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冰莓 > 9、昏暗中
    那头突然没声。


    丛沅顾虑地看一眼屏幕,通话没断。


    手机贴回耳边,厉承声线一缓:“知道了。”


    “……嗯。”丛沅拿毛巾擦了擦颈侧的水珠,终止了流淌时微妙的痒。


    又一阵沉默,她背靠湿润的白瓷墙,听他的呼吸声,看水流在下水口聚成浅浅漩涡,卷走失神的泡沫。


    听筒传出盛柯的咕哝声:“确认了吧?人家好着呢,真没被我撞伤,你可别冤枉我。”


    丛沅心里不上不下。


    难道他坚持打视频,是为了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盛柯在状况之外提醒她:“生日聚会记得来哦!”


    经历被某人抓包的尴尬,丛沅已经不打算以箭挡箭了,索性蒙混过关:“不好意思,那天我有事,可能去不了,我提前给你寄一份礼物吧。”


    盛柯独自开朗:“哎呀到时再说嘛,万一有变数呢?”


    丛沅继续蒙混:“我有空就去。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好嘞,拜拜。”


    盛柯揣好手机,看一眼身旁正在脱衣拧水的祖宗,心里泛起嘀咕:“你跟小沅妹妹,是不是准备冰释前嫌了?”


    厉承站着套上半干的衬衫,一颗颗系好扣子,不置一词。


    盛柯没被搭理,反思自己是不是用错词了。


    他心想,没用错啊,是冰释前嫌啊!


    总不能用旧情复燃形容他俩吧?又不是那种关系。


    -


    假期最后一天,丛沅跟着陆霖州去了一趟京郊的会展中心施工现场。


    那边开始下料,陆霖州负责监督,确保各项材料规格无误。


    他不要求丛沅做什么,只让她仔细听认真看,熟悉一下具体流程,学点用得上的东西。


    丛沅拿个小本本在一旁记点数据,陆霖州往哪走她就往哪走,近距离跟铝板和石材打交道,完全没时间管别的,手机放在包里半天没碰过。


    盛柯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她通通没接到,傍晚脱了护目镜和安全帽才有空打回去。


    “有什么事吗?”


    盛柯好脾气地问:“在忙嘛?人快来齐了,就差你了。”


    丛沅愣住,完了,彻底忘了今天是盛柯生日。


    本来说好给人家准备一份礼物,现在连礼物也没有,她自认理亏,今晚的聚会倒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她说了自己所处的位置,盛柯诧异:“你怎么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着,我找个靠谱的人过去接你!”


    “……好吧。”


    离开施工场地,室外下起了小雨。


    丛沅没开车,也没带伞,独自跑到一处公交站牌下躲雨。


    不多时,陆霖州忽然出现在身边,收了伞问她:“在等谁?”


    她简单说:“今晚高中同学聚会,有人来接我。”


    这里算是郊区,陆霖州环顾四周,冷清无人,他说:“我陪你等吧。”


    丛沅觉得师父过于照顾她了,她下意识婉拒:“没事的,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着急,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没什么意思。”


    正说着,一辆眼熟的深色db12缓缓停在站牌前,车子打着双闪,显得不耐烦。


    丛沅预感到车里是谁。


    她干巴巴地想,迟疑必然显得古怪,大大方方坐进车里反而没嫌疑,于是她迈步朝车子走去。


    陆霖州撑着伞,弯点腰把她送到副驾车门前。


    丛沅上了车,轻描淡写系好安全带,没去看驾驶位的人。


    厉承懒散歪头,透过车窗看一眼雨中撑伞的人。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厉承曲起中指点了点方向盘,笑意不达眼底:“给您添麻烦了。”


    丛沅怔顿,这话不是应该由家人或伴侣来说吗?


    冷不丁的,他一句话把陆霖州衬托成全场唯一的外人。


    陆霖州欲言又止,带一点笑容体面道:“不客气,路上注意安全。”


    厉承轻笑:“不劳您费心。”


    随即升起了车窗。


    车子启动带来一阵强烈的推背感,丛沅懵了懵,攥紧安全带,厉承很快就降下车速。


    她咽咽喉咙说:“参加聚会前,我要回家一趟。”


    厉承目视前方观察路况,上下唇平淡一碰:“知道。”


    于是先送她回家,她花了半小时快速洗澡化妆,换了身浅色裙装下楼,坐回副驾。


    一阵清甜的花果香蔓延在车里,厉承喉结轻滚,扫她一眼,丛沅正往包里塞一把迷你伞。


    他收走视线,兴味索然的语气:“终于记得带伞了?”


    丛沅莫名一滞。


    他什么意思?跟翻旧账似的,奇了怪了,一路上又没人惹他。


    她轻声反呛:“当然,不像你,煮皮蛋瘦肉粥永远不记得放盐。”


    那碗粥就是他亲手做的,她早猜出来了。


    厉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神情却纹丝不动,眉眼间甚至添了点嘲讽。


    “生病少吃盐,你那位姓陆的师父没教过你?”


    她更困惑:“关陆所什么事……”


    他轻哂:“最好是不关他的事。”


    车子驶离小区,两个大活人再也凑不出半句话。


    丛沅越想越不对劲,心绪像眼前的路一样弯弯绕绕。


    抵达那帮公子哥用来玩乐撒欢的近郊别墅,车子熄火。


    厉承靠坐在驾驶位按手机,没动静。


    丛沅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下车,反正她先下了。


    进了门,先是隔老远听见屋里热闹的打牌聊笑声,随后一个打扮明艳的女生迎过来抱她。


    “学妹!”


    丛沅轻盈躲开,打声招呼:“好久不见,思芮姐。”


    裴思芮自来熟,见谁都兴奋:“好久不见!小沅你的耳环好漂亮!”


    裴思芮直接上手碰她耳朵,她浅笑着再次躲开,非常抗拒半生不熟的人向她展开火热的肢体接触。


    丛沅后退两次,裴思芮就心知肚明,相处中多了点分寸感。


    她挽起丛沅的胳膊,一心二用地望向门外昏蒙夜色:“阿承怎么还没来啊?”


    丛沅舔了舔干燥的唇:“应该到了吧,我好像看见他的车了。”


    裴大小姐面露喜色,但为了凹出一副并不是很在意厉承的样子,她把重点移到丛沅身上:“你用的什么香水呀?好好闻的味道。”


    丛沅不解,她出门又没喷香水,哪来的香味?


    她仔细闻了闻,脑子险些宕机。


    厉承车上的味道,也就是他身上的香味,通通被她沾上了。


    并且混着她自身的沐浴清香,变成一种难分彼此的香味。


    在密闭空间里待太久,不止是她,两人身上的气息都不再纯粹,说不清是谁浸染了谁。


    果不其然,厉承一进门,裴思芮就嗅出一丝异常:“怎么又是这个味道?”


    厉承勾着车钥匙从眼前走过,不分给旁人半点眼神,裴思芮咽了咽口水,盯着他走路时被衬衫遮掩,被皮带勾勒的劲瘦腰线。


    人已经走远,裴思芮回过神倒吸一口凉气:“奇怪,是我嗅觉出问题了?你们身上的味道好像啊。”


    只有丛沅知道,他身上染着的是她沐浴后的花果香。


    丛沅莫名心虚,快速转移话题:“可能是房子里的味道吧。”


    “是吗?”


    裴思芮四处闻了闻,空气里确实浮着一缕淡香。


    丛沅掩耳盗铃般走远,裴思芮杵在原地自言自语:“不对啊,怎么有种暧昧的味道。”


    …


    聚会中途,大家边玩游戏边拼酒,很多人都喝大了。


    丛沅只喝了小半杯,是为数不多清醒的人。


    她暂时从喧闹中脱身,前往一楼浴室,站在门外的水池前洗手。


    水声簌簌落落,她不自觉抬头,镜中多了一道高大身影。


    厉承身上这件衬衫被酒液沾湿了一角,他手上勾着一件新的白衬衫,另手拿着一部震动的手机递给她,是她的,放在桌上忘拿了。


    来电显示“陆所”。


    “……谢谢。”


    她淡然把手机接过来,厉承默不作声,敛眸移开眼。


    两人擦肩而过,他进浴室换衣服,不轻不重关上了门。


    丛沅正要接通电话,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呕!——”


    丛沅转头看去:“?!”


    盛柯被疯狂灌酒,寿星变醉鬼,一路冲过来想吐。


    他身后跟着一波人,有人递纸送水,有人举手机录像,乐的乐急的急,好一个兵荒马乱。


    丛沅看一眼离她最近的水池。


    要吐只能吐这儿了。


    她触电般后退,给醉鬼腾位子,没想到盛柯在跑到水池前已经开始吐,甚至边跑边吐。


    丛沅屏息皱眉,眼看着醉鬼逼近,她身后的门突然打开。


    一只宽热有力的手攥着她手腕,往里一拽,她心惊胆战被他扯进了浴室,后背抵着及时关闭的门板。


    她深呼吸,有种劫后余生的畅然。


    外面乱成一锅粥,寿星吐得排山倒海,不知还有没有干净的落脚地。


    厉承打开浴室里所有排风装置,这样可以稍微忽略外面的声响。


    丛沅静下心,这才发现两人体温近在咫尺,她每一次不稳的呼吸,都落在他某一颗衬衫纽扣上。


    厉承曲起一条手臂抵着门,另一手慢条斯理按下最后一个排风开关,很不巧,碰到了灯光按钮。


    浴室里倏然暗下,通风窗外洒入一点聊胜于无的月光,借着幽蓝光线,勉强看得清眼前人。


    他低了点头,清冷藏灼的目光居高临下,笼罩她,眼神里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偏偏他本人一言不发。


    两人的呼吸在昏暗中对峙又交缠。


    她低眸沉默,视野适应了黑暗,看得很清楚,假如她的高跟鞋再往前一寸,就会碰到他的皮鞋。


    而他才是往前一寸的人。


    皮鞋朝她抵了过来,丛沅下意识并拢膝盖,感受着鞋尖传来的那股对峙力。


    丛沅轻轻攥拳,藏起发烫的手掌心,一本正经劝退他:“别挤,这里没位置了。”


    厉承注视她几秒,忽然撇过头笑了下,似乎被她强装镇定的样子逗到。


    但他看破不说破,就这么陪她耗下去。


    丛沅不乐意地抬眸,看他冷淡又散漫的神情,忍不住用鞋尖踢他一下。


    厉承无动于衷,敛着眼皮打量她。


    他眼神里分明带着侵略性,但对视久了,又发现他目光深处藏着碎星般的沉迷和眷恋,时而闪烁,时而淹没在漆黑尽头。


    丛沅仓促挪开眼,无意识低喃:“烦人。”


    厉承嘲弄的气息带一点笑:“你就会冲我发脾气。”


    她不驳也不认,小声埋怨:“都说没位置了,你站远点。”


    “是吗。”他不着调地转动门锁,“那你出去。”


    她听到外面还在吐,想想就受不了,身体抵住门板。


    “现在不想出去。”


    厉承不着痕迹地弯起嘴角,像无条件的迁就:“行,拧不过你。”


    丛沅颤着眼睫,四下看看,无处安放的手背到身后,心跳莫名加快。


    她怀疑浴室里氧气不足,缺氧导致心率上升。


    厉承微微偏头,看着她一边耳朵,百无聊赖的语气:“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她别过脸,摸着升温的耳垂说:“你不知道的时候。”


    他默了会儿,低声问:“不疼吗?”


    她摇头,想说不怎么疼。


    厉承的手靠近,食指指关节碰了碰她小巧的银色耳坠。


    明明没碰到肌肤,却给她一种被他轻掐着脖子吮吻耳垂的错觉,让她心潮泛滥,有点呼吸困难。


    他温热的指关节缓缓摩挲着耳坠,轻易戳穿她的淡定:“但是以前,我轻轻一咬,你就抱着我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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