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帝默了默, 视线往他俩身上来回徘徊。
戚老头心里纳闷,不由越发怜悯兰姝,都说皇家无情, 放着好端端的小郡王不用, 偏要兰姝腹中幼子为他明家撑起一片天。
那是, 人家可是小世子, 小郡王,姝丫头肚子里的孩子哪比得上他啊, 他兀自心酸。
“取朕的血。”
老头的声音雄厚有力, 他年过半百方才继位,如今满打满算不过古稀之年, 若是为救亲子……
且司欢吟那老毒物够狠,给明棣下的蛊是只母虫,唯有找到新的宿主, 方才舍得离开……
“圣上……”
“别说废话, 先给她接生。”宗帝不假思索摆摆手。
戚老头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 “圣上大义。”
此刻的他只是一位深爱儿子的普通父亲,老头胡子花白,宽厚的背挺得笔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 朕诛你九族,连同凌家。”
太极殿不宜见血腥, 兰姝被挪到产房,小小的一间屋子,关不住她撕心裂肺的叫喊。
胎儿身子羸弱,几位妇科圣手并未给她解毒, 徐霜霜给的正是极寒之物,冰心莲,物如其名,仅仅一口便让兰姝见了红。
可怜的小妇人全凭一身恨意苟活,她不料,自己的枕边人居然亲手杀了她的未婚夫。
一时之间,她似失了活下去的念头,却又同样燃起满腔怒火。
往日同他你侬我侬,如今兰姝惟愿两人生死不复相见。
徐霜霜给的药够猛,想必存着把她弄死的决心,她不止底下疼痛,心房也跟着剧烈绞痛起来,痛意和恨意都是实实在在的。身上冷热交织,她已分不清眼下是黄泉亦或是不值留念的现世。
是她对不起他,岚玉舒说的没错,倘若不是她贪恋明棣给的温柔,百年徐家又岂会因她而遭此祸事?
他明子璋有太子妃,有福康郡主和小郡王两位子嗣,甚至就连她的长女亦向着他,可他呢?
徐青章他什么都没有了,他甚至都没法体面地死去。
一百零八刀,刀刀要人性命,他得有多疼。
“噗……”
结实的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榻上脱了力的妇人口吐鲜血,红艳艳的液体顺着她的颈子淌向里衣,悲伤淹没她的理智,她如一朵盛开的茶靡花,愤怒和无助交织,她满脸绝望。
恨世道不公,更恨她自己。
愿她就此奔赴黄泉,了却残生,终结这荒诞的半生。
宗帝一直从白日待到后半夜,稳婆急匆匆出来抹了一把汗,“启禀圣上,娘娘中了毒,使不上劲,再这么下去,小皇子恐有性命安危。”
她没说的是,民间有句老话,七活八死,这八月的胎儿,难生啊!
实则兰姝的身子一向很好,若不然,那人也不会日日夜夜行与她交好。
岚玉舒递过去的那杯茶透着古怪,她学医多年,不会连那么拙劣的把戏都看不透,可她还是喝了。
宗帝透过屏风盯着内室出神,他耐心见底,隐隐动怒,“传朕口谕,凌氏女罔顾皇嗣安危,若皇嗣有难,凌氏女即刻处死。”
棋子有如沙砾,更别说如今这玉石成了弃子。
戚老头闻言后,双手一抖,差点将手中金疮药洒落一地。
“你,过来,随朕去给太子治病。”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去,恍若早前放出消息,许兰姝做皇后的不是他。
自古以来都是子凭母贵,他们的长子长得最像她,萧宛珠去世十年,再无他人唤他二哥,宗帝透过闭眸的皇子回忆往昔,他眼角滚落一滴泪,“动手吧。”
太医院的太医都先紧着皇帝,遂再度回了太极殿,而产房里的妇人失了魂,却因体力不支,凄惨的叫喊渐渐消停了下去。
替她接生的稳婆和宫人如临大敌,她们摸不准皇帝的意思,这是弃母保子还是……
轰隆几声,天雷滚滚,电光雷鸣,兰姝再次被疼醒,她小声叫喊,“取,取剪刀……”
“使不得使不得,圣上还没说保大还是保小。”稳婆抢先接过她的话,若是保大,那就剪碎小的。倘若保小,便只能给产妇开膛破肚,活生生将幼子取出来,甚至动作还要够快,已免腹中胎儿窒息而亡。
“娘娘再加把劲,来,咱们再含片老参。”
皇宫久未有子,这稳婆在方圆百里有个好名声,经验丰富,是宗帝特意使人寻来的。
她虽时常替人接生,却只有一个亲子,而她的儿媳妇就如兰姝这般大,她看向兰姝的目光越发柔和,“娘娘,身子要紧,有什么事啊,您先放一放,等您生下孩子也不迟。”
美人露着眼白浑身发力,宫婢替她擦去发间冷汗,稳婆眼神敏锐,她再度鼓励,“娘娘,用力,快了快了,就要看到小皇子的头了。”
兰姝疼到抽气,亦能切身体会那小东西是如何被她一点点生出来的。
然而,他们明家的血脉,她不要也罢,她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每当她昏睡过去,那稳婆总是拼命掐她人中。小妇人眼皮沉重,恍惚间她似梦回少时,父母健在,还有她的章哥哥。
少年总是温言软语哄她,唯恐她嘟嘴蹙眉,只是她回头一看,拉她手的人却从徐青章变成另一位俊美少年,那人美得雌雄莫辨,她年纪小不懂事,唤了他姐姐,他黑着脸捏下她的小手,美少年面露嫌弃,可也拽得她越发紧了。
那一回,她闹着和徐青章在山间躲迷藏,徐青章弄丢了她,于是她同少年在山洞住了一晚。待她醒来时,朦胧间瞧见徐青章弯腰向那人道谢。
她拼命想睁眼瞧清楚那人的面容,那人却头也不回地远去,当真是个没良心的。
霎时眼前白光一现,稳婆眉开眼笑,“出来了,出来了,娘娘,是个小皇子,娘娘,您看,多像您呐。”
屋里血腥味冲,兰姝抬头瞧他一眼,皱巴巴的,她眉心一皱,丑死了,哪里像她了。
伺候她的宫人皆松了一口气,妇人生产有如去鬼门关走一遭,兰姝叫声凄惨,同为女子,她们百感交集。兰姝平日待她们随和,是以这些人私底下都在感叹美人的将来。
不说封赏如何,宗帝适才的离去之举,显然是恼了兰姝,若是难产就将美人处死,这无异于六月飞雪,冤冤冤。
兰姝休整了片刻,稳婆已将襁褓幼子清洗干净,那珍贵的紫河车也已作弃。宗帝说话时未避着她,如今的她,俨然成了弃妇。
孱弱的妇人兀自下榻,下一瞬却遭一众婢女婆子阻拦,“娘娘,您刚生产过,身子虚弱,快快躺下才是。”
兰姝挥开她的桎梏,“把孩子给我。”
她喊了两日,嗓子哑得厉害,见那稳婆微一愣神,索性从她手上夺走亲子。
她着一身粉白寝衣,身上还沾了不少血迹,后面跟着好几位宫人,一帮人浩浩荡荡往太极殿而去,饶是见惯风浪的高公公也忍不住咋舌。
“娘娘,您这是?”
“让开,我要见他。”
高公公见她一脸冷淡,摆明了没好事,他一脸苦恼,“娘娘,戚大夫还在给殿下治病,娘娘,老奴先带您回偏殿。”
可没理由她都生下孩子,他们俩父子还没换完血。
兰姝不顾他的劝阻,抱着幼子就要往里闯,可怜带刀侍卫不敢拦,高公公也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生了一日一夜,脚步虚浮,此刻已是强撑。太极殿余烟袅袅,却同样掩不住浓烈的血腥味。
说什么太极殿不宜见血,今日这血正是救他爱子的好东西,谈何污秽?
兰姝心里翻个白眼,他们明家没一个好东西。
她身娇体弱,以往不曾学过如何抱孩子,只是觉得这小子够沉,她只好将他往上提了提。
如她所料,明棣已经醒了,父子二人脸色苍白,他俩正在对弈,当真是好兴致,好情操。
面见天子,她跪也不跪,只站在不远处死死凝着他俩。
明棣心下一惊,他不久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太极殿,正觉狐疑时,却见这位九五之尊拉着他下棋。医者望闻问切,他不是没注意到宗帝和他自己的变化,正当他欲开口询问时,宗帝却摆摆手,又吩咐人摆了他们当年对弈的棋局。
是那年乞巧节的前一晚,父子二人之间还不曾有隔阂,彼时的他俩,父是父,子是子,而非之后的困局。
明棣隐隐不安,宗帝拖着他下了好几局,而今平静的湖面终于因小娘子的出现所打破。
“不下跪,不行礼,像什么话。”
天子动怒,底下的宫人全都跪了去,兰姝怀里的小子似也感到不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父子俩都朝她们母子看去,小妇人面容清冷,滚圆的肚子已消下去,如今以她怀中幼子的模样呈现在两人眼前。
明棣见她摇摇晃晃,正欲过去护她,“朝朝……”
兰姝反而后退几步,警惕地喝退他,“别过来。”
她顺势按下手上白玉镯,从中抽离长长一根毒针,明棣神情错愕,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宗帝捻了颗棋子扔过去,本想砸落她的毒针,岂料玉面郎君身先心动,本能抓过弹向她的玉石。
“凌氏女,你是疯了不成?”他不便对爱子发火,心底的邪火上涌,看向兰姝的目光阴狠又毒辣。
貌美小妇人一字一顿提要求,“把徐家的人都放了,恢复徐青章的清白。否则,我就亲手杀了他。”
能用儿子来太极殿威胁人,时至今日,他再不会纠结兰姝的孩子是谁的种。
“荒唐,凌兰姝,你愚昧至极!”
宗帝勃然大怒,高公公已将不相干的人马拦在外头,他们明家的家事,还是交由他们自个儿商量吧。
“雷霆雨露均是天恩,徐家是罪有应得。凌兰姝,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老头被她气到满脸通红,这屋子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老弱病孕,偏偏都是犟脾气,谁也不肯让步。
兰姝不畏强权,眸光冷淡而坚定,“若你们不答应,明家再无子孙。”
她将目光挪向离她几步之遥的男子,随后一脸决然,淡淡开口,“我给明子璋下了绝子药。”
此话一出,他俩皆震惊不已。
“你,你个毒妇!”老头踹翻棋盘,猛的咳嗽几声,“凌兰姝,子璋待你不薄,你就不怕报应吗?”
兰姝闭口不谈,“圣上,今日您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瞧瞧,瞧瞧,子璋,这就是你不顾性命也要救下的人,她就是个白眼狼!她娘害你性命,她害你绝子,她们凌家没一个好东西!”
“你们明家也没有一个好东西!”
明棣目带疲色,耳畔的争吵声如雷贯耳,不该是这样的,他们都该冷静些。
“朝朝……”他的话语间透着浓浓的无力感。
“明子璋,站住,你别过来!”
兰姝喝住他的脚步,手上的毒针离襁褓又近了些。只是若他愿意,顷刻便可从她手上完好无损地掳走人。
小妇人腕上的雕花白玉镯正是多年前他亲手打造,而今防身物件变成伤害幼子的武器,他脑袋一片混乱,依然温柔安抚她,“朝朝,你先把针放下。”
“我不!明子璋,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与你相遇!”
兰姝面上的疏离刺痛了他的心,“朝朝,你先冷静下来。”
他的嗓音如绸如玉,兰姝有一瞬的恍惚,她模模糊糊地想听他的话,她多想扑过去朝他撒娇。
孩子的哭闹声打断她的思绪,小妇人心一狠,再度下了命令,“今日若不传召,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毒妇,你还有没有廉耻心,他是你的……”
“父皇!”
明棣朝身后吼去,他脑袋好疼,心房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握住,仿佛周身血液都停滞下来。
“父皇,依了她吧。”
依了她吧。
人生苦短,他怜她身世凄苦,于是总是想待她好些,也好叫她忘却生母生父所带来的痛苦。
去年年末发病时,他起先并不接受自己的无能,可世人在疾病生死面前,竟都是一样的弱小,他毫无抵抗之力。
他曾想疏远,也想逃离她,他不愿小娘子为他担忧,为他落泪。
可他想岔了,小娘子的心,自始至终都不在他这,他永远不是兰姝的第一选择。
小娘子体力不支,身形跟着晃了晃,那人作势要过来扶她,可兰姝视他犹如洪水猛兽,对他避之不及。
明棣望向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眸底一片嘲弄,多可笑,多可悲。
“饶恕徐家可以,但你凌家这辈子都不可以踏足京城。”
宗帝本想将她处死,但转念一想,自己这痴儿怕是要恼上自己,老头老谋深算,很快权衡利弊,“凌兰姝,你辜负子璋一片好心,日后不许你回来半步。朕要你发誓,如若违背,徐家和你凌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古人重誓重诺,兰姝以两指对天发誓,只是天雷滚滚,外边电闪雷鸣,老头黑着脸下令,“凌兰姝,你再起一遍誓。”
他时日不多,怎可叫这妖女继续祸害他的子璋!
小妇人翻个白眼,依葫芦画瓢,再度起誓。
来时身抱幼子,待兰姝出来后,高公公眼尖地发现,兰姝手中只持了两卷明黄色卷轴。
“子璋,别听信那妖女胡言乱语,父皇定会为你寻来天下名医。”
宗帝对于兰姝的警告将信将疑,但他固然不愿让他的爱子有个难以启及的毛病。
“子璋,你瞧,这孩子长得多像你。”
老头眉眼带笑,他方才板着脸吓这小孩,他却半点不畏,咯咯笑个不停,好胆识,不愧是他明家的血脉至亲,想来是半点没有他那个便宜娘的事。
“父皇,儿臣累了,儿臣先行告退。”他脑袋嗡嗡,远不像老头那般欢喜,甚至不曾瞧他一眼。
出了太极殿,男子迫不及待追上兰姝的脚步,“朝朝,你听我解释。”
前两日还唤过他夫君,在他身下娇吟婉转,承他欢爱的小妇人,今时今日待他却如死敌一般,让他如何接受!
他冥思苦想,只能猜测是她得知了徐青章的死讯。
“太子殿下,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朝朝,别这样对我。”他板过兰姝的身子,“朝朝,徐家会没事的,你……”
“那章哥哥呢?明子璋,你好狠的心,一百零八刀,你怎么变得这么陌生,章哥哥拿你当至交好友,你却强占他的未婚妻,甚至还让他死相凄惨,明子璋,你就是这样待他的吗!”声声泣泪,兰姝朝他吼道,“明子璋,你别碰我!”
“朝朝,我没有,我没杀他。”
“让开,太子殿下,祝你往后同太子妃恩爱一生。她胡乱揩了一把清泪,“日后凌兰姝和你恩断义绝,再也不见。”
“朝朝,你别这样,相信我,我真的没杀他。”
“明子璋,我恨你。”
恶语伤人六月寒,[1]兰姝报复性地想与他同归于尽。
爱意无法化解憎恶,一别两宽,她死死拽紧手中卷轴,他俩之间隔得不远,只要她按一按手上的玉镯,几发淬了剧毒的银针就会毫不留情地扎入他的皮肉,叫他顷刻殒命。
可她没有,她头也不回离了他。
小妇人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可她的薄背却挺得笔直,有如穷酸秀才手里头的笔杆。
她多美啊,冷极生艳,春桃夏荷、秋日里红艳艳的石榴花,以及寒冬腊月的白梅都还要输她三分。
只是男子眼中的她却无一丝生气,俏丽不再,她只剩一副躯壳了。
圣旨来之不易,皇天不负有心人[2],兰姝等了大半年,沉甸甸的,心里头却怎么也无法释怀。
皇宫是座城,城外人拼了命想进来,而她却一瞬不肯停下脚步。
就当与他相遇相识是大梦一场。
回首往事,她这一生,处处不顺,事事不顺,父母双亲,甚至连亲生女儿都在瞒她。
她的爱人杀了她的未婚夫,都是她的错,全赖她。
她的一生失败透顶,罪孽无从抵消,而那位一看她便会脸红的郎君,人死如灯灭,他再也没有以后了……
高公公跟在屁股后面给她叫来落轿,他虽上了年纪,可看得明明白白,兰姝虽一时不顺,但她好歹给他们明家生了两位子嗣,其身份何等尊贵!
他在皇宫摸爬滚打多年,方才窥见圣上逗弄小皇孙那股欢喜劲儿,便知小皇孙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一顶舒适的轿子近在眼前,兰姝没逞强,她身子虚弱,腿脚再是迈不动了。
回了凌家,凌科未脱官服,火急火燎赶来兰芝阁,“姝儿。”
“大少爷,小姐已经歇下了。”婢女声音颤抖,在这宅子里头,她们这些下人最怕黑脸凌科。
凌科望向内室,下意识放轻声音,“她何时归的?”
“回少爷,约莫一刻钟以前,宫里来了人,说小姐今日刚产下一位小皇子,吩咐我们务必照看好小姐。”
婢女唯唯诺诺,这话不讨喜,哪有人诞下皇嗣还将其送回娘家的……
凌科展开兰姝带回的圣旨,卷轴有两副,他一目十行,快速阅完,越看脸越黑,“收拾细软,后日上路。”
这圣旨下得急,不过两日就要他们凌家搬离京城,他一身文人的傲骨,虽早前经历过一遭抄家,如今依然不改凌厉之色。
经历几度生死危难,他已消散大半入朝为官的欲望,竟敢嫌弃他妹妹,他明家嚣张至极!
圣旨是太极殿那位亲自写的,笔下可见锋芒,而这皇家之物,眼下被随意弃在一旁,他蹑手蹑脚去看兰姝了。
他与兰姝数月不见,小妇人肚子瘪瘪,里面没肉了。不止肚子,他上前握住兰姝的皓腕,轻轻的,她四肢纤细,苍白的小脸布满泪痕。
丫鬟硬着头皮辩解,“少爷,小姐一回来便躺下了,奴婢们不敢过来打扰。”
凌科没应她,从她手上接过帕子,兀自替小妇人轻轻擦洗。
“少爷,奴的娘亲前不久刚生产过,这是奴婢闲暇时做的头巾。产妇不宜见风,若是月子里照顾不好,日后恐会头痛。”
男子示意她过来戴上,又睨她一眼,“你叫什么名?”
“奴婢兰巧,是上个月牙婆带来的。”
凌家没有主事的妇人,白氏和白平儿被接回来后,白平儿一来就带走了兰芝阁的丫鬟,屋里伺候的人少了,管家就是那个时候找了牙婆。
“改个名吧,喜巧,往后你做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嗳嗳,多谢少爷赐名,奴婢定当好生伺候小姐。”
凌科摆摆手,他一边给兰姝擦洗脸上的汗渍,一边温柔宽慰,“姝儿,你还有哥哥,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哥哥前几年在北边待过,那儿的雪景常年不化,到时候哥哥给姝儿堆雪人,还有糖葫芦,雪人一个,姝儿一个。”
凌科待的时间不长,自顾自地同兰姝说了些体己话,见兰姝睡得安稳踏实,便去书房提笔给他爹写信去了。
宗帝将他们一家人贬去北境,无召不得回京,怕是要将他们凌家一辈子缚在北域。
待他走后,兰姝很快蹙起眉,缓缓睁开美眸,闪亮的眸间依稀可见红血丝。她睡得并不好,浑浑噩噩仿佛置身阿鼻地狱,备受煎熬。
阖眼前,榻上的小妇人再度将目光锁在那张明黄色卷轴,她吸吸鼻子,暂且得到片刻的安宁。
徐家没事了,她替他守住了他的至亲。
月色清凉,夜里的兰芝阁静得可怕,兰姝睡了一天一夜,时不时便被魇住。凌科彻夜不眠,端坐在榻前握上她的柔荑,口中默念诸天神佛,他只愿兰姝安好,百岁无忧。
[1]摘自王实甫《西厢记》
[2]摘自梁启超《新罗马·侠感》——
作者有话说:[可怜][可怜]终于到大结局了,好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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