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他俩起床洗漱后,被佣人带到了吃早餐的地方。
“这是早餐?”谢隐看着眼前的阵仗,低声咋舌, “过于奢侈了吧?”
中心喷水池旁,那片修剪和维护得无比完美的草坪上, 摆着长长的西式餐桌,铺着雪白桌布, 银质餐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水晶杯被擦得晶莹剔透, 佣人们穿着笔挺制服, 面无表情悄无声息地穿梭着布餐。
像是晚宴, 不像早餐。
“你以为的奢侈,不过是人家的日常。”路危行笑了笑。
“行啦,知道你们有钱人过得爽了!”谢隐嫉妒到阴阳怪气, 面目扭曲。
“我现在的早餐跟你一样,楼下的油条豆浆, 连咖啡都快喝不起了。”路危行撇撇嘴。
“你如果不嫌弃,我办公室抽屉里有鸟巢牌的三合一速溶咖啡, 量大管饱, 我手冲给你喝啊。”谢隐憋着笑。
“我更想你给我手冲别的东西。”路危行银邪一笑。
“闭嘴!大早晨的,晦气!”谢隐冲他翻了个白眼。
他俩落座后,叶家的成员也陆续就位,他们相互打着招呼,眼神中都是习以为常。
这阵仗果然只是人家的日常。
除了俩人见过的老大叶天荣和老三叶天恒, 还有几位未曾谋面的角色——
老二叶天鸣独自坐在餐桌中段,低垂着眼,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难以捉摸, 周身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格格不入。
还有两位叶家的女儿在离主座最远的位置低声交谈着。据说其余的女儿们,或在国外求学,或已远嫁。
紧接着,叶贺松的两位姨太太到了。
另外一位长相不似黄蔓华那般惊艳,只能算清秀,她穿着素雅,神情恭顺地选了个靠近主位下首的位置。
而黄蔓华,今日打扮得格外低调,她在踏入草坪的同时,眼神就刻意避开了谢隐所在的方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谢隐最远的一个座位,迅速落座,微微偏头,姿态和神情都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僵硬和回避,还有一丝……尴尬?
谢隐嗤笑:看样子,她是打听出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破坏她奢华人生的了,知道误会我了。
最后登场的是叶贺松,老爷子今天状态很差,跟昨天的矍铄完全没法比,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连那挺直的脊背也微微佝偻着,步履沉重地走向主位,坐下。
仅仅一夜之间,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精气神。
整个早餐,都是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中进行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刀叉碰撞瓷盘发出的轻微脆响。
无比压抑。
谢隐和路危行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适和无奈。
就在这令人消化不良的早餐的尾声,当侍者撤掉餐盘,开始换上咖啡和甜品时,一阵由远及近的,沉闷的轰鸣声打破了死寂。
是直升机旋翼的声音。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架直升机从海上而来,冲着庄园停机坪方向飞去,直升机卷起的风,吹乱了在场一半以上的人的心。
直升机降落后,叶贺松的秘书带着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下了飞机,快步冲着早餐会赶来。
在众人的焦灼地注视中,秘书喘匀了气,恭敬地将一个密码箱放在叶贺松面前的桌布上。
整个餐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喷泉的水声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视线紧紧锁在那个箱子和叶贺松身上,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和隐隐的不安:
老爷子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叶贺松盯着箱子看了几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最终,他缓缓地冲秘书招了招手。
秘书动点了点头,作利落地输入密码,打开了密封箱,里面静静躺着三份贴着封条,印有他们公司实验室标志的牛皮纸文件袋。
秘书取出第一份,当众撕开密封条,抽出里面的报告,他快速看完报告上的文字,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拿着报告,凑近叶贺松,准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汇报结果。
叶贺松却在他开口前,用低哑且疲惫的声音说:“直接公布吧。”
秘书推了推眼镜,声音无比紧绷:“根据DNA遗传标记分型结果……排除叶天恒是叶若蕊生物学父亲的可能。”
“啪嗒!”叶天恒手中的银叉掉落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然抬头,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茫然,震惊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绝望。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坐在他对面的叶天荣,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脸上迅速绽开一个诡异的笑。
“你笑什么?难道你跟斯乐,也有,也有……?”叶天恒猛站起身,用叉子指着大哥,涨红了脸,但始终没把最后一句说出来。
叶天荣也不示弱,站起身一把打掉了叶天恒指着自己的叉子,冷哼一声,神情间全是胜利者的嚣张。
“都给我安静!”叶贺松大吼一声。
秘书拿出了第二份报告,撕开封条:“根据DNA遗传标记分型结果……排除叶天荣是叶若蕊生物学父亲的可能。”
叶天荣的笑容霎时僵住,他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嘴里低声说着“不可能,不可能”,并跌坐在座位上。
而刚刚还如坠冰窟的叶天恒,此刻却像是看到了最精彩的喜剧,爆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充满嘲讽和报复性快感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孩子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死寂的草坪上显得格外刺耳和癫狂。
最后,秘书又拿出第三份报告:“检测结果高度支持……叶天恒,叶天荣与叶若蕊之间存在生物学叔侄关系。”
“叔侄关系”四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锤,重重落下。
叔侄关系,说明叶若蕊的爹,就是叶家四个儿子中的一个。
死寂……
一片死寂……
连谢隐和路危行都同样陷入的死寂。
所有人,同时看向老二叶天鸣。
叶天鸣依旧低垂着眼,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足以将他乱箭穿透的视线,他依然极其优雅地用洁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最后才抬起头。
镜片后面的眼底平静无波,嘴角甚至出现了一抹奇怪的微笑:“都看着我干什么?”
“装什么装?老四才8岁,不是你,难道是他吗?”叶天荣直接把桌子掀了,那些昂贵的碗盘杯碟滚得到处都是。
老四叫叶天笑,是黄蔓华生的。
“对,是我的孩子。”叶天鸣笑了,笑得很狂放,“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缺了我的参与呢?是我把叶斯乐送上了老三的床,也是我派他去勾引的老大,你们这些愚蠢的Alpha,永远都会败给本能,被信息素降服。
一个Omega,就能搞得你们人仰马翻,相互猜忌。随便几个牙印,就能让你们狗咬狗一嘴毛,真是蠢得我不屑跟你们当兄弟,你们Alpha连脑子都没有吗?可笑的是,我们英明神武的父亲,竟然要在你们两个废物Alpha中间选择继承人?”
“你疯了吧?”叶天荣愤怒地咆哮。
叶天恒则是失神地坐在椅子上,一副彻底崩溃的样子。
“疯子,也比傻子强吧?”叶天鸣再次狂笑起来。
“我操你大爷!”叶天荣举起餐刀,就冲着叶天鸣而去。
“我大爷也是你大爷!”叶天鸣丝毫不怯场,搬起一把椅子,冲着叶天荣丢过去。
叶家的草坪顷刻间变成了混乱的兄弟阋墙现场。
“啊——”一声尖叫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主位上,叶贺松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父亲!”
“老爷!”
“快叫医生!”
姨太太们和女儿们花容失色,哭喊着围拢过去。尖叫声,哭喊声,佣人们慌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昂贵的餐具被打翻在地,精致的甜点被踩踏成泥。
管家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保镖们七手八脚地将面色灰白的叶贺松抬起来,冲向刚才那架直升机。
叶天恒呆立原地,仿佛灵魂出窍;叶天荣则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叶天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而风暴中心的叶天鸣,只是平静地退到混乱边缘,淡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残酷。
在这片歇斯底里的混乱漩涡中,谢隐和路危行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想起了叶天荣的指控。
两人异口同“声”,用口型清晰地“说”出了一个名字:“黄蔓华!”
叶天荣再蠢,也不会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豢养叶斯乐这柄利刃,他既然笃定是黄蔓华,那黄蔓华必然脱不开关系,如今,叶天鸣又说自己是始作俑者,那么她与叶天鸣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她昨天的“恐惧”,是否不仅仅是因为怕被揭穿身份,更是因为怕被揭穿更深层次的秘密?
黄蔓华,这个被叶贺松圈在后宅,看似温顺恭谨的姨太太,这个谢隐的亲生母亲,这个昨天还在洗手间里对弃儿恶语相向的女人……她在这个惊天棋局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没有丝毫犹豫,谢隐和路危行趁着叶家乱作一团,无人顾及的当口,低调地搭乘护送叶贺松的直升机,离开海岛,前往陆地,急得连行李都不要了——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风暴中心,此地不宜久留。
飞机一落地,甚至来不及安顿,路危行立刻动用了他在灰色地带的所有人脉和渠道。
指令清晰,不惜一切代价,深挖黄蔓华进入叶家后所有行踪,接触关系,资金流向,特别是她与叶家二少爷叶天鸣之间任何可能的交集。
趁着结果没有出来,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酒店安顿下来。
谢隐感觉精神无比疲倦,到了酒店,他一头扎进大床,睡着了。
他睡醒时,华灯初上,房间里的光线被调的很暗,路危行正坐在沙发上,手撑着下巴,似乎在小憩。
他的睡颜很好看,少了些桀骜,多了一份恬静。
谢隐轻轻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嘴唇,却被路危行一下轻轻咬住了。
“你醒了。”谢隐收回手。
“压根就没睡。”
“为什么?”
“我怎么睡得着,一直在……”路危行本想说“担心你”,但转念开口,换成了,“想你。”
“我在你身边,还用想?”谢隐说着,双手勾住路危行的脖子,吻了下去……
第102章 双向标记 不然,咱们在一起吧。
谢隐难得一见的主动, 却让路危行的性致高昂不起来,他知道,谢隐这样的主动, 不是欲念,而是出口——黄蔓华的出现和态度, 对谢隐打击很大,他需要情绪宣泄。
但路危行似乎并不想戳穿谢隐的隐秘想法, 只是一味纵容着,任由他胡来。
猛烈, 非常猛烈。
尤其谢隐, 跟疯了一样, 有种不死不休的气势。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只是认真进行着。
到了最后,几乎陷入癫狂的谢隐低头一口, 把路危行的腺体咬破了,开始标记他。
交融的信息素味, 先是淡淡的苦,然后甜得发慌。
路危行简直喜欢到发狂, 想把怀中人融进骨血, 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无法抑制的强烈的占有欲,他不自觉的,同时对着谢隐的腺体咬了下去。
双向标记!
彼此撕咬,彼此注入,彼此占有!
脖颈上, 同时留下二人的痕迹。
这悖逆常理的诡异的标记方式,如同两颗陨石在体内猛烈相撞,产生的冲击波顷刻摧毁了他们最后的防线。
剧烈的眩晕感伴随着感官过载彻底淹没了谢隐的意识, 他眼前忽然一黑,紧咬的牙关松开,彻底昏厥,趴在了路危行肩头。
路危行抱起他,把他放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捋了捋他的额发,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低声对他说:
“不然,咱们在一起吧。”
他说的很认真,只可惜,谢隐没听见。
第二天一早谢隐醒了,他看着自己脖子上和路危行脖子上同时出现的牙印,想起昨晚的疯狂,忽然有些害羞。
他蹭到洗手间门口,正准备跟在刷牙的路危行说点什么开场白时,路危行的手机响起了一声特殊提示音,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路危行也听到了,他快步从洗手间出来,走到桌前,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浏览着汇聚而来的信息流。
随着一行行文字,一张张证据,一段段分析映入眼帘,路危行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神无比纠结。
他反复看了几遍,最终关闭了屏幕,向来直白的他,在这一刻,竟罕见的犹豫了起来——
无论如何,黄蔓华是谢隐的生母,这份报告里勾勒出的女人,其心机,其狠辣,其与叶天鸣那深不可测的勾连……他不确定谢隐那颗被伤透的心,是否还能承受其母更多的真实面目。
他不想让谢隐的心再添新伤。
看着路危行那欲言又止,明显带着挣扎和担忧的神情,谢隐笑了:
“叶天鸣和黄蔓华,他俩是姘头,对吧?”
“看目前的证据,应该关系匪浅,但没有苟且的铁证。”路危行把收到的报告,给谢隐看了看。
1,黄蔓华名下数个隐秘账户,与叶天鸣控制的离岸空壳公司存在长期,规律且数额不小的资金往来,流向复杂,但最终部分资金流向了叶天鸣名下的基金会。
2,黄蔓华多次化名在叶天鸣出差的城市短暂停留,时间点高度重合。
3,更关键的是,一份来自叶天鸣早年心腹的模糊口供碎片,暗示叶天鸣在叶家后宅有一个极其隐秘的“信息源”和“合作者”,地位特殊,能接触到叶贺松的某些私密信息。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指向性不言而喻。
谢隐的视线在这些证据上停留片刻,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工作报告,他放下终端,身体向后靠进沙发,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叶天笑……那个叶贺松最小的儿子……
他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叶贺松的种?
他会不会……是叶天鸣和黄蔓华的私生子!?
这个念头一旦成形,所带来的冲击力让谢隐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
这是叶天鸣的复仇?不仅是要摧毁叶贺松的声誉和家庭,更是要将自己与小妈的血脉,神不知鬼不觉地植入叶家的核心,成为未来潜在的继承人?或者,这本身就是对叶贺松最极致,最漫长的羞辱——让他替自己的儿子和背叛他的女人,养大了他们的野种?
还是说,叶家的三个儿子,都被黄蔓华一个人算计了?黄蔓华不仅背叛了叶贺松,更是利用叶斯乐搞得叶家反目成仇,兄弟阋墙,最后,还在叶家最核心的血脉里,埋下了一颗由她亲生骨肉构成的,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
高啊!是在是高啊!不愧是我亲妈,算计起人来,跟我真是一脉相承。
一丝诡异的笑浮现在谢隐嘴角,他看着路危行说:
“想要铁证,也很容易啊。”
路危行明白了他的意思——DNA检测。只要拿到叶天笑和叶天鸣的生物学样本,真相立刻大白。
“算了吧。”路危行脱口而出,“她毕竟是你……”他看着谢隐那含着痛的眼睛,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叹,没有说完。
“别考虑我。”谢隐的声音干脆极了,“我跟她,毫无关系。”
他将“毫无关系”四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想用这四个字,彻底斩断所有羁绊。
就在这时,“叮咚——!叮咚——!叮咚——!”刺耳而急促的门铃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是让人心烦的拍门声。
俩人同时看向门口,眼神警惕。
路危行的手不动声色地拿起了酒店果盘里的水果刀,对谢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在安全位置。他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黄蔓华!
她精心打理的发髻有些散乱,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和汗水晕开,留着狼狈的痕迹。
那双与谢隐相似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惊惶,绝望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
路危行打开了门,但没有完全让开,高大的身躯形成了一道屏障。
一道挡在黄蔓华和谢隐之间的屏障。
黄蔓华却像没看见路危行一样,视线直接穿过他抬起的手臂下方,死死锁在沙发上的谢隐身上。
路危行回头看着谢隐,在等待一个指令,但凡他摇一下头,他就会立刻把这个女人扔出去。
但,谢隐微微点了一下头。
路危行紧绷的肢体,不情愿地松开了一个缝隙。
黄蔓华见状从那个缝隙中强行钻过,踉跄着冲了进来,在距离谢隐几步的地方,没有任何征兆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隐……谢隐!”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哀求,身体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把那些事情……不要把你查到的东西……告诉老爷!不能说啊!你会毁了我的!会要了我的命的!”
路危行见状,转身走进了洗手间,他离开的原因并不是觉得尴尬,而是,他换位思考后觉得,如果自己遇到这种场面,大概率不会想让别人看到。
谢隐居高临下看着亲生母亲匍匐在地,没有什么表情。
黄蔓华的额头贴着地毯,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只为了祈求弃儿的一丝怜悯:“看在我……看在我十月怀胎,给了你生命的份上……放过我这一次吧!求你了!我其实是很爱你的,妈妈也有难处。没有妈妈不在乎自己孩子的。”
谢隐没有去扶她,甚至没有弯腰,只是用平静到可怕的声音,问了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哥吗?”
“当然记得,”黄蔓华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阿泽啊……我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啊!我怎么会忘了?”
“那,你知道我哥死了吗?”谢隐死死盯着她的脸。
黄蔓华演出来的母性刹那凝固在脸上,那双刚才还充满哀求的眼睛,里面只剩下无边的震惊和巨大恐慌,但,没有悲痛。
她不知道谢泽死了。她根本不在乎谢泽,她不在乎任何人。
看着黄蔓华的反应,谢隐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儿子死了十几年了,你竟然一无所知,你还有什么脸在另一个儿子面前演母子情深?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跪在地上的黄蔓华浑身不抖了,也不哭了,即刻,她猛然抬头,眼神里是被拆穿后彻底的癫狂。
黄蔓华的手,闪电般伸进她高级套装的口袋……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弹簧刀,被她掏了出来,刀锋弹出的“咔哒”声在房间里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
她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迟疑,她双手握着刀柄,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谢隐的胸口捅去:
“那你跟谢泽一起去死吧!!”
尖利的诅咒伴随着刀锋破空的响声,齐齐向前。
那刀光带着她积攒了十几年的逃避,自私,恐惧和此刻彻底崩溃的绝望,直刺向谢隐的心脏。
这一刀,或许不仅仅是想杀死谢隐,更是想湮灭这所有见证,对她卑劣一生的活着的见证。
谢隐眼睁睁看着直刺而来的母亲的杀意,没躲开。
一时间他竟然感到了解脱——无论这刀下去是生是死,自己已经把命还给她了。
从此互不相欠。
闻声的路危行从洗手间冲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扑向谢隐,试图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那把利刃。
但被谢隐大力一把推开。
锋利的刀尖,带着黄蔓华的疯狂,终是刺进了谢隐的胸膛。
“谢隐——!”路危行的嘶吼声与刀锋破体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路危行目眦欲裂,抄起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把黄蔓华打晕了,随后拿起手机,开始拨号叫救护车,他的手抖得像筛子一样,几次拨错了号。
叫完救护车,报完警后,他跌坐在地,颤抖着,抱起地上的谢隐,惊慌失措到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血,热的,粘稠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红色液体,正以惊人的速度浸透谢隐胸前的衣料,流过路危行,在地毯上流出一朵狰狞的花。
“卧槽,好冷。”谢隐笑着跟路危行说。
第103章 劫后余生 你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路危行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不跳了, 脑子也被抽成真空,只有谢隐带笑的那句“好冷”和眼前刺目的红在疯狂旋转,尖叫。
他怀抱着谢隐的身体, 巨大的恐慌像冰凉的海水倒灌,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冰封了他的血管和五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到恐惧。
亲妈死那天, 他没有恐惧;
未成年被亲爹扔在陌生的国度,他没恐惧;
用跑车跟绑架犯的车对撞时, 他没恐惧;
被歹徒扔进北极熊馆, 他没恐惧;
苗伊宁把他绑在地堡时, 他没恐惧……
可如今,谢隐要死了,他感到了恐惧。
恐惧如同巨大的蜘蛛网, 彻底粘住了他每一寸神经,越缩越紧。
他知道不能把刀拔出来, 也不敢碰触,生怕自己的动作导致伤口扩大,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不断从伤口边缘渗出, 带着生命的热度,流失着。
路危行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滴落在谢隐那已经失去血色的脸上。
“谢隐!谢隐!看着我!”路危行声嘶力竭。
忽然, 一只颤抖的手费力的抬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擦了擦那路危行哭泣的眼角。
“你……好吵……”
谢隐的呼吸急促而短浅, 肾上腺素退去后的剧痛,让他满头冷汗,故作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但他眼神深处那点解脱般的奇异光芒仍未熄灭。
“她……给了……我……一刀,我命……还她……两清了……”他断断续续说着,每一个字都费尽全力。
“我不许你死!不允许!”路危行按着谢隐伤口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求你……”
“冷……好累……”谢隐又低喃了一声,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
路危行紧紧抱住谢隐,用身体给他取暖,仿佛想把自己的生命渡过去。
“别睡!看着我!谢隐!看着我!”他不断拍打着谢隐的脸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听见没有!坚持住!我命令你坚持住!”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路危行死死盯着谢隐越来越苍白的脸,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脉搏,听着他越来越艰难的呼吸,一遍遍在脑海里祈祷救护车即刻降临。
终于,那高频低频交替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天籁般穿透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路危行猛然抬头望向门口:“来了!谢隐!听见了吗!别睡!他们来了!别睡!”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伴随着敲门和呼喊。
路危行小心地将谢隐平放在地毯上,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拉开门。
门外是穿着制服的急救人员,还有接到报警赶来的当地警察。
警察勘查着眼前这混乱血腥的现场:
胸口插着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谢隐;
满头是血,晕倒在地,不知死活的黄蔓华;
以及浑身浴血,双目赤红,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路危行。
“先生,请配合我们说明情况!谁伤了他?”警察严肃地问。
路危行指向地上昏迷的黄蔓华,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她!用刀捅了他!她要杀了他!”
路危行不再理会警察的追问,在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冲出门的同时,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挤进了狭窄的救护车车厢。
车门“砰——!”地关上,救护车顶灯闪烁,发出尖锐的鸣笛,朝着最近的医院飞驰而去。
车厢内,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氧气面罩下,谢隐的脸已经开始发灰了。
路危行紧紧握着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不断低语着,声音破碎不堪:“谢隐,撑住……我求你……撑住……”
急救室大门被重重关上,急救灯亮起。
时间被无限拉长,永远看不到尽头似的,路危行就坐在这片无限之中,绝望地等待着。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手上沾满了血,谢隐的血,他用力地搓着,皮肤都要被他搓破了,但那暗红的恐惧,似乎已经渗入了他的生命。
他想起谢隐倒在他怀里时那渐渐发凉的体温,想起他说“好冷”时嘴角那抹解脱似的笑,只觉得一股混杂着暴怒和蚀骨寒意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喷薄欲出。
他猛站起来,在狭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步伐沉重而焦躁,踩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需要做点什么,任何能转移这快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
他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用袖子擦干净沾着血的屏幕,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但努力维持着平稳,“两件事,立刻去办。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拿到叶天笑和叶天鸣的生物样本,做DNA比对。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只向我汇报;第二,查黄蔓华,搜集所有她背叛药王叶老爷子的事,金钱感情,无论大小,我都要。”
他要让黄蔓华付出代价!
电话打完,他又陷入了无尽的焦灼。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路危行几乎是原地弹起,一个箭步冲到医生面前,因为动作太猛,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医生疲惫但平静的脸,喉咙发紧,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医生主动跟他交代:“手术很成功,患者暂时脱离的生命危险。”
“暂时?”路危行捕捉到这个词,心又揪了起来。
“失血过多,伤及肺组织,术后感染和并发症的风险依然很高。接下来的24到48小时非常关键,需要在ICU密切观察。”医生补充道。
“我能……去看看他吗?”路危行颤巍巍地问。
“ICU有探视时间,而且他麻药没过,还没醒。你先去处理一下自己吧。”医生指了指他身上可怖的干透的血迹。
路危行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没有动。
直到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谢隐躺在上面,口鼻罩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管子,胸膛随着呼吸机规律的节奏微弱起伏。
路危行沉默地跟在谢隐的病床旁边,一路护送他到ICU门口,直到门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他才转身离去。
他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酒店,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洗刷干净,换上了临时买的干净衣物。
但他没有休息,而是立刻返回了医院,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人脉,为自己争取到了ICU外一个可以长时间停留的位置。
接下来的日子,路危行像一尊石像,驻扎在了ICU走廊,几乎没有合过眼。
他严格遵守探视时间,每次进去,都穿着无菌服,坐在谢隐床边。
他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谢隐。
但,谢隐一直没醒。
“不应该啊,他是Alpha,恢复能力应该强于Omega和Beta,而且,他个人身体素质非常好,按理说,早就该醒了。”医生万分不解。
医生不知道,但路危行知道,谢隐这是没了求生欲。
“混蛋!”医生走后,路危行终于忍不住低骂出声,“你的命,是我路危行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抢了好几次!没我的允许,你敢死试试?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骂完,他转过身去,无声地哭了。
抹掉眼泪,他又转回来,低声在谢隐耳边祈求:“别管那个女人,你要活下去,你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不是吗?”
他当然不知道谢隐有什么事没做完,但他知道,一个28岁的人,人生总不会是完满的状态。
也许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也许是他的“有事没做完”唤起了谢隐的求生欲,在ICU躺了四天后,谢隐的生命体征终于趋于稳定,脱离了危险期,谢隐被转入了高级单人病房。
转出ICU那天,路危行小心翼翼地亲自推着病床,仿佛推着易碎的稀世珍宝。
谢隐真正清醒过来,是在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二天晚上,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一瞬的迷茫和空空如也,随即,被胸口传来的剧烈钝痛拉回了现实。
他下意识地想动,却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眉头紧皱,忍不住发出一个鼻音:“嗯……”
守在床边的路危行听到谢隐的动静,浑身一震,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谢隐苍白的脸,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醒了?”
谢隐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路危行的脸,男人显然很久没好好休息了,眼下是浓重的乌青,胡子拉碴,跟之前的形象相去甚远,若不是太熟悉了,他肯定认不出了。
谢隐想嘲笑他丑,但此时此刻,他的嗓子跟被砂纸搓过似的,根本说不出话,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水……”
路危行立刻起身,倒了温开水,拿起棉签,蘸了蘸水,小心翼翼地润湿谢隐干裂的嘴唇。
这是护士教他的。
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带着一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温柔,让谢隐有些恍惚。
终于,久旱逢甘的嗓子,能说话了,谢隐努力问出几个字:“我……睡了……多久?”
“六天。”路危行盯着他的脸,眼底里翻涌着难以言表的后怕和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六天……这辈子……没睡过……这么长时间……好爽。”谢隐断断续续地说,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但他竟然笑了。
那笑中,尽是劫后余生带来的释怀。
“路危行……谢了。”
“谢了”两个字说的很轻,却击碎了路危行强撑的精神和坚硬外壳,他把头埋进谢隐手边的被子里,肩膀轻轻抽动着。
泪水浸湿了那一小片被子。
这个姿势,路危行维持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赤红褪去了一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甸甸的,难以名状的东西。
“别……这样,怪……吓人的。”谢隐笑了。
路危行转过头,快速整理好情绪,随后拿起旁边果盘里一个的苹果,又拿了医院配的削皮器,开始沉默地,极其专注地削了起来,但等他削完,那苹果,基本上只剩下一个果核了。
他最后,气得干脆把果皮果核一股脑扔进垃圾桶,站起身,就要出门。
“去……去哪?”谢隐笑着问他。
“买橘子,不用削皮。”路危行气急败坏的。
在他的认知里,病人就是要吃水果的,尤其是削皮的苹果。
“别……买了,我都……不能吃,医生……的医嘱,你没……听见啊?”谢隐说个话都要累死了,还要跟这没常识的人废话。
经谢隐这么一提醒,路危行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就在此时,病房门被敲响了,路危行伸头一看,立刻站起身,面色凝重,迎了出去。
等他再次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叶天鸣和黄蔓华的不正当关系坐实了。叶天笑,确实是他们的儿子,不是叶贺松的种。”他看了谐音一眼,继续,“这件事,本是要汇报给叶贺松的,但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隐瞒。”
谢隐的目光落在那个刺眼的文件袋上,他生母肮脏的秘密和未来的命运,都装在那里面。
第104章 我会上瘾的 上瘾就上瘾呗,怕什么?
“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谢隐摆了摆手, 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与黄蔓华间的关联,已经被那女人一刀彻底斩断了。
再无瓜葛。
当谢隐因为药物陷入睡眠后,药王竟然亲自出现在病房。
很显然, 老爷子不是来探病的。
路危行还是选择汇报了黄蔓华跟叶天鸣的苟且,他知道, 这就是对付黄蔓华最残忍的方式。
因为她最怕这个。
叶贺松听罢,只是点了点头, 态度比路危行想象中淡定许多。
老爷子透过ICU病房门上的探视窗,看向病床上的谢隐:“这就是阿华捅伤这个孩子的原因?因为她的亲生儿子, 知道了她跟第二任丈夫的儿子有不伦关系?”
“您……您都知道了?”路危行紧张起来, 他本不想暴露谢隐跟黄蔓华的关系。
叶贺松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她以为她在老家那段婚姻,那对双生子的事,能瞒得住我?”他语气里是浓浓的失望和嘲讽, “我找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把她的根底查清楚?她嫁过人, 生过孩子,前夫是谁……这些, 我一开始就知道。”
他停顿片刻, 轻叹一声:“当初,我心疼她,觉得不过是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没必要揭她的伤疤,给她难堪。我甚至……”他眼神变得幽深, “觉得她带着这份秘密在我身边,会更谨慎,更乖巧, 更依附于我。但我没想到,她竟敢,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叶天鸣做出这等丑事,生下了孽种!还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了死手,这个女人,真是丧心病狂!”
药王的眼神又回到了谢隐脸上:“从这孩子第一次踏进我的书房,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怀疑了。和阿华年轻时候,真像啊,我跟他,也算是种缘分吧,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相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这孩子,也不容易,爹不疼娘不爱的,能活到现在,还这么上进,不容易。你好好照顾他吧,钱不用担心,我这边统统负责。”
药王说到这里,路危行算是松了口气,看样子,叶贺松并不打算迁怒谢隐,他一颗心,跌回了肚子里。
“那您……”路危行故意把话题往黄蔓华身上引,“打算如何处理黄女士?”
药王终于将视线从谢隐身上移开,投向路危行,脸上那点复杂的情绪消失无踪,恢复如常:“路先生,这就是我们的家事了。家丑,就不需要再外扬了。如何处理,我自有分寸。”
这话一出,让路危行彻底放心了,他知道,等待黄蔓华的,绝不会是法律的审判那么简单,药王所谓的“家丑”“分寸”,只会让她今后的日子,在无尽的恐惧和折磨中,生不如死。那是一种比牢狱更漫长,更黑暗,更令人绝望的惩罚。
想到黄蔓华地狱般的未来,路危行在心里笑了。
几天后,谢隐的身体指标终于达到了长途转运的最低要求,可以回国继续治疗了。
药王没有露面,但所有资源都安排到位,转院那天,一架配备完善ICU单元的医疗专机在停机坪上等候着谢隐。
整个过程小心翼翼且无比专业,专机平稳降落在国内机场时,早已等候的救护车直接对接舷梯,专业的医护团队迅速将谢隐转移到移动病床上,推入救护车。
路危行紧随其后,一步不落地跟着谢隐。
抵达医院后,谢隐被送入这间顶级私立医院的VIP楼层的特护病房。
这里的条件比药王的医院更优越,空间宽敞,设备更为先进齐全,环境也力求舒适安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山水园林景观。
谢隐刚恢复些精神,一抬眼就看见路危行的眉头依然拧成一团:“你紧张什么?都已经到国内了。”
他有些费力地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指尖轻轻拂过路危行的眉心,试图将那褶皱抚平:“你看,我都好得差不多了,活蹦乱跳指日可待。”
“指日可待?差得远呢!”路危行一把捉住他捣乱的手,“我说好,那才算真的好,给我老实躺着,好好养着!”
他顺势把谢隐的手塞回被子里,动作无比温柔。
接下来,谢隐被迫开启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眼皮哪都不用动的,看似幸福实则一言难尽的日子。
因为,路危行已然从一个20多岁的拥有完整科学观的硬核猛男,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相信一切反科学谣言的60+的养生派老母亲,那24小时无休的无死角的健康监护,实在让人崩溃。
“我特意给你熬的汤。”
“我不爱喝汤。”
“汤里都是精华!最补元气,最能帮助伤口愈合!肉和菜你可以意思意思随便吃点,这汤,必须一滴不剩地给我喝下去!”
“大哥,汤里除了嘌呤,脂肪和盐以外,什么营养也没有啊,这么喝下去,我伤口好不好不一定,但痛风是必然的。”
……
“你不能喝咖啡。”
“为什么?”
“你在长伤口,喝咖啡容易留疤,颜色深了不好看。”
“麻烦你拿出点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该有的科学素养好吗?我们暂且不讨论留疤的根本机制,我就问你,消化道里的咖啡色素,它怎么就能翻山越岭,穿墙破壁地去影响我皮肤上的伤口愈合?你觉得我是棵会光合作用的植物吗?色素还能渗透到表皮细胞?”
……
“别刷手机了,听听音乐。”
“你别告诉我手机辐射也会影响长伤口啊!”
“那倒不是,但你玩手机太专注,容易兴奋,影响休息和睡眠质量。睡眠不好,伤口就愈合得慢。”路危行说着,还贴心把耳机塞进谢隐耳朵孔里。
谢隐一把扯下耳机:“你看看你最近干的这些事儿!逼我吃这个喝那个,这不让那不许的!我只是被刀捅了,又不是坐月子!”
……
除了咀嚼吞咽这种实在无法代劳的基础行为,路危行几乎包揽了谢隐生存所需的一切事务,细致入微到令人发指——谢隐伸手他递水,谢隐抬脚他跑腿,谢隐咳嗽一声他都能不远万里冲过来拍背。
路危行的照顾,对谢隐这种骨子里极其独立,极度抗拒被人当易碎品伺候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场精神上的酷刑。
三天后,谢隐对他这种毫无科学逻辑的体贴入微终于忍无可忍了。
“路大爷!路祖宗!你是我亲爹行了吧?”谢隐双手合十作哀求状,“算我求你了,放我一马,让我自生自灭吧!再这么下去,我得被你伺候到精神崩溃!”
“做梦!”路危行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眉毛挑衅地高高挑起,“我救过你三次,你这条命可是我反复从鬼门关拽回来的!我说你怎么养病,你就得怎么养病!”
“前两次我认,但这第三次,不是医生救的吗?”谢隐的质疑颤颤巍巍的。
“我不叫救护车,你指望医生心电感应来救你?”
“行,就算三次!但你现在这个伺候法儿,”谢隐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我死你手里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死我手里,不好吗?”路危行笑了。
在路危行“没有科学全是感情”的照顾下,谢隐的伤口长势喜人,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拆了线。
这天,路危行推开病房门,只见谢隐正站在宽敞浴室的镜子前,手里拿着花洒,眉头紧锁,对着自己油腻打绺的头发,脸上写满了“想洗又不敢洗”的纠结和烦躁。
“你干什么?”路危行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夺下谢隐手中的花洒,仿佛谢隐手里拿的不是花洒,而是引信正在冒烟的炸药包。
“我,我就想洗个头,痒死了。”谢隐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辩解。
“胡闹!线还没拆,伤口沾水感染了怎么办?不要命了?”路危行瞪着他,把花洒藏到身后,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
“头痒啊!”谢隐对天委屈咆哮。
要说路危行也是个人才,第二天,他竟然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台洗头床。
对,就是发廊那种躺着洗头的玩意儿!
当几个工人哼哧哼哧地把这个庞然大物搬进病房浴室时,谢隐惊得差点从病床上弹起来,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路危行,你搞什么名堂?”
“给你洗头啊。”路危行指挥着工人安装调试,语气理所当然,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得意洋洋,“躺着洗,水不会流到伤口上,安全。”
幸好这家顶级医院的VIP病房浴室足够宽敞,这台巨大的洗头床被顺利安置在角落,竟然不显拥挤。
调试完毕,路危行扶着行动尚有些不便的谢隐,小心翼翼地让他在洗头床上躺好,调整好颈托的位置。
“十天就可以拆线了,拆线再过几天伤口就能沾水了,就十几天,你至于吗?”谢隐仰着脸,看着头顶的路危行,他觉得他疯了。
路危行没搭理他,用蓬头仔细浇灌着谢隐的头发,润湿每一根发丝,然后往谢隐头发上挤了些洗发水,手指不断揉搓着谢隐的发丝,打出绵密的泡沫。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泡沫,浴室里只剩下水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谢隐就那么仰躺着,从这个特殊的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路危行低垂的,无比专注的眉眼,看到他因专注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看到他小心翼翼控制水流方向的样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安心,酸涩和某种悸动的暖流,悄然漫过心间。
“路危行,”他轻轻唤了一声,“你对我这么好,我会上瘾的。”
“上瘾就上瘾呗,怕什么?”路危行笑了。
上瘾了,就别离开啊,傻瓜。
在路危行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谢隐终于出院了,由于之前一直没找到房子,他们现在没住的地方,俩人商量了一下,干脆找了个酒店,包月。
谢隐可太喜欢住酒店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酒店没厨房,路危行不会给他熬奇怪的汤,做奇怪的饭,逼他吃逼他喝下去。
时间一晃,谢隐的伤口拆线了,回到酒店后,他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胸口的疤痕,刹那有些失神。
“等你的疤彻底长好了,带你去纹身?”路危行注意到了他看疤痕眼神的异样,提议道。
“好。”谢隐竟然毫无犹豫地答应了。
“想纹个什么图案呢?”路危行凑近那道疤痕,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还泛着红的,并没完全长好的伤痕。
“纹上被刺那天的日期吧,那是我涅槃重生的日子。”谢隐苍然一笑。
命都还了,可不就是重生了吗?
路危行心口一酸,没忍住,把谢隐揽进怀里,轻吻落在疤痕上,让谢隐心尖一颤。
谢隐把路危行一把推倒在床上,满眼火烧火燎,就去扯他的衣服。
第105章 你来动 让我去见你的相亲对象!?……
面对火热的谢隐, 路危行闭了闭眼,用尽全身力气下定决心后,一把按住了他。
谢隐一脸困惑:“怎么了?”
“不行。”路危行坚定拒绝, 眼神坚不坚定不知道,但言辞很坚定, “医生说了,你不能剧烈运动。”
在谢隐的健康面前, 一切都是可以退让的,这个柳下惠, 他今天做定了。
“你能忍住?”谢隐故意在他耳边吹气。
“我能!”路危行眼神飘向别处, 心里开始默背公司规章制度。
谢隐对着路危行做了个无比热辣的动作:“我又不是上面的, 我可以不动的……你来动。”
路危行感觉大脑都要充血了,他咬着后槽牙,一把将谢隐推开, 仓皇地逃进浴室,脸衣服都没脱, 就冲到了淋浴间冲凉。
他每天抱着谢隐睡觉,都要憋死了, 哪里经得住这种撩拨?
他身后, 是谢隐玩笑得逞的哈哈大笑——他根本就不想干什么,就是想折磨逗弄路危行而已。
两个月后,从医院复查出来。
路危行转头谄媚地问副驾上的谢隐:“接下来没事吧?”
谢隐摇了摇头。
“借你一用,”路危行微微倾身,声音压低, 带着点诱哄的味道,“跟我去惹个事,生个非。”
得知去向, 谢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眼珠子都要脱出了,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路危行:“你要带我去见你的相亲对象!?”
这路危行的脑子是被什么炸过吗?
“我一个人害怕。”路危行娇嗔道,“谁知道对方是什么妖魔鬼怪?”
想起那个疯疯癫癫的豪门少爷,谢隐觉得路危行的“怕”,也不无道理。
“害怕还去?”谢隐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你之前那么有骨气,连房子和车子都硬气地还给你家里了,那股宁折不弯的劲儿呢?怎么?骨气忽然觉得你风水不好,离家出走了?”
路危行侧过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升起一抹诡异的笑:“这个人,不一样。”
谢隐觉得有点不爽,因为喜欢一个人的开始,就是觉得对方不一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悄然弥漫上来。
他原本笃定路危行带他去是当挡箭牌,让自己这个“现任”去击退相亲对象,但此刻,看着路危行脸上那抹捉摸不透的笑容,他动摇了。
一个糟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路危行想劝退的,会不会是自己?他想借着这种机会提醒自己,他那种显赫家庭出身的Omega,商业联姻是迟早的归宿,别因为他迷恋跟自己的床事,就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天长地久的邪念。
谢隐赶紧换了个话题,故作轻松地问:“我说,你爹怎么那么着急把你‘嫁’出去?一波又一波,催命似的。”
路危行耸耸肩,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因为他觉得Omega过了25岁,就是‘高龄产O’了,得抓紧时间出货。”
谢隐被他这说法逗乐了,恶劣因子又冒了头,故意揶揄道:“你没告诉他你在床上的实际位置吗?就你这架势,估计也生不了吧?”
“你会跟你爹讨论床笫之事吗?”路危行挑眉。
“我又没爹。”谢隐无所谓道。
路危行听罢,心情沉重起来——被亲妈抛弃,又没爹,这可怜孩子是怎么长大的?
想想就让人心疼。
他们抵达那间高级餐厅,被服务员带到包间门口,谢隐看到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穿着考究的男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这人的外貌确实当得起“耀眼”二字,身形高大,五官深邃,气质沉稳矜贵,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切都很完美。
“就他?”谢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问。
“对,”路危行也低声回应,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意,“叫游旭尧。”
游旭尧热情地迎上几步,伸出有力的大手与路危行相握,笑容真诚而富有魅力:“路先生,久仰。终于见面了,你本人比照片上更有风采。”
“游先生过奖了。”路危行礼貌回应,笑容也无懈可击。
他们上流社会的子女,似乎与生俱来那种可以跟任何人虚与委蛇的本领。
三人进入装潢奢华的包间落座,寒暄着上流社会特有的,充满礼貌却毫无信息量的内容,简称废话。
游旭尧自始至终没有看谢隐一眼,更别说攀谈了,仿佛确认谢隐只是个跟班。
穿着得体制服的服务员恭敬地递上精美的菜单,游旭尧展现着Alpha的绅士风度,将菜单轻轻推到路危行面前,声音温和:“今天,路先生是我的主角,想吃什么尽管点,不用客气。”
我↗的→主↑角↗↓谢隐在心里阴阳怪气地重复这四个字。
路危行果然没客气,他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游旭尧隐含的示好,反而侧身凑近谢隐,两人头碰着头,对着菜单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完全沉浸在“点菜”这项伟大的事业中。
这段时间他俩穷得叮当乱响,可算逮到机会,要好好打个牙祭。
他们此时毫无吃那些麻烦精致菜品的意愿,专冲各种量大管饱提升幸福指数的碳水下手:海鲜意面,松露烩饭,蓝鳍金枪鱼寿司,甚至还有一笼精致的蟹粉小笼包……点得那叫一个兴致勃勃,旁若无人。
点完单,路危行问都没问游旭尧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让服务员快点上菜。
精致的菜肴很快摆满了餐桌,游旭尧姿态优雅地拿起筷子,却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下,面前的餐盘几乎没怎么减少。
“怎么,游先生,不合胃口吗?”路危行脸上带着十二万分的“关切”。
游旭尧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抱歉,不是菜的问题。是我个人体质原因,我麸质过敏,必须是Gluten free的食物才可以。”
他看了一眼满桌的主食,显得有些为难。
路危行闻言,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随即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立刻有服务员应声而来。
“麻烦给这位先生上一份……”他笑了笑,“凉皮!”
游旭尧的表情明显凝固了一下,随即立刻恢复如常,摆手婉拒:“不不,路先生太客气了,不用麻烦加菜。”
“这有什么麻烦的?又不是我做饭。”路危行笑得人畜无害,“你不是麸质过敏吗?凉皮可是真正的,纯天然的‘Gluten free’食品,绝对不过敏。”
“谢谢好意,但我不吃……这种食物。”游旭尧的眉头蹙了一下,语气依旧温和,但“这种”二字却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带着阶层优越感的嫌弃。
路危行微微一笑:“你知道凉皮做法吗?先洗面,把洗出来的白水拿去蒸,形成凉皮,洗出来的面筋,也就是纯麸质,Gluten Only,这个过程就是解构面粉,做出来的东西,也就是贵圈最推崇的,分子料理。”
谢隐在一旁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大腿,生怕一个忍不住爆笑出声。他被路危行这顿胡扯戳中笑点,感觉自己的肚子都要憋抽筋了。
“你怎么知道凉皮怎么做?”谢隐好奇。
“留学的时候,看网上吃播吃凉皮,馋的不行,就自己学着做。”路危行解释,“下次做给你吃。”
“好。”
这一瞬,游旭尧带来的不爽统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
这餐吃的颇有点冰火两重天的怪异:一边是路危行带着谢隐吃得热闹非凡,另一边是游旭尧一个人无聊安静的喝茶。
吃完饭,路危行连寒暄都懒得寒暄了,开门见山,语气干脆利落,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游先生,感谢你今晚的款待,不过,咱们这就好聚好散,一拍两散,以后就不用再见了。”
游旭尧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直接,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为什么?”他眼神灼灼地盯着路危行,“我觉得我们聊得还算愉快。”
“我们不合适。”路危行言简意赅。
“哪里不合适?”游旭尧追问,带着Alpha特有的自信和执着。
路危行无比坦然地说:“位置冲突。”
这话一说,旁边喝茶的谢隐差点一口茶喷出去。
“冲突?”游旭尧显然没理解,“什么意思?”
路危行耸耸肩,表情坦荡得如同在讨论天气:“做的时候,你愿意在下面吗?”
游旭尧足足愣了几秒,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带着一种本能的骄傲和难以置信,语气决绝:“我是Alpha,Alpha天生就在主导位,哪有在下面的道理?”
这话一说,旁边的谢隐被茶水呛到了。
“那就没办法了。”路危行摊开手,一脸遗憾,语气却毫无回旋的余地,“我只在上面。”
“路先生,”游旭尧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想笑又觉得郁闷,“就算是为了拒绝我,你也不必编造如此,离谱的理由吧?”
他显然认为这是路危行情急之下的蹩脚借口。
“真不是糊弄你。”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谢隐终于忍不住插嘴了,他走上前,站在路危行身边,脸上全是真诚,“他确实……”他故意用一种了如指掌的语气,“只,在,上,面。”
游旭尧的终于给了谢隐一个正式的直视,眼神中满是被打断的不悦:“恕我眼拙,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下面那个啊。”谢隐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第106章 咬我 “噗——”这次,轮到路危行别过……
“噗——”这次, 轮到路危行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显然是憋笑憋到了极限, 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怪声。
游旭尧那完美的表情管理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他的视线在路危行和谢隐之间来回扫视, 震惊,困惑, 还有一丝被戏弄的愠怒交织在一起。
沉默了几秒,他调整好了心态, 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精英式的, 极具掌控感的假笑, 对着路危行说:“我知道,你可能对这种家族安排的相亲有些的排斥,想用这种方式给我一个下马威……”
路危行没接话, 只是一脸“我静静地看着你表演”。
游旭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坦白说,最初我也只是出于家族责任和礼貌, 来见个面,吃顿饭。但是……”他的表情变得油腻且充满侵略性, “你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路危行, 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甚至可以说,有点喜欢你了。”
谢隐心想:又来大Alpha主义那套“Omega!你的抗拒引起了我的注意!”
土不土啊?
“可我不喜欢你。”路危行回答得干脆利落,连个顿号都没。
游旭尧仿佛没听见这句明确的拒绝,他微微颔首, 展现出一种上位者的宽容:“你之前的关系,”他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谢隐,“我不管, 也不介意,你甚至可以继续维持。但我希望,你能以结婚为前提,跟我正式交往。”
谢隐震惊了:这个Alpha的自负,简直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他的想象。
游旭尧向前一步,凑近路危行,声音压低:“至于位置问题……如果你坚持要在上面,”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随即用一种类似施舍的口吻说,“我也可以,尝试学习迎合你的癖好。”
路危行看着眼前这位英俊多金,自信爆棚,甚至愿意为他“屈尊降贵”改变位置的Alpha,心里弹幕奔涌不断,但只有俩个字:
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游旭尧似乎很满意自己这番“为爱让步”的表演,他再次展现出完美的绅士风度,微微欠身:“期待你的答复,再会。”
说完,他不再给路危行反驳的机会,转身走出了包厢。
谢隐看着游旭尧的背影问:“他刚才说的‘你之前的关系他不管,甚至可以继续维持’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路危行嗤笑一声:“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婚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对外维持表面的体面,私下里各自精彩,高兴了一起上个床,生个孩子。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心照不宣的开放式关系。”
“这么直白且不加掩饰吗?装都不装一下?”谢隐惊了。
“那个圈子向来如此。”路危行耸耸肩。
谢隐侧头问:“那你能接受吗?开放式关系?”
“不能,我很小气,小气到……别说各玩各的,多看别人一眼,我都受不了。”路危行直勾勾盯着谢隐,眼底全是火星子。
“你是在说我吗?”谢隐一把勾住路危行的脖子,手指轻轻拨弄他的头发。
“你猜。”路危行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
“那如果我有别人,你会怎么样?”谢隐轻笑着,手落到了路危行的侧颈上,划过他的阻隔贴。
憋了两个多月,现在谢隐看他一眼,他都能燃起来,更别说这么直白的撩拨了。
“那我就……”路危行把谢隐按在门上亲了起来,“惩罚你……”,亲的位置越来越靠下。
就在两人意乱情迷,几乎要擦枪走火的时刻,“笃笃笃!”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响在耳边。
吓得俩人一个激灵。
“先生?先生?里面还有人吗?需要帮忙吗?”来收拾包厢的服务员发现门推不开,对着里面大声询问。
“没吃完呢,你过半个小时再来收拾。”谢隐压制着声音,故作平稳,其实早已经被弄的七荤八素了。
“哦,好的,打扰了。请慢用。”服务员狐疑地又看了一眼那门,才转身离开。
“憋太久了,半个小时不够。”跪在地上的路危行,抬起头看了一眼谢隐,“不然,去车里吧?”
“不行,等不了了。”谢隐拉着路危行进了包厢的洗手间。
憋坏了的,可不止路危行一个,还有谢隐,之前一直半推半就含羞带臊的谢隐,此时看上去比路危行更加急色。
路危行被他这从未有过的态度弄得一愣,热情被彻底点燃,他抓紧谢隐的手,大步流星地跟上。
“咬我。”谢隐迷乱起来。
对,他就是喜欢这样,他认了。
即便自己的癖好暴露在路危行面前,谢隐也无所谓了,因为这不可名状的巨大快乐让他忘乎所以,也因为对方是路危行。
“你身体,可以吗?”刚准备进攻的路危行,戛然而止。
为了不越雷池半步,洗了两个多月冷水澡的路危行,感觉自己要自行溢出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怎么说也是个Alpha,你真拿我当娇花啊?”谢隐低低笑了起来,紧接着,用路危行难以抗拒的方式,撩拨着他。
路危行先是一愣,一口咬了下去。
……
在饭店包厢洗手台上激战一轮后,他们直接在楼上酒店开了房间,搞了个天翻地覆。
这场酣畅淋漓的鏖战一直持续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在两人精疲力竭中渐渐平息,房间里被弄的一片狼藉。
睡到中午,谢隐才在浑身散架般的酸痛中找回一丝意识。
回包月酒店的路上,当谢隐再次提出要去看房搬家时,路危行直接方向盘一打,将他带回了他那套俩人初次“交锋”的豪华公寓楼下。
谢隐彻底懵了:“你不是被赶出来了吗?密码不是被换了吗?”
他记得路危行当时说得言之凿凿,连备用钥匙都被收回了。
路危行嘴角露出一抹狡黠又得意的笑容,拉着谢隐绕到公寓走廊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设备间门口。
他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对着电箱的锁孔捣鼓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电箱门应声而开。
有备而来啊!
他找到监控线路的接口,利落地一把扯掉。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悠悠地走到公寓正门旁边一个巨大的装饰花盆前,蹲下身,拨开茂密的绿叶,从花盆底部边缘的泥土里,抠出了一把备用钥匙。
“从今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路危行对着目瞪口呆的谢隐,呲牙一乐:“这就叫,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爹死也想不到,我会搬回来。”
进屋后,看着这房子,谢隐感觉真是时过境迁,就是在这里,曾经的他恨不得掐死那个傲慢又恶劣的路危行。
谁能想到,短短时日,峰回路转,他们竟以如此亲密又荒诞的关系再次踏入这里,甚至亲密到要住在一起。
谢隐心中百味杂陈,不单单是为了那混乱的过去,也是为了那未知的未来。
真正的同居,开始了。
清晨,路危行在厨房煎蛋,谢隐拿着咖啡,斜靠在岛台上,笑嘻嘻地看着他的专属大厨的倾情服务,伸手就去捞盘子里的香肠,但被路危行拍开。
“小心烫。”路危行把弄好三明治,塞进了谢隐嘴里。
吐司边已经烤得焦脆,是谢隐喜欢的程度。
出门前,谢隐在玄关换鞋,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盒咖啡因糖塞进路危行手里:“昨天看你开会时犯困,吃这个能提神。”
犯困是因为头天折腾到天亮,没合眼。
路危行晃了晃糖盒,露出一丝笑意:“不想吃糖,想吃你。”
说着,他捧起谢隐的脸,吻了下去,那吻太缠绵,很快路危行就开始脱衣服了。
“不行,”谢隐强行终止了进程,“上班要迟到了。”
“不想上班,想上你。”
“屁话真多!快走!”
“请年假吧,咱们。”路危行撒起娇来。
“我的年假用完了。”谢隐摊了摊手,“你是罪魁祸首。”
路危行想起来了,就是他们第一次之后,谢隐一口气请了十天年假,在家歇斯底里的骂自己。
车子还没到公司的停车场,路危行就在拐角处提前停下,副驾门打开,谢隐四处张望一下,确定没人后,下车先进了公司。
路危行把车停好后,在车里干坐十分钟,再进公司。他走进办公室时,谢隐已经在工位上一本正经的打报告了。
“谢组长,这个字,是不是打错了?”路危行站在谢隐的椅子后面,一只手指着电脑屏幕,另一只手却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游移着。
“错了吗?那路总监告诉我,该怎么打?”谢隐直接伸手勾住他脖子,吻了上去。
两人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缠绵着,动作很小,但刺激很大。
从此开始,路危行和谢隐之间仿佛安装了一个无形的开关,一旦独处,并且眼神对上,那开关就“啪”地一声被触发,办公室茶水间短暂的偷吻,地下车库昏暗角落里的急切纠缠,甚至午休时间在空置会议室里仓促又刺激的……无论身处何地,时间是否合适,但凡有机会,势必要乱搞一番。
“路总监!”敲门声传来。
俩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马瑞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没人吗?刚才明明看到他进去了。”
马瑞走后,谢隐才敢喘了口气,但又被路危行亲到失神。
下班后,等部门所有人都走了,关着灯的路危行办公室的沙发上,会出现两道纠缠的身影。
“你还真是天生牛马,怎么在公司比家里更亢奋。”路危行在谢隐耳边低声笑道。
“那不做了,回家。”谢隐作势要起身,但被路危行按回腿上。
“不不不,谢组长,我也是牛马,我就喜欢班味,比信息素还刺激。”
“路总监您这么变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两个人像真正的情侣那样,吃饭睡觉生活上班,没羞没臊的肆意胡来。
同居后的某个早晨,俩人再次做贼似的到了公司。
谢隐一如既往地先进入公司,但今日电梯厅的景象却有些异常——
往常这个时间点虽拥挤,人流也总是有序地涌入电梯。可此时,电梯门开开合合,却没人上去,人群黑压压地卡在电梯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怪异的骚动。
谢隐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脊背。
他拨开人群,凑近一看,一张A4纸贴在电梯按钮上方的墙上,标题加粗的黑体字触目惊心:
《关于讯安行动部某人隐瞒信息素人身份,欺骗公司及公众的举报信》
轰——!
谢隐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
第107章 停职 那今天……你回家吗?
这封举报信, 在整个讯安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猜忌, 恐惧,幸灾乐祸……无数复杂的情绪在每一张面孔上闪现。
极快的, CEO一封邮件抵达所有相关部门负责人的邮箱,要求“即刻, 严肃处理”。
人事部高度重视,直接, 立刻, 马上召开行动部全体管理人员会议。
谢隐刚刚走进行动部大门, 就如同所有组长那样,被“请”进了会议室,并没收了所有通讯设备。
等路危行从停车场上来办公室时, 所有人都已经在会议室落座,他看着对面的谢隐, 连跟私下说句话的机会都没了。
他想了想,跟一个组长调了个位置, 坐在了谢隐旁边, 并在桌在下面,悄悄捏了一下谢隐的手。
除了行动部的“嫌疑人们”,列席人员阵容前所未有的强大,讯安的所有中高层几乎全部出现了。
表情凝重的人事部总监进入会议室后,开门见山:“举报信的严重性, 想必诸位都很清楚,无需我赘言。”
他表达里忽然添上几分伪装的宽容,“现在, 如果信中所指之人主动认错,配合调查,公司将酌情处理,不再深究。但是……”他环顾所有人,“若心存侥幸,那结果将非常严厉,届时等待你的,远不止离职这么简单!行业封杀,法律追责,巨额赔偿,身败名裂,永无翻身!公司保证说到做到。”
会议室的人,各个事不关己,他们八卦的眼神都在搜寻着这个信息素人是谁。
谢隐四肢发凉,他不知道那份举报信是冲着谁来的,但整个部门只有他俩是信息素人,不是自己,就是路危行。
不如,我认了,总不能让Omega替我挡枪,他刚想撑着桌面站起来主动承认,腿却被路危行大力按住。
谢隐不敢太明确的侧头,只是用余光看着路危行。
路危行的眼神平静得不可思议,甚至对谢隐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安抚。
没等谢隐从那抹笑容里品出更多意味,下一秒,路危行从容地站了起来。
“举报信里指的是我。”路危行淡然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视线最终落在脸色铁青的人事部总监脸上,“我是信息素人。”
整个会议室哗然!
震惊,怀疑,难以置信的视线,齐刷刷汇聚在路危行身上,紧接着,大声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汹涌起来——
“信息素人?路总监?这怎么可能!”
“路危行?他是信息素人?”
“天啊,他一直隐藏得这么好?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几个保守派高管的脸色难看极了,嘴唇紧抿,眼神复杂——一个信息素人,竟然在他们引以为傲的全Beta核心管理层中存在了这么久,还身居要职?这简直是狠狠打了公司“精英化”“规范化”管理的脸面。
谢隐也想站起来,想跟路危行共进退,但被路危行用眼神制止了,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当然明白路危行这步棋的意图:他是总监,位高权重,有更多回旋和谈判的余地,即便被开除,大不了回去继承家业。他的容错率,是他谢隐的百倍不止。而且,他已经站出来了,就没必要再多牺牲掉一个。
“路总监,跟我们去隔壁聊聊吧?”人事部总监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路危行被人事部总监和副总带走了。
你是在保护我吗?路危行?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我不值得。
谢隐看着路危行离开的背影,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不断涌动,感动,愧疚,心疼……汇聚一股奔腾的洪流冲垮了他多年垒筑在情感上的堤坝,几乎把他淹没。
这天晚上,路危行没有回家。
谢隐等了他通宵,每隔十分钟给他打一次电话,但他的电话始终不在服务区。
第二天,路危行依旧没有出现在公司,诡异的是,人事部关于路危行的处理通知也迟迟未下。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着讯安,表面上的平静下,暗流汹涌。
关于路危行身份的质疑和声讨,如同瘟疫,在茶水间,在咖啡厅,在楼梯间抽烟的人群里,在高层闭门会议中悄然弥漫,滋生,蔓延,传染,扩散。
“一个信息素人担任如此重要的位置,万一信息素失控怎么办?行动部的工作还做不做了?”
“这不符合咱们公司安全,稳定的企业文化形象,客户知道了会怎么想?”
“必须严肃处理,还要严肃处理人事部,竟然没查出来他是信息素人!”
……
谢隐听着这些在角落,在背后,在“不经意间”飘进耳朵的议论,一股无法压下的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几乎将他的理智焚毁。
路危行的能力,他的贡献,他带领团队啃下的一个个硬骨头,难道就因为一个他无法选择的,与生俱来的身份标签,就要被全盘抹杀,彻底否定吗?
这简直荒谬至极!不公平到了极点!
他无数次攥紧拳头,几乎要拍案而起,冲进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群中厉声质问,甚至想不顾一切地闯入CEO办公室据理力争,但他不能,因为公司没有任何公开的公告,他甚至不知道路危行此刻究竟面临着什么,他联系不到路危行,都不清楚该为路危行争些什么,维护些什么?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乌云盖顶般压上心头。
终于,在消失三日后,路危行出现了。
他穿过八卦的人群,没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收拾私人物品。
他被勒令“强制休假”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得知路危行回来办公室的谢隐,丢掉了冲了一半的咖啡,从茶水间飞奔而出,冲进了总监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隔开了外面那些窥探的恶意。
他看着路危行,路危行也看着他。
他想哭,路危行却带着笑。
“这几天你去哪了?他们真的要辞退你吗?你业绩这么好,也没有因为信息素人的身份而耽误工作,他们不能无故辞退你!”谢隐的声音因为压抑而微微发颤,“我去找领导讨要一个说法!”
他转身就要往外冲。
路危行一把拉住他:“谢隐,别冲动。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牵扯太多。你站出来出头,只会把水搅得更浑,更麻烦,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听我的,别管,我自有分寸。”
他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疲惫。
谢隐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很沉,很疼:“那今天……你回家吗?”
路危行避开了跟他对视:“还不行。我得回我父亲那边。”
“好吧。”谢隐终是点了点头。
下班后,谢隐回到了那个曾经充满两人气息,如今却没什么人气的公寓。
他依旧每天回来,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对着冷掉的外卖发呆,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
只有在这里,闻着空气中残留的,越来越淡的,属于路危行的气息,他才能感到一丝虚幻的踏实,才能说服自己,也许下一秒,门锁就会转动,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带着疲惫的笑容出现在门口。
但没有,路危行始终没再回来。
又过了一周,在一次气氛剑拔弩张的跨部门协调会上,议题进行到某个关键节点时,一位向来对路危行能力颇有微词,自诩公司元老的中层干部,又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这个项目需要跨部门高度协同,核心团队成员的稳定性和可靠性是重中之重啊。某些关键岗位,如果人员身份存在重大隐患,导致团队信任基础崩塌,那对整个项目的推进和公司声誉的损害,都是无法估量的。公司最好赶快处理,给出公告,我们也好给客户一个交代……”
他虽未点名,但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拥有“信息素人”身份的路危行是公司必须快速清除的隐患。
积压了数日的怒火,委屈,不平……此刻在谢隐胸腔里轰然爆开。
他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吸引了全场的注意,他因为愤怒而拔高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
“稳定性?路总监带领团队完成一个又一个工作,哪一个不是按时按质,远超预期?他的能力和稳定性有目共睹!就因为他是信息素人,就要否定他的一切?”
他环视四周,眼神灼灼:“《ABO平权法案》和《反信息素人歧视法》明确规定,任何组织不得因个体信息素人类型或身份而剥夺其平等就业和发展的权利!公司现在的做法,是在公然践踏法律!”
“你这是,在替路危行出头吗?”那个元老阴阳怪气道。
“是又如何?”谢隐豁出去了。
他不在乎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路危行,我能力有限,无法改变结局,但至少,我站在了你这边,我为你发出了声音,哪怕这声音微弱,代价沉重,但,我不后悔。
果然,谢隐激烈的“控诉”没有为路危行挽回任何东西,反而为自己招致了迅疾且无情的镇压——人事部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当天下午,谢隐就收到了措辞严厉的停职通知。
理由冠冕堂皇:谢隐在重要会议期间冲动行事,严重破坏会议秩序,发表不当言论损害公司形象和内部团结,勒令其无限期停职,回家等候进一步处理通知。
谢隐拎着装满自己杂物的破塑料袋,在大家或同情,或嘲讽,或可惜,或落井下石的眼神中,走向电梯。
比起之前缩头缩脑时的自厌和茫然,此时的他反而舒畅许多。
电梯抵达一楼,电梯门打开,他昂首阔步,穿过大堂,但眼前的怪异景象却让他不禁驻足——
平日里步履匆匆的讯安员工们此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视线都聚焦在同一个方向,大堂中央。
平日里那些眼高于顶,不苟言笑的中高层领导们,此刻如同众星拱月般,异常谦卑甚至带着几分谄媚地簇拥着两个人,点头哈腰的姿态透着一股小心翼翼,极力逢迎的卑微。
那被簇拥在中心的两人,左边那位,正是鼎世传媒的掌舵人,也就是讯安的大老板,鼎振业,他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定制西装,眼神锐利如鹰隼。
而站在鼎振业身侧,与他并肩而行,神色平静的年轻男人,赫然是——路危行!
路危行?
第108章 贱不贱啊!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就在谢隐被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钉在原地时, 跟本搞不清楚状况时,几缕刻意压低却因激动而未能完全收敛的窃窃私语,钻进他的耳朵——
“我的天!快看!路总监!他真是鼎世的二公子啊?”
轰——!
谢隐的认知, 被轰开了一个窟窿。
“那还有假?鼎总亲自护送他来了。以前没听说,那是人家低调, 微服私访懂不懂?”
“可之前没听说鼎总还有个二公子啊?而且,一个姓鼎, 一个姓路……”
“嘘——小声点,听说是私生子, 随母姓的。”
这一段段话, 在谢隐脑海里劈下去, 再劈下去,把他的大脑劈得稀碎。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血液顷刻冲上头顶,又猛然退潮, 留下一片麻木。
人群簇拥着那两位焦点人物,正朝着电梯口移动, 不可避免地要经过谢隐。
谢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带着最后一丝古怪的期盼:他会不会一如既往的看我一眼,或者冲我做个小表情?
为什么会有这种期盼?他并不知道。
也许有了比别人多的一眼,就能让他确定些什么。
路危行距离谢隐越来越近, 他能看清路危行轮廓分明的,曾无数次在枕边细细描摹的侧脸线条,那熟悉的, 让他迷恋不已的脸,此刻却冷得像一尊摆在极寒之地的冰雕。
看我一眼吧路危行,哪怕一眼。
三米……
两米……
一米……
擦肩而过。
就在那一刹那,谢隐几乎能感觉到路危行步履带起的微弱风流拂过自己的手臂,能闻到他身上自己无比熟悉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危行的脸。
给我哪怕一个眼神的余光,一瞬比呼吸还短暂的停顿呢?
然而,什么都没有。
路危行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移,依然平视着前方,仿佛谢隐只是大堂里一根无关紧要的柱子,一个完全透明的影子,和众人一模一样,没任何特别。
那份彻彻底底的漠视,刺穿了谢隐摇摇欲坠的自尊,狠狠地扎进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此时,他终于明白自己那古怪的期待了:这就是他最害怕的场景,路危行回到他高高在上的世界,俯瞰芸芸众生,而自己对于他来说,也只是沙海中的一粒,再无特别之处。
果然,我只是他下凡渡劫时的玩物,只是人家演得好了些,我就不自量力的当真了?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啊!怎么还是陷进去了呢?
贱不贱啊!
他僵在原地,甚至不知道何去何从,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缓缓合拢的电梯门后,连同那些献媚的声音一同消失了。
周围恢复了平日的嘈杂,但谢隐的世界,却已然寂静无声了。
谢隐在公司后巷的台阶上坐了良久,才将将缓过来,紧接着,他收到了一条更加炸裂的消息,是马瑞通过自己的hr姘头知道的——
那份举报信,根本就是针对路危行的,发出人是鼎家的长公主,鼎景玥。
“鼎景玥的势力范围不是鼎视新闻吗?怎么忽然跑来讯安凑热闹?”谢隐懵了。
“权力斗争呗!老大,风声紧得很,我跟你说,前些天,鼎景曜,那位原本的继承人,病危了!医院都下好几次病危通知!鼎家内部几个派系都坐不住了,想趁着太子薨逝前,夺取继承权。”马瑞的声音忽然变低,“老大,我得挂了!路危行和他爹来行动部视察了!”
挂掉电话后,谢隐当即联系了徐开明。
“我在外地呢!晚上回去,我给你个地址,你来找我!”
夜色深沉后,谢隐按照徐开明给的地址,七拐八绕地找到那个藏匿在暗巷阴影中,名叫“暗香”的信息素人酒吧。
他刚推开门,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信息素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各种Alpha信息素的霸道,Omega信息素的甜腻,像被打翻的调料罐,混杂着酒精,汗臭和某种烟熏火燎的味道,在昏暗迷离的光线下发酵,碰撞,熏得谢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捂着鼻子,艰难地在舞动的人影和震耳的音乐中找到了潜伏在角落卡座里的徐开明。
“你今天干什么活?在这种地方?”谢隐几乎是吼出来的,才能压过背景噪音。
徐开明眼睛像鹰一样盯着酒吧深处某个方向,头也不回:“捉奸。”
“我问你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谢隐开门见山。
徐开明这才回头看了谢隐一眼:“你还挺跟得上潮流,鼎家那点破事最近在我们圈子都传疯了!那真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戏啊!”
“赶紧的,说重点。”谢隐感觉自己要被信息素熏窒息了。
徐开明一边继续监视着目标,一边语速飞快地讲述鼎家的秘辛:
“鼎振业有三个孩子,跟原配赵佳瑜生了一对儿Beta龙凤胎,鼎景曜和鼎景玥,跟外室生了一个私生子叫路危行,最近才传出是个信息素人。鼎景曜18岁就被指定为继承人,因为他是男的,Beta,完美符合鼎振业那套重男轻女,重B轻AO的封建标准。”
“可惜啊,”徐开明咂咂嘴,带着点看戏的凉薄,“这位继承人从小就是个药罐子,早些年好歹还能维持个正常人的样子。二十岁一场大病后,身体彻底垮了,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到了二十三岁,医院就成了他的东宫,再没出来过。
这可把鼎振业愁坏了,按照他死守着那套腐朽的继承人标准,无论是Beta女儿鼎景玥,还是那个信息素人的私生子路危行,都不符合。前几年,听说他都绝望到开始物色职业经理人了!
鼎景玥和路危行的争斗也一直没停过,之前呢,姐弟俩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就十天半个月前,鼎景曜病情急转直下,病危通知书前脚刚下来,后脚鼎景玥那边打击路危行的小动作就开始了。”
谢隐一算时间,还真全对上了。
“路危行当时是怎么进入讯安的?还直接进了核心的行动部?”谢隐问。
“靠他在讯安内部的党羽呗!还能怎么进?皇子走正规招聘流程?你信吗?”徐开明嗤笑一声,“据可靠线报,讯安的CEO当时都被蒙在鼓里,只以为是哪个大股东塞进来的关系户,哪知道是微服私访的二皇子?”
“为什么是讯安?”
“因为讯安是鼎世传媒集团最赚钱的公司!更重要的是……”徐开明转过头,眼中闪烁着职业性的兴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谢隐的耳朵,“讯安手里攥着多少名流政商见不得光的丑闻和把柄?拿下讯安,就等于扼住了整个鼎世传媒的命脉,甚至能左右鼎世集团的未来!鼎景玥之前就磨刀霍霍想进讯安布局,被鼎振业硬生生按住了。嘿,没想到被路危行这小子玩了手‘隐姓埋名’,直接打入核心腹地!他都进去站稳脚跟了,他爹和他姐姐才得知消息。高啊!鼎景玥能不急眼吗?”
谢隐感到一阵眩晕,他暗自缓了一会儿,继续问:“那他姐姐这封举报信图什么?就算揭露了路危行是信息素人,身份造假,可他是鼎振业的亲儿子,是二皇子!这点‘瑕疵’根本不可能撼动他,更别说惩罚了!”
徐开明嘿嘿一笑:“人家压根就没打算撼动什么!这叫‘投石问路’!鼎景玥抛出这块石头,就是要看路危行的底牌——在讯安内部到底有多少根基,多大能量?哪些派系是暗中支持他的,哪些人能拉拢。最关键的是,要试探鼎振业这个皇帝的态度。现在石头落地,答案一清二楚——鼎振业亲自带着路危行,像巡视领地一样高调出现在讯安,这就是最响亮的宣告。鼎景玥这一局,输得彻底!”
徐开明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八卦秘闻,谢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扔进了高速搅拌机,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碎片飞转,嗡嗡作响。
他,谢隐,在这场关乎传媒帝国王座的核战争中,甚至连一颗像样的棋子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倒霉被卷入风暴中心,懵然无知,还傻乎乎自以为英勇,举着盾牌冲在最前面的愚蠢透顶的炮灰!
从“暗香”酒吧那令人作呕的信息素泥沼中挣脱出来,夜风非但没能让他清醒,反而吹得他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沉重的泥泞感。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那个曾短暂称之为“家”的公寓门口,按密码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客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路危行坐在沙发上。
在这个谢隐最不想面对他的时刻,他回来了。
谢隐刚一踏进玄关,他身上沾染的,来自酒吧里无数陌生Omega的信息素残留气味,刺入了路危行异常敏锐的鼻腔。
那属于他人的甜腻气息,让一股难以遏制的邪火“噌”地窜上路危行的头顶,烧掉了他原本想要耐心解释自己家事的念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涌着谢隐搂着别的Omega亲热的画面。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质问脱口而出,声音阴沉得吓人。
“关你什么事?”谢隐连眼皮都没抬,声音疲惫而冷淡,径直弯腰换鞋,只想立刻冲进卧室把自己隔绝起来。
就在他直起身,准备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腕被路危行的手猛然攥住。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放开!”谢隐怒了。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呃?我才离开几天,你就去找别的Omega?”路危行气急败坏。
第109章 决裂 尊贵的少爷玩够了
谢隐缓缓抬眼, 瞪着路危行,同时手腕用力,硬生生挣开了路危行的钳制。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隐忍, 几分无奈的眼睛,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强悍所取代。
一直以来, 在路危行面前,谢隐的姿态总是习惯性地低伏——先是下级对上级的服从, 其次是普通人对权贵阶层天然的敬畏,最后是身体关系中成为被压制的一方。
无论从社会层面还是情感层面, 都处于劣势。
多重身份叠加, 让他下意识收敛着Alpha强悍的锋芒, 但此刻,巨大的背叛感和愤怒冲破了一切桎梏,他刻意压抑的强势本性汹涌而出, 形成一股几乎与路危行分庭抗礼的,充满压迫感的Alpha威压。
两股强大的气场无声地对撞, 爆发出眼不见听不到的爆裂。
沉默对峙中,谢隐身上那些属于其他Omega的气息,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 更加清晰地,肆无忌惮地钻入路危行的鼻腔。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路危行再也压不住那焚心的妒火和愤怒,声音陡然提高。
谢隐所有的委屈,愤怒,被愚弄的耻辱感都被路危行的先发制人同时引爆。
“我跟你交代什么?”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眼眶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充血泛红,“难道不是你要跟我交代吗!?鼎,二, 少,爷!”
“我的身份跟我们之间的关系又没关系!”路危行立刻反驳,试图将问题拉回私人关系上。
他是有点心虚的,他不是没想过告诉谢隐真相,但他总觉得,要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是吗?你早点说清楚你的身份,说清楚这背后的水有多深,我就不会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你但凡早一点告诉我你他大爷的是个皇子,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家里那摊子破事引来的祸水。我就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冲出去替你出头!你觉得没关系?”
谢隐胸膛剧烈起伏,眼眶因为愤怒和巨大的失望而微微发红,死死盯着路危行。
听到谢隐的质问,路危行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我说没说过,让你别管,别冲动,不要出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你自己非要一意孤行,多管闲事。”
他压根不想把谢隐牵扯进来,因为鼎家的争权复杂且危险,他想着等事情处理完,再坐下来跟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暗藏危机说清楚,但万万没想到,谢隐竟然公然帮他跟高层吵架。
听到被定义为“多管闲事”,谢隐彻底被激怒了。
“对!那是你家的家族夺权战争!与我无关!那你别装的跟我那么亲密啊!让我误以为我们是,是一伙的。”谢隐想说“一体”,但他瞬间换了词,他不想自取其辱,“实际上,我只是一个被无辜卷进来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里的凡人!是自以为英雄的傻逼炮灰!”
谢隐现在除了愤怒,还有欲哭无泪——自己彻底断了在讯安拿到证据的路,为了人家的事不关己的王位之争。
他觉得自己蠢透了!
“炮灰?”路危行先是冷笑两声,旋即厉声质问,“谢隐,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如果我只当你是炮灰,我会在会议室里站起来,主动接住来自权利斗争的冷箭,而不让那封信误伤你?我可以不认,让你替我挡刀,扰乱鼎景玥的计划。而我没有!”
“那我还真要感谢鼎二皇子没拿我当肉盾呢?”谢隐阴阳怪气极了,“你之所以敢站出来,敢这么肆无忌惮,不也是因为你心里清楚你那个皇子的身份就是你最大的护身符,就算你是信息素人又怎么样?亮出底牌后谁又敢真的动你?整个讯安都是你家的!你站在高处,看着我为你的身份保密而操劳,为你不顾一切冲锋陷阵,甚至为你丢了工作,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你面前倾情表演!路危行,耍人玩很有意思吗?看着我为你担心为你拼命,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特别得意?”
“所以你就去找别的Omega?报复我?”路危行的脑子已经被妒忌的火焰烧坏了,卡在那个逻辑里面,像个bug。
谢隐先是一愣,随后竟然笑出了声,他没想到,自己天大的委屈,强烈的不忿,在路危行眼里,竟然比不过裤档里那些事?他恍然大悟,路危行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睡他而已,他们的关系仅仅停留在床笫之间,所谓的义气,良心,力挺……他谢隐根本不配!
对啊,谁会拿玩物当伙伴?当战友?
“没错,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喜欢娇软的Omega,我们只是泡友,你不在,我去找别人有什么不对?”谢隐笑得很浪荡,仿佛他说的都是真的。
路危行被谢隐的诛心之论彻底激怒,被误解的痛楚顷刻间爆发,他跨前一步,一把抓住谢隐的衣领,两人鼻尖相抵。
“对!你说对了!谢隐,我就是耍你玩!我就是喜欢看你为我着急为我拼命的样子!我就是喜欢你陷进去无法挣脱又嘴硬的嘴脸!”路危行的声音裹着一种寒冷却又滚烫的恶意,一字一句砸进谢隐的耳朵里,“把你这种骄傲的,不甘人下的Alpha,按在身下,看着你不得不向我一个Omega臣服的样子!被我艹哭不断求饶,这感觉,简直爽翻了!”
“路危行!你混蛋——!”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彻底践踏尊严的愤怒,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岩浆,在这一刻轰然喷发!
谢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眼前一片血红,所有的理智,克制,后果,全都被这滔天的怒火烧成了灰烬。
他几乎是凭着Alpha最原始的本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愤怒,屈辱,失望凝聚在拳头上,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挥了出去。
“砰!”一声闷响,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路危行的颧骨上。
路危行猝不及防,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得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去,后背重重地撞在旁边的落地玻璃窗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他偏着头,有几秒钟的静止,他被打懵了。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用指腹极其缓慢地擦过破裂的嘴角,指尖染上了一抹红。
他没有还手,甚至没有去看手上的血,只是慢慢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住谢隐,嘴角竟然扯开了一个极其诡异,带着血腥味的笑容。
空气彻底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缠绕着两人。
这一拳,打碎了两人之间所有努力维系的假象,打碎了那摇摇欲坠的信任与温情,也打碎了一段本就不该开始的关系。
够了,一切都够了。
谢隐看着路危行嘴角带血的笑容,只觉得心口一片麻木。
凄厉的痛楚伴随着巨大的难堪和绝望,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该走了,走吧,谢隐。
这场荒唐的闹剧,这场由他主演的小丑戏码,该落幕了。
尊贵的少爷玩够了。
他快速地拉开衣柜,扯出自己的行李箱,将自己不多的私人物品,一股脑地塞了进去。动作又快又急,满是想要立刻逃离,将这里的一切尽快甩开的仓皇。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砰——!”门被狠狠摔上,震得路危行的心跟着嗡嗡作响。
从没有过家的谢隐,这次竟然有了无家可归的感觉,他忽然觉得好寂寞,有点想念谢泽。
他带着自己的行李,打了辆车,直奔墓园。
这次,他没给谢泽带漫画和游戏,而是带了瓶酒。
“哥,”他对着谢泽墓碑开口,“你应该……可以喝酒了吧?”说完,他倒了一些在墓碑前,随后他仰起头,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丝毫暖不了那颗冷透的心。
“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所有事情,都被我搞砸了。”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仿佛想擦去并不存在的泪水,“Alpha……Alpha真的是有劣根性的,冲动,无脑,感情用事……我以前不认,我总觉得我能控制,我可以不一样……但现在,我认了。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有时候……真想就这么去找你算了,”他苦笑着,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流下,浸湿了衣领,“但又觉得不行……都谋划这么久了,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半途而废啊……可是,哥,我真的好累啊……累得喘不过气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法自拔的醉意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哥……”他靠在墓碑上,仰头看着天幕上稀疏的星光,眼神迷离涣散,像个迷路的孩子,“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你知道吗?”
他就这么对着墓碑,喝着酒,断断续续地嘟囔着,语无伦次地诉说着无人能懂,也无处诉说的痛苦和迷茫,手里的酒瓶渐渐空了。
很快,强烈的酒精和巨大的情绪消耗彻底击垮了他,意识迅速模糊,飘远,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蜷缩在哥哥的墓碑旁。
半睡半醒,意识沉浮在刺骨的黑暗与灼热的酒精之间。恍惚中,他似乎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男人轮廓。
他眯眼看了看,冲那男人笑了笑:“你……你怎么来了?来……来接我的?”
第110章 提亲 路危行可不是什么正常Omega……
那趟高调的鼎氏父子讯安巡游之后, 路危行暴露的双重身份——鼎家继承人+信息素人,简直就是豪门八卦届的重磅炸弹,快速席卷整个城市的各个阶层, 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最炙手可热的八卦谈资。
尤其是在讯安内部,这个风暴的正中心, 曾经与路危行交好的同事,此刻难掩兴奋, 与有荣焉,仿佛攀上了高枝;而那些曾排挤, 针对过他的人, 则惶惶不可终日, 生怕下一秒清算的铡刀就会落到自己脖子上。
鼎家内部倒是平静,除了一个人,鼎景玥。
她带着一身熊熊燃烧的怒火冲回鼎宅, 没有理会管家欲言又止的问候,径直冲向鼎振业惯常待的书房。
“砰——!”
厚重的木门被她一把推开, 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书桌后, 鼎振业正低头审阅一份文件, 他的眼神从文件上移开,极其冷淡地瞥了一眼盛怒的女儿,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不知道敲门吗?谁教你的规矩?”
鼎景玥几步冲到书桌前,双手“啪”地一声撑在桌面上,死死盯着鼎振业:“外面的传言, 都是真的吗?你确定让路危行当继承人了?”
她质问完鼎振业,还顺便瞪了一眼此时正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的当事人,路危行本行。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鼎振业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逼我做出一个决定。”
他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抬头看着女儿,语调满是讽刺:“景玥,你这一步棋,走得急了些。原本,我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做出最终的抉择,你还是有机会的。但是,是你那封自作聪明的举报信,提前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让你弟弟的身份彻底曝光。你成功地把水搅浑了,却也打乱了我所有的布局。”
“是吗?你有什么布局?他一个Omega有什么可布局的?”鼎景玥怒极反笑,用手指着路危行,“还是说,我不过是你眼中用来磨练他的一把剑?一把你精心挑选,用来给他制造障碍,让他快速成长的试炼之剑?”
即便被鼎景玥如此正面直指,路危行也始终不看她一眼,一直低着头刷着微信界面,盯着那始终沉默的对话框。
“现在,这把剑不按照你设计的路线走了,她想有自己的目标,这目标伤到你真正想托举的人,所以,你这个执剑人就迫不及待地亲自下场了,是吗?拨乱反正,保护你真正的心头肉?”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充满了浓烈的不满和心碎。
“这是你的想法。”鼎振业依然没什么情绪起伏,根本不在乎女儿会不会误会自己。
“所以,比起厌恶信息素人,你更加厌恶女人。”鼎景玥惨笑一声,满是失望和绝望,“你宁可扶持一个Omega私生子上位,也容不得我染指鼎世的核心权力!就因为我是个女人!?”
路危行在心里嗤笑一声:你自己对私生子信息素人偏见如此之大,还不满别人歧视女人?真是双标。
“阿玥,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在这里自讨没趣。”鼎振业的眼神依然淡然,但还是染上了一丝被戳中隐秘想法的愠怒。
“好一个自讨没趣。”鼎景玥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滔天的怨气。
她转身离去,出门前,她最后那饱含怨毒的一瞥,狠狠刺向一脸事不关己的路危行:“别以为你赢了!他今天如何对我,早晚也会这么对你的!”
“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房门被她用尽全力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引得鼎振业不禁嘟囔道:“冲动易怒,不堪大用,还不如个Omega。”
听到最后那句轻蔑的评判,路危行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斜睨了鼎振业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随即又归于漠然,再次低下头。
鼎景玥离开后,她带来的那满是火药味的气息也跟着消散了,鼎振业脸上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漠即刻卸下,对着路危行的眉宇间,显露出属于一家之长的复杂情绪。
“景行!”他刻意用了路危行那个尘封已久的旧名,带着一种试图拉近距离的,十分尴尬生硬的亲昵,“改天抽个时间,跟我去趟祠堂,把姓改回来。鼎景行,这才像话。”
“不改。”路危行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然刷着手机。
“那,先把名字改回来也行,‘景行’多好,景仰德行,光明磊落。”鼎振业放软了语气,进行了部分妥协,甚至带着一种连哄带骗的意味,这种姿态放在他这个向来强势的人身上,显得格外诡异和不协调。
“也不改。”路危行依然不抬头。
鼎振业那点强装出来的耐心已然告罄,声音高亢起来,充满了封建大家长特有的被忤逆后的烦躁和不解:“你自己改那个名字,本来就不吉利!我都不知道你当年抽什么风,改那么个破名字!危行危行,还正好姓路,谁家好人诅咒自己路不好走啊?去!给我改回去!”
路危行出国之前,是叫路景行的,虽然没让姓鼎,但还是随“景”字辈起了名字,谁知道他天生反骨,出国前自己偷偷把名字改了。
路危行抬起了眼,他直视着父亲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改。”
“你!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吗!?”鼎振业“啪”地一掌狠狠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茶杯盖“叮当”作响,“不改名,不改姓!到时候让你继承鼎世,顶着个‘路危行’的名字走进董事会,别人怎么看!?让后人怎么看?感觉跟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外人抢了家业似的!啊?”
“私生子,本就是外人,没资格进祠堂的。”路危行此时忽然发现,这个他厌恶的身份,拿来戳他亲爹的肺管子,无比好用。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我的亲生儿子!就是鼎家的人!”
“这些都是鼎家人曾经教导我的话,我只是重复而已。”路危行用回旋镖狂抽鼎振业的脸。
“你!”鼎振业气得在书桌后来回踱步,“怎么一个个的,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不然,”路危行灿烂一笑,“你再生一个省心的?”
“你!逆子!!”鼎振业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怒火冲顶,猛地转身,高高举起了巴掌,眼看就要朝着路危行那张欠揍的脸扇下去。
就在此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管家神色匆匆地推门而入,快步走到鼎振业身边,无视了他那僵在半空的巴掌,低声在鼎振业耳边迅速通报了几句。
鼎振业听罢,霎那间怒气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的兴奋,他立刻放下了手,对着管家沉声道:“请!快请进来!”
语气中的兴奋和喜悦与刚才的暴怒判若两人。
极快的,一声洪亮爽朗,中气十足的呼唤带着笑声,从门口传来:
“鼎老弟!哈哈哈!好久不见!”
一个跟鼎振业岁数相仿的男人,阔步而入。
鼎振业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快步向前,握住了那人的手:“游总!哎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稀客稀客!”
来者,是游旭尧的父亲,游烨霖。他身后自然跟着游旭尧
“还叫什么游总,都是自己人,这称呼太客气了!”游烨霖豪爽地用力拍了拍鼎振业的背,笑声洪亮,脸上满是亲切熟稔的笑容,视线却越过鼎振业,落在他身后沙发上刚刚站起来的路危行身上。
那眼神怎么说,跟鉴宝似的。
游烨霖奇怪的神情,让路危行恍然大悟:这是来商谈联姻的,而且,这肯定不是这俩老登第一次商量婚事,应该是谈的差不多了,鼎振业趁着自己在家,跟游烨霖通风报信,堵着自己,逼宫。
游旭尧依然是那么绅士和温文尔雅,他乖顺地跟在他爹身后,先是礼貌地跟鼎老头打了招呼,紧接着,无比深情的看着路危行,仿佛他俩已经有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奸情似的。
那眼神看得路危行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这就是危行啊?”游烨霖盯着路危行的脸,毫不掩饰欣赏的眼神,“果然一表人才!气质不凡!难怪我家旭尧回去跟我闹腾,说非他不可,硬是催着我今天就来提亲!生怕被别人截胡了。哈哈哈!”
猜对了!路危行在心里冷笑。
“哎呀,犬子不才,承蒙错爱!”鼎振业乐得见牙不见眼,跟游家提亲的对象是他自己似的,“未来亲家真是太客气了!”
“亲家”都用上了!真是毫无矜持啊!路危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怪鼎振业如此急不可耐,他觊觎实体产业已久,奈何他搞什么赔什么,跨界的步子迈得越大,栽的跟头就越狠。于是,他这精明的脑袋瓜,早就把主意打到了联姻这条捷径上。
可惜,鼎家大少爷鼎景曜体弱多病,常年药不离身,哪家的金枝玉叶愿意嫁进来守活寡?
追求鼎景玥的狂蜂浪蝶倒是不少,但要么是冲着鼎家财力想少奋斗几十年的软饭男,要么就是些畏惧她锋芒,嫌弃她“不够温顺”的所谓世家子弟。
唯独路危行,仗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看上他的少爷小姐还真不少,而且都是家底丰厚,有权有势的主儿。
游家,那可是真正的巨无霸,扎根于海运造船,家底厚实得很,不像鼎家这种搞传媒的,看似站在风口浪尖光鲜亮丽,实则根基虚浮,一阵大浪就能打得风雨飘摇。
游旭尧,显然是最符合鼎振业期望的那个联姻对象。
若是能攀上游家,借姻亲的东风,就能把鼎家的触角真正扎进那些他梦寐以求的领域。
游家对着门亲事如此上心,也有自己的小算盘:首先,鼎家虽然财力不如游家,但也不差。最主要的,游家人丁单薄,游烨霖和老婆就生了游旭尧一个孩子,游烨霖致力于让儿子找个Omega,主要是倾心于Omega超越AB的生育能力。
只是他不知道,路危行可不是什么正常Omega。
“我有对象了。”路危行趁着游烨霖话音稍歇,压低了声音,直接跟鼎振业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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