都能接受同性恋,他父母这起点比他高太多了, 看来他和他大哥在父母的见证下结婚的日子指日可待。
商雪延把车开到片场附近的停车场,做完造型后,见费钰和孙多宝都来了,他给彼此相互介绍了一番。
今天早上, 在家里吃早餐的时候,他就提前发消息告诉过费钰和孙多宝他父母今天要来陪他拍戏,让他俩保密他和大哥谈恋爱的事情。
“爸妈,这两位是我拍戏的助理,费钰和孙多宝。”孙多宝是庞斌调职后, 调来的助理,他是学散打的, 还拿过全国散打比赛的冠军, 前两年在非洲给人当保镖,“都是大哥给我安排的。”
费钰笑道:“叔叔阿姨,你俩真年轻, 要不是延哥说你俩是他父母,我觉得最多就是他姐姐姐夫。”
苏清容笑了笑,已经一年过去了,他们也基本融入了现代生活,人和人之间只有职业的不同,没有地位的贵贱,“辛苦你照顾阿延了。”
商雪延的父母陪他拍了一整戏,晚上商雪延下戏后开车和父母一起回家,挡风玻璃前车潮汹涌,商雪延眼睛一转,扭过头对父母道:“爹娘,不是,爸妈,你们俩帮我给大哥说说呗。”
“说什么?”商清容问道。
“就你们也看到了,我拍戏用不到两个助理的,多宝一天都没事干,你们让大哥给多宝换个岗位吧,别跟着我了。”
商明德还没说话,苏清容眼睛微眯道:“那你大哥为什么要给你安排两个助理?”
商雪延支支吾吾。
商明德若有所思,“那个多宝说他以前是学散打的,前几年在非洲给人当保镖。”
商雪延吞吞吐吐道:“其实吧,多宝就是这个月来的,以前我就钰哥一个人跟着我,我觉得挺好的。”
苏清容犀利道:“那这个月发生了什么?”
不愧是他娘,就是比他爹要敏锐。
商雪延简单解释了一番他和江蓝的恩怨,说道:“上个月他找了几个拳手想报复我,你们别担心,我没受伤,只是大哥现在就不太放心,老是要人跟着我。”
也就是他现在不算很红,没有私生饭,否则出门一定就会被他大哥安排保镖随行。
苏清容不假思索地赞同道:“你大哥做的对,这些事你还是听你哥哥的安排。”
“爹。”商雪延扭过头,眼神恳求。
商明德避开和他眼神交流,说道:“我觉得你娘说的对。”
商雪延:“……”
苏清容说:“阿延,你大哥难道会害你不成吗?你要听他的安排。”
“就是就是。”商明德附和道,“你哥哥深思熟虑,你好好拍戏就行。”
商雪延望着前方的路况,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翘了下唇。
果然,他觉得多宝无所事事,但爹娘肯定和大哥一样,宁可多不可少,他要潜移默化地让父母知道,这一年多,大哥为他做了很多事。
那是其他的伴侣,不可能做到的事。
今天王姨已经回风韵湾上班了,到家后,商雪延把自己的父母介绍给她,吃过晚饭,以前是他和大哥的时间,今晚是一家四口的团聚时间。
苏清容在国外的这一年多时间爱上了打麻将,白天就购置了一台机麻,吃完了晚饭,苏清容让大家陪她打麻将。
商雪延会打现在的麻将,拍《紫刀月》的时候,陪导演和制片玩过几次,商衔妄以前没有玩过,了解了规则后开始玩。
刚开始几把,商衔妄不熟悉规则,都输了。
第四把开始,便是连赢,打麻将需要一定的运气,但大部分时候,大家牌面的好坏相差不会特别大,这个时候,会不会算牌便对输赢有很大的影响。
商衔妄很善于计算,记忆力又好,不用花太多心思,大家出了什么牌便了然于心,剩下的那些牌里,他打什么留什么赢率最大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里。
输的最多变成了商雪延。
他不是很精于这项游戏,而且以前没有玩过很多回,运气也不算好,想要的牌一直拿不到,他爸妈这一年经常和认识的人打麻将,今晚的牌面又不错。
连输几把后,商雪延开始赢了。
“四筒。”商衔妄修长白皙的手指摸出一张碧绿色的麻将牌,不轻不重地放在牌桌中央。
商雪延低下头,再瞅瞅自己的牌,趁着他爸要出牌之前,赶紧把牌面推到众目之下,“我糊了我糊了。”
商衔妄瞥见他唇角毫不掩饰的灿烂笑意,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唇。
“六万。”商衔妄扔出一张牌。
“嘿嘿,爸妈,大哥,我又赢了,清一色!”他把商衔妄扔在桌面上的那张六万拿进自己的麻将牌里。
“三筒。”
“糊了糊了!”商雪延亢奋道。
“二条。”
“走了走了,我又糊了!”
又是一把结束,四人把麻将推进桌子中央打开的麻将洞里,商雪延连赢了四把,脸上笑容晃眼,苏清容无奈地笑了笑,对商衔妄说:“阿衡,你别老是宠着阿延,他还真以为是他自己技术好还一直赢呢。”
“大宝,你也看看你爸,我钱都要输光了。”苏明德极富暗示意义地说道。
商雪延把自己面前的麻将推进桌洞里,扬着唇,毫不客气地朗声道:“我本来就是靠着自己的技术才一直赢的,爸爸,你菜就好好练。”
“我大哥才没有让着我呢?是吧?大哥?”麻将桌洗牌的声音噼里啪啦,商雪延转过脸,造型繁复的水晶吊灯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商衔妄,唇角噙着一抹完全不加掩饰的笑容。
商衔妄情不自禁地笑着颔首,“阿延当然是靠自己的技术赢的。”
“看吧,我大哥都说没有故意给我点炮了。”煌煌灯光下,商雪延明目张胆地盯着商衔妄。
片刻后,他脸蛋忽然有点泛热,转过脸直起身先拿了四个麻将,紧接着轮到苏清容拿牌,商明德距离拿牌的位置近一点,殷勤地帮他夫人拿了她的牌。
商衔妄最后拿牌。
十几张牌全都摸在手里,一字排开,这把条和筒一样多,商雪延纠结到底是不要条还是不要筒,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全身一僵。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掌搭在了他的大腿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运动裤布料,对方的体温传递到他的身上。
呼吸稍微快了些,商雪延侧过头,商衔妄低着头,眼神专注地盯着牌面,矜贵优雅的脸上波澜不惊。
商雪延心脏猛烈地在胸腔跳动,又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左手也放下去。
五指分开商衔妄的指缝,密不透风地插进去,十指交叠。
商衔妄朝他看过来,商雪延朝着他偷偷地眨了眨眼。
“商雪延,你想好了出什么了吗?”商父催促道。
“好了好了。”商雪延心一慌,火速地把左手抽回来,扔出一张条,牌刚扔出去,他就后悔了,他原来明明决定了想出筒的。
他转过脸,商衔妄整理好了牌面,长腿岔开,脊背后仰,微微抵靠椅背,暖色调的光晕下,呈现一种玉雕般的俊美和愉悦的散漫。
察觉到了商雪延的目光,薄薄的眼帘微微上抬,深邃的目光朝他投来。
喉咙微微发痒,商雪延严肃地盯着自己的牌面,其实就适合不要条,特别适合。
明天商雪延和商衔妄都要上班,玩到十一点过,大家就上楼各自洗漱睡觉。
商雪延当着父母的面,先进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完穿着睡衣打开房门,脑袋先伸出来,确定楼梯和电梯都没有人后,他偷渡到他大哥的房间里。
商衔妄房间里的床也是两米的大床,商雪延掀开被子,躺进大床的正中央。
商衔妄站在床边,商雪延还故意把四肢呈大字张开,挑衅地盯着商衔妄。
商衔妄垂眸盯着他的眼睛,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毫不客气地从他睡衣的下摆伸进去。
小腹被男人一摸,商雪延浑身敏感的一激灵,赶紧抱着被子缩到床榻的另一侧。
又是同床共枕的一天,天亮之后,商雪延和商衔妄交缠在一起的四肢分开,商雪延跪坐在床上,眼神迷蒙了片刻。
“大哥,我回房间刷牙洗脸了。”他醒过神来,转过身,长腿一迈,落在地上,只是睡了一晚上,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左肩一片雪白的皮肤。
商衔妄把他睡衣的领口整理好,哑声道:“去吧。”
商雪延嗯了一声,他打开商衔妄的房门,走了出去,恰好和刚从楼上下来的苏清容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商雪延浑身一僵。
苏清容走下台阶,黛眉微拧,“阿延,你怎么是从你大哥的房间里出来的?”
“我,我的充电器坏了,刚刚去大哥的房间给手机充电。”商雪延强行镇定道——
作者有话说:晚安,么么(*  ̄3)(ε ̄ *)
第68章
“你几点起床的?”苏清容打了个呵欠, 早上刚醒,她的脑袋也不是很清醒。
“就七点啊。”商雪延说,“妈, 我回去洗漱了,等会儿还要去片场呢。”
苏清容和商明德在风韵湾待了四天, 商雪延和商衔妄这几天都很忙, 他们俩都不是很需要孩子陪伴的父母,两人回国之后, 计划还是做一点小生意,但做生意之前,两人打算到处去看一看。
千年之前,苏清容和商明德两人很喜欢四处游玩, 商雪延很小的时候,就和父母逛遍了上京附近三百里的景点。
只是碍于当时的交通环境和身份,两人没有去太多地方的条件。
不过,很多时候, 商父商母出门并不带商雪延和商衔妄,就他们俩自己去玩。
“爸妈,这次你们俩去玩,等过两个月,我这部戏演完了, 我就有时间和你们一起去玩了。”商雪延兴致勃勃地计划道。
商明德嫌弃道:“谁要你陪我和你妈,你赶紧找个对象, 到时候和她一起去玩。”
商雪延心一虚, 扭过头瞥了眼他大哥,轻哼一声,对他爸讲道:“你不愿意我陪你们去, 那我和大哥去玩,到时候你们可别让我和大哥带着你们。”
商明德嗤笑一声:“等你哥有了嫂子,我看你还能粘着谁?”
商雪延心道,我就是我哥的嫂子,早晚说出来,吓你们一大跳。
现在刚好是六月初,初夏的天气不算很热,商明德和苏清容做好旅游规划后,第二天两个人就坐飞机出门玩了,家里又只剩下了商雪延和商衔妄。
不过商雪延和商衔妄最近都非常忙,商衔妄是公司里的事,商雪延则是最近这几集都是他的第一主角,每天要从早拍到晚,中间都不带休息的。
两个人高强度地忙了一周后,商雪延这天终于在下午一点收工了,他没有回家,开车去了商衔妄的公司。
商衔妄在办公室上班,商雪延在他的休息室里睡了两个小时,一觉醒来,商雪延神清气爽,他蹑手蹑脚打开休息室的房门,探出半个脑袋,确定办公室里只有商衔妄后,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深黑色的办公椅微微旋转,商衔妄从办公桌面前转过头来,“醒了?阿延?”
“你还要多久下班啊?大哥?”
商衔妄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商雪延,他睡了一觉起来,头发蓬松,脸颊红润,唇瓣嫣红。
商衔妄说:“阿延,你过来。”
还是有一点没彻底清醒过来的,商雪延听到这话,下意识就走了过去,刚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屁股被人用力托住,紧接着,脚下一空,商雪延就面朝着商衔妄,被抱坐在了厚重的办公桌上。
还有点懵的头脑瞬间变得头晕目眩,商衔妄的眼神漆沉,商雪延喉头泛干,他用力一滚喉结,明显地吞咽声回荡在两个人的耳边。
商衔妄俯身下来。
商雪延赶紧用手掌捂住他的嘴。
“不太好吧。”他说这样的话,但却并不是很拒绝的意思,他的眼皮红透了,眼睫也轻微地抖动着,说话的嗓音里带着一点笑意。
商衔妄把他捂着自己的手掌拿下来,思索了片刻后,笑着颔首,“嗯,是不太好。”
商雪延的眼睛微微地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商衔妄。
盯着商雪延愕然的神色,商衔妄不由得笑了一下,黑色的定制西装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躯,阳光穿透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洒下明亮的光斑。
夕阳刚刚开始的黄昏时刻,他完全不克制地垂下头,吻住了身前T恤运动短裤的青年。
商雪延仰着头,乖乖地和他接吻,他以为只是纯接吻,直到……
他慌张道:“大哥,这这这是你办公室……”
“我比你清楚这点,宝宝。”
“没套吧……嗯啊。”
“谁说没有?”
商衔妄四点结束工作,可和商雪延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很难得今天晚上两个人都有空,两人先去餐厅吃了晚饭,商衔妄又和商雪延去附近的电玩城玩了两个小时,两个人才开车回家。
开车回家的路上,商雪延收到了他爸妈的消息,发了今天在云省玩的照片。
商雪延捧场地在四口之家的群里回复这风景拍得真漂亮,他爸爸真帅,他妈妈真美。
情绪价值拉满。
爸:【阿延,你和你大哥回家了吗?】
商雪延:【回家的路上,我和大哥今天去外面吃饭了,然后又去电玩城玩了一圈】
聊了两句,父母没有发消息了,商雪延打开今天晚上买的蛋糕,拆开后用勺子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一亮,“大哥,这个好吃,你快求我,我就给你尝尝。”
“求求宝宝。”商衔妄笑了一下,配合地说道。
别墅前面的防盗铁门感应到是有进出权限的车辆,自动打开,迈巴赫驶入熟悉的花园里,商雪延用勺子挖了满满一勺蛋糕,喂到了商衔妄的嘴边。
“好吃吧,大哥?”商雪延问道。
商衔妄扭过头看了商雪延一眼,莫名其妙的,商雪延似乎理解了商衔妄的言下之意。
没有你好吃。
靠!
商雪延瞬间从脖颈红到了耳朵,商衔妄踩下刹车,两个人接了个全是杨枝甘露味道的吻,中控台阻止了两人之间更进一步的动作。
商衔妄的手掌贴在商雪延的侧颈上,“阿延,回家吧。”
嗓音特别沙哑,盯着他的眼神有股熟悉的灼热欲望。
办公室搞了两个小时还没搞够吗?商雪延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但目光多和商衔妄对视片刻后,商雪延身体开始发烫,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强烈的空虚感。
他抿了一下泛干的唇瓣,咔哒一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开车门,一前一后地走进漆黑的别墅。
今天王姨放假,父母也在外地旅游,别墅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别墅的正门朝两侧缓缓打开,玄关的感应灯亮了起来,商雪延手掌用力一推商衔妄,微微仰着头粗暴地亲吻了上去。
商衔妄手掌按在商雪延的后颈上,垂着眸和他接吻。
水杯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哐当”声。
客厅的灯控感应器瞬间亮了起来。
商雪延和商衔妄同时扭头朝客厅中央看去,亮白色的灯光下,苏清容和商明德呆若木鸡地盯着他们俩。
八目相对,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就连平日里最活泼的大金也安静地蜷缩在某个角落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震耳欲聋的呆滞后,商明德扭过头看向他的夫人,尴尬地笑了笑:“清容,我好像看见了大宝和小宝在亲嘴。”
苏清容同样的尴尬和愕然,“一定是我们俩看错了,上楼去睡觉吧,醒过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晚安,么么。
第69章
“对对对, 我们上楼去睡觉吧。”两个人彼此搀扶着朝楼上走去,没走两步,商明德双眼一闭, 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一个小时后,距离风韵湾最近的一家私立医院。
“病人的各项体征都很标准, 根据你们的描述和检查结果, 应该是强烈刺激下过于激动导致的脑供血不足导致的昏厥,没什么大事, 过一会儿就好了。”
“谢谢医生。”商衔妄道。
医生离开了病房,商明德躺在床上,右手输着液。
苏清容扫了他一眼,对商衔妄和商雪延说:“你们俩给我出来。”
苏清容先一步离开了病房, 商雪延和商衔妄走在她的后面,这个时候,商衔妄脚步一僵,因为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了一下。
商衔妄看向商雪延。
商雪延也看了一眼商衔妄。
紧接着, 商雪延松开了商衔妄,大步流星走出病房。
不等苏清容主动开口逼问,商雪延铿锵有力地说:“妈,我喜欢大哥,我要和大哥结婚。”
苏清容手指微微发着抖, 神色还能维持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视线掠过商雪延,看向了还没有说话的商衔妄。
商衔妄侧眸看了一眼商雪延, 商雪延朝他眨了下眼, 神色鼓励。
商衔妄望向苏清容,虽然环境不是很正式的场合,是在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里, 但商衔妄目光极其郑重,语气诚恳:“妈妈,我很喜欢阿延,我一辈子都会照顾好他的。”
商雪延脑袋从商衔妄眼前伸过来,“妈妈,我也会照顾好大哥的,你必须得同意我们俩的婚事,我们,我们都洞房了!”
脑袋一阵晕眩,苏清容差点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候,病房里传来动静声,三个人转过头,商明德走了出来,看见过道上的三个人,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刚刚做了个梦,梦见阿衡和阿延在亲嘴,果然是我疯了才能做出这样的梦……”
话说了一半,瞥见三个人的脸色,商明德大吼道:“我不同意,你们两个可是亲……”
“爸,你小声一点,这是在医院里,还有其他的病人呢。”商雪延赶紧提醒道。
商衔妄关心道:“爸,你身体怎么样?”
商明德脸色变幻不定。
苏清容按了按太阳穴,说道:“你们俩先回去吧。”
商雪延看了看商衔妄,见大哥没有开口说不回去,商雪延低声道:“那爸妈,我和大哥先回去了。”
商雪延和商衔妄离开医院,刚刚坐的120来的医院,没有开车,两个人打了出租车回家。
出租车开进风韵湾熟悉的别墅里,两人打开车门下车,等出租车开走后,商雪延懊恼地摸了摸脑袋:“爸妈不是说要过几天才回来吗?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唉。”
“阿延,先去洗漱吧,你明天还要去拍戏。”商衔妄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商雪延应了一声,然后上楼去房间洗漱了。
商衔妄也去了房间洗漱,但进了房间,向来理智的脑袋还是一团浆糊,怎么也理不清楚,直到忽然想到阿延应该快洗漱完了。
僵硬的身体逐渐活了过来。
商衔妄有条不紊地拿衣服,去卫生间洗澡收拾。
商衔妄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床上隆起的弧度,他盯着床的方向看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阿延,他走了过去。
商衔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大哥,没关灯。”商雪延提醒道。
“我知道。”商衔妄垂眸看着他,须臾之后,翻身压了上去。
原来不关灯是因为这个。
商雪延了然。
结束后,商衔妄给还不停发着颤的商雪延套好睡衣睡裤,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光。
商雪延在黑暗的房间适应了一会儿,才隐约能看见一点昏暗的东西。
他翻了个身,胸膛贴着商衔妄的胸膛,盯着他隐藏在昏暗里的脸部轮廓说道:“大哥,我会和你在一起的,永远。”
商衔妄蓦地收紧了搂着商雪延的结实手臂。
轻轻地叫了一声商雪延的名字,“阿延。”
“我在,大哥。”
翌日,商雪延七点就要去剧组拍戏,商衔妄起床后,先送他去了剧组,接着他坐在迈巴赫上沉思了片刻,驱车去了医院。
“爸,妈,我买了早饭过来。”商衔妄把早餐盒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商明德躺在床上,COS气若游丝,并不看商衔妄。
苏清容扫了一眼商衔妄拎过来的丰盛早餐,过了片刻后,抬起头问道:“你们之间是谁先主动的?”
气若游丝的商明德瞬间睁开了眼睛。
商衔妄垂着头,承认道:“是我,是……我对阿延先动了心。”
苏清容看起来很冷静地问:“不能分手吗?”
“你和阿延都是男孩子。”
过了片刻,商衔妄低沉的声音在单人病房里响起,“爸妈,我很喜欢阿延。”
“如果有一天,阿延后悔了呢?”苏清容理智而犀利地道,“阿衡,你清楚的,阿延是一个很冲动莽撞的人,现在他可能的确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但他才二十一岁,过两天他觉得这是他的年少无知,后悔了呢?”
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商衔妄哑声道:“我会努力不让他后悔的。”
“你就是铁了心要和你弟弟□□了是吧?”商明德一直是一个脾气很好的父亲,在商家,多是严母慈父,此时此刻,他额头青筋贲张,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就要扔过去。
胳膊在半空悬滞了一瞬,意识到水杯质地有僵硬,商明德猛地一下把水杯放下,左看看右看看,他拿起床头柜上硬邦邦的手机。
手机放下,他猛地抽出病床上柔软蓬松的枕头,朝商衔妄怒气冲冲地砸过去。
商衔妄弯下腰,把枕头捡了起来。
商雪延今天拍戏一直有点不在状态,被导演批评了两回,幸好今天他的戏份不多。
拍戏的间隙,商雪延把手机拿过来,精挑细选了一些链接,发给他爸妈。
商雪延:【惨痛教训——父母逼儿子和深爱的对象分手,最后双双殉情身亡】
商雪延:【如何做一对好父母——孩子是自由的,独立的,父母的爱不应该成为控制孩子的枷锁】
商雪延:【同性恋父母的小故事——从抗拒到接受,身为父母的我们经历了这些】
商雪延:【人间惨剧——因父母不满意恋爱对象,二十四岁的小伙儿竟然抑郁自杀】
商雪延:【同性恋——极其正常的一种性取向】
链接和消息断断续续地发出去了十几条,父母一条都没有回复。
下午拍戏结束的还算早,商雪延收工后,坐车去了医院。
他推开半掩的病房门,见他爸坐在床上,不知道想些什么,他妈妈站在窗边,只有一个背影,商雪延走进去,不轻不重地叫了声爸妈。
商明德躺在床上,木着脸,又一次COS气若游丝。
苏清容转过头,看了片刻商雪延,说道:“你来做什么?”
商雪延说:“我刚刚问了医生了,爸今天上午做的检查指标都很健康,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商明德一言不发,仿若心如死灰。
商雪延说:“爸妈,我和大哥是真心想要在一起的,而且,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大哥更爱我了,也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大哥了。”
商明德倏地坐了起来,气血上涌地大骂道:“你们俩是兄弟!”
苏清容要冷静一点:“阿延,你想过吗?你现在才二十一岁,你大哥做事深思熟虑,但你真的想好了吗?真的要和你哥做……夫妻吗?夫妻可是一辈子的事。”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中途反悔,会比你现在离开你哥哥让他更加伤心。”
“我当然想好了,我要一辈子和你大哥在一起。”
“如果你大哥中途后悔了呢?”商明德冷着脸质问道。
“他才不会。”商雪延不假思索地说。
“那如果我和你娘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呢?”商明德冷声问道。
商雪延看向他妈,苏清容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色,明明只是一个晚上没有休息好,却好像苍老了好几岁。
商雪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了一把,过了须臾,他才说道:“爸妈,你们这么好,才不会做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事情吧。”
这就是完全不考虑分手的意思了,只想着怎么说服他和他娘。
商明德心头含着一股不舒畅的怒气,他抬手就拿起床头柜上的陶瓷水杯,刚想要扔出去,又气冲冲地换成了柔软的枕头,恶狠狠地砸在了商雪延的脑门上——
作者有话说:晚安,么么。
第70章
垂头丧气地从医院出来, 眼看时间还早,商雪延打车去了丰远。
商衔妄早就给他录入了身份信息,商雪延没让人接, 过了闸机,上了三十一楼。
有气无力地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 没等里面的人应声, 商雪延扭开门,走了进去, “大哥。”
商衔妄从繁杂的文件里抬起头,瞥见商雪延不太高的情绪,拉着他走了过来,“你去医院了?”
商雪延嗯了一声, 又气鼓鼓地说:“爹娘在一起也没有经过我和你的同意,凭什么我和你在一起就要经过他们的同意了,这一点也不公平。”
商衔妄手指插入他柔软的头发里,“没关系, 也不是很坚决的反对。”
顿了顿,又说道,“他们才知道这件事,我们多给他们一点接受的时间。”
商雪延一直都是一个比较乐观豁达的人,他也一直觉得父母的开明会接受他和大哥在一起, 毕竟他父母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千年前,在上京, 男人都是三妻四妾, 尤其是勋贵人家,但他爹一个妾侍都没有,对他娘专一而忠贞。
可刚刚来公司的路上, 商雪延想到了一件事,千年前的上京虽然一夫一妻的人凤毛麟角,但仔细寻摸,还是能够找出一些来的。
但两个男人在一起的,尤其是一对兄弟在一起的,前所未有。
爹娘不会真的不同意吧?一直都不同意吧?
但听到商衔妄语气温和地说多给他们一点点时间,虽然是商雪延能够想到的做法,但内心的焦躁被他安抚了下来,心态重新变得平定而健康。
脑袋里又充满了父母同意的期许。
商衔妄下班后,商雪延和他一起回家。
翌日,商衔妄送商雪延去了片场,接着开车去医院。
抵达医院,商明德和苏清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商衔妄准备离开的时候,苏清容却站了起来,“阿衡,我们去外面说说话吧。”
商衡安一愣,心跳跳动的频率不太正常的激烈,他咽下那些复杂而恐惧的情绪,看起来很平静地跟着苏清容走出了病房。
苏清容来到了医院的东南角,一处非常僻静的地方,今天天空阴沉沉灰蒙蒙的,似乎随时会有大雨倾盆而下,也没有病人出来散步。
苏清容坐在了花坛的瓷边上。
商衔妄坐在了她的对面,等候着命运的裁决。
爹娘会同意吗?商衔妄从来就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五成的把握都没有,就算是在思想开明的今日,许多父母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同性。
而对于苏清容和商明德来说,不仅是自己的儿子喜欢同性恋,还是自己的两个儿子罔顾人伦,肆意妄为地在一起了。
苏清容嘴巴动了动:“衡安,你还不知道阿延的真正死因吧?”
呼吸声在刹那间变得急促,脊椎深处冒出一阵寒意,商衔妄盯着苏清容,一种恐惧油然而生。
延兴十九年,暮冬。
正月还没过完,上京城笼罩在一股新年吉祥喜庆的气氛里。
商雪延蹙了下眉,盯着小厮捧过来的衣服,不快道:“今天眼看着要出太阳,这身衣服太厚了吧。”
瑞风道:“少爷,不会热的,今儿化雪,比下雪更冷一点。”
商雪延还是不愿意,“我要和朱鹏出门去游湖的。”
另外一个小厮打开雕金坠玉的檀木衣柜,重新捧了一件衣服出来,温声道:“少爷,那这件呢?”
商雪延捏了下料子的厚度,那句这件衣服和瑞风手里的难道不是差不多厚还没有说出来,瑞可笑盈盈道:“这身衣服是前几天大公子托人送回来的,说是莱州时兴的样式,你还没上过身吧?”
商雪延一下子歇了挑剔的心思,“那就这身吧。”
换衣服不用人伺候,商雪延挥退侍从,自己穿好衣服,这是一身销金云纹窄袖锦袍,袖口和领口都有一圈柔软的兔毛,衣服换好,戴好发冠,商雪延正打算出门。
瑞风喜气洋洋地进来道:“少爷,临平回来了。”
临平是他大哥的侍从,大哥现在任莱州知州,临平也在莱州,突然回来,难不成又是大哥送了什么东西或者信件回来。
商雪延不急着出门了,袍子一撩,疾步去了松鹤堂。
听到临风禀告的消息,苏清容和商明德脸色惨白,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临风跪在地上,神色灰败,艰涩道:“十日前,大公子去州府向宁知州禀告完公务后回莱州的路上,夜间突逢高丽匪人袭击,中了流矢,性命垂危。”
商雪延在门口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如坠冰窖,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世子爷,老夫真的不行了,我,我真的不行了。”宋太医说完这句话,勒住了马缰,酸软的双腿落在了地上,也不顾脚下的荒草乱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商雪延骑在马背上,双手都是这几天赶路,被冷冽的寒风吹出来的红肿,他一言不发地翻身下马,将浑身无力的宋太医扛在他的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不管不顾地往东北方赶去。
亥时,枣红骏马被拴在马棚里,临风问驿站的小吏要了一些干草,几匹昼夜奔波不停的骏马鼻孔里吐着气,大口咀嚼着马槽里的干草。
临风回到驿站,就见小世子站在院子里,向来雪白的一张脸在廊檐素白色的纱灯下,越发显得惨无人色。
临风走近,低声道:“二公子,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你都好几晚上没有睡觉了。”
“你去睡吧,两个时辰后,继续赶路。”商雪延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嗓音前所未有的嘶哑难听。
莱州到上京有八百公里,临风从莱州到上京,用了九天的时间,商雪不眠不休地带着太医赶路,只用了七天半,就抵达了莱州。
太医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太医,最擅长治疗外伤,年轻的时候,也曾走南闯北,练得一身强健体魄,但还是差点死在了昼夜不停的颠簸路途中。
眼看商雪延进了莱州城,宋太医强撑起身体道:“世子,慢,慢一点吧,反正也,也……到了。”
商雪延根本不搭理他,一扬马鞭,双腿夹紧马腹,面无表情地驭马疾奔衙门而去。
宋太医坐在汗血宝马的前面,心道这不愧是陛下赏赐的,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不眠不休地跑了七天都没有倒下,又想起几年前,商雪延摔伤了胳膊,商衡安请他去给他弟弟看诊。
他不过是上药的动作重了点,商衡安就赶紧蹙眉提醒,说他弟弟身体娇弱,劳烦他动作轻缓一些。
这哪里是娇弱啊?就算是皇上面前威猛的羽林卫,怕是也禁不起在这样冷冽的冬日里片刻不停地赶路。
目光垂下,宋太医的眼神落在商雪延握着马缰的双手上,七日之前,从上京出发的时候,这双手白皙嫩滑的像是用羊脂膏玉养出来的,短短几日,红肿皴裂。
宋太医浑身酸痛地叹了口气,仰起头,忽然瞥见不远处知州衙门上挂着的白幡。
宋太医神色愕然,扭过头,看向上京城怀金垂紫的世子爷。
商雪延盯着知府衙门前的白幡,心像是瞬间沉入了一个没有底的黑洞里,止不住地往下坠,往下坠,坠的他心脏一片空虚,茫茫天地,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不是大哥,肯定不是大哥,怎么可能是大哥呢?去年夏日他回京还说今年要给他送嵩县的柑橘呢。
知州府里有几十上百号人,大哥还这么年轻。
商雪延翻身下马,他是上京城很会蹴鞠的世子爷,马背上扬手挥球都漂亮利落的让人移不开目光,翻身下马的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他下马的时候,身形趔趄,好像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一样。
他咽了咽喉结,艰难地跨进沉肃压抑的知州衙门,临木穿着麻衣走出来,瞧见商雪延,膝盖咔嗒一声,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双眼红肿道:“二,二公子,大公子,大公子昨日未时,昨日未时离世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商雪延有点意识不清了,他好像令人开了棺椁,他看见了他大哥那张熟悉的脸,脸色是青灰色的,眼睛闭的很紧,商雪延怎么让他睁眼睛他都不睁开,浑身都硬邦邦的。
这不可能是他的大哥。
绝对不可能。
元宵节的时候,他还收到了大哥送给他的信,说莱州的春节也很热闹,但还是上京的除夕令人心向往之,他争取明年回到上京过除夕。
这个脸色黑青,四肢僵硬,奇形怪状的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大哥呢?
三日后,商雪延身穿麻衣,扶棺归乡。
苏清容眼睛开始变红,视线有一点模糊,她扭过头,擦了擦眼眶后,说话声是很清晰的,“二月初九那天,他带着你的棺椁走到了曲水镇,黄全等高丽人埋伏在此,想要抢走你的尸体,折辱来告慰被你剿杀的黄先那拨高丽匪人。”
商雪延是学过武的,虽然比不得真正的将士,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但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也没有见识过这么多的血。
他最多就是和其他公子哥争吵时推搡着动动手,原来刀插进血管里是会瞬间把血喷出来的。
商雪延想到大哥来莱州剿匪的这一年,大哥亲自带兵出去过剿匪,所以他也亲自杀过人吗?就像他现在这样?
余光瞥见竟然有人朝大哥的棺椁而去,商雪延拿着一柄鲜红的长刀,高丽匪人察觉到了身后冲过来的人,避开商雪延的袭击。
对方从马车上摔下去,商雪延忽然听见一声不知道谁发出来的小心,他看了一眼身旁漆黑色的棺椁,并没有感觉到哪里疼痛。
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倒在了泥泞的雪地里,他并不觉得痛苦,只觉得这半个月来好累好疼,他想要好好地睡一觉。
一觉醒来这是一个梦,大哥当然还在他身边。
苏清容眼眶微红地说:“延兴十九年,二月初九,小雪,阿延为了保护你的尸体,死在了他二十岁生辰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晚安,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