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天前,海市夏敛家。
“妈,过两天,我想再回奶奶家一趟。”
吃过饭,夏敛自觉起来收拾碗筷。
少年悄悄暼了一眼沙发上,正看综艺看得开心的宋纯,突然开口说。
妈妈今天心情显然还不错,这个时间点提出,应该也不算突兀?他想。
但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明显反应过来了。
电视上正播放着的节目传来一串欢快的笑容,但宋纯咧着的唇角,却是一下子放平了。
女人的眼睛默默从精彩的综艺中,移到了一旁站着的少年身上。
修剪整齐精致的眉毛轻蹙,明显地,她并没有想到少年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
电视的响声成了过分喧闹的背景音,宋纯看着他,带着些犹豫地开口:
“今年还要去吗?”
要是寻常的人家,自己儿子放着大好的假期不陪着自己,还要嚷嚷着要去找自己的奶奶,做母亲的或多或少也会有点难过忧郁。
特别他们还是单亲家庭,她独自抚养孩子已经十多年了。
只是此刻,她的犹豫并非来源于此。
况且宋纯脸上的神情,也没有明显生气的痕迹。
突然转变了的神情,并非是出于恶劣的婆媳关系,实际上,虽然丈夫去世的早,但她和夏敛奶奶的关系依旧很好。
甚至很多次都主动提出,想让她从那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搬出来,和他们两个人一起住。
但此时,面容秀美的女人细眉轻皱,她依旧不太明白儿子这突然的请求究竟是为何,毕竟……
夏敛的奶奶,半年前就已经因病与世长辞了。
何况,少年身上的另一件事,不是从他成年的那时候起,就已经结束了吗……
她对那个小村子的唯一记忆足以算得上是糟糕,就算是这么多年来夏敛每年夏天,都要去那住上一段时间,她也依旧适应不了,每次一提到那里时,心中隐隐泛起的……悚意与厌恶。
站在一旁的夏敛自然不知道,自己妈妈此刻内心中的纠结。
少年看着她,略显无辜地眨眨眼,但没怎么迟疑,他依旧冲着女人点了点头。
“……你奶奶不是说过吗,去年就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吗?”她说。
宋纯是个典型的城里人,但她并不是讨厌乡村,也并不是排斥那个,总把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人。
只是,她从前几次,因为各种理由去到那个小村子的记忆,实在是称不上多么美好……
女人眉头轻拧,努力想把过往的记忆抛之脑后。
“而且你奶奶今年不是刚走,老家里都没人了,还去做什么?再说,去了也没人照顾你,乡下那地方,做什么都不方便……”
眼见宋纯微蹙着眉,絮絮叨叨地,显然还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夏敛直接上前一步凑了过去,打断“施法”。
少年从沙发后面矮下腰,亲亲热热地从后面搂住了母亲的脖子,唇红齿白的清秀脸庞上,露出了个清浅且甜蜜的单侧酒窝。
他好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在熟悉的亲人面前撒娇,夏敛靠在宋纯的肩膀上,声音轻轻:
“可奶奶那时候跟我说,她还惦记着她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说让我把她的一些东西带回来,还有,我还没跟姜叔他们正式道过别呢。”
向来都比较宠溺他的母亲,显然还是很吃这套的,尽管眉间的愁绪未减,但宋纯的唇角还是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但她嘴上却还是说:
“跟你姜叔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让他把你奶奶的东西寄过来,也省的你再跑一趟。”
果然妈妈还是不太好糊弄,夏敛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原本并不准备谈起的话题,此刻还是无法避免地要说出口。
他直起身子,在灯光下,琥珀一般透亮的眼睛,注视着宋纯疑惑看过来的目光。
夏敛缓缓开口:
“可是,妈妈你忘了吗,那根红线,奶奶给我请的那根红线。”
“她那时还跟我说,让我‘亲自’,把它烧掉。”
“……”女人无话可说。
——
无论如何,夏敛还是坐上了回老家的列车。
“……等快到时间,再去不行吗?”
昨晚宋纯和他一起收拾行李时,语气里隐隐约约地还带了些埋怨。
“可从前奶奶让我回去的时间,差不多不也就是这两天吗?”
少年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转身轻轻抱了抱,明显不是很开心的妈妈。
“我往年不都是这几天吗,要是时间不对错过了什么日子时辰,可怎么办?”
夏敛歪头,颇为狡黠地开口,但说出来的话在宋纯看来,明显驴头不对马嘴。
女人不由得失笑。
因为他此时提起的这件事,从少年的十八岁生日过后,就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只是解释起来,又要费很大的功夫,况且她知道,夏敛甚至还不一定相信。
不过这最后一点的“祸患”,要是夏敛这次去过之后,能彻底解决掉,不用她再担心也好。
又想到了儿子明显坚持的态度,宋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一路平安,出什么事了,或者钱不够了都要记得跟妈妈打电话。”
她最后还是无奈地,抬头看着自己已经长高不少的儿子,不厌其烦地嘱咐道。
……
路途遥远,在经过某一站时,高铁的窗外飘起了小雨,到最后,闷闷的微弱雨声在耳边响起。
盯着窗外密密麻麻的雨幕,夏敛的思绪缓缓放空。
视线跃过飘浮的雨丝,残留的意识逐渐回到了那日的病房里。
奶奶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刻,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夏敛在她的床前。
奶奶只有夏敛爸爸一个儿子,而他爸爸很早就去世了。
但,老人的病房里,却在这几日里,奇怪地挤满了他和母亲根本没见过的人。
而且他们都神情悲伤的不似作伪,一问,个个都说老太太对他们有恩,却都不肯说清这“恩”,到底是什么……
想的远了。
夏敛垂下眼,离目的地越近,那日悲伤与永别的痛苦记忆,最终还是避无可避地,被回想起。
……
病床上,老人本就浑浊的目光,在那日似乎更加模糊了,夏敛忍着哭声,将一张被泪水沾湿的脸凑到了她的面前。
“奶奶,是我夏敛。”
“怜儿……怜儿……”她无意识地呼唤着少年的小名。
“我听着呢,你说,奶奶你说。”哭腔无意识地愈加浓重,夏敛努力从她的唇边读出音节。
“红线……红线,烧了?”少年无意识地重复,“我知道的奶奶,这个我知道的,你说过很多次了。”
“……不要回?…什么……玉佩?奶奶,我听不清奶奶……”
伴着他无助的哭喊,完全消失了的微弱呼吸,和急促尖锐的“滴——”声,一同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
少年控制不住地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将自己从过分悲伤的情绪中拔了出来。
奶奶毕竟已经走了,他再怎么难过也都无济于事。
但曾经她还在的每个夏天,都会要求夏敛回到老家,跟她住一段时间。
他父亲虽然走得早,但所幸在他生前,宋纯和奶奶的关系就不错。
加上这么多年,宋纯没有再婚,双方关系早已超过了普通婆媳,孤儿出身的宋纯,也乐意孝敬这个温良和蔼的老人。
但可能是怕麻烦他们,也或许是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住着舒服,总归奶奶多次拒绝了妈妈想把她接过来,和他们一起住的想法。
甚至还老太太还好几次地,往宋纯卡里打过好几次钱,看宋纯急忙打电话拒绝的反应,约莫这笔钱数量也不小。
但说实在,他们也不知道,一个住在偏僻的村子里,不多与人交流的“普通”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攒下这么多钱的。
但好像也不难想?
毕竟妈妈也总是神神秘秘地跟他讲,他小时候,奶奶是怎样,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玄幻”情形。
什么“天地变色”“鬼门大开”“唰一下黄符就突然烧干净了”……
总归一次比一次夸张,让本来还有些好奇的夏敛,后来极为肯定的觉得——
还是让妈妈赶紧把她手机上的小说软件卸载了吧。
但奶奶每年夏天打过来的电话,一涉及什么“当年请的红线”,尽管偶有不舍,但每次宋纯都会忙不迭地把他打包送走。
所以虽然自己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但那天夏敛为了说服宋纯,还是用出了这招,“杀手锏”。
只是,就像那时宋纯说的一样,奶奶已经走了,作为一个经受过多年科学教育的人,夏敛自己又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
然而为什么他这个暑期坚持要离开家里,回到老家呢?
无人注意的列车角落,戴着口罩的少年靠着座椅,微仰起了头。
琥珀般透亮的眼睛虚虚地盯着前方,视线在空中漂浮着,没有落点。
“院子里的那盆花,还有小福……”病床上的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
每年的夏天去往那个小院子,不知不觉地,已经成为夏敛的习惯了。
他熟悉每一棵他们亲自种下的花草,也喜欢那只叫“小福”的猫咪……
不只是奶奶心疼她的小院,从小就在里面玩乐,看着它一点一点变成繁茂样子的少年,又怎么忍心让它荒芜呢……
就当是最后一次长住吧,他想,他会把奶奶还来不及收拾的一切,都妥善安置好的。
何况,遵循奶奶曾经的话和遗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宋纯今年就要再婚了。
想到这,夏敛原本明亮的眼睛,也黯了黯。
这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离开居住了很久的小家,然后搬进严叔叔给他们准备好的大别墅里。
严叔叔对她很好,也很尊重夏敛,当时宋纯犹豫时,夏敛也表示自己很支持,她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当一个月前宋纯真的一脸甜蜜地告诉他这个消息时,夏敛才惊觉,自己好像还是有点不习惯……
不过一向体贴的严叔叔,肯定不会让妈妈一个人忙活着搬家,而自己也并不太想做一个闪亮的电灯泡。
夏敛仰起脑袋,盯着动车冷白的顶部想:
那就让他稍微逃避一会吧。
——
“小帅哥,慢走啊。”
从县城到村里,司机师傅加了钱,此时也乐呵呵地,帮夏敛搬下了后备箱里的行李后,重新坐到了驾驶位跟他告别。
夏敛也笑着应答。
列车上突然的雨像是一场幻梦,他不过轻轻打了个盹,就已然穿过了那层雨幕,来到了过分“热切”的老家。
夏季燥热,但所幸门口的树下,笼起了一片绿荫。
跟原先的温度适宜的城市不尽相同,宛城的夏日总是来的更加早,也更为热烈一些。
不过才离开开着空调的出租车一会,听着耳边聒噪的蝉鸣,夏敛已经开始有点觉得热了。
只半年无人居住,从前总被老人家收拾的干净整洁的门口,此时竟到处都是杂乱生长的野草。
夏敛沉默地在门口放下东西,在随身携带的包里一阵翻找。
细白的手指略急躁地,将钥匙怼在钥匙孔几次,但熟悉的大门却都始终无法打开。
少年微微蹙眉,只是当他低头凝神去看时,却发现,乌黑的铅沫从钥匙孔里溢出,上面还隐约可见铁丝的划痕。
夏敛的神色一下子冷了。
口袋里的手机被拿了出来,细长地手指拨动几下,熟悉的电话被拨打了出去。
尽管生气,但夏敛还是收敛着脾气,温声开口:
“姜叔,是我夏敛,我回老家了。”
——
等姜叔带着换锁师傅,把外面的锁都拆下,按照夏敛的要求换了更为牢固的新锁,又在门口加了明显的监控探头后,天色都已经略微见黑了。
安装的师傅笑着拒绝了,姜叔客气的“都这么晚了,不如回我家吃饭”的邀请,带上工具就骑着摩托车走了。
但面对夏敛,姜正豪显然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他今日正好休假,也没穿什么警局制服。
此刻他豪爽地揽起了夏敛的肩,颇有分量的拍了两下,开口道:
“小夏!今年还以为我跟你心兰阿姨还以为你都不会回来了呢,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好让我去接你啊。”
“今天说什么你都得过来吃饭,你婶儿早做好饭在家等你了!”
他们这习惯叫婶儿,但夏敛这个“城里来的”从小叫的都是阿姨,此时一见到夏敛,姜正豪倒也开始混不吝地乱称呼了。
夏敛有些无奈地笑,只是本来有几分空落的心,还是在这微凉的夏夜里,涌起了温热的暖意。
……
“唉,你家里偏僻,乡下又不是城市里哪哪都是监控,不过约莫还是那几个皮实的小孩。”
“前几天他们偷别人家的东西被人打了,还是我们处理的。这两天太忙了,我也没怎么去你奶奶家看,谁想得到他们还敢去你家翻!”
姜正豪没多解释,不过两人人都清楚这是为什么。
这个小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这有一个“神婆”。
而一旦是牵扯到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就算是不信,也让人不想轻易招惹……
没想到这群孩子胆子还怪大的。
“回去了可一定要好好看看,家里有没有丢什么贵重东西。”姜正豪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夏敛点点头,也说:“应该没丢什么,下午那时候我也都看了,只有大门和下面的一间杂物房看着被撬开了,主屋里面人住着的屋子,他们应该都没敢动。”
“那就行,实在不行记得联系叔,叔肯定帮你找回来。”
夏敛笑着说好。
姜叔的小女儿,灿灿,一手抱着夏敛刚才从包里翻出来,送给她的小兔子玩偶,另一只小手挥着,乖巧地跟夏敛说“哥哥再见”。
“灿灿再见。”夏敛骑着姜叔友情提供的小电瓶车,也向后方挥了挥手。
小车微弱的灯光,被逐渐吞没在宁静的夏日夜里。
——
时间回到夏敛“英雄救美”的晚上。
奶奶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一声不吭就带人回家的行为,还是让夏敛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这毕竟是奶奶家。
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又不能把这个可怜人直接扔在半路。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夜风带着股让人清醒的凉意,前座的少年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给他包扎好伤口,就让他赶紧离开。
……
计划被打破了,祂想,但意外地,这并不使恶鬼感到厌烦。
夏风将“他”额前长长的黑发吹开,天上的月芒微弱。
在一无所知的少年身后,那双浓绿的眼睛,像是在冒着幽幽的、属于大型捕食者的光。
刚才有人进入祂的“域”的第一时间,祂就感知到了。
但比起一群极为容易捕获的“猎物”,一只突然闯进来的,有着雪白皮毛的“好心人”,果然更能让祂兴奋呢。
无人注意的黑暗角落,坐在后座的人轻轻弯唇。
……
诡异的安静氛围,一直蔓延到夏敛停好车,把人带着进入屋内。
白天里只顾着在外面转悠,致使夏敛虽然已经回来了很久,东西还一点都没来得及收拾。
客厅里有些乱,没来得及打开手机手电筒,少年就已熟练地摸索着打开了灯。
明明他才是这座房子的主人……但夏敛转身,垂着眼睛莫名不敢看他,颇有些局促地开口道:“你先坐,等我去拿下东西!”
说完,就匆匆地跑开了。
虽然东西都没怎么整理,但开了灯的客厅,还是看着明亮又高级。
跟这副身体一直居住着的地方,还泛着灰黑的开裂墙壁一点都不一样呢,祂想。
刚从沉睡中苏醒,与世隔绝了很久的“人”,此时趁着主人的暂时离开,光明正大地左瞧右瞧。
苍白的手臂上,隐隐的红黑色血液渗出,但他还是直接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了中间柔软的沙发上。
只能说所幸,夏敛还没来得及掀开沙发上白色的防尘布,
一串稍显急促的脚步传来,少年一手提着一个大大的药箱,一手拿了个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空调遥控器。
“热吗?我开一下空调。”他没话找话似得说了两句。
“滴滴”的两声后,夏敛抿了抿唇,动作有些迟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少年自然也看到了,客厅里沙发上滴的哪都是的暗红色的血液。
……但明明少年有让他自己按好。
但怕是刚刚在路上就已经一直在流了。
刚才没来得及处理,但一直在出血的伤口,他真的不痛吗,怎么没听见他出一声?
这么大的出血量,他真的能坚持到现在吗?
沙发上坐着的人依旧沉默,似乎还在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少年接下来的动作。
因为到处都盖着白色的防尘布,熟悉又陌生的房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伏在他的肩头,冲他的耳边吹着凉气……
空调的冷风一股股地从身后吹来,如影随形的莫名冷意始终,轻轻趴伏在他的肩头。
左手小指微微发烫,终于唤回了开始莫名发起呆来的少年。
也终于让他下意识地,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
刚才的笑容仿佛只是幻影,沙发上坐着的人,此时充分展现了与他阴郁外表如出一辙的沉默。
生气了吗……夏敛有些愣怔地想着。
但一看到他,少年的脑袋就不自觉地发蒙,什么恐惧害怕与细思极恐,通通都被他抛之了脑后。
从地面到他正坐着的白色沙发罩上,滴落的黑红的血液分外明显。
额发遮住眉眼,“他”脸色像是死人一般的灰白,嘴唇也似乎因失血而变得苍白。
好可怜……
夏敛脑袋里,迟钝地冒出了这样的爱怜。
细瘦的喉结滚动,少年咽了咽口水,拿着药箱凑了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别人上药……
棉签蘸取褐色的碘伏,少年抿紧嘴唇,半蹲在了“他”面前。
“把袖子拉起来,让我看下你的伤好吗?”
似乎是怕他不同意,夏敛微微仰起头,用一双在灯光下,更显得清纯透亮的眼睛盯着他。
“……好。”恶鬼似是顿了一下,伪装完全的深黑眸子轻垂。
“他”顺从地答应了,依言翻起袖子,一阵轻微的撕拉声响起。
“嘶——”但当他真正看见了这人衣服下掩盖着的伤口时,夏敛还是忍不住抽气。
由于刚才这人过分粗暴的动作,胳膊上好不容易凝固的血痂也被撕开了。
青紫交错的手臂上,还有一道两指粗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不过幸好他身上的血,已经流干的差不多了,再怎样也只能可怜巴巴地渗出来几滴。
“……这是怎么弄的?”顾不上处理,夏敛蓦地抬头,带着隐约的愠怒,颇为惊异地问。
看着年纪并不大的少年,身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伤口。
难道还是刚才那群人?
夏敛深深拧眉,在思考明天带他去报警的可能。
“我不记得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开口,黑色的额发散开,他垂下眼,声音轻轻。
要知道这具身体被打的记忆那么多,祂可没有那个闲心,把它们一幕幕地翻出来对账。
但他敷衍至极的话语,在夏敛看来却是一副懦弱的,不想追究的样子了。
可毕竟他们才第一天认识……
夏敛低头,将多余的气愤压了下去。
少年无意识地微鼓起了脸,淡色的唇抿起,一副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但还是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给他包扎起了伤口。
轻柔的棉签,触及到了他早已完全冰凉了红色血肉,黑红色的血液流不出了,只有褐色的药液凉凉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很是新奇的感觉,祂想。
少年露出的毛茸茸头顶,发旋圆圆,因为过近的距离,浅淡又熟悉的香气,慢慢且清缓地钻进了祂早已腐朽了的鼻腔。
身体里的潜意识,比寄宿在此处的祂,更先一步的翻出了记忆。
大片大片被扯出来的记忆,顷刻间就在祂的脑海里划过。
黑色的眼睛轻闪,坐在沙发上的“人”,不自觉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祂看到了,这个人。
——夏敛。
在“他”的梦境中,总是存在的缥缈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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