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钟国的北疆口岸到阿克曼斯坦的边境口岸, 货运火车需要走十五天左右。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期间可以发生很多事, 特别当合作方大概率心怀鬼胎时, 合作顺利的概率比男足挺进世界杯决赛还要低。
何长宜并没有留在国内等消息,而是与谢迅兵分两路,分别前往阿克曼斯坦边境的六个口岸。
为避免打草惊蛇, 两人低调行动, 让异国面孔的保镖向口岸工作人员打探消息。
与许多前加盟国一样,阿克曼斯坦深受联盟文化熏陶, 小信封所到之处畅通无阻, 甚至不少工作人员原本就是从峨罗斯迁移过来的斯拉夫人。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一张信封, 一瓶伏特加,别说只是最近一个月的口岸运输计划,连边防兵力部署都恨不能和盘托出, 如果他们真的知道的话。
六个口岸暗访一遍, 当何长宜和谢迅碰头时,小白脸狐狸看上去像是被烟燎着了毛。
“没有,都没有,我连公路出境口岸都打听了, 还是没有, 除非梅格尔季诺夫是打算用飞机运这一万吨钨精矿。”
何长宜看起来反倒要更心平气和。
“我猜到了, 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空手套白狼,先前在和我们玩儿拖延时间那一出呢。”
谢迅黑着脸庆幸道:“幸好你要求他提供三千万美元的保证金,要不然就真让这老小子得逞了。”
何长宜却摇了摇头, 说:“只有一千万美元,或许,连一千万都没有。”
谢迅先是一愣,转瞬一想,惊怒交加地说:“他敢?他能?”
何长宜说:“阿克曼斯坦银行不用想,峨罗斯银行的保证金大概率已经转移,也就剩下钟国银行。但梅格尔季诺夫要是胆大到让本国政府出面交涉的话……外交无小事,这最后的一千万美元也不一定能顺顺利利拿到手。”
她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打算用这三千万美元的保证金给梅格尔季诺夫施压,让他老老实实发货,别总想着玩一些小花招,但现在看来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定主意要昧下这批货了。”
谢迅看上去已经想拉起一队雇佣兵打上阿克曼斯坦了。
他咬牙切齿地笑着说:“梅格尔季诺夫要是敢打这主意的话,我也只好让他有命抢钱没命花了。”
“这只是最差的结果,实际情况也许还没有到这地步。”
何长宜冷静地说:“不过看来现在必须按最糟糕的情况来应对了。”
谢迅询问似的看向她,何长宜轻松地对他眨了眨眼。
“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劫车?”
谢迅:……等等,什么,劫车?他吗?
谢迅艰难地说:“就你和我吗?是不是得再加一些人手?要是不急的话,我可以去联系一些道上的兄弟……”
何长宜恍然大悟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指的是截停火车。”
她亲昵地责怪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可是个老实巴交的守法好公民,怎么会干这种违法犯罪的勾当。”
谢迅:……
从第一次认识就见识到何长宜在火车上的英姿后,他真的无法把她同“老实巴交”这四个字联系起来,这两者之间的距离比从南极到北极都要遥远。
谢迅谨慎地问:“难道房间里现在还有第三个人吗?”
何长宜挑眉看他,这头小狐狸恢复了平时一贯的从容,含笑道:
“如果这里只有我们两人的话,老实巴交又是在指谁呢?”
十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在无数人的翘首以盼中,来自钟国的货运列车终于缓缓停靠在了阿克曼斯坦境内的火车站。
梅格尔季诺夫不辞辛苦,亲自前往火车站,准备接收这一批价值三千万美元的货物。
然而,他没能接到。
——因为列车的车皮是空的。
“等等,我们的货呢?从钟国运来的白糖、面粉、食用油……都哪儿去了?!”
梅格尔季诺夫不可置信地站在车皮前,他宁可怀疑自己的眼睛,也不愿接受这一事实。
“谁竟然敢抢我们的货?那可是三千万美元的货啊!”
“阿克曼斯坦矿产经销公司是吧?”
钟国列车的工作人员拿出一张通知单,语气平板地说:“经托运人要求,这一批货物已经中止运输了,有什么问题你去和托运人沟通吧。”
梅格尔季诺夫一把推开通知单,看也不看,愤怒地咆哮道:“我们已经付钱了,我有合同,有国际联运单,你们应当把货运到阿克曼斯坦,而不是随随便便就中止运输!”
工作人员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尽量平静地问道:“你有正本提单吗?”
梅格尔季诺夫一愣:“什么提单?”
工作人员嫌弃地说:“提单就是提单,还能是什么,这都不懂……连提单都没有你在这儿嚷嚷什么,再说了,你也不是托运方,人家付的钱,想运就运,不想运就不运,哪儿那么多的话。”
梅格尔季诺夫的气势弱了些,但仍坚持道:“那是我花钱买的货,你们凭什么说不运就不运了!”
工作人员已经不耐烦和他纠缠了:“谁卖给你的货,你就去找谁,我们只是负责运输的,管不了。”
梅格尔季诺夫满心愤怒,可又没法拿钟国工作人员做什么,只好气冲冲地拨通跨国电话。
“何长宜!我的货在哪里?!”
话筒另一头传来那个可恶女人的声音。
“真巧,正好我也有同样的问题——我的钨精矿在哪里?”
梅格尔季诺夫一顿,再诘问时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我们说好的,三十天内发货,现在才过去十五天,还没到时间……”
电话那头,何长宜听起来似乎很好说话:“好啊,那就再等十五天吧,如果我没收到矿石,你们也就没必要收到货物了。”
梅格尔季诺夫又急又气,大声地说:“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提供了三千万美元的保证金!”
何长宜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我真能收到三千万美元?”
梅格尔季诺夫心中涌起不好预感,硬着头皮问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何长宜直白地说:“你们放在阿克曼斯坦和峨罗斯的两千万美元保证金已经转移了吧。虽然钟国银行的钱暂时还动不了,但你会老老实实地让这笔钱成为违约的赔偿金吗?”
梅格尔季诺夫语塞,而何长宜继续说道:“我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事后维权上,所以,现在让我们都坦诚一些吧——你们到底有没有支付三千万美元对价的打算?”
梅格尔季诺夫狡辩道:“当然有!难道你忘记我们国家对你的欢迎了吗?就算是你们国家的领导来访问也不过如此了,难道这还不能说明我们的诚意吗?”
“价值三千万美元的欢迎仪式?”
何长宜作势要挂断电话:“你觉得我很好骗吗?去向你们的总理解释为什么会交易失败吧!”
见她来真的,梅格尔季诺夫急道:“等等,别挂!好吧,我说实话!”
他垂头丧气地承认道:“我们确实没准备一万吨钨精矿,而且你的要价也太高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何长宜没生气,反而礼貌地说:“好,我明白了,我会给这批货找个新买家的,感谢你的真诚,再见。”
梅格尔季诺夫急道:“不!我们很需要这批货物!”
何长宜说:“如果需要捐款,你们可以去找慈善组织,而不是诈骗像我这样的小商人。”
眼见说不动何长宜,梅格尔季诺夫马上翻脸,恶狠狠地说:“我要让大使馆去找你们的政府,你损害了两国的友好关系,等着坐牢吧!我知道你们国家最看重面子,我会让你们在全世界面前丢脸!让所有中亚国家都不再敢和钟国人做生意!你就是国家的罪人!你会完蛋的!”
电话另一端沉默下来,梅格尔季诺夫以为自己的威胁生效了,得意洋洋地说:“如果你马上将货物运到我国,我会考虑放过你,还会往钟国发一封感谢信,你会很有面子的……”
突如其来的嗤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做梦呢吧。”
何长宜不客气地说:“爱告就告,我正常做生意还和国家尊严扯上关系了,怎么着,我还得兼职外交使节啊?在我这儿,谁的面子也不值三千万美元;而你的面子,连三美元都不值。”
何长宜重重挂断电话,连着梅格尔季诺夫的怒吼一并挂断。
当对上谢迅担忧的视线时,她耸了耸肩,说:“幸好这次的电话是梅格尔季诺夫打来的,要不然我可不舍得付跨国长途话费。”
谢迅斟酌着说:“梅格尔季诺夫不是个好东西,但他说的那些不是没有可能实现。”
在这个年代,钟国改革开放初见成效,在产能暴增的同时,对投资和市场的需求也日益旺盛,亟需更多的钱来建厂,亟需更大的市场来卖货。
而偏偏此时红色巨人倒塌,没了联盟挡在前面,钟国一下成为民主自由世界的眼中钉肉中刺。它们需要敌人来维持内部团结,而钟国就是最好的新靶子。
这时候,钟国奉行韬光养晦政策,对外极力克制压抑,将自身的威胁性降到最低,人畜无害地埋头发展,说一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不为过,外交部被讽刺软骨头,还被愤怒的群众寄过钙片。
但也只能压抑,只能克制,只能忍气吞声,等待下一个新靶子出现吸引走西方阵营的火力。
所谓外交无小事,最后变成了委屈自家人。虽然是发展的必经阶段,可想想总让人觉得丧气。
如果真的任由梅格尔季诺夫通过官方途径告状,抹黑何长宜,最后就算她有理也要变成没理。
要是再牵扯上严家,影响了老父亲和哥嫂们的前程,那何长宜才要呕死呢。
何长宜苦恼地叹了口气。
“这年头到处都在引进外资,恨不能把外国人当祖宗供上,梅格尔季诺夫要是来京城告御状,说不定我还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谢迅抿了抿嘴,再次道歉:“我当初不应该把你扯进来的……”
何长宜倒是想得开:“话不能这么说,你只是想拉着我一起赚钱,这事儿怨不到你身上。总不能赚钱的时候往前冲,有风险的时候就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吧。”
谢迅忍不住要笑,这就是他的月亮。
他说:“让我去一趟阿克曼斯坦吧,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就不要再管了,有什么问题我担着。”
何长宜问道:“你处理?你怎么处理?用三千万美元的货买平安?还是把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别告诉我,你是打算要弄死梅格尔季诺夫这老小子吧。”
谢迅又要笑,抿着嘴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个老实巴交的守法公民。”
何长宜点了点头:“嗯,老实巴交地去找道上的兄弟。”
小狐狸快活地摇了摇大尾巴。
“现在这房间里有两个老实巴交的人了。”
最后何长宜也没同意让谢迅独自前往阿克曼斯坦去和梅格尔季诺夫交涉,她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阿克曼斯坦不止有钨矿。”
谢迅若有所思地看向何长宜,她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
“谁说这批货就只能换来钨矿石。”
阿克曼斯坦首都的某处豪宅迎来了一批异国面孔的不速之客。
“欢迎,欢迎。”
豪宅主人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打算,似笑非笑地说:“真让人意外,总理府的贵宾竟然会主动要求来我的地盘做客。怎么,梅格尔季诺夫没能给你一个满意的价钱吗?”
客人不紧不慢地摘下兜帽和墨镜,露出一张黑发黑眼的面孔。
“霍尔丹小姐,很荣幸能见到您,不知您对价值三千万美元的生意有没有兴趣。”
说话的人正是何长宜。
霍尔丹下意识往前探了探身体,反应过来后刻意歪在沙发靠背,画着欧式妆容的圆脸上,一双棕绿色的眼睛上下打量对面。
“三千万美元?看来在被梅格尔季诺夫欺骗后,你依旧妄想卖掉这批货。”
霍尔丹傲慢地说:“但我为什么要接手呢?你在最初没有来找我,却又在受骗后向我求援。”
“这不是求援。”
何长宜自顾自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笑眯眯地说:“我认为互利共赢是一种更合适的说法。”
霍尔丹不快道:“互利?共赢?钟国小妞,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你是来寻求我的帮助,而不是作为被我邀请的客人。还有,你弄脏我的沙发了。”
何长宜丝毫没有生气,手指轻敲沙发表面:“Tabarin限量版,欧洲进口小牛皮沙发,皇室御用家具,确实很不错,但还不足以配得上您的身价。”
她含笑道:“作为现任总统的女儿,您值得更好的。”
说话间,何长宜从随身皮包中拿出一个巨大的天鹅绒首饰盒,放在茶几上打开后推到霍尔丹面前,里面是整套的白钻首饰,从项链耳环到胸针头饰,用黄金彩宝镶嵌,风格华丽奢靡,颇有中东之风。
霍尔丹没说话,棕绿色的眼睛盯着首饰盒看了一会儿,等再看向何长宜时,脸色就变得缓和多了。
“你还算是个懂礼貌的家伙。说吧,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何长宜说:“正如我刚才所言,我想要和您进行一次互利共赢的合作。”
霍尔丹嗤道:“你想把那批三千万美元的货卖给我?”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不,不是我卖给您。”
在霍尔丹狐疑的打量中,她泰然自若地说:“是总统先生忧心国内民众生活困苦,特地指示您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从钟国换取了价值三千万美元的生活物资。”
“阿克曼斯坦人民唯一需要感谢的是总统。”
第137章
“何小姐, 您确实是一位聪明人。”
霍尔丹从沙发上坐正,头一次正视起了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
“看来梅格尔季诺夫还不算一个彻底的蠢货。”
霍尔丹又忽然改口:“不,梅格尔季诺夫就是一个蠢货, 他亲手把您推到了我这边。”
何长宜说:“我虽然只是一个商人, 生意和谁都能做,但有时也要挑一挑合作者的。”
霍尔丹大笑道:“那您这次挑选了一个正确的合作对象!”
她抓起钻石项链缠在手臂上,一边欣赏一边说:“我知道我的父亲, 他会很喜欢这个提议的。”
何长宜不动声色地说:“那将是我的荣幸。”
霍尔丹又拿起戒指, 在手上比划起来。
“别担心,我们会给您一个好价钱的。”她抬眼看向何长宜, “我可和梅格尔季诺夫那个蠢货不一样。”
何长宜笑吟吟地说:“我想不会有比梅格尔季诺夫更糟糕的合作对象了。霍尔丹小姐, 他怎么配与您相提并论呢。”
霍尔丹再次笑出了声:“我可真喜欢您!如果您是个男人的话,我会让你成为我的情人!”
何长宜不动声色地说:“确实有些可惜, 不过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
“我有幸成为您的朋友吗, 公主陛下?”
霍尔丹爽快地说:“当然!您可真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钟国人了!”
她看了看对面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再次遗憾道:“您怎么就不是男人呢……真是可惜,我实在不喜欢女人……”
何长宜:“……有时候朋友比情人更持久。”
霍尔丹让佣人倒了两杯葡萄酒, 举起高脚杯, 大笑着说:“为了比男人更持久的友谊!”
何长宜欣然举杯:“为了友谊。”
直到天黑,何长宜才离开了豪宅,等在门口的谢迅迫不及待迎了上来。
他急促地说:“你还好吗?受伤了吗?霍尔丹有没有为难你?”
何长宜是孤身一人深入虎穴,没带谢迅也没带保镖, 在外面等待的这段时间里, 谢迅简直度秒如年, 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最后恨不能带着人打进去。
何长宜满身酒气,但头脑还算清醒。
“我没事,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
霍尔丹虽然打扮欧化,但骨子里流的不是葡萄酒而是伏特加,在双方达成合作意向后就拉着何长宜喝大酒,最后还想把她的那些情人们叫来陪酒。
幸好何长宜很有些酒量,推杯换盏间轻松将这位阿克曼斯坦公主灌倒,要不然一时还无法脱身。
一行人乔装打扮后回到临时住处,在确认身后没尾巴,房间里也没有监听设备后,何长宜这才对谢迅说:“成了。”
谢迅松了口气,笑着说:“该梅格尔季诺夫哭了,他一定想不到你会找上总统女儿。”
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想出这个办法。”
何长宜懒洋洋地说:“只准梅格尔季诺夫坑我们,难道就不准我们坑他吗?我倒很想知道,他要怎么向那位总理先生解释。”
与许多前加盟国一样,当联盟轰然倒塌后,加盟国上层出现了势力真空。
联盟派的高官顿失靠山,而原本势弱的本地派扶摇直上,在联盟解体后的特殊时期,两者在物理上打成一团,争夺着真空地带的权力。
与此同时,曾经被联盟严禁的宗教和极端民族主义卷土重来,再加上西方思潮的冲击,前加盟国内部陷入混乱中。
直到数年后,联盟在前加盟国残留的影响力消散,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才算落下帷幕。
而此时,阿克曼斯坦的总统和总理还没能分出胜负,正处于僵持阶段。
总理一派惯性地向峨罗斯靠拢,而总统一派则尝到了独立的甜头,宁愿做根左右横跳的墙头草,在大国之间玩危险的平衡术,也不愿再回到过去。
为了能打倒对方,两派用上了除暗杀以外的一切手段,总理这派向何长宜采购物资就是为了能得到更多民众的支持。
不过,想拉拢民众是真的,想白嫖也是真的。
在这个还残留了不少游牧民族习俗的社会中,心情好就赏卖家几个钱,心情不好就连卖家一起抢了,民风彪悍如斯,远道而来的商贩简直是提着脑袋做生意,不狠狠宰一笔都算对不起自己
——然后就进一步助长了抢劫的风气。
也就是何长宜足够小心,才没被抢劫成功,但恼羞成怒的抢劫犯还想通过外交途径施压,让她乖乖奉上价值三千万美元的财物,这就有点违背江湖道义了。
不过幸好,何长宜已经找到了反制的办法。
“霍尔丹的家族控制了阿克曼斯坦最大的铬矿企业,她同意用铬精矿来换货物。”
谢迅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倒不是怀疑何长宜的谈判手腕,而是——
“铬矿是什么?”
何长宜格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细语地说:“乖孩子,别想这么多,咱学好语文和数学就够了,没必要再学一门地理。”
她起身,步履稳健地走向卧室,关门前冲谢迅温婉一笑。
“别担心,穷什么不能穷教育,你实在想学的话,我给你找家教。”
谢迅:……所以她果然是喝多了吧。
直到第二天,谢迅才从酒醒的何长宜那里了解到变更后交易的具体内容。
“三十万吨铬精矿,品位在百分之四十四以上,对方先发货。”
谢迅惊讶道:“三十万吨?是铬矿本身就这么便宜,还是矿石的杂质含量太高?要是这样的话,还能在国内好卖吗?”
何长宜轻快地说:“别看铬矿便宜,可论起来要比钨矿抢手得多,三十万吨只怕不够卖呢。”
谢迅心中疑惑,但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他只是假装了然地点点头:“那就好,一切按你说的办。”
何长宜奇道:“你不问问原因吗?”
谢迅温柔地笑道:“我暂时还没有找家教老师补课的计划。”
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特别是地理课。”
何长宜盯着这头小狐狸,他若无其事地对视回来,还问:“需要来点解酒汤吗?”
……她现在更需要一条狐狸围脖。
与钨矿不同,铬矿资源在钟国境内相对匮乏,偏偏铬矿又是生产不锈钢和特种钢不可或缺的关键材料,在当下以及可预计的未来,都需要从外国大量进口。
而钟国的钨矿资源储量却相当可观,位居世界前列,虽然目前的开采冶炼技术还不够先进,但至少还能基本满足市场需求。
因此,尽管钨精矿的单价要比铬精矿高出将近三十倍,但在钟国市场上,反倒不如便宜的铬矿销量更好,更有赚头。
而对于阿克曼斯坦来说,作为全世界数一数二的富铬矿国,铬矿资源丰富到可以直接露天开采,但由于联盟骤然薨逝,原有的出口市场一夜之间几近消失,就像轮胎厂失去了下游的汽车公司,只能守着矿山干瞪眼。
一个是亟需进口铬矿、发展钢铁产业的钟国,一个是亟需出口铬矿创汇的阿克曼斯坦,二者就如同金风玉露,只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原定用于以物易物的钨精矿在阴差阳错下变成了铬精矿,当何长宜试探性地将三十万吨铬精矿的消息在市场上吹了点风后,国内打过来的电话就没停过,心急的人甚至等不及她回国,现在就要口头敲定合作,还要抢先把货款先打过来,免得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何长宜问:“你就不怕我拿钱不发货吗?”
对方哈哈大笑:“你何小姐就不是这种人!你连老毛子都没坑过,怎么会坑自己人?”
一通奢侈的国际长途电话打到最后,对方还试图用高价包圆何长宜手上所有铬精矿,被她打着哈哈地拒绝了。
开玩笑,这家伙一看就是想屯老鼠仓,扰乱市场价格,她又不是只卖这一次铬精矿,以后还要长期和霍尔丹家族合作,怎么可能让别人用她以物易物换回来的矿石和自己打擂台呢。
铬精矿还没离开阿克曼斯坦的国境线,何长宜就已经找好了买家。
三千万美元的货物换回三十万吨铬精矿,折合下来每吨铬精矿的价格只需要一百美元,低于目前一百二十五美元的国际市场价格。
再加上价值三千万美元的货物实际并不需要支付三千万美元——大批量采购、账期短且信誉好的大客户总能拿到最优惠价格。即使不考虑运费、保险费和仓储费等费用,何长宜就算以市价卖出这一批铬精矿,依然有丰厚无比的利润,也算对得起这段时间的劳心劳力。
当敲定合作后,为防夜长梦多,何长宜带着谢迅以及拟定的合同就去找霍尔丹。
正值下午时分,霍尔丹却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披着睡袍漫不经心地说:“你应该让秘书和秘书对接,而不是亲自来找我。”
她慵懒地靠在情人的怀里,挑眉看向何长宜。
“亲爱的,我们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种无聊的公事上,你得学会让自己更快乐。”
英俊强壮的情人含笑俯身亲吻霍尔丹,她反手勾住对方的脖子,睡袍滑落,露出大片丰腴雪白的肌肤,以及何长宜送她的那条光辉璀璨的钻石项链。
谢迅看得目瞪口呆,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最后只得尴尬地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何长宜倒是见怪不怪,尽管这个新情人和先前陪酒的不是同一个人,还有余力夸了一句:“您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卓绝。”
她话音一转:“不过我这次来不是为了那笔三千万美元的生意,而是关于长期采购阿克曼斯坦铬精矿的项目——交易方式由您来决定,可以是以物易物,也可以是美元结算;而付款方式也由您来决定,阿克曼斯坦银行,霉国银行,瑞士银行,或者随便什么银行,总之,您说了算。”
霍尔丹一把推开情人,撩着长发跳下了床,走到何长宜面前,接过她手中的合同,快速扫了一遍后,霍尔丹脸上浮现起满意的笑容。
“何,你可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
霍尔丹抬手摸了摸何长宜的脸,再次遗憾道:“你为什么就不是男人呢?”
不等何长宜回答,她忽然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太过局限性别……”
谢迅心中警铃大作!
他上前一步,含笑道:“霍尔丹小姐,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是何长宜的合伙人,您可以叫我谢迅。”
霍尔丹先是不快,在看清对方的脸后,她眼睛一亮,立即从何长宜身边走开,迎向了谢迅。
“你……”
霍尔丹上上下下打量着谢迅,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用远比看何长宜时炽热一万倍的视线扫描这个漂亮的钟国男人。
“你很不错,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等谢迅回答,霍尔丹突然抬手重重掐了一把他的胸口,然后带着几分不满说:“真糟糕,你太瘦了,钟国男人都像你这么瘦的吗?他们在床上还能抱得动女人?”
最后一句霍尔丹是对何长宜说的,用了一个不怎么文雅的说法,充满游牧民族的粗犷之风。
谢迅心中再次警铃大作!
他勉强维持着笑容,没说话,默默向后退去,直到退到何长宜的身后。
何长宜转头去看,只见一张惊慌失措的煞白小脸,狐狸毛都奓开。
霍尔丹看看何长宜,又看看谢迅,了然地说:“他是你的情人吧。”
不等两人回答,霍尔丹又说:
“让他留下陪我吧,我会给你一个好价格。”
她补充道:“是关于铬精矿的,你不会失望。”
何长宜没有马上拒绝,而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但仅剩的良知阻止了她。
“算了吧,他是非卖品。”
霍尔丹有些遗憾,不过也不算太遗憾。
“好吧,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轮到你给我一个好价格了。”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当然,我会尽我所能填满您在瑞士银行的保险箱。”
霍尔丹亲热地骂道:“你这个狡猾的小东西,难道你的保险箱就不会同时被填满吗?”
何长宜眨了眨眼睛:“这要取决于您的决定,毕竟您才是阿克曼斯坦的大公主。”
霍尔丹大笑道:“不,这要取决于我的父亲,不过他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你的!”
正事敲定,在告辞时,霍尔丹示意何长宜带走那位英俊强壮的新情人。
“他太瘦了。”
霍尔丹用下巴点了点谢迅,对何长宜说:“你应该尝尝强壮男人的滋味。”
何长宜欣然收下这份特殊礼物,然后在出门后给了这家伙一笔钱,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巴。
新情人长着一双亚欧混血特有的深邃眼睛,浓密乌黑的眉毛,像画了眼线又涂了眼影,很熟练很职业地用深情款款的眼神去看何长宜。
“您真的不需要我吗?”
他看了一眼旁边黑着脸的谢迅,特意补了一句:“我会让您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您会很快乐的,比和任何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更快乐。”
不等何长宜开口,谢迅冷笑一声,转身从保镖腰间别着的的枪包里抽出手|枪,打开保险对准了新情人。
“滚,或者死。”
新情人倒吸一口冷气,也不放电了,当场抱头鼠窜。
然后,谢迅转头看向何长宜:“你在犹豫什么?”
何长宜反问:“你指的是什么?刚刚吗?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已经赶走他了。”
“难道你还想让他留下来吗?!”谢迅黑着脸提醒道:“非卖品。”
何长宜作恍然大悟状。
“别担心。”她快活地冲谢迅眨了眨眼,“就算霍尔丹出再高的价钱,我也不会把你卖给她的。”
当谢迅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时,何长宜若无其事地补上最后一击。
“毕竟再怎么缺钱,我也不能干倒卖野生动物的勾当啊。”
第138章
梅格尔季诺夫最近有点倒霉。
早上出门后发现皮鞋后跟脱胶, 本来还可以勉强坚持一下,可偏偏该死的野狗群要追着他咬,当他光着一只脚狼狈不堪地来到办公大楼时, 又被上级领导叫过去问话。
“那批钟国货呢?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为什么火车还没有抵达我国?”
梅格尔季诺夫硬着头皮说:“是钟国那边出了问题……”
见上级领导面色不愉,他赶紧补充道:“但那只是一点小问题,我可以处理好的!”
领导不说话, 沉着脸打量了梅格尔季诺夫一会儿, 直看得他头上冒冷汗。
“你最好快点处理好,总理先生很不高兴, 他要尽快向市民出售那批钟国货。如果一周内钟国还没有发货的话, 就换一个能做到的人!”
梅格尔季诺夫连声答应:“我马上,马上就处理好!”
领导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才冷哼一声, 让梅格尔季诺夫滚出去。
梅格尔季诺夫腿软脚软地走出办公室,缓过一口气,立刻气势汹汹地拨通了跨国电话。
“给我接何长宜!”
然而, 电话另一头却不是熟悉的女声, 而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何姐不在,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可以代为转达。”
梅格尔季诺夫不客气地训斥道:“你算什么东西,叫何长宜来接电话!告诉她, 敢不接我的电话, 我会让她后悔的!”
对面先是传来话筒被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遥远的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怎么办,他非要让何姐接电话?”
“这黑毛还挺横的啊,甭管他, 何姐是他想找就找的?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这么说合适吗?好歹也是个外国的国企总经理呢……”
“没事儿,他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啦!”
当话筒再次被拿起后,说话的人换了一个,底气十足地大声说道:“我们何姐不在!你要么就和我说,要么就等着,反正是你掏电话费,爱打多久就打多久!”
似乎是旁边的人提醒了一下,对面连忙改口道:“不行,也不能让你一直占线,你要不说的话我就挂了啊!”
梅格尔季诺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而对面见他不说话,竟然真的把电话给挂断了,而挂断前传来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就说黑毛没憋好屁,纯粹想浪费何姐时间……”
梅格尔季诺夫:???!!!
话筒内响起忙音,梅格尔季诺夫简直不可置信,这还是他认识的钟国人吗?竟然敢这样粗暴地对待一位尊贵的外国客人!
梅格尔季诺夫惊怒交加,要重重将电话机砸在地上时,想到上级领导黑沉沉的脸,他又收回了手,忍气吞声地重新拨通了那个号码。
“我找何长宜有事!”
对面不耐烦地说:“找我们何姐的都有事,没事儿也不敢来打扰她。你有事就说,磨磨叽叽的,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领导……”
梅格尔季诺夫忍辱负重,假装没听到最后一句话。
“告诉何长宜,我们已经决定了,只要货物抵达阿克曼斯坦,我们就发货,这次是真的!”
对面嘀咕了一句:“说的好听,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梅格尔季诺夫继续忍辱负重!
“好了,我记下了,等何姐回国我就告诉她,你先等着吧。”
梅格尔季诺夫敏锐发问:“回国?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急,非常急,不能等!”
对面嘁了一声:“早干嘛去了,拖到现在才着急,要窜稀了想起找厕所……行了,别催了,我们何姐事情很多,她有空就会回电话的。”
电话另一头再次传来忙音,梅格尔季诺夫对着话筒运气。
价值三千万美元的生意,他就不信何长宜真的舍得放弃,现在不过是趁机报复,晾一晾他而已,没关系,他只需要暂时忍耐,之后会千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一天,两天,三天……
到了第四天时,梅格尔季诺夫等不下去了。
他再次拨通电话,不等对方出声就急不可耐地说:“何长宜,你的货在哪里?!”
然而,电话另一头还是那道可恶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都说了我们何姐出国了,现在不在,有事等她回来再说吧。”
梅格尔季诺夫打断了对面的话:“我等不及了!难道你没有把我的话告诉她吗?!”
对面奇怪道:“她都不在国内,我要怎么告诉她?”
梅格尔季诺夫愤怒至极,破口大骂,由于中文词汇量不足以支撑,他用的还是阿克曼斯坦语。
三天,已经过去三天了!而何长宜甚至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告诉她!马上告诉她!我会派人发货!一万吨钨矿石!发货!马上!”
对面像是把话筒拿远了些,只能听到抱怨声:
“黑毛又在发疯了。”
“算啦,你忍一忍,何姐回来后会给你补偿的……”
梅格尔季诺夫绝望地大吼道:“你没听到我的话吗?!告诉何长宜,我发货!”
话筒的声音又近了些。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何姐的……真是,要发货早就发货了,拖这么久才想起来催……”
电话挂断,梅格尔季诺夫困兽般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
上级领导只给了他一周的时间,如果不能解决的话,他就别想再安安稳稳地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了!
不行,他不能等在这里,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梅格尔季诺夫推开办公室的门,对秘书吩咐道:“给我订最快去钟国的机票!”
他要亲自去找何长宜催发货!
京城机场,梅格尔季诺夫的黄眼珠和异国面孔引来不少人的注意,旅客们议论纷纷。
“这是老外吗?”
“不太像,是不是边疆的少数民族?”
“你等着,我去问问……”
梅格尔季诺夫正急匆匆往机场外走的时候,忽然有人拦在他面前,兴致勃勃地冲他打了声招呼:“哈喽啊!”
梅格尔季诺夫:“……滚!”
打招呼的人一愣,悻悻道:“原来不是老外啊……拽什么拽……长了双黄眼珠子了不起啊……”
梅格尔季诺夫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顾不上纠缠老外不老外的问题,冲出去拦下一辆出租车,而司机看到他就是眼睛一亮。
“嘿,是老外!哈喽啊,去爬野长城不?”
梅格尔季诺夫:……
他最近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
在花费了明显被宰的打车费后,梅格尔季诺夫终于来到了何长宜设在京城的办事点。然而,何长宜本人依旧不在这里。
“就你打的电话啊?”
负责接待的人好奇地打量了几眼梅格尔季诺夫,说:“都跟你说了,我们何姐出国了没回来,你来了也白来。”
梅格尔季诺夫眼前一黑,勉强支撑着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总该有她的联系方式吧!”
另一个人从办公区里面走出来,见了梅格尔季诺夫就是嘿嘿一乐。
“梅格尔季诺夫是吧,久闻大名了,不过你来我们这儿干嘛,我们何姐这会儿正在阿克曼斯坦呢。”
梅格尔季诺夫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什么?何长宜就在阿克曼斯坦?!!!”
对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还说:“你也没问啊,趁现在赶紧回家吧,说不定还能见着我们何姐呢。”
梅格尔季诺夫头晕目眩,加上时差的影响,摇摇晃晃,几乎要站不稳。
接待的人悄悄戳了戳同事,小声地问:“快中午了,要不要管他的饭?我听说老外都爱吃烤鸭……”
这人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管什么饭,矿石上摆了我们一道,让他趁早回家吃自己去!”
他转过头就亲切对梅格尔季诺夫说:“您赶紧走吧,别误了返程的飞机!要不然就得过好几天才有下一班,我们就不留您了啊,古德拜~”
梅格尔季诺夫机械性地朝外走去,路上的出租车见有老外拦车,热情地摇下车窗。
“哎哟,是老外,去爬长城不?野长城,稀罕物!”
当梅格尔季诺夫风尘仆仆地返回阿克曼斯坦时,办公室里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上级领导正在找他。
“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梅格尔季诺夫茫然而委屈,嗫喏着说:“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上级领导反问道:“什么都没干?”
梅格尔季诺夫赶紧改口:“不,不,我干了,当然干了,我一直在联系何长宜让她发货,不能耽误了总理先生的计划!”
他带着几分表功地说:“那个钟国女商人试图拖延发货,我亲自去了一趟京城,要求她必须马上发货,她已经答应了,会立刻向我国发货!”
上级领导问:“她答应了?”
梅格尔季诺夫点头如捣蒜:“她亲口向我承诺的!”
上级领导突然暴起,将桌上的银茶壶重重砸在了梅格尔季诺夫的脑袋上。
“你这个蠢货!废物!垃圾!那批三千万美元的货物已经被总统的人拿到了!”
梅格尔季诺夫顾不得捂脑袋上的伤口,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说:“总统?不可能!何长宜怎么可能会认识总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钟国商人……”
上级领导冷笑地说:“她不止认识总统,她还认识总统的女儿霍尔丹!”
“霍尔丹已经用三十万吨的铬矿石换走了那批货物,而总统现在正在电视上发表讲话,他要以优惠价将这批货物卖给全国的人!都怪你这个蠢货,你害了我们所有人!现在总理要追责,你自己去面对总理的怒火吧!”
梅格尔季诺夫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完了,全都完了……
当总理一派的人气急败坏地四处寻找何长宜时,她已经带着三十万吨铬精矿和一份长期合作协议离开了阿克曼斯坦。
这一次以物易物的生意虽然波折不断,但最后也算是收获颇丰,打开了中亚的市场。
何长宜将合作协议的正本放入保险箱,转身笑眯眯地说:“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梅格尔季诺夫呢,坏心办好事,也算是帮了我们大忙。”
谢迅还有些不放心:“总理这一派这次吃了大亏,我怀疑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不占便宜就算吃亏吗?”
何长宜轻松地说:“那就让他们不要善罢甘休好了。”
谢迅问她:“你不怕他们向外交部抗议吗?”
何长宜扬眉道:“那就先让他们的总统和总理达成一致意见吧!权不两错,政不二门,我倒很好奇,如果阿克曼斯坦的官方口径不一致的话,要以哪个为准呢?”
谢迅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才是杞人忧天呢。”
何长宜反倒安慰他:“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就算梅格尔季诺夫想要控诉我们一货二卖,我也早就准备好他违约的证据了,总不能只让梅格尔季诺夫他们玩这种流氓手段吧。”
她快活地说:“大不了就打官司,一审拖二审,二审拖再审,一年年地耗下去,说不定没等官司打出结果,总理先生就要先下台一鞠躬了。”
谢迅好奇地问:“你更看好总统?他比总理更有道德吗?”
在离开阿克曼斯坦前,何长宜在霍尔丹的引荐下见了总统先生一面,而谢迅被霍尔丹很不客气地排除在外,没能有幸面见这位国家元首。
回忆起之前见到的那位说着一口流利峨语,相比于一国总统更像是联盟传统官僚的总统,何长宜耸了耸肩。
“我对政治动物的道德水平不予评价,不过联盟已经没了,峨罗斯自顾不暇,就算总理先生想投诚当小弟,也得看克里姆林宫有没有余力拉他一把。相比之下,我们狡猾的墙头草总统看起来更能适应这个剧烈变化的新世界呢。”
谢迅听得若有所思,看向何长宜的眼神专注极了。
他叹息般地说:“你总能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好,但有时我会希望你不要那么好。”
太耀眼了。
让他一边迷恋,一边又胆战心惊,怕她被太多的人看到,又怕别人看不到。
矛盾而不安,最后也只好胆战心惊地窃喜——至少他没错过。
何长宜却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她冲谢迅伸出手,轻快地说:“受梅格尔季诺夫的启发,我有一个更好的赚钱主意,一起吗?”
谢迅失笑,毫不犹豫握住了她的手。
“当然!”
与峨罗斯不同,中亚各国没有曾经富裕过的市民,没有成规模的金融市场,也没有成熟的重工业体系。尽管有着和峨罗斯相似的病症,却不能简单将峨罗斯的经验用在这里。
不过幸好,在一望无际的荒原戈壁之下,还埋藏了丰富的矿产资源,从有色金属、稀有金属到煤油气,储量大,易于开采,而且在联盟时期就是重要供应基地,有着成熟的矿区和配套的工业设施。
在现在的中亚地区,以物易物是最合适,也是落地可能性最大的。
但这一次,何长宜并不打算使用与阿克曼斯坦相同的交易模式。
不是每一个国家都有助父夺权的霍尔丹,但一定每个国家都有想做梅格尔季诺夫的家伙。
对于历史上定期刷新打草谷的北方蛮族来说,空手套白狼完全没有心理压力,至少他们还给交易对手留了一条命,和老祖宗相比,他们是多么仁慈,又多么善良。
风险总和收益成正比。
面对如此庞大的收益,即使前方有再大风险也不是不能冒险一试。
何长宜已经试过了,用账面价值三千万美元的货物换来三十万吨的铬精矿,一举获取了超过一千万美元的利润,更重要的是拿到了长期合作协议,这也就意味着将有源源不断的铬精矿,以及其所代表的巨额美元向她涌来。
而这一次,何长宜依旧打算独享丰厚利润,不过她不打算独自承担风险。
谢迅不确定地问:“你想怎么做?”
何长宜轻快地说:“当然是拉人进来呀~”
谢迅挑眉:“只担风险不分利润,我还不知道会有这种财大气粗的冤大头。”
何长宜说:“马上你就知道了。”
她带着矿石采购协议去找冶金企业,承诺长期提供低于市场价的高质量矿石,只有一个要求——为何长宜在银行的贷款提供担保。
冶金企业原本还在犹豫,但何长宜拿出她用于废钢倒卖的公司为冶金企业的担保提供反担保,也就是说,如果何长宜还不上贷款的话,这家长期向燕钢供货、营收稳定且财务报表健康无比的公司将承担最终的还款责任。
冶金企业的负责人心动又犹豫:“你完全可以直接向银行贷款,不需要经过我们的担保。”
何长宜一摊手,无奈道:“我也想直接贷款,但银行不认,只有你们国企做担保,银行才肯放款。”
经过一番开会探讨,最终冶金企业同意提供担保,但要求何长宜独家供货,即使他们用不完那么多矿石,也能卖出去小赚一笔。
何长宜爽快同意了这家冶金企业的要求——毕竟她从中亚采购回来的可不止是这一种矿石呢。
如是再三,在多家国企的担保下,何长宜最终从不同银行拿到了总计一亿元的贷款。
钱一到手,何长宜立刻在国内大肆扫货,派出数十个团队在全国各地的工厂采购食品和轻工业产品,品类超过上百种,光是前期支付的定金就几乎花光了这一亿元。
而何长宜本人则与谢迅赶赴中亚各国谈判,每到一国,在与上层对接的同时,在当地快速布置出一个小型的钟国商品展览会,从食品服装到家电日用品,林林总总,令人眼花缭乱。
一些原本还在犹豫的潜在合作方,在亲眼看到种类繁多的钟国商品,立刻下定决心,二话不说就签下协议——虽然协议条款有些苛刻,又要检验矿石品位,又要己方先发货,还咬死了兑换比例,不肯跟着国际价格上下浮动,可要是真能达成这笔以物易物的交易,快速缓解国内物资供应紧张的难题,同时还能将滞销的矿石甩出去,顺便开拓新的东方市场,这协议倒也不是不能签。
而何长宜拉到中亚各国布展的商品也没有浪费,在展览结束之前就被迫不及待的政府人士瓜分一空,连临时搭建用的架子都被搬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场地。
到最后,除了爆发内战的中亚国家以外,何长宜走遍了整个中亚,签署的以物易物协议和后续的长期采购合作协议摞起来足足有半人高,总价值超过上亿美元。
相比于首次与阿克曼斯坦的合作,这一次何长宜的前期付出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需要再从自己的资金链里抽出大量现金,而是借财生财,用银行贷款作为杠杆,撬动了这一单超级大生意。
而且借此机会,何长宜与国内各大国企建立起了友好合作关系,这不止是先前燕钢招标的那种奖励式的合作,而是更加互利共赢,也更加稳定长久的关系。
而对于银行来说,一个信誉良好、实力雄厚的大商人,简直是发放贷款的不二人选。不仅不会欠钱不还,而且还能给银行带来足够多的利息,更不用说何长宜本人就是存款大户,简直是天选客户。
除此之外,何长宜也对各地的特色产业和优秀工厂进行了一次摸底,还培训出一批采购方面的人才,或许他们不会全部留下来,但也能为后续友谊商店的扩大规模做铺垫。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何长宜向国内的合作方展示了她的手腕和财力,以及在国外深厚的关系网。
别人干不成的事,她能干成;别人结交不了的大佬,她能结交。
她能在峨罗斯闯出一片天地,也能在中亚创下一番事业。
相比于尚在国内市场的一亩三分地打转、对国外望而生畏的大多数企业,这已经不止是一句鹤立鸡群可以形容的了。
何长宜或许比不上其他人起步更早,但她一定走得更远。
时至今日,金钱对于何长宜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那只是账面上一行不断滚动变长的无聊数字。
现在的她喜欢一些更棘手、更具有挑战性的难题。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中亚的生意才步入正轨、不用操心,难题就自己找上门了。
当何长宜回严家探亲时,见到了一位预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你好,小严,听说你在前联盟的生意做得很大,不知你对乌萨克有没有了解。”
第139章
严家小楼, 书房。
何长宜平时难得回国,但只要她回严家,全家人总要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知道她在国外忙的很, 担心她回国休息不好, 严家在这段时间都是婉拒客人上门。
因而,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就显得尤为特殊。
客人向前探身,期待地问道:“小严, 你对乌萨克了解多少?”
何长宜没急着回答, 而是询问地看向严父,他正皱着眉, 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模样, 对客人说:“老秦,说好了在家不谈公事, 再说了, 我姑娘就是个普通人,不掺和国家大事……”
客人急切地打断了严父的话:“老严,你这就不地道了!T-80和那什么轴机床的事我都听说了, 你有个好女儿, 让你们老陆少走了十几年的弯路啊!”
严父看起来并不意外,尽管为了安全起见,何长宜在国内有两套身份——严正月与何长宜——两套身份各自独立,都有完整档案和合法证件, 表面上毫无关联, 连照片都刻意选用了相差极大的。
叱咤风云的跨国豪商是何长宜, 被拐二十余年终回家的是严正月,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不能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而知道内情的人则需要遵守保密规定,不得向外透露。
这是为了保护何长宜, 毕竟一个国际倒爷将坦克和机床倒回国还能看作是自发的爱国行为,但军区司令的女儿做同样的事,就多了几分政治意味,她在国外时也更容易被各国情报部门盯上。
因此,国内知晓何长宜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她每次回国后也很小心,出入严家时就像身后跟着大队狗仔的女明星,戴假发穿长裙,像个娇艳欲滴的小姑娘,与她在国外时杀伐决断的模样截然相反。
而这位不速之客并未被何长宜的两套身份所迷惑,还用确定的语气提及了此前何长宜送回国的T-80坦克和七轴五联动机床,显然是为数不多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
严父也没否认,带着点嘚瑟地说:“没办法,谁让我女儿有本事还爱国呢,这就叫虎父无犬女。”
客人立即接道:“那就让你女儿也帮我们海军一把吧!”
严父为难道:“这……”
他是想替何长宜拒绝的,可当看到这位老朋友眼中的渴求时,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去。
来的这位客人名叫秦破浪,是海军副司令员,分管装备建设。
尽管听起来军衔和职务都位于全军顶层,但现在钟国的海军建设远远落后于世界先进水平,只有几艘近海舰艇,不管是舰船还是武器都老旧不堪,在与外军发生冲突时,只能被迫采取坦克上船陆炮上舰的方式,在甲午海战过去百年后,依旧要面临炮弹打不到对面的绝望境地。
即使真的发生外敌入侵的危机,现在的钟国海军的防御就像纸一样薄,船不坚炮不利,空有一腔豪情,也只能付诸东流。
此时,全球海军力量的金字塔顶是航母,航母所到之处就是国家威权所笼罩之处。霉国拥有全世界最顶级最庞大的航母舰队群,想打谁就打谁,在各国的海岸线上耀武扬威。
其中,就包括了钟国。
作为海军将领,秦将军比任何人都要渴望拥有一艘属于自己国家的航空母舰。
“要是咱们也有航母,哪怕只有一艘,哪怕放那儿不用,都是一种威慑,钟国的海洋属于我们自己,任何国家都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看着秦将军义愤填膺的模样,严父斟酌着说:“老秦,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航母不是想有就有的,还是要考虑国家的实际情况……”
秦将军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现在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我死不瞑目啊!”
何长宜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两位长辈的交谈,若有所思。
秦将军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向她:“小严,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在前联盟的生意做得很大,全国也找不出第二个,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不等何长宜开口,严父抢道:“老秦!”
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你是要让正月替你去乌萨克买航母,那我不同意!”
秦将军也急了:“这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我个人!只要能买到航母,不管是什么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严父怒道:“可正月是我的女儿,我不能让她冒这个风险!”
两位将军之间的气氛紧绷极了,严父甚至极为不客气地强行送客,最后不欢而散。
何长宜自始至终都没捞到说话的机会,等书房里只剩下严家父女二人时,她才终于找到机会询问有关乌萨克航母的事。
严父放下茶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老秦是一片赤诚之心,可你是我的女儿,我不能让你去蹚这一趟浑水。”
说起来这还是红色巨人轰然倒下的余震。
联盟解体后,原本的加盟国各自宣布独立,联盟留下遗产的大头被峨罗斯拿走了,而小头就落到了那些前加盟国手里。
就比如说黑海船厂里的未完工航母,完成度达到98%的航母被峨罗斯海军强行接管,而剩下的两艘半成品航母则被留给了乌萨克。
理论上这是件好事儿,毕竟现在全世界也没几个国家能同时拥有两艘航母,但问题是航母的建造实在是太烧钱了,几十亿美元投进去也就听个响。
不仅如此,建造完毕一艘航母还需要数以万计的配套企业、能够调控整合海量资源的政府部门,以及最重要的,一个强大的联盟。
很显然,分家后的乌萨克哪条都沾不上边,能活下去就是一个奇迹了。
对于这两条未完工的航母,乌萨克曾想要将其卖给峨罗斯,但双方没谈拢,最终乌萨克政府下令停建航母。之后一艘航母被拆成了废钢,另一艘航母乌德涅夫号则被拆除重要设备后停在港口生锈。
乌萨克公开宣称要卖掉乌德涅夫号后,世界各国的买家闻风而动,其中就包括了钟国。
何长宜问:“这是好事儿啊,为什么不买?”
严父苦笑道:“是好事,但不适合现在。”
航母很好,驶向深蓝也很好,可偏偏现在不是时候。
一方面是因为军队经费不足,全军一年的经费加起来才不到一百亿元,而建造完毕航母就需要七百亿元;另一方面则是中央高层此时并不考虑航母的问题。
自从联盟解体后,霉国对钟国的态度迅速转向敌对,西方世界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想要竖起一个新靶子,再次分食这条东方巨龙。
钟国不得不采取韬光养晦的策略,示敌以弱,竭力在群敌环伺中争取发展空间和时间。
憋屈是真憋屈,可也是真没办法,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比不过,哪怕梗着脖子去拼命,最终也只会让正在稳步向好的国内形势滑坠深渊。
谁会不想要属于本国的航母呢?
可航母的存在就会打破钟国对外宣称的防御安全观,作为远洋攻击性武器,没有国家会相信钟国建设航母舰队只是为了自保。
这就像手里有锤子,见什么都像钉子,作为国之重器的航母就是一只巨锤。如果钟国手握巨锤,那么西方世界就会变成钉子,它们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自从乌萨克宣布要卖航母,国内许多人都积极献言献策,想要抢在各国之前将这艘未完工的航母买回来,但都遭到了冷遇。
最严重的时候,海军内部禁止讨论关于航母的话题,这是一条绝对禁止触碰的红线,甚至有人因为在杂志上发表了关于呼吁航母的文章而被通报批评。
严父心情复杂地说:“也就是你秦伯伯了,换成一般人的话,提都不敢提。”
何长宜好奇地问:“既然如此,那秦将军希望我做什么呢?如果是现在这个情况的话,即使我把乌德涅夫号买了回来,也不能进入海军的序列,更别提完成后续的建造啊。”
严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是不甘心啊。”
是啊,怎么会甘心呢,经历过陆炮上舰的年代,现在又时刻面临着霉国的军事恐吓,谁会不希望能拥有一艘属于本国的航母呢?
哪怕只是一艘未完工的航母,也代表了希望。
听完严父的话,何长宜陷入了沉思。
见状,严父不放心地嘱咐道:“我告诉你事情的全貌是为了让你警醒的,你可千万不能答应老秦。航母是好,但你是我的女儿,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他又叹了口气,说:“如果老秦找的是你两个哥哥,我也就不说这话了,他们一个军人一个警察,大丈夫理应为国奉献。”
何长宜却说:“难道只有男人才能报国吗?有时候女人可以做的比男人更好。”
严父不可思议地说:“别告诉我你想要去乌萨克买航母?!”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爸爸,您就相信我吧,我肯定能把这事儿办好。”
她垂下眼帘,轻声地说:“毕竟,我也想要让国家越来越好啊,哪怕只是去买一艘报废的航母,说不定也能在将来发挥大作用呢。”
严父又惊又气:“我刚刚都白和你交代了吗?!”
何长宜不怕他发火,赖皮地抱住老父亲的胳膊,甜蜜蜜地说:“爸爸,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不止是您的女儿,我还是根正苗红的龙的传人啊。”
她还特意举手在左胸比划了一下,“看,这是我的钟国心。”
严父火气发不出来,最后看着何长宜重重叹气。
“你知道这里面的凶险之处吗?”
何长宜郑重地说:“我知道的。”
她看向严父的眼睛,语气温和:“但有时候人总该为国家做一些事,哪怕要冒着生命危险。”
“这就是我的战场。”
第140章
当秦将军再次来到严家时, 严父依旧满脸的不高兴,却没再将客人赶出去。
秦将军已经知道了消息,满面红光, 连声夸赞:“老严, 你有个好姑娘啊!”
严父没好气地说:“得了,别夸啦,这下你的航母梦可算要如愿了。”
秦将军哈哈大笑, 揽着严父的肩膀一同走进屋里。
“什么你的我的, 那是咱的航母梦!”
同样的书房,同样的人, 而气氛却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
“航母好啊, 有了航母,领海才能完全属于咱们, 地图上标的国境线不算数, 只有当咱们国家自己的军舰能抵达的地方才算真正的国土。”
当谈起前几年发生的货船扣押事件,以及现在南海上肆无忌惮的外国石油钻井平台,秦将军时而愤慨, 时而长叹, 说到情绪激动时甚至虎目含泪。
严父在一旁时不时进行补充,很显然,他对钟国海军力量薄弱的现状也是深感痛惜。
“过去是陆权的时代,现在是海权的时代。如果我们想要加入WTO, 想要将商品卖到全世界, 就一定要有强大的军舰为我们国家的商船保驾护航。”
秦将军坚定地说:“这是钟国唯一的机会了, 一定要将航母买下来!”
何长宜听得专注极了,没有打断两位老一辈军人的话,只是在结尾时若有所思地问道:
“秦将军, 关于买航母这件事,您是代表国家,还是代表个人?中央有没有下发红头文件?”
秦将军顿了一下,沉吟道:“买航母的审批很复杂,流程很长,要经过方方面面的论证和研究,但再等下去机会就要错过了,先买下来再说……”
严父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行啦,跟我们就不用说这些官面的套话了。”
他看向何长宜,正色道:“现在没有红头文件,未来也不一定有红头文件,如果你要去乌萨克买航母,只能以你个人的名义,未来国家会不会认可,没有任何人能承诺,你得自己承担全部的风险——这就是我之前要告诉你的。”
秦将军有些尴尬,自嘲道:“老严啊老严,你这是把我的遮羞布都扯下来了啊……不错,目前确实还没有红头文件,但我们国家是一定需要航母的,哪怕现在不要,未来也一定需要!我只怕错过了乌萨克的这艘航母,以后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严父说:“正月,你要想好了,买航母的花费可不小,而且这里面不止是钱的事,方方面面都牵扯很大,搞不好就要让自己陷入被动,甚至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秦将军急忙道:“哪就这么严重了!这样吧,我做个保证,如果有任何问题,我承担全部责任!”
严父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你能替国家付买航母的钱?”
秦将军讪讪一笑:“我可以将我的工资和退休金都交给小严……”
何长宜陷入沉思,书房里安静极了,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经过慎重的思考,何长宜终于开口:“秦副司令,我同意去乌萨克买航母。只不过,有几件事需要事先说清。”
见她称呼的是职务,秦将军也严肃了起来:“严正月同志,你请说。”
何长宜斟酌着说:“买航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身为钟国人,我非常愿意为国家的强盛添砖加瓦。不过考虑到这件事的复杂性和涉及金额的巨大,首先,我希望在向乌萨克购买航母这件事由我来全权负责,任何人不能打着您或者海军的旗号来指手画脚。”
秦将军颔首道:“这是应该的,你放心,在买航母的事上你说了算!”
“其次,购买航母牵扯利益巨大,可以预见未来遇到的阻力也不会小。为了能把航母弄到手,我需要做一些不同寻常的动作,但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无论您听到怎样的消息,我希望您都能信任我。”
秦将军很郑重地说:“我理解!这就像是打仗,除了一线指战员,没人能及时应对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我既然选了你,就肯定要相信你!”
何长宜说:“最后,就是关于航母的归属问题。”
秦将军奇怪地说:“归属问题?航母当然是属于国家啊!”
何长宜说:“当然,最好是国家接手,我只需要干二道贩子的老本行。可万一要是国家不接手呢?”
秦将军有些语塞,严父替他说道:“当然就归你了!买航母得花大几千万美元,你的钱也不是天生掉下来的,要是国家不要的话,你就留着卖废钢吧,你不是和燕钢有合作么,正好就卖给他们!”
秦将军急了:“怎么能卖废钢呢,那岂不是和乌萨克那帮傻蛋儿们一样了?”
何长宜笑着安抚道:“您别急,我要说的大概也就是我爸说的这个意思,不过这也只是最差的结果,能完整地交给国家最好,可要是国家不收,我也得想办法把花在航母上的钱赚回来啊。”
秦将军沉默了一会儿,被严父催了好几次,才委屈巴巴地说:“行吧,你说了算……不过咱得说好了,真不能随随便便就拆了啊!”
何长宜说:“您就放心吧,这样一艘全世界绝无仅有的大船,我也不舍得拆啊。”
秦将军悄悄松了一口气。
要是她真拆了卖废钢的话,他就天天跑燕钢门口闹事儿去……
一切都谈妥后,临别前,秦将军怪不好意思地告诉何长宜,在她之前,他还找过许多人帮忙,绝大部分人都拒绝了,只有一名爱国港岛商人大包大揽,承诺一定会把航母买下来。
如今,那名商人已经在筹备购买航母的事宜了,并且亲自去过几趟乌萨克,和船厂那边很熟。秦将军不好用过就扔,就问何长宜能不能带上他一起去乌萨克。
“都说一事不劳二主,但事关重大,我实在不放心,也只好厚着老脸,请你帮帮忙了……”
严父怒道:“你这老东西,你既然已经找人帮忙了,还拉我姑娘下水干什么!”
秦将军一张黝黑老脸涨得通红,声音越来越低:“那不是你姑娘是咱们军属,和外面的人相比,政治上要更可靠嘛……再说了,你姑娘有钱,京城里有几个像她生意做得这么大的……”
面对窘迫到说不出话的老将军,何长宜想了想,问道:“那个港岛商人叫什么名字?”
秦将军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说道:“他叫许少波!”
而直到在出发的机场,何长宜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位秦将军口中的爱国港商。
“何小姐你好,你好!”
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举着手向她快步走来,连声地说:“久闻大名,久闻大名啊!”
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天生一副领导派头。
何长宜浅浅地握了一下手,就问:“久闻大名?许先生,您这听说的都是什么大名啊?”
许少波满脸是笑,热情洋溢地说:“您可是咱们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倒爷,啊不,倒姐儿!峨罗斯的石油中亚的矿石,就没您倒不来的!我听说这次去乌萨克买航母也是秦副司令主动去找了您……”
当提起秦将军时,许少波特意压低了声音:“连将军都要求您办事儿,您在国内就是这个!”
他对着何长宜高高竖起大拇指。
何长宜不为所动,反而似笑非笑地问:“我听说您是港岛商人,可听口音,您这普通话相当标准啊。”
许少波豪迈地一挥手:“什么港岛商人,那就是个混饭吃的名头,都是大陆人,我就不瞒您了,我和秦将军是一个老家的,说起来都是自家人!”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难怪秦将军这么信任您呢,原来是自家的乡亲。”
许少波一副得意又努力含蓄的模样,而何长宜却想起了之前秦将军提到的有关这位港岛过水蟹的事情。
“这小子不老实,胆子很大,能办事,也能惹祸。”
秦将军指了指脚上的皮鞋,说道:“看到了吧,这双鞋就是他送我的。”
严父不屑道:“就一双皮鞋?我姑娘送了我一柜子的鞋,都是牌子货,还有皮尔卡丹的衣服呢。”
秦将军却摇了摇头:“不止!他还送了我一包港币,秘书说里面的钱得有个十好几万。”
严父瞪大了双眼:“你收了?”
秦将军说:“当然没收!我让秘书把钱和鞋子都退回去,秘书把钱退了,说鞋子不值当退,就给了些钱,算是我买的。许少波这家伙胆子大,别人不敢接航母的事,他敢,可有时胆子太大了,也容易惹祸啊!”
何长宜的思绪转回此刻的机场,许少波正要将一个首饰盒送给她,里面放着的是一条镶钻金座翡翠佛像的项链。
“老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何小姐,咱们头一次见面,这算是我送您的见面礼,您别嫌礼轻。”
何长宜看了看那块绿意盎然的翡翠,又看了看许少波,不轻不重地合上首饰盒盖子,推了回去。
“许先生,您可真是个大方人。不过老话也说了,无功不受禄,我总不好平白无故收您的重礼,要不然之后咱们合作中万一要是出现了什么摩擦,拿人手短,我还要怎么开口呢。”
许少波笑容不变,继续热情地将首饰盒推向何长宜:“您太客气了,区区一条项链而已……再说了,咱们都是为国家做贡献,您要是不收就存心不拿我当自己人……”
机场人来人往,这边的拉拉扯扯引来不少人侧目。
何长宜嫌场面难看,索性接过首饰盒,转手交给一旁的助理。
“那行,我就收下了,当是替您保管吧,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要物归原主了呢。”
许少波笑容加深,说话语气也更亲热了些:“您不愧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说话办事就是清爽明白!这次能和您合作,还能为祖国的国防建设出一把力,是我许某人的荣幸!等下了飞机,咱们一定要找个当地大饭店好好喝一顿!”
何长宜却说:“这不急,还有更重要的事。趁着抵达乌萨克前的这段时间,您和我讲一讲关于乌德涅夫号的情况吧。”
许少波试探性地问:“何小姐,您想从我这儿都知道些什么呢?”
“所有。”
许少波面露迟疑,而何长宜不动声色地接着说道:“毕竟我们现在是合伙人了,总该对外口径一致,否则岂不是要在乌萨克人面前露馅。”
许少波干巴巴地说:“这个没必要,咱们只说中文,二毛子又听不懂,有什么要和他们说的就让我翻译去说……”
没等他说完,何长宜突然说道:“对了,许先生,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您一声——这次买航母的事,我来全权负责,您只需要配合我,秦副司令已经同意了。”
许少波不可置信地喊道:“你负责?凭什么?!”
“大概就凭我有钱吧。”
何长宜愉快地冲许少波眨了眨眼睛。
“西方也有句老话,money talks,所以,出钱的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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