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阳的话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
经风一吹, 飘得哪里都是,剩下半天的课她都上的有些心不在焉。
陈知屿仍旧是单身的身份。
这点仔细想想其实也正常,毕竟他可是校内的优等生, 还是学生会主席, 肯定不能带头早恋。
至于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林听夏摇摇头。
肯定不会是她。
估计是宋青阳看热闹不嫌事大, 胡诌的,而且也说不定, 他只是为了帮陈知屿挡桃花才故意那样说。
但是她藏在心底的那根嫩芽,还是没忍住重新探出头来, 扭了扭身体。
然后、陷入沉思。
……她脾气暴躁吗?
她想不明白。
生活中的琐事也没留给她太多时间去细想,晚自习最后一节的课间,班级按照上学期期末成绩进行了位置调换。
她终于离开了镇守一年的宝座。
向前挪了一格。
虽然只有一格,但好歹也是进步。
她收拾完新位置,就开始单手撑着下巴, 嘴唇夹着笔杆, 思考今晚放学后该怎么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这时揣在桌兜里的手机震了下。
是陈知屿发来的消息,通知她今晚正式补课,校门口集合,让她别迟到。
她咬了下唇瓣,一时有些颓。
甚至有些痛心疾首。
她的奶茶!她的炸鸡!汉堡!烤串……
看来今天是统统都吃不上了……
*
放学铃响后, 她一个人背着书包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早前肖一筱给她发了消息,说他们班晚自习在考卷,让她别等。操场上到处是成双入对晃动的人影,倒显得她一个人的背影过于伶仃单薄。
以前和笑一笑一起走的时候,也没觉得这短短五分钟的路程竟然会这么漫长,她不禁回忆起今天白天学过的知识点来打磨时间,但想起陈知屿这会儿也在考试, 肯定没出来,她又按耐不住地兴奋起来。
她舔了下唇,先去撸根串串尝尝!
结果她刚一抬眸。
就注意到了站在校门口边,那道引人注目的身影。
入秋后,川市夜晚的空气泛着点点凉意,不少学生都开始穿秋季校服。
但陈知屿好像一点都不怕冷。
身上仍旧是那套夏季校服,蓝白条纹勾勒出他优越的身段,他一只手抄进裤兜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头微垂着盯着手机屏幕,模样懒散。
“你怎么在这儿?”她几步跨过去,跳到他面前问。
陈知屿收起手机抬眸看着她,挑了下眉:“不是补课。”
“你们不是在考试?”
“提前交卷了。”陈知屿淡淡道。
她呆了一下。
怎么把这茬忘了。陈知屿答题就跟算加减乘除一样快,她低低“哦”了声,拉紧书包带,视线无意掠过他身后不远处的那片小吃摊,眼底藏着一分失落:“那走吧。”
她转身朝车篷的方向走去。
结果没走几步察觉人没跟上来,不禁困惑地回头去看,就见身后的陈知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那片小吃摊前。
她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瞬移到他身侧,语气里夹杂着一丝难掩地雀跃,问:“你要吃?”
陈知屿静静看着面前的烧烤架,扯唇说:“喂猫。”
喂猫?
“哪里有猫?”她左顾右盼困惑道,这时怀里突然被人面无表情地塞了一把烤串。
烤串肉质鲜美肥嫩,上面甚至还在滋着油泡,她盯着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书包带突然被陈知屿扯了下:“走了。”
*
到陈知屿家的时候她已经吃的一串不剩。
其实路上她也有想着给陈知屿留那么一串。
但最后也只是想了想。
她背着书包站在陈知屿身侧正等他开门,却见少年的目光突然垂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她突然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揪紧书包带,抿唇道:“刚刚你没说要吃我才没给你留的,你该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大不了、大不了我明天也请你吃一顿。”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陈知屿却什么都没说,然后转身开门进屋。
她站在原地奇怪地眨了下眼,跟着进去,等路过客厅的那面全身镜时,发出一阵爆鸣声,然后抬手,疯狂用力蹭唇角两侧撸串时留下的焦灰色印记。
她就顶着这样一张脸?一路从外面回来?陈知屿怎么也不提前告诉她一声!!
她气呼呼冲到陈知屿面前。
准备找他算账,余光瞥到桌上盆栽里的那块鹅卵石时。
眸光一瞬顿住。
是她参加夏令营在河边捡到,用来捉弄他的那一块。
他竟然没丢?
还把它完好地放在了多肉盆栽里?
陈知屿见她愣神,朝她挑眉“嗯?”了声。
她挪开眼,朝他冷冷“哼”了一声。
扭头坐在凳子上不理他,手里的试卷做到一半,没忍住又去瞧桌面上的那盆多肉盆栽。
原来的那一小瓣叶片经过一个月的生长,已然长得枝繁叶茂,叶片肥厚又有光泽。
陈知屿真的有在好好养它。
那一刻,她心里泛出丝丝甜意。
像是自己捧出来的真心被人珍视呵护着。
莫名的,她又想起了宋青阳之前在食堂说的那句话——
“那可是喜欢得不得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喽。”
她一点点蜷缩起手指。
又忍不住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戳了下多肉的叶片,不禁暗想:
0716,你说陈知屿。
是不是可能——
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那我是不是——
也可以、再靠近他一点点呢?
*
周五下午体活课,姐妹俩难得的又有时间聚在一起。
林听夏整个人挂在长廊的围栏上。
风把她额前的发丝扬起,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她视线掠到对面的球场,陈知屿身形跳跃,阳光把他整个人照得透亮,几乎要虚化成一个光点。
她眨眨眼,声音很轻,问身旁的肖一筱,语气带着点迷茫,说:“笑一笑,你说、喜欢是什么呢?”
喜欢就像是一阵风。
你不知道它哪一刻会来临,等感知到它时,它已经来过。
但它又不会真的像风那样消散得很快,可无论你怎么抓,却也抓不住它。
“是秘密。”肖一筱攥紧手里的单词书,目光不经意掠向远处,又敛起视线,看回身侧的人,笑着喊了下她的名字,“夏夏。”
好朋友也许就是。
你我之间不必多言,我自知你心意。
心有灵犀。
远处天边的晚霞一点点爬上她白皙的脸颊。
心事被猜中,她下意识想反驳。
真奇怪,她怎么会喜欢上陈知屿?
但心跳不会说谎。
她的视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会不由自主地追随那道身影,甚至仅仅是对方的一缕呼吸,一个简单的眼神,都能随意撩拨她的心弦。
十六七的年纪,带着点少女的懵懂。
她之前没喜欢过别人,面对喜欢的人,有时候她甚至会有些慌乱、手足无措。
她对爱情的触碰,目前为止,也仅限之前无意撞到的,在教学楼后那片小树林里腻歪的小情侣。
他们会接吻、会牵手、会拥抱、会有说不完的话……
她不禁幻想起自己和陈知屿在一起时的样子。
他们也会牵手、拥抱、甚至接吻。
但陈知屿应该不会像他们那样热烈的和她接吻,毕竟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重欲的人,而她又总忍不住,生出想亲他的念头。
“有那么明显吗?”她红着脸转过头问肖一筱。
肖一筱抿唇笑着点头“嗯”了声。
她揉揉脸,伸手去挠肖一筱身上的痒痒肉:“笑一笑,你不许笑我!”
两人闹累了,便转身重新爬到栏杆上,把脸藏进风里。
她掀眸,重新望向那道跳跃在阳光中的身影。
不禁想,那陈知屿也会感受到吗?如果他感受到她的喜欢,他又会怎么做呢?
喜欢是秘密。
是想让你知道,又害怕被你知道。
*
开学后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来到了十月初。
因为新生入校,今年的校运会举办得格外隆重,每项赛事的第一名都有相应的奖励,而林听夏作为班里的活跃分子,积极报名了这次的女子八百米。
比赛那天,她在候场区意外碰到了苏棠月。
苏棠月也报名了八百米,不过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显然没有注意到她。
她眨眨眼,视线不经意朝某处落去。
果然,陈知屿就在外场不远处候着。
他没参加校运会,身上穿着红马甲,以志愿者的身份亮相在众人面前。干燥的阳光落到他蓬松的发顶,他眉眼深邃,好看得像幅画,引人瞩目。
两人的视线措不及防地撞上。
她下意识别开眼,顺着视线刚好看到身侧不远的苏棠月。
他刚刚……是在看苏棠月吗?
……
随着一声枪响,比赛正式开始。
这次上场的有体育生,按照往年经验来看,最后胜出的肯定是体育生。
但是这回有林听夏。
她这个人,就喜欢打破常规。
看着她从最后一名,一点点反超,到与跑在第一名的体育生并肩,最后和对方拉出一段距离。连一向内敛含蓄的肖一筱,都忍不住尖叫一声,大喊她的名字。
在最后关键的一刻。
林听夏做到了。
她最先冲断了前方的红色飘带,旁边有彩带炸开,她被人群簇拥着,视线却有意无意地在寻找着什么。
这时身后有人惊呼一声。
苏棠月摔倒了。
周围有老师和志愿者冲上来,林听夏还有一点懵,鼻息间卷入一道熟悉的气息,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就见陈知屿眉头紧蹙着冲过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少年的动作停顿一秒,偏头看她一眼,然后敛眸奔向对面的苏棠月,将人从地上抱起,朝医务室跑去。
林听夏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肖一筱跑过来拉了她一把,她才抿唇摇头说了句“没事”,然后两人没走出多远,她就借口说想去洗手间,一个人转身离开。
出来的时候意外碰到了蒋昆,她愣了下,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为了看你,厉害啊,这都能跑第一。”蒋昆笑着说。
“我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林听夏这会儿心情不好,甩了甩手上的水,懒得理他,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她皱眉看他一眼。
蒋昆扯了下唇说:“怎么,陈知屿那小子碰你就行?你还真喜欢他啊?”
“关你屁事?”她猛的反手打掉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蒋昆点点头,笑了下,像是浑不在意被林听夏这么对待,把手抄进裤兜,颔首问:“要不要,跟我出去溜一圈。”
*
陈知屿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已然不见林听夏的踪迹,问了一圈才知道她跟着一个校外的男生出了校门。
他当即沉眉追了出去。
跑到校门外时,正巧碰上蒋昆开着机车载林听夏回来。
三人迎面对上,蒋昆看着冲向路中央拦车,黑脸的陈知屿,扯了下唇,偏头对身后的林听夏笑着说:“你说,我们直接开过去会怎么样?”
林听夏自然也注意到了前面的陈知屿。
他身上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贯泰然处之的神情不复存在,眉头紧锁,眼底一片阴戾。
原本,她是想装作看不见的。
但听蒋昆这么说的时候,心还是止不住跳了下,扯他衣领,震惊的目光中带着诧然:“你疯了?”
“赌不赌,看他会不会躲?”蒋昆虽然这么说,但手底早已给机车加大油门。
发动机轰鸣一声,他们像是一支箭,“嗖”的一下射出去,快到道路两旁带动的风,都像刀刃一样刮在脸颊上,生疼。
林听夏的脑子彻底宕机。
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攥着蒋昆衣摆的手止不住发抖。
机车最后在车轮擦上陈知屿裤腿时,堪堪停下来。
那一刻,林听夏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按了暂停键。
缓了好半天,心跳回笼,她跳下车,手腕被冲过来的陈知屿一把攥住,整个人还在抖,陈知屿下颚线紧绷,身上气压很低,先是检查她没有受伤,然后才大步走过去,一拳掼到蒋昆脸上。
陈知屿下起手来根本不要命,蒋昆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很快混打起来,这边动静太大,引起了前方不远处门卫的注意。
林听夏怕出事,冲过去拉陈知屿,最后挡在两人中间,才堪堪停止这场闹剧。
“我赌赢了。”蒋昆抬手,用指腹蹭了下唇角上的血迹,看向对面的陈知屿,笑了下说,然后目光又落向挡在他面前的林听夏,“我叫蒋昆,有空可以来银饰店找我玩儿,你知道路。”说完,他长腿跨上机车,朝陈知屿挑衅地吹了个口哨,扬长而去。
林听夏吸了下鼻子。
她背对着陈知屿站着。
抬手用手背迅速蹭了下脸颊,另一只手腕还被他紧紧攥着,镇静不过一秒,她忍不住回头,一双眼睛通红,气不打一出来,奋力推他,让他松手,接着又打他、骂他:“陈知屿,你是不是有病?车来了不知道躲的吗?你是死人吗?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不知道,她刚刚都要吓死了。
“陈知屿,你真的很讨厌。”
陈知屿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攥着她那只手腕的手兀自用力,手背青筋明显,他垂下眼,看着她,目光隐忍又克制:“别去找他。”
也别讨厌我。
*
那天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除了日常补课外,林听夏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但也不会故意躲着他,权拿他当空气。
对此陈知屿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两人就这么僵了好几天,直到陈知屿突然给她发了张多肉的照片,并配文:0716说想见你。
——“那你会来看它么。”
——“肯定啊,万一你给我养死了怎么办?你该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虐待它吧!”
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约定。
林听夏忽然就有些沉不住气。
但她可不想那么快就原谅他,可陈知屿似乎已经为她找好了台阶,和她说可以带着“哈哈”一起来,和0716交朋友。
看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趴在床上笑出来。
他不是不相信植物通灵?
那植物和动物怎么交流?
陈知屿对待感情方面其实和她一样笨拙,甚至笨拙得有点可爱。
那既然如此,她就勉为其难地给他一个面子。她丢下手机,捞起一旁摊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哈哈,对它说:“哈哈,带你去看你爸。”
*
去陈知屿家时是两个小时后。
其实早在一个半小时前她就收拾好了,只不过是故意晾了他一会儿,不然那样显得她很急切地想要见他。
“是哈哈非要闹着来见0716的。”林听夏站在门前,指了指怀里的猫包,嘴硬道。
然而猫包里的哈哈根本不给面子,摊成一张面饼状,呼噜声都要盖过她说话的声音。
“……”
陈知屿垂眸看着她,没戳破,淡淡“嗯”了声,学着她的样子,一本正经道:“那我们去看0716。”
等他转身后,林听夏没忍住弯了下唇角,又低头拍怀里的猫包,皱眉,低声对哈哈说:“再睡,今晚没有小鱼干!”
两人进了屋,她把哈哈从猫包里放出来,哈哈到了新环境,全然没了宅在家里那副“老大哥”的模样,到处嗅来嗅去,一个眼神都懒得丢给她。
直到林听夏把它从地上抱到桌面上,逼它和0716交朋友,哈哈才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她抬手摸了下鼻尖,虚虚瞟了眼站在旁边的陈知屿,一本正经道:“哈哈这只是害羞,它其实很喜欢0716的。”
陈知屿很给面子的“嗯”了声,唇角挂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说完她迅速捏了捏哈哈的肉垫,凑近小声对它说:“哈哈你给点力,今晚两袋小鱼干。”
哈哈不为所动,低头舔爪爪。
“三袋!”
哈哈继续低头舔爪爪。
她朝陈知屿笑了下,然后扭头看哈哈,模样有点凶:“四袋!你这只馋猫,再吃就变物种了!”
似是计谋得逞,哈哈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懒懒看她一眼,然后很不情愿地抬起爪爪,小幅度地碰了下0716的叶瓣。
她颇为得意地扭头对陈知屿说:“嘿嘿我就说嘛。”结果一回头看见哈哈接下来的动作,忍不住发出一阵爆鸣声。
“——哈哈!”
哈哈啃了0716的叶瓣。
它们注定成为不了朋友。
那可以成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那可以成为什么呢?
猜对有红红奖哦[害羞]
第42章 Summer42 她有点儿,想亲他
对于哈哈啃了0716这件事, 林听夏最后对它处以一周没有小鱼干吃的惩罚。
为此哈哈身体力行顽强抗议,抓坏了陈知屿假期里给她布置的试卷。
她原本还在窃喜,然而陈知屿根本不好糊弄, 扭头又给她布置了一套新的。
就这样, 一整个国庆, 她于茫茫题海中度过。
开学一周后。
她的生物钟还没彻底养回来,早上的课昏昏欲睡, 明明假期里无论熬夜多晚,第二天保准一早醒来, 甚至都不用定闹钟。
她抬手打了个哈欠,正巧下课铃响了,正准备趴桌子上眯一觉,结果有人来班里找她,说是去趟主任办公室, 领这次运动会的奖品。
正是课间, 走廊里熙熙攘攘。
男孩子们手里捧颗篮球,勾肩搭背走着,瞧见林听夏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纷纷侧目看向她。
一场运动会,她可谓是名声大噪。
林听夏对于他们这种倾佩的目光很是受用, 身后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但老林说过,为人要低调,于是她学着陈知屿平日里处事不惊的模样,一路面无表情地路过。
等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她才偷摸嘿嘿干笑了两声,正准备推门进去, 忽然听到了陈知屿的名字。
陈知屿怎么也在?
她没进去,双手扒着门,顺着门缝往里看。
陈知屿背对着她站在主任办公桌前。
少年身姿挺拔,清绝的背影中隐隐透着股难驯的桀骜,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前面坐着的董齐脸颊涨得通红,眉头紧锁,显然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陈知屿,这事儿你回去再好好想想,不要拿前程开玩笑。”董齐说完,似乎不愿再争论,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副赶人的样子。
见陈知屿转身朝这边走来,她下意识跑到旁边的楼梯转角躲了起来。
等人彻底走了,她才缓缓探出头,瞥了眼他离开的方向,抿唇,目光顿了两秒,然后匆匆走进主任办公室。
“老董,您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成这样?”她几步走到办公桌前,面露关心道,“我给您出气!”
“去去去!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我闯祸。”董齐低头抿了口茶水,“还嫌我命不够短,要真想为我好,不如把成绩搞上去。”
“我这次不是又进步了70名!”
“稍微进步一点就忍不住骄傲,你真该像人家陈知屿同学学学。”提起陈知屿,董齐叹了口气,忍不住道,“一个两个的,都不给我省心。”
“您就说说呗。”她眼睛亮晶晶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不定,我还真能帮您摆平这件事。”
*
晚上上完晚自习,林听夏照常去陈知屿家补课。
0716受伤的那瓣叶片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伤疤有些狰狞。
她抬手轻轻戳了下,想起今天董齐说的那句话,思绪不由得有些乱。
陈知屿…是因为她,才不去参加比赛的吗?
她抿了下唇,忍不住偏头去看身侧坐着的陈知屿。
头顶的暖光灯将少年清隽的脸部轮廓模糊出一层温柔的光晕,他安静认真看书的模样,其实更吸引人。
给人心里一种特别踏实、忍不住想要上进、变得闪闪发光的感觉。
“怎么了。”陈知屿垂眸继续翻手里的书,直到旁边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他才掀眸朝她看过去。
她抿了下唇,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块金牌。
是她这次校运会比赛第一的奖励。
她把金牌放到陈知屿面前,眉尾扬起,语气是按耐不住的得意:“我厉不厉害!”
“厉害。”陈知屿牵了下唇角。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想用这块金牌,换你这次比赛的金牌。”
对上少女坦荡的目光,陈知屿眸光闪烁一瞬,指腹轻蹭着手里金牌的轮廓,心里某处不自觉软了一块。
“不过你别多想!我就是没见过那样的金牌,一时新鲜罢了。”被陈知屿这么不加掩饰地打量,她脸颊忍不住有点烧,轻抿了下唇,却还是梗着脖子看着他,然后重重拍了下桌面上,她刚刚放下的那块金牌,“而且,你别看它只是一块普通的校运会金牌,但那也是世间仅有!只此一块……你要是看不上的话,你就还我,当我没说。”
她咬了下唇,伸手去抢,却被少年紧紧攥在手心。
“没有。”陈知屿说,“没有普通,我和你换。”
*
之后陈知屿按照计划参加了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因成绩优异最后又顺利入围了CMO。
时间匆匆,等到了三月下旬。
陈知屿正式离校去了省外,进入国家队进行集训。
他走的那段时间,林听夏也没闲着。
陈知屿给她留了厚厚几摞试卷,像是生怕她会把他给忘了一样,要让她时时刻刻惦记着他才行。
但林听夏那时没看出他的小心机,只拿他职业病犯了,单纯看不惯她闲着。
除此之外,林听夏还有其他事要忙。
借着新生开学那段时间,她重振了漫画社,老学长学姐退役,新生血液注入其中,她坐着主席的位置,总得干几件实事,扬扬威风,于是那段时间她过得相当充实,甚至有些焦头烂额,鲜少联系陈知屿。
反倒是陈知屿经常向她询问学习进度,以及0716长得怎么样了。
这天,林听夏照常去陈知屿家给他打卡0716的生长照片。
0716长得很快,现在她需要经常性地为它修理叶片,等把照片传给陈知屿后,她又拿起手边的喷壶,给旁边的那块鹅卵石上面浇了点水,这时客厅门口处响起一道开锁声。
她放下喷壶,走出去看。
是上回碰到的那个女人。
女人仍旧是一身吊带烈艳红裙,不同的是这次她肩上披了件雪狐皮草披肩。
妆容精致,如沉鱼落雁般让人过目难忘。
“姐姐?”林听夏先开口同她打招呼。
陈澄颇感意外,忍不住朝她挑了下眉:“他就是和你这么介绍我的?”
林听夏摇摇头,如实道:“他说你不是他姐姐。”
陈澄觉得面前的女孩有点意思,看着乖巧,却不卑不亢,澄澈的眸光中含着一股韧劲儿,一时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姐姐。”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而且还很香。”上回她就想说了,当时陈澄走后屋里的香气久久不散,直到现在她都清晰地记得那股味道。
那是和陈知屿身上全然不一样的感受。
陈澄点点头,对于她的夸赞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问她陈知屿在不在。
林听夏摇摇头,说他参加比赛去了,要十多天后才能回来。
对此,陈澄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说:“他从不轻易让别人触碰他的领地,你倒算是第一个。”然后不顾林听夏诧异的目光,塞了一张银行卡给她,让她拿给陈知屿,里面是他的生活费。
见女人要走,林听夏忍不住问她,和陈知屿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会有陈知屿家的钥匙?
为什么她和相框中的那个老妇人长得那么像?
为什么陈知屿看起来好像很讨厌她?
“我么?”陈澄看着她笑了下,“你猜猜呢?”
林听夏攥紧手里的卡,最后什么都没说。
然后走到她面前把卡重新塞到她手里,说:“我想这个,您应该亲自给他。”
碰到陈澄这件事,林听夏最后没和陈知屿说。
一来是怕他不高兴,二来是不想他集训分心。
*
那天之后,林听夏再没碰到过陈澄,之后她又很快陷入到繁复的学业中去。
高二下学期作为接轨高三的重点学期,学校从之前的月考,改为了现在的随周测。
年级大榜时常更新,陈知屿不在,宋青阳终于坐了几回校第一的宝座,吃饭碰在一起,总要吹嘘一通,肖一筱的成也绩稳定在了年级前三十。
而她,虽然也有进步,但考试太吃状态,成绩不上不下,始终徘徊在年段500~650名之间,与肖一筱相差甚远。
但饶是如此,肖一筱也没有变得傲慢,对她仍旧像往常一样。
只是再难舍的感情也会因为距离让人变得小心翼翼,林听夏意识到这一点时,是在一个平常的午后。
她像往常一样,在课间的时候跑去找肖一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零食。
途径长廊时,恰巧看到她和薛萌在一起。
薛萌怀里抱着本习题册,站在肖一筱面前,对她说:“肖一筱,我有一道题想问你。”
肖一筱抿了下唇,面露抱歉道:“下回可以吗?”说完她转身要走,袖口却被人攥住,她不由得困惑地看向面前的薛萌。
薛萌抱紧怀里的习题册,对她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和那样的人混在一起。”
“什么样的人?”肖一筱一时有些懵。
“不学无术的人,比如林听夏。”薛萌抿唇继续说,“她在普通班,成绩垫底,根本和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压根不会理解我们现在学习压力有多大,时间有多宝贵,她只知道整日找你消遣时间,满足自我。”
广播里的上课预备铃这时打响。
有不少同学顺着楼梯口涌上来,林听夏站在原地,双腿突然像是灌了铅般迈不出去。
她不觉得肖一筱会那么想她。
但她确实耽误了肖一筱不少时间,她好像,总是在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攒动的人群中,直到那道亮眼的影子消失不见,薛萌才抬手扶了下镜框,抬眸重新看向面前一时愣住的肖一筱,唇角小幅度翘起,说:“走吧,我们去上课。”
然而肖一筱却没和她一起走,反而拦住了她。
“夏夏她没有不学无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规定谁必须要如何如何,反而我们应该思考的是,自己究竟想成为一个怎样的自己。”这是林听夏之前教给她的道理,她一直记得。
她也记得,球场上林听夏为孟川序出头的样子,威风凛凛,像个仗义的女侠,她也记得,每次遇到危险时,林听夏总是首当其冲,把她护在身后的样子,甚至当时她们明明都不认识,为此还受了很重的伤。
林听夏她自由,但不自我。
她也为她舍弃了很多。
她体力不好,玩不了运动量太大的运动,林听夏注意到了,所以上体育课一直都是陪她踢毽子或者打羽毛球,从来没提过要玩篮球。
可她明明,打篮球打得那么好。
但这些话她不会和薛萌讲。
因为她不会明白。
友谊不是利益权衡下的衍生物,而是无关身份、不问得失、仅凭两颗真诚的心,自然生长的珍贵羁绊。
肖一筱说完,转身向前走去。
*
薛萌的话就像是一根刺,横在林听夏心里。
虽然她并不在意外界对她的评价,但是她在乎肖一筱。
这天中午,几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夏夏,你报了艺考?”肖一筱放下手里的餐盘坐下来说。
林听夏点点头,她试着去上了一段时间的课程,感觉还不错,于是笑着说:“对啊!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漫画师!”
光靠文化成绩,她肯定是撵不上肖一筱的。
其实也不止是为了朋友,她自己也想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想更好地成为自己。
“那世界上最最最厉害的漫画师,请你吃根鸡腿。”肖一筱抿唇笑着把碗里的鸡腿夹给她。
“那等你飞黄腾达了,可千万别忘了大明湖畔,还有一个叫宋青阳的人。”宋青阳笑着丢了瓶AD钙到她怀里,她“嘁”了声,“这会儿知道抱大腿了。”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宋青阳臭屁了一嘴,“哎对了,屿哥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们什么计划,要不要出去聚一下?”
提到陈知屿,林听夏难得的安静一秒,算算时间,他确实快回来了,她竟然开始有一点紧张。
“要不就上回那家寿司店怎么样?上次你和屿哥都没来,这回可不能再放我们鸽子了。”
就这样,宋青阳把一切事情都安排下来。
*
陈知屿返校回来,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金灿灿的阳光熨烫过少年挺拔的身姿,他头发短了些,更衬得整个人干净利落,玉骨般的指节轻垂在身体两侧,白得晃眼,眼皮懒懒地垂着,尽显疏离。
等随队的老师交代完事情,他们才从校车那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正是课间,整个操场闹哄哄的。
其中不乏大半的人都是为陈知屿而来,林听夏自然也一早注意到了他,但她没下去,而是站在班级的窗户口往下望。
等看不到人影,她才匆匆拿起桌上的水杯往楼下走,然后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与他在走廊里偶遇。
小半个月没见,变化的不止是陈知屿。
林听夏好像又长高了一点,身形也愈发苗条,脸颊上的婴儿肥彻底不见,变成了标准的鹅蛋脸,她仍旧扎着清爽的高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长廊外的风吹得飘起,她手里抱着水杯,好像压根没注意到他,转身朝一旁的水房走去。
陈知屿轻皱了下眉,朝身侧的人微微颔首,借过,向她那边走去。
林听夏装模作样排队接完水出来,迎头撞上走过来的陈知屿,眸光微愣。
她怎么记得,他好像不是走这边?
她神色闪过稍许不自然,压下心口凌乱的节拍,抿唇对他说:“我来接水。”
陈知屿朝她点点头:“宋青阳说晚上去吃饭。”
“我知道。”
“那我放学等你。”
“哦。”
陈知屿转身走了,林听夏的心跳得更乱了。
匆匆瞥了眼他的背影,她捂着心口,逃也似的跑回了班级,为此途中差点撞到人。
*
因为陈知屿的一句话,她竟然期待了一整个晚自习。
距离打放学铃还有半个小时,她就按耐不住地开始摆弄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她把发绳换成了一根更为亮眼的颜色,还在头上别了一枚发卡,唇上也涂了一点点显气色的唇膏,然后借口去上厕所,把校服换成了自己的一套衣服。
等到放学铃响起时,她反倒成了最后一个出教室的人。
她走到三楼楼梯口时,果然看到陈知屿站在他们班门口。
他侧身倚着墙壁,一手抄进裤兜里,一手握着手机,在垂眸看消息,下一秒像是有感应般,他抬眸看过来。
“宋青阳他们先去了。”陈知屿收起手机对她说。
她“哦”了声,几步跳到他面前,“那走吧。”
两人一路沉默走出教学楼。
操场两侧亮起昏黄的路灯,在地面铺下一层暖黄,她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又忍不住用余光打量身侧的人。
陈知屿和她并肩走,两人步伐一致,他视线笔直地看着前方,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她。
她不禁有点恼儿。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我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跳到他身前,忍不住问。
陈知屿闻言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她的脸。
然后突然贴近。
衣摆轻蹭过她晃在胸前攥着书包带的手背,她不禁呼吸一滞,挺起脖颈,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一瞬愣在原地。
然后他抬手摸过她绒绒的发顶,再比到自己锁骨处,垂眸低声说:“长高了。”
掌心因为紧张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眨了下眼,整个人有些晕,却还是仰头抬眸看着他说:“那、还有呢?”
“还有?”陈知屿猝然弯下腰。
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要撞进她心里去,他看得全神贯注,反而让她有一点不好意思,她放轻呼吸,就这样和他静静对视了十秒钟。
抿紧唇,她有点儿,想亲他。
就要克制不住,她抬手猛推了他胸口一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他说:“那个,咱们快点走吧,别让笑一笑他们等太久!”然后扭头把羞红的脸藏进风里,快步朝前走去。
陈知屿垂眸扯了下唇,双手插兜,抬步跟上去。
第43章 Summer43 她在给他撑腰
两人抵达餐厅时, 宋青阳他们早就把饭点好了,瞧见他们才来,没忍住笑着打趣:“我还以为你俩私奔了呢。”
林听夏过去就给他脑袋上来了一炮:“宋青阳, 是不是一天不挨打, 你就皮痒?你才私奔, 你裸奔。”说完她脱掉身上的外套。
室内有空调,刚刚走了一路身上出了点汗, 她正要把衣服丢到身侧的挂衣架上,这时一只筋骨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陈知屿自然地接过她的衣服。
然后细心将衣服理好才挂到身后的衣架上, 之后又去找了空调遥控器,将温度按高了一格。
“可以啊。”目睹一切的宋青阳忍不住撞了下他的肩,然后抬手挎住他的肩头,凑近压低声音问,“和兄弟说说, 你俩现在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
“你别和我装, 你这业务都这么熟练了,该不会人家压根就没看上你吧?”宋青阳忍不住一阵贱笑。
“学校不允许早恋。”陈知屿沉声道。
“你这话也就骗骗鬼得了。”宋青阳拍了下他的胸膛,“别怪你兄弟我没和你说,那小辣椒现在可是大把人要追,你说不定都排不上号。”
这话宋青阳可没乱说。
林听夏本来长得就不差。
现在更是长开了, 是放到人堆里一眼就能捕捉到的存在,只是脾气冲了点,加上和陈知屿不对付,这才让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
但经过这一学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少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她真诚勇敢,遇事不慌还能扛事,大大方方, 而且一旦有目标就立刻付诸行动,每天元气满满,磁场干净又强大,她就像是一颗在闪闪发光的宝石。
但不是因为她是宝石才会发光,而是因为她是林听夏。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换谁,谁能抵抗得了?
要不是宋青阳明里暗里拦着,陈知屿家都不知道要被偷多少次了。
林听夏从坐下来,就发现宋青阳揽着陈知屿,在那儿叽里咕噜个不停。
该不会是在偷摸说她坏话吧?
“宋青阳,你到底吃不吃?”她没忍住说。
“吃吃吃,等你们我都要等得饿死了。”宋青阳拍了拍陈知屿的肩,笑着坐到肖一筱身侧,陈知屿也走到林听夏身边坐下来,她不禁绷直脊背,小声嘀咕:“也没见你平时话那么多。”
“什么?”陈知屿俯身靠过来。
“我说,我要吃那个!”她扭头,唇瓣轻擦过他的脸颊。
两人都身形一僵。
林听夏立马坐直身体,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夹菜,难得的安静,陈知屿则神色坦然,有条不紊地拿起面前的茶杯浅抿了一口,只是耳朵一点点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吃完饭,宋青阳先送肖一筱离开,眼下路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沿街的风拂在脸上,却驱不散心底的热意。林听夏手里拎着礼品盒,走在陈知屿身边,时不时用余光扫他一眼,思考该怎么把东西送出去。
陈知屿似乎看出她有话要说,突然停下,站定她面前,低声问:“有事?”
林听夏张嘴“啊”了声,摇头又点头,最后鼓着脸把东西拿到他面前。
是一条纯白色的手织围巾。
上面还磕磕绊绊织了一片淡蓝色的霜花,这礼物怎么看都和眼下的气候不太应景,尤其是陈知屿这人根本不怕冷。
“你亲手织的?”陈知屿垂下眼眸,遮住眼底涌动的暗流,低声问。
她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手艺太差,织了好久,看起来仍旧像是个残次品。
“但你别多想,我就是学习无聊了,用来打发时间的,刚好听说你生日,就想着干脆送你好了。”她一口气说完,差点咬到舌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手里的书包带却攥得发紧。
陈知屿的生日在4月12日。
已经过了三天,但林听夏觉得像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祝福的话语应该当面说,所以她那天就没联系陈知屿。而且和陈知屿煲电话粥,这事儿想想就肉麻。
她眨眨眼睛,对他说:“生日快乐,17岁的陈知屿。”
女孩声音甜脆,清冷的月光匍在她白皙的脸上,落下一层柔和的光,她的眼里像是藏着星星,永远那么明亮,想让人珍视着把她捧在手心里。
陈知屿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像是吃了颗特别甜的糖,喉咙泛起一阵痒意。
“我也有东西给你。”陈知屿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那枚金牌。
金灿灿的光辉代表着少年独属的骄傲,落在手里沉甸甸的,林听夏眼睛都亮了,她真的很想直接咬一口,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好漂亮。”她笑着说,模样有些爱不释手。
陈知屿看着女孩脸上灿烂的笑容,心底泛起点点波澜,也忍不住跟着弯了下唇。
他忽然觉得。
以前那些枯燥乏味、甚至痛苦难以忍受的生活,在这一刻好像都变得没有关系了。
只要林听夏喜欢。
*
第二天,陈知屿裹着那条围巾来上学。
宋青阳看着窗外暖烘烘的阳光,没忍住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有病?”
“不是,这太阳是打哪边儿上来的,我怎么有点看不懂你?”说着,宋青阳抬手扯了下围巾,被陈知屿打了下手背,“别乱碰。”
“不是,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风格了?”宋青阳狐疑地看他一眼,“幼稚风?”
陈知屿懒得搭理他,把围巾小心翼翼取下来装进袋子里密封起来,然后收好,摊开桌上的书。
“不是,你还学呢?”陈知屿都保送了,按理说不来学校都行,来了还一个劲地学,宋青阳有点看不下去,一掌合上他桌上的书,看到基础题型进阶版本几个字时,没忍住摇摇头,“您继续。”
陈知屿帮林听夏整理好笔记后,去到她班里找她,才知道她人没在,去了画室练习,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她和一个男生凑得很近,那男生都要扑她怀里了。
“夏姐,你怎么这么厉害?”
“这就叫天赋!”林听夏是一点儿也不谦虚,她嘿嘿乐了会儿,然后耐心给一旁的曹苏文解释怎么画刚刚那一笔,她正讲得上头,突然发现原本蹲着的曹苏文突然直起身,就连周围嘈杂的环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不由狐疑抬头向前看去。
正对上一双黑曜般的眼眸。
“陈知屿?”林听夏眼底闪过一层惊讶。
“他谁?”陈知屿走到她面前,朝她边上的男生微微颔首,语气很冷。
林听夏突然有一点紧张,说:“他、我小弟。”
“陈主席你好,我是曹苏文,高二(八)班的。”曹苏文抬手推了下镜框,被陈知屿这么不加掩饰的打量,心里一阵发怵,小心咽了下口水。
林听夏见状,朝一旁愣住的曹苏文笑了下说:“我一会儿回来给你讲。”然后急忙扯着陈知屿的衣服把人拽到外面,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送题。”陈知屿对于林听夏刚刚的动作心里暗含不爽,把手里的笔记本拍到她怀里,眉宇里藏着一点不耐烦,“你什么时候收的小弟?”
她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解释道:“就半个月前吧。”
算算时间,刚好是他不在那一阵儿。
可真行,看来还是题写少了。
“你还抢人座来着。”她没忍住说。
陈知屿挑了下眉。
“就上次去夏令营的时候。”她提醒。
这么一说,陈知屿倒是想起来一点,但也没太多印象。
“你离他远儿点,马上高三了。”
“我知道。”说完林听夏急急推他,让他走,“我要上课了。”然后抱着笔记本扭头回了画室。
陈知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打铃儿才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
“哎?今天小辣椒不吃吗?”宋青阳放下手里的餐盘,张望了几眼,低头去拆桌上的AD钙。
“她在画室画画,来不及,等一会儿我给她打包拿过去。”肖一筱说。
“这样啊,那到时候把这瓶AD钙奶拿给她吧,省得她到时候捶我。”
肖一筱抿唇笑了下,替林听夏向宋青阳说了声“谢谢。”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几人吃完饭,临走前,肖一筱正准备给林听夏打包饭菜,视线中突然凭空出现一张饭卡。
陈知屿站在一旁,淡声说:“刷我的。”
“慷慨啊屿哥,我也想刷你的卡!”宋青阳从一旁挤过来,挎他的肩膀,欠欠地说。
陈知屿懒懒扯了下唇,踹他一脚,然后对窗口的阿姨说:“两个鸡腿,要米饭,不要香菜。”
肖一筱闻言不由得多看陈知屿一眼。
拿好饭盒,陈知屿转身要走,被宋青阳拦下:“不是,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该不会是要给小辣椒送饭去吧?”
“顺路。”陈知屿一本正经道。
*
林听夏一画上头就容易忘记时间。
等察觉自己饿时,身体已经软的跟根面条似的,连笔都攥不住。
她坐在凳子上扭了扭了发酸的脖子。
抬眸看了眼时间,想着肖一筱应该快来了,她刚站起身,头一晕,直接栽到旁边的曹苏文身上,这一幕刚好被走到门口的陈知屿看到。
他抬手扣了下门。
画室里人不多。
只剩她、曹苏文和个别几个刚吃饭回来的同学,闻声都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过去,瞧见是陈知屿时,不光她,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过来。”陈知屿简言意赅道,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林听夏心下一跳。
朝曹苏文说了句抱歉,然后急匆匆出去找他,她走后,屋内瞬间炸开了锅。
“这都是第二次了吧?”
“陈知屿怎么总来找她啊?”
“说不定是又闯什么祸了。”
“……”
“你怎么来了?”她问。
“送饭。”陈知屿说。
“笑一笑呢?”
“吃不吃?”
“吃。”她不知道陈知屿又在生哪门子的邪火,但她这会儿都快要饿死了,才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两人站在长廊里。
林听夏一只手拿着鸡腿啃,一只手扒拉碗里的米饭,陈知屿没走,在边上给她拆AD钙喝。
她嚼了嚼嘴里的饭,抽空看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一会儿上课了。”
说完她才想起来陈知屿其实现在压根不用上课,她忽然觉得嘴里的饭不香了。
好像她怎么努力都撵不上他。
“你什么时候下课?”陈知屿问。
她想了想说:“今天就这一节了。”
陈知屿点点头,没吭声,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吃完才拾起垃圾离开。
*
这边,下课铃都响过五分钟了,林听夏还没急着走。
她以为陈知屿那会儿问她的意思,是要来接她下课的。
果然,人不能心存期待。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她慢吞吞收拾好东西,刚背着包走到门口,迎面撞上跑来的宋青阳,她还没说话,手腕就被一股巨力扯住,然后跟着宋青阳莫名其妙地跑起来。
“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她书包带都跑飞了。
宋青阳万分火急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地跑到主任办公室门口,林听夏差不点儿一个惯性飞进去,还是边上的宋青阳堪堪拽住她。
里面气氛沉重,在吵架。
准确来说,是薛乔依单方面打骂薛萌。
她扒着门缝,往里细扫了一眼,这才发现里面站了满满当当的人。
不止有年级主任,班主任,就连校长都在,再往深处看,待看到那抹挺拔的身影,不禁皱眉。
“陈知屿怎么也在?”她扭头小声问一旁的宋青阳。
宋青阳叹了口气,和她解释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薛萌模仿陈知屿的字迹给自己写了一摞情书,这事儿自己干不让旁人知道也无伤大雅,毕竟喜欢陈知屿的女生,疯狂的又不止是她一个。
但这事儿,偏偏被捅到明面上。
薛萌她妈发现了,但薛乔依并不知道这是薛萌自己写的,只当她不好好学习,早恋,于是直接闹到了学校。
当然,其中过程宋青阳还是省略不少。
比如薛乔依当时直接冲进班级,拽着薛萌的头发一路把她拖到了办公室里。
那过程简直和公开上刑一样,他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受不了,但都这样了薛萌硬是一声没吭,连眼泪都没掉一颗。
“那现在事态发展到哪一步了?”她攥紧书包带,焦急道。
“那些情书倒还好说,关键是薛萌手里有一张便利贴,那上面确实,实打实是屿哥的字迹。”
那是初中时,陈知屿有一次去教学楼上的天台吹风,听到一个女生躲在角落里哭。好像是考试考砸了,陈知屿当时向她讨了张便利贴,然后随手在上面写下一句鼓励的话还给她,之后也没当回事,谁知道今天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宋青阳烦躁地挠了把头发:“那疯女人赖上屿哥了。”
别看薛乔依一副都市丽人打扮,但为人实际市侩,她知道了陈知屿身份不凡,说什么也不肯松口,非要在陈知屿身上讨点好处,要见陈知屿家长。
而现在陈知屿认下了那张便利贴。
他才结束集训不久,这节骨眼上校方也建议他找家长来,但陈知屿家庭结构复杂,没人管他。
林听夏皱了下眉。
他们这不就是在欺负陈知屿,孤立无援吗?
“砰”的一声,她一脚踹开面前的门。
宋青阳被她这动作惊了一跳,在外面使出十头牛的力气都拉不住她,她直接闯了进去。
四下安静,屋里的人都看向她。
陈知屿看到她来的时候蹙了下眉。
示意她来干什么,她像是全然没看到般径自走到他身前,小小的身板替他挡住那些恶意的审视。
“照阿姨您这么说,光靠一张便利贴上一句善意的鼓励,就能判断对方喜欢薛萌。”
“——那陈知屿为我整理了那么多笔记本,岂不是喜欢死我了?”
她看向对面的薛乔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语气中还隐隐夹杂着一点儿得意。
她旁若无人地说出“喜欢”这两字,那是薛萌永远不敢捧向阳光下的东西。
那一刻,薛萌的神情终于绷不住,甚至产生一丝坍塌。她头垂着,一双眼睛被厚厚的头帘死死遮住,强扯着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陈知屿也因为她的这句话,心跳不可抑制的悸动起来。
女孩身量不高,只到他锁骨,那么瘦的身板,却说着那么仗义的话。
她在给他撑腰。
那是自外婆离世后,第一次有人不问缘由,明晃晃地给他撑腰。
是独一份的偏爱。
“林听夏,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回去!”懂齐呵斥道。
“我又没说错!您不是还让我和陈知屿签什么保密学习协议来着,怎么到她这里就成早恋了?”林听夏反驳道。
陈知屿眸光闪烁一瞬。
隔着人群,他偷偷伸出手勾住她的手腕,然后攥紧,把她往身后带。
少年高大的背影总能给人安全感。
林听夏却忽然有些心疼。
陈知屿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这样,一个人面对那些恶意?然后也像现在这样,默默揽下一切呢?
她咬了下唇,再次冲到陈知屿面前,双手叉腰,对着众人说:“我并不觉得一句简单的鼓励就能和爱情挂钩,那样爱情也太廉价了!”
第44章 Summer44 陈知屿,你怎么这么……
十七八岁的年纪, 懂个狗屁的爱情。
董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但他拗不过林听夏,就连薛乔依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脑袋里一堆歪理, 有时候就连陈知屿都拿她没辙。
就这样, 这场闹剧最后以林听夏胡搅一通匆匆结尾。
出了办公室,体内的肾上腺素还没完全降下来, 林听夏觉得现在自己面前就是停着一头大象,她都能单手把它一下举起来。
然而没走多远, 她便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多让人有歧义。
尤其是陈知屿,他会怎么想?
可能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会让人变得小心翼翼。
她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跳了一步,又转过身看向对面的陈知屿,对他说:“刚刚的事, 你别多想哈, 我就是还你给我带饭的恩情!”她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反正这么一说,心里倒是舒坦多了。
“谢谢。”陈知屿说。
她抿唇看他一眼。
少年神色自若,脸上没有太大情绪起伏, 她忽然心里又有点失落,于是换了个话题问他:“那你之后怎么办?”
这事只是暂时告一段落,之后肯定会旧事重提。
陈知屿温声道:“会处理好,你就别管了。”
*
林听夏没想到她的担忧会来得那么快。
这次反倒不是薛乔依来找麻烦,而是来自校园论坛里,一个匿名,打着和陈知屿以前同校学生的发言。
对方说陈知屿其实之前就这样。
道貌岸然, 仗着自己有副好皮囊和成绩不错,私下里经常性诱导女同学做一些不好的事情,甚至其中一个受害者到现在都要时不时去医院接受治疗。
有图有真相,又放在这个节骨眼上。
哪怕不光靠跟风的负向评论引导,但只要有讨论,就会有热度。
再加上陈知屿过往的一众优秀经历,到现在简直是叠buff一样反向作用于他,彻底把他推向风口浪尖。
校方给出的建议是让陈知屿先回家休息,他们来着手处理这件事。
但一开始,陈知屿不肯。
他并不在意外界的评价,他坦坦荡荡,让他们去说好了,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直到校外不断有媒体围堵,严重影响校园秩序,他才妥协回家。
但这事儿校方是秘密进行的,以至于林听夏得知他回家的消息时和众人一样有点懵。
为此不少人开始风向倒戈。
认为逃避就等于变相承认,一时之间说陈知屿什么的都有。
说他装、说他心虚、说他这次会被保送高校退回、说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甚至还有人开始人肉搜索他,说他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就是一个私生子,母亲靠卖来维持他的日常开销……
一时之间,高岭之花跌入泥潭。
但林听夏从来没觉得陈知屿是什么高岭之花,更不用提什么跌入泥潭的可笑言论。
他和她、以及他们都是普通人。
他们被世俗定义,何曾有谁问过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恐怕未曾问过自己,心里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被世俗裹挟着,早已看不清脚下的路。
她一整个上午都在论坛里和人斗智斗勇。
把那些不忍直视的帖子挨个点击举报,但帖子实在太多,像雨后春笋般,她一个人根本举报不完,她又气又丧,不过好在陈知屿平时不玩网,不然看见了该有多难受?
她泄气地把下巴搭到桌面上。
她有点担心陈知屿的状态。
因为他看起来就实在不像是一个能分享痛苦的人,他大抵会一个人死死硬撑着,甚至到头来还会安慰别人,说他没事,不用担心。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她一句都听不进去,伸手几次摸入桌兜又退出来。
她会不会打扰到他?
但最后她还是没忍住给陈知屿发了条消息。
小铃铛:-
我想去见0716
然而这条消息像是石沉大海。
一整个上午,她都没能收到任何一条有关陈知屿发来的消息。
直至手机彻底没电关机,她才不去频频翻看聊天记录。
就这么苦苦撑到下午上课间操。
林听夏终于还是没忍住,翻墙出去了。
巧的是,她刚跳到街上时,意外撞到了正往这边走的蒋昆。
“呦,好学生这是要逃课?”
林听夏拍了拍掌心的灰,懒得搭理他。
“我上次可是帮了你,你不谢谢我也就算了,还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好伤心的。”将昆摘了头盔抱在怀里,下车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林听夏觉得他就是个疯子,嘴上说着伤心的话,脸上却带着笑。
“他都那样了,你还要去找他?”
林听夏看他一眼。
“让我猜中了?”蒋昆笑着说,“早和你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从蒋昆轻蔑的语气中,林听夏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酸味儿。
他嫉妒陈知屿。
嫉妒他命好,却不知他一步步走来的艰辛。
人就是这样,总想着唾手可得一切。
自己得不到,别人得到了就是运气,只有自己得到了,才能称之为实力。
林听夏突然觉得蒋昆这种人其实很可怜。
因为他们会活得很累。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生命的珍贵之处不在于比较,而是专注自我,明白“我”的重要性,而他们完全在那场虚假的角逐中,彻底丢失了“我”。
“谁说我是要去找他了?”她扬扬眉,不甚在意道,然后瞥了眼蒋昆身后的车,“方便搭一程吗?”
*
“不是说玩儿?这儿有什么好玩儿的?”蒋昆摘下头盔,目光扫了一圈儿,皱眉道。
这儿是这片市区中房价最高的地段。
寸金寸土,奢华的楼盘里住着各界身价不菲的大佬,不是他这种毛头小子轻易就能踏足的地方。
然而有人生来就享有这一切。
比如站在他面前的林听夏,再比如原本和他一起深陷泥潭的陈知屿。
林听夏朝他笑了下。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
经阳光一照,澄澈透亮,清纯得不行,然而却用着最天真的神情说着最伤人的话:
“玩儿、你、啊!”
说完她朝他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小区。
身后的那道门禁就像是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最有力的警戒线,清清楚楚地告诉蒋昆。
他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成为他们。
永远都只能活在陈知屿的影子下。
蒋昆盯着女孩欢脱的背影,轻扯了下唇角,然后把头盔猛砸在地上,发动机轰隆一声,走了。
*
林听夏直接乘电梯上到陈知屿家门口。
但她没直接进去,而是先摁了下门铃。
没人开门,她才犹豫了一会儿,用指纹识别门锁,推门进去。
里面窗帘紧闭,整个屋子黑压压一片,看得人有些头脑发晕。
陈知屿到现在都没回她消息。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她小声喊陈知屿的名字,几遍后没人回应,她干脆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结果没走几步,一回头,冷不丁撞上一堵、硬邦邦、泛着冷意还会动的“墙”,尖叫一声,陈知屿皱眉,同时伸手摁开她身后墙壁上的灯。
刺目的光亮让人不适地闭起眼。
林听夏后知后觉地闻到一股熟悉的皂角香气,才慢悠悠、试探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向对面。
陈知屿刚洗完澡,只在腰上简单裹了条浴巾,他肌肉线条流畅,浑身充满力量感,一看就经常锻炼,腰腹的人鱼线紧致有力,堪称完美。
她又是一声尖叫。
掩耳盗铃般抬手捂住双眼,然后虚虚透过指缝继续盯着他的身子看,扬声说:“你、你怎么都不穿衣服的!”
“这是我家穿什么衣服?”陈知屿目光掠过她熟透的耳廓,轻嗤了一声,“逃课?”
“我就是想7016了,来看它的!怎么,不行?”她放下手,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陈知屿都不害羞,那她羞什么?
陈知屿点点头,突然凑过来,她下意识紧张起来:“你干吗?”
陈知屿没吭声,只弯腰从鞋柜里给她取出那双专属拖鞋,也是借着弯腰的动作,林听夏才看清,原来他不止胸口,就连腰侧也有一道深疤。
什么时候弄得?是和蒋昆吗?
陈知屿给她取完鞋,转身回了卧室。
再出来时套了件清爽的短T,但头发还湿着,时不时往下滴水,但他似乎浑不在意,去厨房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出来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双手紧紧捧着水杯,低头浅抿一口,耳朵还热着。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不应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病着躺床上等她来照顾吗?他这样,她还怎么和他增进感情?
她不太高兴地啃着水杯沿,然后忍不住又偷偷看向对面的陈知屿。
他刚洗了冷水澡,又不擦干头发,还喝冰水,这样肯定会生病的。
她皱了下眉,放下水杯。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把吹风筒。
陈知屿坐在吧台前,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搁在桌面上,露出一截清晰的腕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面前的水杯,一双曜黑的眼眸纹丝不动地盯着她看,然后漫不经心地朝她挑了下眉。
指尖蜷了下,她有点心虚,却还是梗着脖子道:“你别多想,在家哈哈洗完澡也是要吹毛的,就是,顺手的事儿。”
陈知屿:……
风筒里的热风匍下来,像是独属夏天的温度。
女孩柔软的指腹轻蹭过他的头发、耳廓,她耐心地替他一遍遍吹着头发,陈知屿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胸口泛起一片痒意。他看向对面镜子中的林听夏,女孩少了平日的那股咋呼劲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整个人乖得不行。
都说只有被爱,才会有爱人、不吝啬爱的能力。
林听夏一看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无论做什么都很有底气。
陈知屿垂下眼。
他忽然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大抵一辈子都不会和林听夏这样的女孩产生羁绊。
她像是一阵风,热烈地、毫不吝啬地拂过山川海洋,而他只是那茫茫世界里的沧海一粟,只能短短抓住她一瞬。
所以他得努力、再努力,才能追上她,被她看见。
此刻林听夏并不知道,她只是学着老林平时照顾她的样子去照顾陈知屿,就会给他心里掀起那么大的波澜,不然她肯定会特别吃惊。
“好啦!”林听夏关了吹风筒,揉揉手腕,“累死我了!”说着她跳到陈知屿面前,笑眯眯道,“那么作为补偿,你得陪我出去玩!”
*
人如果一直关在屋子里,是会长蘑菇的。
所以林听夏拉着陈知屿去了她经常去玩的那家玩具城。
时间不算早,里面一群小屁孩。
甚至有的直接背着书包就来了,可想而知有多吵,陈知屿从进来以后眉头就没松开过。
林听夏学着他皱眉的样子,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你能不能别这样,小孩儿都怕你。”
“我又不喜欢小孩儿。”陈知屿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
“你不觉得小孩子很可爱吗?”林听夏凑到他面前,眨着大眼睛看他。
可爱么?
如果长林听夏这样。
那勉强还可以。
陈知屿喉结滚动一瞬。
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走到对面收银台,准备掏钱兑换游戏币,被她一把扯住手腕,她和收银员说:“取上次的。”
就这样,陈知屿捧了一筐游戏币。
周围投来一圈羡慕的目光,陈知屿皱了下眉,问走在前面的林听夏:“你经常来玩儿?”
“也不是,偶尔吧,也就每周日来玩一把。”说着她蹲到前面的推币机前,从筐里拿了一个游戏币丢了进去,在机器发动前,她扭头问一旁的陈知屿,“你猜,会不会掉下来?”
陈知屿扫了一眼推币机里游戏币的位置,很快给出了答案:“不会。”
林听夏扯了下唇,但还是兴奋地搓了搓小手,发动机器。
轰隆隆一声后。
一个币子也没掉下来。
“那这次呢?”她没忍住又丢了个币子到推币机里,陈知屿这次仍旧给出否定答案。
果真,币子真的一枚都没掉出来。
她有点生气了,皱眉看着他说:“你不许说话了。”
然后投了最后一个币子进去。
显而易见地,这次也没能掉下一个币子。
她每次来玩,只投三次。
掉一次币子代表着后面会有好事发生,掉两次代表着好事加倍,掉三次代表着好事超级加倍。
反之,一个币子都没掉下来……
正沮丧,面前的机器突然晃动起来。
一堆币子从上面撒下来,叮铃哐啷,像是闪光的星星,扑向她。
她张大嘴巴,刚要笑,抬眸就见陈知屿站在一旁,一只手抵着机器。
被发现他也不显慌乱,淡定道:“他们都这么干。”是对面那群小屁孩。
结果不出一秒,身后响起一道呵斥声。
他们被老板发现了。
陈知屿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猛的一把攥住,林听夏拽着他拼命往外面跑,跟着跑出来的还有那群小屁孩,但很快他们就被人流冲散。
等过了两条街,林听夏才松开他,掌心抵着膝盖,笑到直不起腰。
“陈知屿,你怎么这么笨?”
“有那么好笑?”陈知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看着他,学着他刚刚推推退币机的样子,笑得不能所以,谁干坏事还那么理直气壮,都不知道躲人的?
好像、是挺蠢的。
陈知屿绷了两秒,最后没忍住翘了下唇角,接着肩膀跟着小幅度耸动起来。
他们身后是大片的晚霞,日头落下,笑声依旧。
一直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45章 Summer45 用得着他关心?
那天之后, 网上有关陈知屿所有的黑帖,统统消失不见,就连校园论坛也被封禁。
那名传闻中所谓的受害者也站出来, 替陈知屿正名。说作案者另有其人, 同时并感谢了陈知屿后来给予她的帮助。
不过她不太想回忆那段糟心的经历, 于是,这件事就以她的这条声明作为结尾。
校园里的梧桐树开始泛起点点绿意, 他们好像离夏天又近了一步。
林听夏在陈知屿的帮助下,成绩一次考得比一次好, 目前稳定维持在年段400~450名之间,周围不少人都投来羡艳的目光。
“我就说她成绩怎么可能进步那么快,原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么一想,陈知屿好像挺惨的,被迫给她补习。”
“难怪之前老能碰到他们在一起。”
“可不是, 还要给她收拾烂摊子, 我要是陈知屿我都要烦死了。”
正是吃饭时间,食堂二楼人头攒动。
几个路过的女生絮絮叨叨,没想到能迎面碰上正主,面露尴尬之色,想逃, 却被林听夏死死堵住去路,女孩朝她们扬了下下巴,说:“怎么不继续说了?我还想听听陈知屿有多讨厌我呢!”
她定定站在那儿。
直到面前那几个女孩突然变得虚化,最后揉进嘈杂的背景里,她才猛然惊坐起。
手边的颜料盘打翻在地,她愣怔着看了好一会儿儿,才弯腰捡起来。
一旁的曹苏文见状给她递来纸巾, 问她怎么了,她只摇摇头,说了句谢谢,再没说话。
下课铃响了,她简单洗了下手,起身去食堂找肖一筱他们汇合。
“小辣椒来啦!”宋青阳坐在位置里,拆了瓶AD钙丢给她,她边撕吸管包装,边下意识朝周围看去,“屿哥有事先走了。”宋青阳挑眉道。
“我又没找他。”她低头一口咬住吸管,一顿饭吃的兴致不高。
*
陈知屿这么一走就是一整个下午,等到晚上她才见到他。
正是放学时间,操场上乌泱泱都是人,他站在校园门口,鹤立鸡群,在低头发消息。
她和肖一筱告别后,跳到他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少年抬起头,关了手机,音色清冷说:“刚好路过。”
她低低“哦”了声,两人一起并肩朝车棚的方向走去。
途中,意外碰到了苏棠月。
这还是自打那次运动会之后,第一次再见到她。苏棠月视线落在她脸上,很轻地牵动了下唇角,然后看向她身边的陈知屿,像是特意在等,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林听夏倒是很给面子,朝身侧的陈知屿仰了下下巴,示意那边有人找他,然后低头看了眼鞋尖,没过去。
只是鞋底来回蹭着地面,昭示着她为数不多的耐心。
夜里的风很静,拨弄着头顶的树叶,落下一片沙沙声。
苏棠月背着书包站在树下,看陈知屿走过来的时候,轻轻弯了下唇角,对他说:“上次运动会的事,谢谢你。”
她以为那次之后,她和陈知屿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但没有,陈知屿仍旧大大方方,甚至还同她打招呼。
他点点头,问:“虞老师怎么样?”
“我妈,她挺好的。”苏棠月目光落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那道影子,林听夏似乎站得累了,蹲在地上,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捡了跟木棍,在逗蚂蚁,她抿了下唇,拾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人,“你家里那边……”
“他们联系虞老师了?”陈知屿眉头皱了下,声音不辨喜怒。
“没有。”苏棠月摇头,想说她有点担心他,但最后还是没说。
陈知屿颔首,示意他知道了,和她说如果有人找她们,别搭理,然后垂眸看了眼时间:“先不说了。”
苏棠月抿唇点点头,最后说了句“那,再见”,背着书包走了。
林听夏找到了一个特别隐秘的蚂蚁洞。
那俩蚂蚁在搬运食物,可恨她零食吃光了,不然铁定掰点儿给他们加餐。
感受到身侧落下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她才抬眸看了陈知屿一眼,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丢了木棍,起身,余光不经意瞥了眼远处空荡荡的树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重新看向他。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大度。
毕竟不管怎么样,苏棠月都是陈知屿的朋友。
她也有异性朋友,人不能既要又要。
但是。
她就是很不爽。
那点不爽的情绪,因白天无厘头的梦境无限放大,她觉得有些事还是不吐不快,她扯了下书包带,看着他,没头尾地来一句:“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老董给我补课?”
她想不明白。
陈知屿为什么会愿意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和当初的她一样,都是被迫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答应。”陈知屿淡声问,一双曜黑的眸沉于夜色中,让人一时看不清里面波动的情绪。
为什么答应?
她轻轻眨了下眼。
当时只觉得陈知屿很讨厌,总是管着她,处处和她作对,于是想着干脆赖他身上好了,把他烦个够,让他自己跑去找老董说清楚。
但是……
她咬了下唇。
其实想想。
一开始她就极力反抗,哪怕是真把老林找来,她也不愿意的话,那他们压根儿就拿她没办法。
说到底,她其实还是有点小心思在里面,只是那时候没意识到。
攥着书包带的手兀自用力,她抿着唇。
想说,那时候的我,好像该死的、对你有那么一点儿想法。
但对上少年那双曜黑的眼眸,她忽然又有点儿说不出口,只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
耳边是路边烤串的滋滋响声,路过大人小孩说笑的画面有点像电视机里的老片。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祥和美好。
她攥紧手里的书包带,一时有些紧张。
陈知屿会怎么回答呢?
会不会说,她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当然是老董强制要求的。
或者直接和她挑明,明天一起去找老董把这事儿说清楚,刚好他现在也不用回校上课了,压根儿没必要为她的事再上心。
那他干吗还要留校呢?
直接走人不就好了?
因为他是学生会主席,所以他要一直承担着身上的责任?
就像他之前在苏棠月家里寄宿过,所以要一直照顾苏棠月?
那样不会很累吗?
她想,如果陈知屿给她补课,仅仅是出于一种责任,是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那她不要也罢,通过手段来强求,那不是她所追求的。
“因为,”陈知屿目光沉沉看着她,“对象是你。”
少年音色清冷,化在微凉的夜风中,仍旧清晰可听,她心跳倏地加快,脑袋里像是有烟花炸开,整个人晕晕乎乎。
什么叫、对象是你?
难道陈知屿是因为是“她”,所以才答应老董这过分的要求?
那他,是不是也对她、有那么一点点想法?
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她像是一颗跳跳糖,整个人按耐不住的兴奋,却为了不让陈知屿看出端倪,面上仍旧维持淡定的模样。
然而陈知屿却说什么都不肯再不说了。
手里甩着车钥匙,转身朝向自行车的方向走去。
“不是!”她不太高兴地追上去,扯他衣袖,凑到他耳边,“你人怎么这样,话说一半?”
*
虽然那晚陈知屿并没有回答她剩下的问题,甚至还闲她吵,但林听夏仍旧激动地卷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觉。
以至于第二天一白天的课她上得浑浑噩噩,好在是熬到了中午饭点,她麻溜收拾完东西,拿着饭卡匆匆跑到三楼实验班门口,去找肖一筱汇合。
“这儿!”肖一筱笑着朝她挥了下手。
他们班刚下课,乌泱泱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出来,林听夏就像一条滑溜的小鱼,逆着人群精准蹿到肖一筱身旁,牢牢挽住她的胳膊。
视线不经意掠过从门里走出来的那道挺拔身影,略微停顿几秒,然后趁陈知屿回看过来之前,急忙拽着肖一筱往前走,讨论一会儿吃什么。
身后的宋青阳用手肘撞了下陈知屿的肩,压低声音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次的事,事发突然又影响恶劣,最后是陈知屿远在京都的家里的人一手摆平的,他们不会放任陈知屿太久。
陈知屿抬眸看向不远处那道活脱的身影,扯了下唇,回头看宋青阳一眼:“怎么,这么巴不得我走。”
“你走可以啊,把卡留下就行。”宋青阳奸笑,“还有你那一套游戏机。”
陈知屿弯唇撞了下他的肩。
食堂人很多,几人勉强找了处空座坐下。
宋青阳给每个人手里都发了瓶AD钙,林听夏边低头咬吸管,边忍不住想昨晚在手机上搜索到的内容——如何测试对方是不是喜欢你的十条法则。
法则一:信息回复测试
她按耐住心里的小心思,借着夹菜的动作用余光瞟了眼身侧的陈知屿,然后摸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陈知屿没管,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掀眸看过来,对她说:“吃饭时间不要玩手机。”
林听夏:……
法则二:分享回应测试
她放下手机,想起今天画室的事,说:“对了,过几天,我们老师要安排我们出去采风,到时候给你们拍照片!”
“好啊。”肖一筱笑着说,但想着她一个人出去会不会照应不了自己,毕竟林听夏确实有丢三落四的毛病,而且还路痴,不由担忧道,“那夏夏你一个能行吗?”
“这你放心吧!还有曹苏文呢,他和我一组。”她说。
说完,她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陈知屿。
却见他神情很淡,似乎对于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只是安静地吃碗里的饭。
网上怎么说的来着?
说,如果对方对你提起的话题是敷衍、甚至是漠不关心的态度,那大概率对方就是对自己没兴趣。
像是当头一棒。
告诉她,别再幻想啦,人家根本就对你没那方面兴趣。
她鼓了鼓腮帮子,往嘴里塞了好一大口白米饭,用力嚼了嚼。
没关系的林听夏!那不还有一定的小概率吗?
虽然她这么安慰自己,但到底心情不比之前,甚至连出去采风都觉得没意思。
*
学校包了大巴车,一路把他们载到郊区,一片靠山水的地方。
林听夏刚和曹苏文搭起帐篷,这会儿正坐在马扎凳上休息,曹苏文给她拿了瓶水,她喝了一口,低头翻手机看。
自打她离校,陆陆续续收到好多朋友发来的关心消息,就连宋青阳都给她发了一条,偏偏陈知屿,一声不响。
简直太过分了!
就算他不喜欢她,但他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她气呼呼戳进扣扣空间,刚好曹苏文过来放东西,她喊住他,两人就这样笑着同款拍了张照片,然后被她丢进空间里。
她现在很高兴!
一点儿也不想陈知屿!甚至高兴得没功夫惦记他!
*
陈知屿收到林听夏消息的时候,刚下课。
他站在长廊里,一条腿微屈着,背靠着身后的栏杆,风涌进来把他发丝吹得凌乱,他眉头蹙着,一手抄进裤兜里,看起来心情特别不好。
林听夏拍了张双人大头照。
女孩脸上笑容灿烂,看起来高兴死了,她和旁边的曹苏文紧紧靠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曹苏文凑得特别近,脸都要贴上她的,模样看起来傻里傻气。
林听夏就喜欢这样的男孩儿?
什么眼光?
“不是,我以为你愁眉苦脸是因为家里人来找。”宋青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蹿过来,一把揽着他的肩,一阵贱笑,“原来,某人是在关心小辣椒啊。”
陈知屿扯了下唇,收了手机。
她都玩疯了,用得着他关心?
“看你昨天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真不在乎呢。”宋青阳脸上笑不停,丢了瓶冰水给他,“别怪你兄弟我没提醒你啊,那曹苏文对小辣椒可是有点意思,听说当初他就是看小辣椒走艺考,他才走的。”
“你说,他现在和小辣椒关系这么好,两人又要单独在外面待一周。”宋青阳连啧几声,撞了下他的肩,“搞不好回来,到时候吃饭都没你的座。”
陈知屿睨他一眼。
“你别不信,就你那一天臭脸,要我,我也喜欢温柔黏人的。”宋青阳说完又安慰他,“不过呢,你也别太难过,兄弟的肩,永远是你的港湾。”
陈知屿不甚在意地嗤了一声,走了。
等到下午要上大课间操的时候,宋青阳说什么都找不到他,起初以为他有事先回家了,结果后来听人说,才知道他是去找林听夏了。
第46章 Summer46 性感的要命
陈知屿到地方时天已经黑了。
林听夏没注意到他, 她刚和曹苏文两人拾完干木柴,一身汗,要是条件不允许, 她都想跳河里洗澡了。
“小陈同学, 那边有两个帐篷, 你看晚上睡哪儿?”旁边有人来搭话,陈知屿收起视线, “靠近紫色帐篷的那一个。”
陈知屿带的东西不多,统共就一个黑色的旅行包, 他走过去,把东西放好,出帐篷时林听夏才发现他。
她一下愣住。
嘴里还含着半块饼干,模样看起来愣愣的,带着点傻气。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道。
“来实地考察。”
“考察?”
一看她就不关心群里的消息, 校方中午时就发了通知, 他解释:“来监督你们的采风工作。”
监督她们的采风工作?
那岂不是之后都没得休闲日子?她还以为出来就是游山玩水,画画只是捎带的任务。
她把嘴里的饼干咬的咔嚓响。
虽然好像不能疯玩了,但见到陈知屿的时候心里还是没忍住小小的激动了下。
但也只限小小的激动。
她可没忘了,她走后,他是一条消息也没发给她。
她“哦”了声, 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像是不太欢迎他来。
陈知屿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刚想问她这一天都干了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名字。
是曹苏文。
他怀里抱了一大堆零食,喊林听夏过去,看到他的时候也是目光一愣,没敢上前来。
林听夏偏头应了一声,匆匆看了陈知屿一眼, 然后扭头跑向对面的曹苏文,接着,女孩爽朗的笑声传来:“可以呀,小曹同学,这都让你买到了!我当时翻遍整个超市都没找到!”
陈知屿站在原地没过去。
轻嗤一声。
小曹同学?
之后两人没怎么沟通。
那个曹苏文一直缠着她,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也就短短一天没见,她就和曹苏文关系好成这样了?
陈知屿心情有点不爽,吃饭的时候一直冷着张脸,旁边原本想要试图搭话的女生见状只好放弃,之后吃完饭他尽早回了帐篷。
林听夏见他走了,突然觉得碗里的饭都不香了,连话也不想说。
一旁的曹苏文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惹她不开心了,只一个劲儿地逗她,但她不想笑就是不想笑,假笑都不行,匆匆扒拉了两口饭,放下碗走了,却也没急着回帐篷休息。
那样岂不是显得她好像很在意他?
一个人又在外面逗留了半小时,她才慢悠悠回到帐篷里,陈知屿就睡在她旁边,帐篷拉链紧闭,一点光都透不出来。
睡着了?
这也太早了吧?
算了,她想他干吗?
他都不在乎她。
她气呼呼钻进帐篷里。
把帐篷拉链一举拉到头,甚至比陈知屿拉得还要严实,然后较劲儿似地把被子用力抖来抖去,感觉帐篷都要被她扇飞了。
之后又是关灯、脱衣服……每一个动作她都要放大一百倍。
然后重重躺下。
告诉旁边的人,她要睡觉了!
然而她在床上滚了半天,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拿出手机刷了会儿帖子,终于有了那么点零星睡意时,肚子又开始不舒服。
但她懒得动,干脆就这么忍着,睡着了,就感觉不到了。
可是肚子越来越疼。
从最初只是坏肚子的不适感,到最后演变成像是有人拿刀在搅拌她的大小肠,她甚至疼得都爬不起来,弓成虾米状。
等好不容易支起身,头又开始晕,甚至还一阵犯恶心。
她吓坏了。
该不是、什么肠梗阻吧?
她发誓!她下次一定有屎早拉!求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捂着肚子匆匆跑了出去。
结果一无所获。
肚子仍旧像是刀搅般疼,她弓着腰,步履艰难地走到帐篷前,这时隔壁的帐篷拉链开了。
四目相对。
林听夏特别想挺起腰杆威风“回府”,然而她这会儿确实没什么力气,不由得又多看了眼对面的陈知屿。
他大半夜不睡觉在干吗?
连衣服都不脱?
只见下一瞬,陈知屿眉头紧锁看着她。
她以为是自己动静太大吵到他了,刚想道歉,却见他突然走到她面前,用手背抵了下她的额头,肌肤相贴,她眼睫轻颤了下,愣住,因他这么亲密的举动,心脏不可控的小小悸动了下。
“难受?”陈知屿低声问。
她捂着肚子一时难言。
难不成,说她屎拉不出来?
那说了……陈知屿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你发烧了。”陈知屿的表情要比刚刚严峻。
难怪,她就说他的手刚刚触起来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她后知后觉地“啊”了声,小声说:“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但我一会儿吃片药就好了。”
“有药?”
……应该有吧?
她点点头。
陈知屿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头从帐篷里捞了件厚外套出来裹她身上,然后拽着她往前走。
“干吗?”她眨着眼睛,疑惑道。
视线不由落到他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手指修长,筋骨分明,很有力量感,她悄悄蜷起手指,用指尖“无意识”地轻蹭着他的肌肤,唇角折出一点弧度。
陈知屿带她直接去找了随队的医生。
起初她还有一点不好意思,大晚上把人家摇醒,真是罪孽,直到对方给她一通检查,说她食物中毒了。
可她和大家吃的一样啊,为什么他们没事?
“你除了正常吃饭,还有没有再吃其他东西?”医生问。
她轻抿了下唇,余光虚虚瞥了眼站在身边的陈知屿,然后开始认真回忆,那可真是太多了:“小熊饼干、辣条、奶酪、薯片……”
说到最后,她突然想起自己最后还吃了一个果子。
“什么果子?哪儿来的?”医生继续追问。
她只记得那果子红通通的,吃起来很酸,于是只咬了一半就吐掉了。
至于哪儿来的……她当时因为不想那么早回帐篷,在外面瞎晃悠,顺手摘的,她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摘的。
“多大人了,这点常识都没有吗?”医生皱眉劈头盖脸一顿说,但碍着旁边有陈知屿在,到底是收敛了些,最后皱着眉给她对症开了些药,然后嘱咐她今晚得有人陪,监督病情。
“能不能我一个人睡啊?”她咬了下唇说,这大半夜的,她不想打扰别人。
“可以啊。”医生收起药箱,“那明天你就可以换别的颜色的被子盖了。”
啧,这医生嘴真毒。
但她也只敢在心底小声嘟囔,最后老老实实地往回走。
路上,她一直以为陈知屿会说她。
比如她笨的要死,什么东西都敢乱吃,但他什么都没说,直到两人回到帐篷前,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她,问:“睡我那里,还是我睡你那儿?”
她“啊”了声。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知屿的意思,耳朵有点热,想说不用,但她其实有一点点怕死,最后还是温吞道:“…要不就我那里吧。”
就这样,陈知屿把自己的床被抱了过来。
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尤其是陈知屿也进来后,帐篷的空间虽然足够宽敞,但对面是陈知屿,很难不让人紧张,更不用说之前两人也在一起睡过,虽然陈知屿不知道,但她记得。
那种压在心底的悸动再次冲出来,她甚至开始害羞,局促得都有点不太敢看他,生怕他看出端倪。
但陈知屿好像没那么多小心思,专心铺床,然后把一切都收拾周到,最后看着她说:“睡吧。”
虽然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她却莫名安心下来,甚至心跳得有些不受控制。
为了不让他发现她的异样,她乖乖躺下,才发现陈知屿并没有把帐篷的拉链拉到头,而是特意留出一截空隙,她甚至能看到远处天空上,闪着光的星星。
其实她喜欢陈知屿,和她要和陈知屿保持适当距离这件事并不冲突。
像一中作为重点高中,大家谈恋爱也都只限于最基础的接吻和拥抱,但像隔壁的职高,他们则会更开放些,毫不害羞于对于彼此身体的探讨,甚至堪称热衷。
偶尔放学,她也会看到形形色色从小旅馆出来的小情侣。
客观来讲,她一直都不是老师和家长眼中特别放心的那一类女孩子。
她不安静,甚至称得上是莽撞,她大大咧咧,好像对什么都能很轻易地接受。
老林为此也时常给她普及有关“性”的知识,作为父亲,老林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过早地去触碰爱情,怕她被骗。
但更因为作为父亲,他才会告诉她,接受与不接受的主动权始终握在她自己手中,没人能替她做决定,就连他也不行。一切的前提都要以她自己是否快乐为主,但同时她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而她自己,对于有关“爱情”这一课题,仍旧处于摸索阶段,为此而感到的紧张和害怕等负面情绪是正常现象。
这不代表她就不勇敢,也不代表她这样就是对另一方不真诚的表现。
谁说完全的自我丧失,才是验证忠贞爱恋的唯一路径?
帐篷里的灯关掉了,林听夏却觉得她心里亮起了另一盏灯,比外面的星星还要亮眼。
她好像,更喜欢陈知屿了。
*
第二天,林听夏一觉睡到中午。
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就不在了,连被子都被拿走了,不留一丝痕迹。
她揉揉眼睛,刚好碰上陈知屿回来,他手里端着一碗粥,低声问:“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
肚子也不疼了,烧也退了,她现在好多了,就是有点乏力。
陈知屿把饭拿给她,又去给她拿药。
“曹苏文呢?”她抿了一口粥问。
她和他一个组队,日常除了画画外,还需要协作帮队内干一些杂务。
那个呆瓜,一大早就跑来找林听夏,被陈知屿一个眼神撵走了。
陈知屿把药片拿给她,满不在乎道:“不知道,你今天就在这里休息,老师那边我已经提前沟通过了。”
她“哦”了声,就着粥把药吃下去,然后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他。
今天的陈知屿,怎么这么温柔?
虽说陈知屿已经给她请了一天假,但她这人闲不住,不可能老老实实就待在帐篷里,没大一会儿就穿衣服跑出来。
曹苏文见到她,一脸担忧地跑过来问她怎么样,说他听说她食物中毒都要吓死了,林听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害,这不是没什么事儿,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曹苏文抿唇“嗯”了声,抬手扶眼镜框,为她这么亲昵的举动,忍不住偷偷脸红。
“林听夏。”陈知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她身后不远,一张脸沉着,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过来。”
她撇撇嘴,和曹苏文说一会儿再找他,然后麻溜凑到陈知屿面前,说:“你没事喊我干吗?”
“你很闲?闲就过来帮忙。”说完,陈知屿扭头走了。
不是?她不是病号吗?病号怎么能干活呢?她在心里暗戳戳吐槽,但到底还是追了上去。
“我要干吗?”
“你把这些洗了。”陈知屿端了一盆蘑菇过来,是上午他们一起去山上采的。
“那你呢?”她问。
陈知屿又端了另一盆蔬菜过来:“我和你一起。”
她点点头“哦”了声,把手伸入水里。
这时胳膊上挽起的袖子突然掉了下来,陈知屿倏地凑近,冰凉的指腹轻蹭过她裸露的肌肤,带起一瞬战栗,她眼睫颤了下,看他一眼,又慌乱地别开视线,低头用力搓手里的蘑菇。
接着陈知屿的手也伸了进来。
水盆里的空间一下变得拥挤起来。
陈知屿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他修长圆润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黏在菜根上的泥土,动作很温柔,远处的阳光穿过细碎的树叶间隙落在他身上,安静又美好,他一半清隽的脸庞匿在阴影里,更显五官立体,看得人一时移不开眼。
她发觉自己盯得有点久了,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扭头去看别处,等过了一会儿才又专心低头清洗手里的蘑菇,只是心思仍旧不上不下。
突然想起那条帖子的第三条法则,她又忍不住起了试探的心思,于是她抓了一大把蘑菇丢水里,几乎占满了整个水盆。借着洗蘑菇的动作,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陈知屿的指骨,像是触电般,她心跳加速,整个人麻酥酥的,但陈知屿好像并未察觉,直到任务结束,脸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不由轻咬了下唇,看来她得换个办法了。
*
等到下午吃饭的时候,曹苏文又抱了一大堆零食来找她,说是为了安慰她受伤的胃。
她欣喜地伸出手,最后又缩了回去。
陈知屿不让她乱吃东西。
但只是现在不能吃,又不代表以后不能吃?她笑着和曹苏文说了声谢谢,然后抱过零食就匆匆往帐篷那边跑,她得快一点,不能让陈知屿看到。
结果谁知道她就是那么倒霉,她刚到帐篷前,正巧赶上陈知屿出来,两人直接撞了个满怀,零食掉了一地,她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该先捡哪一个。
“拿我屋里去。”陈知屿看着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她鼓了鼓脸。
像陈知屿这种视零食为垃圾食品的人是不懂得其中的美味的,但自知理亏,她伸出一根手指,试图祈求:“我能不能就留一袋?”
陈知屿垂眸静静看着她。
“不吃,就不吃。”她把零食捡起来,一股脑全丢他帐篷里,然后气呼呼走了,马尾甩得老高,连吃饭的时候也不和他坐一起,原本她特意给他留的那个位置也让给了曹苏文。
但其实曹苏文并不太想坐他俩中间。
旁边的陈知屿看起来好像对谁都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独独对他,好像带着一股莫名的敌意,那是竞争者间才能嗅到的危险气息,陈知屿气场强大,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曹苏文平时都尽可能地避着他。
尤其是早上陈知屿看他那一眼,直到现在,他都有点发怵。
“小曹,你饭后一会儿有时间吗?”林听夏突然问。
“有。”曹苏文腼腆点头,刻意忽视身后那道不加掩饰的审视。
“那我一会儿去找你,我们去画画,刚好今天的课我没有上,你来给我补补。”林听夏端着手里的饭碗,故意很大声说。
曹苏文心里很高兴,他终于又有机会可以和林听夏独处,虽然他害怕陈知屿,但他并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于是点头,硬着头皮说了声“好”。
*
就这样,两人一拍即合,饭后约着一起去小河边画画。
只不过林听夏去得要早一些。
因为曹苏文要换衣服,做她的人体模特,只是她等了半天都不见人来,消息也不回,忍不住起身去找他,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陈知屿。
“你来干什么?”
“曹苏文有事,让我帮忙替他。”陈知屿神色淡淡,真一副替人办事的模样,甚至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不耐烦。
林听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身后,想着再等一会儿天就彻底黑了,于是只好“勉为其难”地领他过去。
“先说好,当我的模特,要求很苛刻的。”她手里拿着一会要用到的道具看着他说,“你要是受不了记得说。”
陈知屿挑了下眉。
她鼓鼓脸:“那我可开始喽。”
没等他应声,她张开双手环住陈知屿的腰。
他的腰很窄,紧致又富有力量感,她一下就能抱住,哪怕是隔着两层衣服,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她渐渐收紧手臂,陈知屿没躲,似乎并不排斥和她亲密接触,她按耐住心底雀跃的小心思,接着“镇定”的从他身后拉了一条红色的绳子出来,看着他,一本正经道:“你把衣服下摆扯一下,然后下面扣子解到第三颗。”
陈知屿照做。
看着他露出的一截紧致腹肌,林听夏反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在他腹部几次打滑,系了半天才把红色蝴蝶结系好,然后又压着紧张,抬手把他领口的纽扣解开两颗。
两人靠得那么近。
陈知屿微微仰着下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露出一截饱满的喉结和线条紧致的肩颈线,他锁骨深陷,就连身体都几近完美。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胸口的肌肤。
很痒,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性感得要命,但林听夏仍旧是一副淡定、秉公行事的模样,抬眸时发现陈知屿一直在盯着她看,脸颊一下热起来,连舌尖都烫得捋不直:“那个,好了。”然后触电般缩回手,藏在身后蜷了下手指。
“曹苏文也是这么做你的模特?”陈知屿挑眉看着她,声音磁沉,比不远处流动的泉水还要动听。
她愣了下,下意识说了句:“不是。”然后咬唇,急急丢下一句“他的动作可要比你高难度多了!”便跑开了。
风荡开女孩脸上的温热,绵柔地揉进身后的晚霞中。
陈知屿的脸一下黑下来。
那天两人一直画到很晚。
收工后,陈知屿本想看看她画的怎么样,却被她以这是要上交的作业,要保密为由,拒绝了。
但其实她骗了他。
她根本就没有把那张画交上去,而是偷偷藏了起来。
这么性感的陈知屿,她不想给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只能她自己一个人看——
作者有话说:求求收藏呀[撒花]
第47章 Summer47 原来失恋是这么的难……
曹苏文一直等到天黑透了, 才终于等到两人回来。
陈知屿手里拎着工具,没看他,只是路过他的时候很微妙地停顿了一秒。
曹苏文一下僵在原地, 直到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才惊吓般回神。
“你好点儿没啊?”林听夏问。
曹苏文抬手扶了下镜框, 抿唇道:“好多了。”
“你该不会也是吃坏了什么东西,食物中毒了吧?”她皱了下眉, “要不你现在跟我去找一下医生?他现在应该还没睡。”
曹苏文直摇头,脑袋都晃成波浪鼓了:“不用了。”
她狐疑看他一眼, 又问:“那你零食还有剩的吗?之前那些被陈知屿没收了。”晚上玩手机怎么能没有垫嘴的小零食呢?那也太灾难了。
一提起陈知屿,曹苏文就感觉自己的后脖颈被人紧紧攥住。
他还记得下午他刚换完衣服出来,迎面碰上了陈知屿,他像是特意等他,让他一时有些紧张。
“曹苏文是吧。”陈知屿单手抄进裤兜, 微微颔首看着他说, 咬字声音很轻,却莫名让曹苏文头皮一紧。
他慌张点头,小心翼翼问:“主席您找我?”
“以后离林听夏远点儿。”陈知屿懒懒掀了下眼皮,不是谈判,而是警告。
被人猜中心思, 曹苏文瞬间涨红脸,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等彻底清醒过来,陈知屿早就走了。
陈知屿在外的形象实在太好,以至于曹苏文到现在都很难把当时那个混吝、甚至带着点痞气的少年和现在的陈知屿直接挂钩。
“抱歉啊夏姐,我零食没有了。”曹苏文很想说他那里有的是, 他这次来特意带了两个行李箱,装的全都是她爱吃的东西,但他忌惮陈知屿。
“没事,没事。”她心里有些失落却还不忘安慰他,“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夏姐。”曹苏文突然叫住她。
她回眸奇怪地瞥了眼他。
“那个,早点睡。”
她挥了挥手,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
她回去时陈知屿住的那个帐篷里面还亮着灯,不由得放缓脚步朝那处瞥了眼。
拉链没拉严,他人没在。
那去哪儿了?
她狐疑一瞬,很快笑了下,探头扫视一周,然后鬼鬼祟祟地钻进他的帐篷里。
陈知屿的帐篷十分干净,物品井然有序,看得人赏心悦目,因此找起东西来十分方便。
她三俩下就找到了被陈知屿藏在被子下的零食,胡乱抓了一大把塞进怀里,正准备走,扭头看见陈知屿就倚站在帐篷外,双手环在胸前,静静看着她,不知道打量了多久。
她吓了一大跳,人直接一屁股墩在他的床垫上,声音磕磕绊绊:“你怎么来了?”
陈知屿挑了下眉:“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来抓蚊子的。”说着她从床垫上脸不红心不跳地爬起来,用手对他比划,语气夸张,“好大一只!我这不是想着你那么娇气,替你除害来了嘛。”
“哦,那抓到了么。”陈知屿语气淡淡。
“抓到了,已经让我一巴掌呼死了,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了,不用太感谢我。”她拍了拍他的肩,话落快步走出了帐篷。
好在身后的人没跟上来。
她虚虚拍了下胸脯,一溜烟钻进自己的帐篷里,把怀里的零食全都从衣服里倒出来,正高兴,一摸兜,空荡荡一片。
遭了,她的日记本!
“陈知屿,你睡了吗?”她踌躇来到陈知屿帐篷外,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试探,他该不会是发现了吧?
“睡了。”
骗人!明明灯还亮着。
“我屋里有蚊子,你有没有花露水借我喷一点?”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继续说。
“你不是拍蚊子很厉害?”
“……”
“那我又不是章鱼哥,那么多蚊子,我一个人怎么拍得完?”她鼓了下脸,“你借不借嘛!”
有窸窣的动静从里面传来,她下意识退后一步,结果帐篷里的灯灭了。
“陈知屿!”
林听夏气呼呼走了。
陈知屿这才于黑暗中睁开双眼,按开头顶的小灯,昏黄的光亮下,日记本上“攻略手册”这几个字被照得反光,清晰可见。
他翻开日记本,一目十行,眉头紧锁。
这是林听夏写给曹苏文的?
她真喜欢曹苏文?
她品味这么差?
他“啪”的一声合上日记本,丢到角落里,眼不见为净,心绪却难平。
*
“好啦,大家现在可以自由组队,然后收拾东西。”今天天气不错,万里无云,又没有大太阳,很适合做活动,站在前面的老师吹了个口哨,下达指令,“五分钟后我们在这里集合,一起出发去爬山。”
林听夏一个眼神都没给陈知屿,扭头跑去找曹苏文,想和他一组,但曹苏文和别人有约了,只能婉拒她。
陈知屿自然是不缺组队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也落了单,两人只好凑成一组。
上山的路不怎么好走。
林听夏却没像身后的那些队伍一样和陈知屿互相搀扶,她一个人爬得起劲,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陈知屿始终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她都不需要特意去看,一打眼儿就能看到他。
她虚虚瞪了他一眼,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眼睛坏了?”陈知屿捕捉到,语气暗讽。
“对啊,就是坏了,陈大主席要不要帮我看看?”她气道,哪成想陈知屿真的走过来,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弯腰,那张帅气逼人的脸骤然放大,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心跳得砰砰直响。
“躲什么,不是要看?”陈知屿扯了下唇。
“那陈大主席看出什么了吗?”她梗着脖子继续说。
陈知屿淡淡嗯了一声:“确实坏了。”不然怎么能看上曹苏文那呆瓜。
她利落拍掉他的手,“哼”了一声,扭头就走,马尾甩得老高。
到了山顶,终于能休息一会儿。
大家都在拍照,林听夏也掏出了自己的设备,对着山脚下的森林和远处的云巅连拍了好几张照片,之后又把设备对准自己,只是怎么摆都不合心意,想找曹苏文帮忙,他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不见人影,附近只有陈知屿一个人很闲,正对着一棵老槐树发呆。
五月份的天气还不见冷,槐树树叶枝繁叶茂,仍旧泛着勃勃生机的绿意,整棵树干有四个成年男子站一起那么高,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走过去,站到他身侧,一起仰头盯着那棵树看了一会儿,脖颈有些发酸,偏头去看身侧的人,问:“你看什么呢?”
“你知道槐树的花语吗?”
“隐秘深沉、永恒的爱?”她狐疑了下,却还是认真答道。只是陈知屿怎么会突然问她这么奇怪的问题?难道!他昨晚真的看到了她的日记本?
那他现在是什么想法?
是准备顺势和她告白,说他也喜欢她?
那她应该怎么做呢?
是激动地应下,说自己也喜欢他,还是故作矜持,说两人先试着接触一段时间?
万一他不喜欢,要拒绝她怎么办?
一时忐忑、紧张、期待的情绪接踵而来,她心脏砰砰直跳,定定看着陈知屿。
下一瞬少年抬眸看过来,突然向她靠近一步,感受着极速缩近的距离,她下意识闭上眼,清冽的皂角香气卷入鼻息,她紧张的不行。
他该不会是,要亲她吧?
等等,她还没和人亲过,接吻是什么感觉?听说心率会失衡,身体也会轻飘飘的像浮在云里。而且,他的唇形那么好看,亲起来肯定很软,很好亲吧?
但这么旁若无人地接吻,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她抓紧衣服下摆,紧张得眼睫毛直打颤。偏偏这时陈知屿停下动作,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碰了下,张开眼,就见陈知屿手里捏着一片槐树叶,举到她面前。
“你在想什么?”他嗓音清冷,漆黑的眼眸里像是缀着颗星星,带着点点笑意,她脸颊一下涨得通红,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那片叶子:“我那只是在放空,你不要想太多!”
说完,她气呼呼走开了,马尾甩得老高。
*
他们没在山上待太久,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去,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往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时轻松些,走起来没那么吃力,再加上那会儿林听夏心不在焉,没注意脚下,于是就成了这场旅途中唯一的伤患。
她脚崴了。
咬咬牙能撑到山下,但她就是很想哭,尤其是陈知屿皱眉走过来时,她别开眼,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狼狈,但陈知屿还是看到了。
女孩眼睛红通通的,他心里一紧,责备的话到底没说出来,而是轻轻握住她的脚踝,低声问:“还能动吗?”
她咬着唇,不想说话。
怕憋不住眼泪,他都变相拒绝她了,为什么不能再干脆点儿呢?
陈知屿眉头拧得更深,干脆蹲下身,攥住她的手腕,将人一举利落地背到背上。
“我能自己走。”她浅浅吸了下鼻子,嘴硬道。
陈知屿没搭理她,沉着脸,就这么一路旁若无人地把她背下山,之后又去给她拿医用喷雾,贴心又周到。
期间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默着看他替她操办好一切,然后早早睡下,等人走了,她才开始裹着被子偷偷掉眼泪,给肖一筱发消息。
小铃铛:
–哇呜呜呜呜呜,笑一笑,我失恋了呜呜呜呜
那头消息回的很快,肖一筱刚到家,跑去卧室里给她发了个问号。
小铃铛:
–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照顾我?
几句没头尾的话把肖一筱问懵了,她询问了半天才知道事情的经过,比起林听夏的情绪化,肖一筱则更偏理性一些。
笑一笑: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比如陈知屿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小铃铛:
–不会的,他看到了我的日记本。
笑一笑:
–……那你现在怎么办?什么想法?
小铃铛:
–我不知道,我好难过,他居然不喜欢我,我那么可爱漂亮,是他眼睛坏了才对!
笑一笑:
–赞同!夏夏你要是还难过可以给我打电话聊一聊,或者回来我请你去校外吃饭好不好?最近校外新开了家烧烤店。
她其实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但想起这会儿已经很晚了,肖一筱家里管得严,林听夏就没和她打电话,两人约好了回校再聚。
*
后面几天,林听夏借着脚腕扭伤,除非必要,一直赖在帐篷里不出去,等正式返校后,她仍旧躲着陈知屿。
四人组的饭局不去了,就连和陈知屿一早约定好的补课也被她以近期画画为由悉数推掉。
她在尽可能地把陈知屿的踪迹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出去。
黑板上粉笔灰簌簌落下,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是被搅进时光机,虚化得什么都听不见,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在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她此刻晦暗不明的心情。
原来失恋是这么的难受。
她下巴垫在课本上,长长吐了口气。
但不能再这样了!
林听夏,你得振作!
学生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
是学习!
她学着老班的口吻在心底狠狠激励了一遍自己,然后绷直脊背,捞笔,奋笔疾书。
铆着这股劲儿,林听夏接下来的每一天教学楼、画室、家三点一线,一直坚持到了这学期的期中考试。
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把陈知屿忘了个干净的时候,两人在水房意外偶遇。
天气越来越热,陈知屿发梢短了些,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他身上穿着普通的夏季校服,却是人群中最惹眼的存在。
周围有好些人都在悄悄议论他,偏偏只有林听夏不以为意,像是没看到他般,接完水就要走,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叫住她。
“宋青阳组了局,你今晚要不要一起去。”
她滞了下,攥紧手里的水杯,和他说:“我今晚有事。”话说的干脆,人走得也决绝,眨眼之间,身影便消失在视线内。
陈知屿眼皮垂着,明明看起来神情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淡漠疏离,但这会儿却总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最后他没接水,转身下楼。
*
林听夏回到座位后,心脏仍旧砰砰乱跳个不停。
她把水杯重重磕在桌面上,整个人泄气似地抱头趴在课本上,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放声尖叫。
她明明都忘记他了!
她好不容易才忘记他的!
陈知屿真讨厌!
不过林听夏倒没对陈知屿说谎,她和肖一筱是真的有约。
两人原本计划等林听夏采风回来就出去聚餐,但随着考试临近,学习压力剧增,各有各的忙处,便一直拖到了这回考试后。
烧烤摊这会儿人满为患,两人好不容易插了处空座坐下,服务员上前清理上一桌客人留下的垃圾,顺便把菜单拿给她们。
林听夏攥着笔在菜单上勾画了半天,最后抬眸瞥了眼身侧的肖一筱:“笑一笑,你想喝酒吗?”说完,她摇摇头,她可不能带坏笑一笑,于是看向旁边的服务员,“来两杯橙汁吧。”
“没事,来两瓶啤酒。”肖一筱说完,腼腆地对着林听夏笑了下,“但我可能只喝一丢丢。”
“笑一笑,我要爱死你了!”林听夏像树懒一样抱着她的手臂,整个人黏糊糊焊在她身上,然后撇了撇嘴,“不像陈知屿!”
空缺了一个月的名字就这样被突然提起,林听夏的心口仍旧不可避免地泛出一股酸意。
她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干脆,至少对陈知屿不是。
“夏夏。”肖一筱轻轻唤她名字,“你和陈知屿……”
“我今天在水房碰到他了。”她坐起身,捞起桌上的启瓶器开了面前的啤酒,倒进手边的杯子里,仰头大灌了一口。
啤酒其实没那么好喝,甚至后调带着股淡淡的苦味,就像她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他和我说话了。”她单手托着腮,转着手里的烤串,声音很淡,带着点伤感和不甘,“但他好像只把我当朋友,但我不想和他只做朋友,所以最后就是我俩连朋友都没得做。”说完她一口气撸掉手里的烤串。
她怎么会甘心和喜欢的人只做朋友呢?
不然对于她来说,那就像是让她只能看着面前的烤串却不能吃,一样残忍。
*
“夏夏,你先待在这里,我去给你买药。”
林听夏这会儿难受得要死,单手撑着路边的树,弓着腰,感觉要把这辈子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她原本还想借酒消愁,结果愁更愁。
接过肖一筱递来的纸巾,轻擦了下唇角,点点头,然后一个人在地上蹲了一会儿,直到双腿发麻她才又重新托着树站起来,看了眼手机。
肖一筱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当即打了个电话出去,手机嘟了几声,被挂断,没人接。
……
“还想着摇人呢?”对面锅盖头一把夺过肖一筱手里的手机,用手里的棒球棍用力怼她的肩膀,“把钱都拿出来。”
“我都已经给你们了。”肖一筱攥紧双手,声音发抖。
这时,从巷子后蹿进一股劲风,带着极其嚣张的气焰,林听夏一脚踢飞抵在肖一筱肩上的棒球棍,将人拉到身后,挡在身前。
“呦呵,这不是一中校霸林听夏吗?怎么,今天你那小弟陈知屿没来吗?哈哈哈哈哈哈!”
林听夏皱了下眉,认出对面就是上次欺负孟川序的那帮人,神情透着几分严峻。
“夏夏。”肖一筱悄悄攥了下她的衣袖,小声问,“你们认识?”
她“嗯”了声,偏头低声和肖一筱说:“一会儿我上去引开他们,你记得跑。”说完,她上前一步和他们理论。
“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女生不太好吧?有什么事冲我来好了。”
“行啊,你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响头,叫声爹听听,再大声说陈知屿是野种,我就放了你身后的那个小姑娘。”猴哥放声笑着说。
“那你们说话可得算数。”林听夏说完,拍了拍肖一筱的手背,然后大步朝猴哥走去,肖一筱一个人站在原地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林听夏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不就是叫声爹,不痛不痒,就是不知道对面的猴哥能不能受得住。
她弯腰,一只膝盖落在地上,周围瞬间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声,甚至有人拿手机开始拍她,她也只是笑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仿佛真是怕极了对面的人。
然而,就在她另一个膝盖即将抵向地面时,她突然攥紧猴哥虚握在手里的那根棒球棍,用力反抽,狠狠抽向对面猴哥的肩膀。
人群一下炸开,根本顾不得那头的肖一筱。
混乱的视线中,林听夏只朝肖一筱那边看了一眼,确认她已经跑了,这才呼了口气,看向对面气得脸歪嘴斜的猴哥,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让我叫你爹,你也不怕折寿。”
“一会儿有你嘴硬的时候。”猴哥扯了下唇,虎口用力掐住她的下颚,三五个人绑着她,一行人浩浩荡荡就要离开,这时人群后方蹿出一道影子。
肖一筱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根木棍,发狠了般“砰”的一声敲在猴哥脑袋上。
血水顺着发根溢出来,肖一筱整个人抖成筛子,惊恐地丢掉手里的木棍,忍着哭腔反手去拽林听夏的胳膊。
一群人再次扭打起来,混乱中有人踹了肖一筱一脚,意外将她踢出人群中,林听夏看着她,大声喊:“快跑!”
这次,肖一筱没再犹豫,红着眼眶,咬牙跑了。
第48章 Summer48 陈知屿他,喜欢你……
肖一筱气喘吁吁冲出巷子外, 正要跑去门卫搬救兵,迎头撞上陈知屿和宋青阳两人挎肩,从马路对面的网吧里出来, 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掉眼泪。
“宋青阳!陈知屿!”
肖一筱跌跌撞撞冲到两人面前, 两人都是一怔。
“笑一笑?”宋青阳挪开嘴里的AD钙, 一脸震惊,确认真的是她, 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草!谁他妈把你搞成这个样子的!”
“出什么事儿了?”不同于宋青阳的暴躁, 陈知屿则仍旧一副淡定模样,沉眉看着她,只是说这话时他喉咙下意识发紧,尾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意。
肖一筱吸了下鼻子,强忍着哭腔, 捋直舌头说:“是夏夏, 她被巷子里的那群人带走了。”
话落,陈知屿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下颚线绷紧,整个人像支射出去的箭,眨眼间, 消失在原地,快得让人捉不住影子。
陈知屿摸到巷子口的时候,里面的人早已不见,只剩地面上剧烈打斗过的痕迹。他呼吸急促,转身对上跑着跟来的宋青阳和肖一筱,眉目低敛,紧抿着唇, 一脸戾气,然后大步往外面走,步履生风。
侧身的时候,手腕被宋青阳一把攥住:“去哪儿?”
“找蒋昆。”
“那我和你一起去。”宋青阳扯唇笑了下,笑意却不见眼底,“我姑娘也受气了。”
这时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陈知屿看着屏幕上的陌生来电,神色更加阴戾,蹙眉,按了接听。
蒋昆笑了下:“怎么,这回肯接了?”
陈知屿喉咙发紧:“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林听夏。”
“行啊,那你一个人来找我,不然你知道的。”
说完,蒋昆直接挂了电话,身子往前倾,用手机重重拍了拍林听夏的左脸。她蹙眉偏头,身后的风呼啸着,像刀子一样刮到脸上,她却麻木得感受不到疼。
她看着地面上成堆的尖锐的废弃物,忍不住想:如果摔下去,会死得很惨吧?
但应该不会很痛。因为利器刺穿心脏的那一秒,她也许就已经死了,但神经末梢可能还会抽搐一段时间。
那样的话,岂不是看起来很吓人?老林看到了肯定会吓死吧,肖一筱也是,她胆子那么小……
蒋昆见林听夏不搭理他,皱眉,一把攥住她领口,将人拽向自己,冷眼盯着她的眼睛,忽而弯唇,一字一句道:“你说,陈知屿会来吗?”
听到陈知屿的名字,她心下一惊,眼底闪过一瞬惊愕。
她这副在意陈知屿的样子真让人心生厌恶,唇角裂开一抹更大的弧度,蒋昆看着她,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上回,是你和我做游戏,那这回,换我了。”
蒋昆一把扯开封在她嘴上的胶带,同时松开攥着她领口的那只手。凳腿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重心不稳,在地面上剧烈晃动,就在她感觉自己就要摔下去时,蒋昆突然又揪住她的领口。
耳边是一阵爆笑,她不悦地蹙了下眉。
悬空的心脏有了支点,额头惊出一层冷汗,月光把她的脸映得惨白,她目光死死盯着他。
蒋昆看着她这副样子,继续捧腹大笑:“你不是很能说吗?这回怎么不说了?但你别害怕,你现在还不能死,得让陈知屿,亲眼看着你死才行。”
没有什么,比让亲眼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更让人心生痛快了。
蒋昆捞起手机,正准备把她这副出丑的样子拍照纪念,这时楼下响起一阵脚步声。
急促、没有章法。
那是她第一次见这样的陈知屿。
整个人可以说是一团糟。领口乱着、头发乱着、呼吸乱着、就连神情都是凌乱的,他像是一叶漂泊不定的扁舟,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终于有了落脚点。
林听夏被死死绑在椅子上,她整个人像是从土里滚出来,衣服脏得没有一块干净处,暗红色的血迹混着干涸的泥脚印牢牢裹在她身上,她头发乱糟糟糊着脸,左脸鼓起来一着,只剩一双还剩清明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看。
似是真的惊愕他会来。
“蒋昆,放了她。”陈知屿移开目光,正面直视对面的人,喉咙发紧,紧绷的下颚线似锋利的刃,能割破一切,“有什么事我和你解决。”
“放了她?可她还没陪我玩完游戏呢。”蒋昆抬手一边压着她的肩,指节收紧,用力攥住她的肩骨,边看着对面的陈知屿,目光带笑,“她好像还挺喜欢画画的?我记得上一个喜欢你的女生为你可是断了双腿,不过,你肯定不记得。”
“你想要什么。”陈知屿不再是贯有的清冷疏离模样,眼尾猩红,甚至透出几分戾气。
“我他妈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总是高高在上,怜悯人的姿态!陈知屿,你不过就是运气比我好罢了,装什么清高。”蒋昆彻底被他这句话激怒,“当初是谁他妈从混子手下救的你,又是谁他妈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哥?”
那段本应该淡化在时光里的记忆却始终清晰地印在陈知屿的脑海中。那是他为数不多,不敢回首又不能轻易放下的过去。
他攥紧手心,目光死死盯着蒋昆。
“你现在跪下,磕头叫声哥,我就不动她。”蒋昆语调忽然又变得轻松起来,笑着说完,而后冷眼睨着他。
他最知道,陈知屿在乎的是什么。
一个从深沼中攥着荆棘爬出来的人,不怕折辱,却最忍受不了向背叛者低头。
林听夏看着陈知屿一寸寸弯下的膝盖,意识到什么,又气又急。她不想看到他对人卑躬屈膝的样子,他要被欺负,也只能是被她欺负,她扯着嗓子喊:“陈知屿!他就是个疯子!你别信他的话!”
蒋昆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整个人都要仰过去,他摸出手机点开视频,开始拍陈知屿给他下跪的样子。
林听夏在身后攥紧拳头,眼眶通红。
恍惚间,她漠然想起在自己很小的时候,老林还没有现在这么厉害,为了应付酒局,还要照顾她,不得已,那次把她也带到了酒局上。
那些人也像蒋昆现在这样,得意地看着老林一遍遍卑躬屈膝地敬酒陪笑,他们的笑声是那样的充满讥讽,而老林却也像陈知屿现在这般,隐忍着,什么都没说。
甚至后面还和她道歉,说让他的宝贝受委屈了。
那一刻,林听夏就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快快长大,一定要保护老林,保护她爱的人。
她偏头狠狠瞪了眼身侧的蒋昆。
去死吧!
她晃着凳子,整个人用力砸向他。
……
视线模糊前,她看见一个人逆光朝她奔来,步伐凌乱,带着炽热的气息裹住她,空旷的四周环绕着,响起警车鸣笛的声响。
她在心底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
这一觉睡得极沉,她甚至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来到了一处并没有来过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还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槐树树叶翠绿繁密,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红色绸带和木牌,而树下站着一个半人高的小男孩,他面无表情,甚至眼底带着几分恹恹。
她莫名想起了陈知屿。
她想跑过去找他,但围在周围的人一下变得多了起来,簇拥着她,像是卷在浪花里,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使劲,也跑不过去。
最后,她挣扎着从床上醒来,大汗淋漓。
入目的是头顶暖黄色的灯光,和周围厚重的窗帘。随着干燥的消毒水气息卷入鼻腔,她皱了下眉,额头传来隐隐刺痛,比上次在超市磕到货物架时还要疼。
她眨了下眼,张嘴,干涸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肖一筱端着果盘推门而入,瞧见她醒了,整个人激动得要跳起来,眼眶一点点变红,跑着凑近,问她还难不难受,然后立马喊了医生过来。
乌泱泱的人群褪去,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林听夏被扶着坐起身,她看着肖一筱的样子,没忍住“噗嗤”笑了声,伸手戳了戳自己的眼睛,示意她眼镜框里的那片眼镜片哪儿去了,她刚刚就想问。
当时战况太混乱,肖一筱的眼镜不小心被人打飞了出去,等再捡到的时候镜片碎了一个,之后也没时间修,就这么一直戴着,她自己都忘了这事,经林听夏这么一点,她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叉了块果盘里的草莓递给她。
“你头还疼不疼?”肖一筱抿唇问。
她摇了摇头,低头,一口咬掉她手里的草莓,嚼了嚼,抬眸说:“笑一笑也是出师了,那一棍子下去,威武!”她笑着,顺势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仍旧一副欢脱模样。
肖一筱却唇一扁,突然哭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劈里啪啦往下掉,她没有林听夏那么坚强。林听夏被抓走后,她整个人内疚的要死,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跑,而是和她一起被抓走,或许林听夏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尤其是当年她也这样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机。那样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死气沉沉,像是一朵随时会凋零的花。这给肖一筱当时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创伤,那是她第一次,那么接近死亡,所以当时肖一筱就在心里暗暗下誓,她一定要对林听夏好。
可是,她又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那里。
“对不起……夏夏,我对不起你……”肖一筱哭成了个泪人,她从来没有这么冒失过。
“哎呀,你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嘛。”她见肖一筱哭,心里也不好受,抬手给她抹眼泪,然后装样子凶她,“你都把我头哭痛了,本来不痛的。”
肖一筱咬着唇,一下不哭了,只是忍不住抽噎。
看着她这副呆呆的样子,林听夏没忍住又笑起来,指着她的脸说:“好大一颗鼻涕泡哈哈哈哈哈——”
肖一筱抬手擦了下鼻子,反应过来林听夏是在骗她,瞬间涨红了脸,却没忍住跟着破涕而笑,囫囵摸了把眼泪,又羞又恼又不敢发作的样子,特别乖,像只萌萌的垂耳兔。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的我?”林听夏没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
川市那么大,他们来得那么及时。
“是陈知屿,他最先找到的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鼓棒,彻底敲响了她心底沉寂的钟。
肖一筱看着她,一点点回忆当时的场景:“夏夏,你不知道,陈知屿当时看起来好凶。我都有点害怕他,他攥着蒋昆的领子,就要把他推下去,要他给你赔命。”
那一幕太过震惊,肖一筱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后续发生的太多事,林听夏都不太记得,她只知道自己砸向蒋昆后,脑袋磕到地上,疼得她要晕厥,没想到蒋昆后面居然要拿棒球棍对她动手。
是陈知屿冲上来,护住了她。
垂在被子上的指尖一点点蜷起,她抿着唇,思绪很乱,一时找不到出口,无助地望向面前的肖一筱。
“夏夏,陈知屿肯定喜欢你。”肖一筱目光坚定道,“那次在食堂,是他刷卡主动要给你带饭,你知道他和食堂阿姨说什么吗?说,不要香菜。”
如果一个人真的讨厌你,不喜欢你,甚至不在意你,那他为什么会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又为什么每次总会在关键时刻出场,保护你?
林听夏垂下眼,眼底一点点闪起星光。
陈知屿喜欢她,她没有失恋。
可他为什么总是和她作对?还诚心气她?
“那他怎么不来看我?”她问的时候嗓音发涩,带着一点点委屈。
肖一筱一瞬哽住,眼睛又湿了起来:“他还没醒。”
*
陈知屿伤得比她重。
身上的打斗伤倒是小事,主要是脑袋,替她捱了蒋昆那一击。他静静躺在床上,脸上插着呼吸机,睫毛垂着,看起来孱弱得像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林听夏站在他病床旁,甚至都不敢伸手碰他,嘴一扁,没忍住哭了出来。
医生说他这副样子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可能一两周,也可能是几个月,或者几年都这样……
未知的数字像是一把残忍的钝刀,它不会让你立刻见血死去,而是让你看着自己体内的血液,一点一点耗尽而死。
“陈知屿……你要是不醒过来……我就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
那之后林听夏每天都会来病房里看他,甚至把0716也带了过来,就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她还会给他讲她每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大到她这次月考又进步了,座位已经挪到了班级前五排,小到连下午吃饭,吃了几根菜叶都要报给他听。
她既期盼陈知屿能早早醒过来,但又害怕他醒过来。
——怕他失忆,怕他彻底忘了她。
她在网上,看了好多这方面相关的帖子,都说脑袋受了重创,最容易失忆,最容易忘记和自己纠葛最深的那个人。
她厚脸皮,她觉得自己在他心里肯定特别重要,所以她每天都要和他讲话,让他一刻都不能忘记她,哪怕是做梦,都要梦到她。
*
时光匆匆,一整个夏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入秋后的天气开始渐渐变凉,林听夏拿了新的换洗衣物给他,他还在睡着,一动不动,跟个睡美人一样。
林听夏拉着凳子坐在他床边,单手撑着床沿,凑过去盯着他看,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捏他的指骨,笑嘻嘻道:“你不醒来,是不是等着我亲你呢?”
“不过,你想得美,你不醒来,我就只能去找别人了。你也知道,你这人有多无趣,脸有多臭。现在和你说话,更是高冷得干脆理都不理,不过你现在要是回应我一下,我还能大人有大量,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再陪你几天。”
她说完,看着躺在床上仍旧一动不动的少年,忽然有些泄气。
他生病这段期间,肖一筱、宋青阳、苏棠月甚至老林都来看过他,但他的家人却一次都没出面过,甚至连那个漂亮女人都没来过。
难道是知道了陈知屿现在这副不能成器的样子,把他抛弃了?
这还是人吗?她撇撇嘴,为他心里鸣不平,又重新看向他,叹了口气:“看来,以后你只能和我过了。”
说罢,凳子上有人离开,躺在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下手指。
第49章 Summer49 藏在时光里的爱恋……
高三的生活, 如果要用一种食物来形容,那么林听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压缩饼干。
超负荷的学习压力把每天的时间压缩得没有一丝留白, 他们每天战战兢兢, 甚至有时候忙得脚后跟都要踢到后脑勺。
林听夏每天不仅要平衡绘画和专业课的学习时间, 到了晚上还要再匀出一半时间去医院看望陈知屿。
但她乐此不疲。
一进门丢了书包到凳子上,简单地洗过手, 她便冲到陈知屿床头和他兴冲冲讲话:“我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不等人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讲起来, “蒋昆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了。”
所以你不用再害怕了,以后都没人敢欺负你。
“然后,过几天我要离开一趟,就不能来看你了, 但有0716陪着你, 也不算孤单。”她说完,低头凑近。
陈知屿闭着眼,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在房间的暖光灯下,璀着一层光晕,他薄唇红润。
林听夏每天都会给他涂唇膏, 凑近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桃子香气,和她唇上的味道一样,她轻抿了下唇,忍住想要亲他的想法,偏头附在他耳边,声音轻轻的, 说:
“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想我?”
说完她脸颊一点点涨红,感觉自己像一个趁机占便宜的色胚,但还是忍不住期盼地看着他,眸光雀跃,等待他的回应。
但他仍旧如往常那样,安静地睡着,像是没听见般,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这么长时间过去,林听夏对他这样的反应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强烈的难受了,但心底到底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惆怅。
她替他掖好被子,垂眼拉过旁边的凳子挨着他坐下,然后翻出书包里的试卷,一个人安静做题。
墙表上的时间,滴答、滴答,一点点流逝,到了艺考那天,陈知屿还是没能醒来。她掩起眸底失落,像往常一样和他告别,然后一个人去了考场。
好在考试发挥得还算不错,她出考场的时候,外面乌泱泱一片,车水马龙,都是来接孩子回家的。
林听夏家在市中心,离考点不算远,一个人垂着头,沿着马路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想着一会儿坐公交车回去。
这时,视线内跃进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她心猿意马,没抬头,只是下巴缩在风衣里,往旁边挪了挪,给对面的人让路,只是她往哪边走,对方也走哪边,像是诚心和她作对,她不由得皱眉,抬眸看向那人。
四目相对,眸光一瞬愣住。
恍然幻觉般,她呆呆地望着对面的陈知屿,眼珠睁得都要掉出来,很想尖叫,又怕路人以为她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更害怕,自己是真的疯了。
“发什么呆呢?宋青阳今晚有局,问你去不去。”
少年音色清冷,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
如果她是个风铃,那么现在一定晃动着、叮铃铃响个不停。她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激动得想跳起来亲他一口,她强压下眼底的那股酸意,点点头,然后抿唇淡定问:“你什么时候醒的。”只是,缩在外套兜里的手指蜷得发紧。
“中午。”陈知屿说。
其实早上林听夏走的时候他就醒了。
她微微颔首,跟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走着,风把落叶拂到脚边,她垂眼出神地盯着自己的鞋带。
明明这期间他们每天都见面,可看到“活着”的陈知屿,她竟然还稍稍有点不适应,几次想开口,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但好在陈知屿这人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一路还算和谐。
宋青阳定了个火锅店,这会儿还没放学,他们逃课出来的,为了给她庆祝艺考结束。
包厢内空调吹得很足,林听夏脱了外套,陈知屿顺手接过挂在衣架上,然后挨着她坐下。
“祝小辣椒金榜题名,祝屿哥大病初愈!”宋青阳举起酒杯,几个人磕杯碰了下,然后他眸光一转,对准对面的林听夏,笑着说,“这一段时间可是辛苦我们小辣椒了,看把我们屿哥照顾得细皮嫩肉的,也不枉你天天往医院里跑,来,我再敬你一杯。”
林听夏闻言红起脸,余光虚瞟了眼身侧的陈知屿,然后回呛宋青阳:“宋青阳,你没事别乱放屁!”
“啧,邀功你羞个什么劲儿?难不成你真对我们屿哥——”
“谁害羞了!”她仰头,猛灌了口杯子里的饮料,喝得太凶差点没给自己呛死,咳了半天,脸涨通红,一双眼睛却是没再敢乱看,心虚得不行。
一顿饭吃下来,心神不宁。
陈知屿结了账,林听夏才从洗手间出来,他正站在门口,单手握着手机,垂眼看消息。
外面天色昏暗,路边的路灯匍进来,把他整个人熏得发光,这几个月下来他人瘦了不少,更显眉眼冷淡疏离。
她刚要走过去,突然,一个女生从旁边插过来,挡在他身前。
“帅哥,我是你们隔壁包厢的,加个扣?”女孩一头大波浪,随着她雀跃的神情在肩背上激动地摇晃着,她一早就注意到了陈知屿,在川市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帅成这样的酷哥,说是明星也不为过。
林听夏只朝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然后提步往外走。
陈知屿懒懒掀了下眼皮,却是没看面前的女孩,而是越过她,去看正在往楼下走的人,扬了下眉。
那女孩跟着视线顺过去,瞧见了林听夏,她整个人白得发光,巴掌大的脸,公主头,模样看起来又乖又软,但对于陈知屿刚刚的招呼,却仰着下巴,视而不见,像是生气了。
意识到什么,女孩尴尬地张了张嘴,这时面前的陈知屿匆匆和她说了句“抱歉”,便抿唇,扬步追着那道身影出去了。
“笑一笑他们呢?”她一个人走出好远,象征性扫了眼周围,才开口,算是给自己刚刚过度的反应找了个台阶。
“宋青阳送她先回家了。”陈知屿收了手机,应道。
她“哦”了声,没再看他,继续往前走。她现在心里有点不舒服,像是蘸了柠檬汁,酸溜溜的。
陈知屿怎么这么招蜂引蝶?她闷头,一脚踢飞脚边的石子。
“那边有夜市,要不要去看看。”陈知屿突然说。
*
夜市里人满为患。
混着孜然、辣椒的肉串香气穿透整条巷子。林听夏嘴里咬着吸管,正低头翻看面前摊位上的面具,这时身侧传来一声吆喝。
“美女,要不要来算一下?”
她偏头看过去,对方身上披着一件黑斗篷,把脸遮了大半,只露出一点尖下巴。算塔罗的,看起来挺像模像样,刚好陈知屿还在那边排队给她买烤串,她闲着没事便走了过去。
“你这准吗?”她坐下,挑眉问。
“不准不要你钱,这样,你可以先随便问个问题,看准不准。”
她想了想,说:“我刚刚吃的什么。”
对面很快理出卡牌,回到:“火锅。”
啧,有两把刷子,她坐正身体。
“咱一卦一百块,不讲价,先付后问。”说着,对面弯唇奉上双手,“辛苦业主打赏。”
林听夏爽快付了钱,给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陈知屿,然后期待地问:“我俩,能不能成?”
对面很快理出卡牌,然后给她说了一堆,总结下来就俩字“等待”,再扩一点就是“耐得住寂寞”。
她被这回复敲得头脑有点发懵,想多问几句,这时陈知屿已经买完烤串往这边走,她只好匆匆起身过去。
陈知屿把烤串一把塞她怀里,刚从人堆里挤出来,身上都是炭火味,他不太舒服地蹙了下眉,林听夏看他这副样子就想笑,但堪堪忍住了,想起刚刚那人说的话,憋了一会儿,最后她还是没忍住问他:“嗳,你说、等待是什么意思?”
陈知屿挑了下眉。
“字面意思。”
“那深层意思呢?”她眨眨眼,继续问。
“不止是被动的停留。”陈知屿垂眼看着她,声音很轻,“而是藏在时光里的主动选择,哪怕明知没有结果,也愿意付诸一切,坚定地守候。”
*
当晚,林听夏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这次,她看清了那个小男孩的样子,就是陈知屿。他仍旧站在那棵古老的槐树下,一脸不耐,像是在等人。
这次她站得离他近了一点,不过最后还是没能冲破围在周围的人群,奔向他。
……
窗外的阳光漫进卧室,林听夏趴在床上,双腿小幅度轻晃着,滑落的睡裤下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额前碎发掉下来一缕,拨到ipad上,她握着笔低头画画,神情专注。
“夏夏,你这是在画陈知屿?”肖一筱走过来给她投喂了一颗草莓,她点头,“我在画他小时候。”
“小时候?”
“对。”她捧着ipad坐起身,“我这几天总能梦到他,准确来说,是他小的时候。”她顿了下,用笔帽戳了戳下巴,继续说,“而且,我总觉得我俩小时候见过。”
她说的老神在在,也没指望肖一筱能信,主要是她自己也有一点不太确信。
梦中所见到的一切都和现生有所关联,她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太惦记陈知屿,所以才老梦到他。
这时手机定的闹钟响了,林听夏收了ipad,从床上弹起来,一通穿衣洗脸,拉着肖一筱出了房间。
今天期末考最后一科,两人来到学校的时候操场已经站满了人,正在排队依次入场,林听夏和肖一筱不在一个考场,便约着考完在校门口集合。
她出来的不算早,走廊稀稀拉拉已经没什么人了,她给肖一筱发了条消息,说她先上个洗手间,刚从隔间出来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喊她。
“同学,你带那个了吗?”
薛萌考试的时候肚子就一阵不舒服,强撑着考试结束,来洗手间后才发现自己生理期来了,但她没带备用卫生巾。
她蹲着身,放轻呼吸,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安静了好半晌,她都以为那人走了,这时又有脚步声靠近。
林听夏没说话,把刚刚从包里翻出来的卫生巾贴着厕所门缝递给她。
薛萌对她说了句谢谢。
她没应,背着书包走了。
出来的时候校门口已经彻底没什么人了,只剩肖一筱一个人,傻愣愣的像棵木头一样杵在那儿,笑着等她。
“笑一笑!”
她奔过去,一把拥住她,两人的身影被阳光拽得老长。
*
寒假正式开启,林听夏又当回了懒虫,白天呼呼睡大觉,晚上游戏、肥皂剧追得起飞,整个人窝在被子里,除非必要是一点地也不肯沾。
她刚给哈哈备好猫粮,起身的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下,是“四小只冲冲冲”群里的消息。
宋青阳问他们今年怎么过。
按照以往,林听夏肯定是和老林吃完年夜饭之后,再拉着肖一筱一起去外面放烟花。她不喜欢走亲戚,八百年不见一次,上来就一副和你亲得不行的样子,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在老林从来不勉强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每一年的节假日她都可以做无比享受的做自己。
她趴到床上,怀里塞了个抱枕,戳进和陈知屿的聊天框。
小铃铛:-
你今年打算怎么过?
说完她还要补一句,是宋青阳问的。
陈知屿虽然在群里,却是不怎么说话,每次都要靠林听夏私下吱他一声,才肯出气。
陈知屿正在洗澡,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滴”了一声,他摁掉水阀,捞起手机看了眼。额头上的水珠坠下来,滑过他硬挺的眉眼,下颚线收紧,饱满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他垂眸甩了条语音过去。
陈狗:-
你怎么过?
他声音沉得发磁,甚至带着点暗哑,林听夏贴近听筒听完一遍后,整个耳朵烧起来,她一下倒仰在床上,揪着手边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好半晌,才从被子里重新钻出脑袋。
刚刚,陈知屿问她怎么过?
不是你们,而是你。
他是想和她一起过?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跳到电子秤上,看着上面飙升的数字,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放假不到一个月,她足足胖了五斤。
这时哈哈走到她腿边,腻歪地用头拱了下她脚踝,似是安慰。她蹲下身,一把把它抱起,窝在怀里,挠了挠它的下巴,问:“哈哈,你想不想见0716?”
哈哈“喵”了一声,有点不太情愿地别开头。
“这回只要你好好表现,我回头赏你五个罐罐!”她恳求道。
哈哈瞅了她一眼,这才勉为其难的又“喵”了声,算是应下这件事。
小铃铛:-
哈哈说它想0716了,问今年能不能去你家过。
说完,她又附了条哈哈喵喵叫的语音。
陈知屿刚换完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完消息,扯了下唇,回她。
陈狗:-
那这回可别再啃0716的叶子了。
就这样,大家约好过年那天一起去陈知屿家过。
*
过年当天,陈知屿正闲在家里给0716浇水,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叮呤哐啷”的门铃声,一听就是林听夏来了。
他放下水壶,几步走过去打开门,瞥见门外并排站着的三个人,视线最后落到林听夏的脸上,轻挑了下眉。
“当当当!”林听夏一把掏出藏在身后的红对联,展开给他看。
她今天穿了件鲜红色的背带裤,头发扎成两股鱼骨辫,各披在两侧肩头,眼睛弯成月牙状,笑眯眯看着他说:“怎么样?”
红通通的对联上印着一行金灿灿的毛笔字,是林听夏自己写的,她高昂着下巴,一副你看我多厉害,快夸我的样子,这时宋青阳从边上拱上来挤她,凑到陈知屿面前,扬起手中的剪好的窗花,不服气道:“还是我的好看。”
“宋青阳!”林听夏皱眉追着宋青阳满屋跑,肖一筱抿唇和陈知屿点头打了下招呼,两人刚进门,屋里就乱成了一团糟。
陈知屿颇为无奈地弯腰拣地上掉落的纸袋,林听夏这回带了好些东西过来,气球、打气筒、剪刀、胶棒、窗花纸……拖家带口般,把他原本清冷的生活,照得暖哄哄的。
“宋青阳!你看你看得好事!”林听夏手里的对联在两人争执的过程中被扯皱了一角,但宋青阳的窗花也没好到哪里去,在手心里蜷成一团,扯都扯不开,他委屈地跑向陈知屿那头,想让兄弟给他撑腰,结果陈知屿重色轻友,只关心林听夏。
“我看看。”陈知屿走到林听夏身侧,接过她手里的对联,女孩字迹清秀,陈知屿甚至能透过上面的字看到林听夏趴在桌上一笔一画认真书写的模样,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唇角。
“那现在怎么办?”她凑到他身侧,胳膊时不时蹭到他手臂,苦着脸,有点不高兴又有点委屈地说。
对联皱皱巴巴贴墙上肯定不好看,尤其是陈知屿那么精致的一个人,肯定不会把它贴墙上的,林听夏都打算再写一副了,陈知屿却说“没事”,然后把她写的那一副对联明晃晃地贴到了门框上。
宋青阳都要酸死了,尤其是林听夏后面还得意地给他做鬼脸。最后就是宋青阳把他那“一坨”窗花摆到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然而却被哈哈一口叼走,不知道玩哪里去了。
等到了晚上,几人跑去江边去看烟花秀。
陈知屿戴了她之前给他织的那条围巾,眉眼中的俊冷被柔去了几分,却也过分的好看,她一路偷偷看了他好几眼,连话都少了。
他们来得不算晚,江边人潮如海,虽然只能站在最外面,但林听夏仍旧激动得不行。
或许只要是和好朋友在一起,无论是在哪儿,又或者在干什么,其实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当下他们在一起的那一瞬,足以惊艳漫漫的一生。
零点一过,烟花劈里啪啦地响,她激动地踩着脚下的石头跳起来,和周围的人一起欢呼雀跃,像是跳动的音符,永远情绪高涨。
陈知屿站在她身侧,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她身后是满空绚烂的烟花,却不始终及她唇角跳跃的弧度那般惹眼。
“陈知屿!”
她突然拍了拍他的肩,伸手给他指空中盛灿着的那束最大的烟花,像流星一样,横跨整个天际,她激动地跳起来,回眸看他,结果脚底一滑,一个趔趄,整个人直挺挺摔他怀里。
扑面而来的清冽气息,陈知屿牢牢抱住她的腰,两人鼻尖磕在一起,一触即离,林听夏扑扇着睫毛,脸有点热,她轻抿了下唇,攥紧他肩上的衣服,就着这个姿势,强忍着剧烈的心跳,掀眸和他对视。
眼睛弯成月牙状。
“陈知屿,新年快乐啊。”
第50章 Summer50 别人有的,陈知屿也……
当晚在外面赏完烟花秀, 一行人又重新回到陈知屿家一起吃饺子。
林听夏是他们所有人当中吃到硬币数值最大的那一个。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把筷子扬得老高,筷子里夹着的那枚一元硬币, 在客厅的灯光下亮得反光, 她双眸锃亮, 嘴角翘起,整个人得瑟得快要从凳子上飞起来, 蹿到天上去。
宋青阳瞥了一眼便错开目光,咂了下嘴, 带着几分轻蔑,然后把盆里剩余的所有饺子都捞到了自己碗里。结果最后只吃出一个一分钱,把林听夏笑惨了,主要是宋青阳还把自己给吃伤了,连哈哈都笑话他, 尾巴一卷, 踩着他身上跳到对面的沙发上,卧下舔毛。
电视机里背景音乐嘈杂,客厅时不时传来宋青阳的几声哀怨,厨房这头倒显得比较安静了。陈知屿把碗筷统一收到水池里,他身上只穿了件浅灰色的短T, 露出的两条臂膀,肌肉线条匀称,这会儿正带着塑胶手套低头洗碗,只是没多安静一会儿,身后就有人蹦蹦哒哒跑过来。
林听夏凑到他边上,眨着眼睛一个劲儿盯着他看。
陈知屿挺直身,朝她挑了下眉。
她抿了下唇, 把藏在身后的红包拿出来,双手递给他:“喏,给你的。”
红包厚厚一沓,被塞得鼓鼓囊囊,封面上还有她的亲笔题字,写着:“陈知屿,岁岁平安。”
新年红包传递祝福、好运与吉祥,一年就这么一回,别人有的,陈知屿也得有。
被陈知屿这么不加掩饰地打量,她的脸开始微微发热,咬了下嘴里的软肉,怕他心里有负担,鼓了鼓脸,说:“这个大家都有,笑一笑、宋青阳、0716、哈哈、圆圆也有。”圆圆是那块鹅卵石,林听夏还特意给它也封了一枚小红包,就压在它下面。
陈知屿接过红包,扯了下唇,眼底闪着细碎的光,看着她说:“这么大方?”
“我一直很大方的好吧!”她双手叉腰,气势很足,说完,那边游戏开始了,肖一筱招呼她,她鼓着脸借机跑了,只是一颗心仍旧砰砰乱跳个不停,坐到沙发上后,她强压着心口的那份悸动,偷偷朝厨房的方向瞥了眼。
陈知屿懒懒倚着身后的桌沿,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匍到他身上,卷着一分懒散的烟火气,修长白皙的指骨握着那封红包,他唇角稍稍翘了下,看起来心情不错。
“干吗呢?该你选皮肤了。”宋青阳抬肘,不耐烦地撞了下她的胳膊,她皱眉敲了他脑袋一记,“你再催,就你一个人玩,笑一笑也不和你玩。”
宋青阳:……
客厅闹哄哄一片,陈知屿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
寒假很快过去,三月份的天仍旧带着微微冷意,校园内梧桐树的枝桠却开始偷着泛起绿意。一枝戳进窗口,摊到林听夏的课本上,摇晃着,似在邀请她一起玩耍。
可林听夏这会儿可没闲工夫搭理它。
上学期期末考,她冲进了年级前300,有史以来第一次,她的座位也向前迈了一大步,老班上课为此还特意点名表扬了她。她现在可是班里的学习进步标兵,是同学们的榜样,头顶一圈金光,刺得她脊背都不敢弯一下,直到下课,才微微松散了下精神。
拿着饭卡跑去食堂,才知道陈知屿今天又没来。开学快要一个月,陈知屿来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来,偶尔不来,他好像从过完年后一直有事在忙,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好像还挺闲,总有功夫管她,把她学习看得很紧。
她低头夹了一筷子菜进嘴里,连宋青阳递来的AD钙都懒得拆,混着白米饭嚼了两口,索然无味。
回班的路上,周围突然发出一阵骚动,人群鱼贯而出般,挤着她往前走。
“陈知屿来了!”
“哎,你厕所不上了?”
“上个屁啊,以后说不定都看不到他了。”
“你没看见吗,人家家里人都来了,这次说不定就是要走了!”
林听夏懵然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
校门口处赫然停着一辆京A牌子的车,饶是老林,出行都未必这么高调。车身外围还围了一圈统一黑色西服着装的保镖,气场十足,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接着副驾驶的门被打开,陈知屿从里面走下来。
他穿了件灰色连帽卫衣,下身配条黑色运动裤,头发蓬松,姿势懒散又随意,随后“砰”的一声阖上车门,林听夏站百米开外,都觉得有股冷气直扑面颊。
车身周围的保镖对此微微颔首,一声不敢吭,目送着陈知屿往校园里走。
原本站在操场看热闹的人霎时间都往边上靠了靠,给他们让路,只有林听夏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路中央。不知道是被他这副行头吓得呆住了,还是因为什么,视线一直凝在他身上。
陈知屿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但视线只停留了一秒,便跟着前面的校长和各方领导一起移步去了办公室。
林听夏扭头回了班级。
窗外刮起了风,拍得玻璃直咯吱响,班里闹哄哄的,都在议论刚刚那件事。
“陈知屿这次是真要走了吧?我看那车可是京A的牌子。”
“而且还是4个A,放京北那一片儿估计都没几个人能开得上那种车。”
“陈知屿这是回去要当富少了?那他怎么不干脆在京北读书?”
“还能因为什么?摊上事儿了呗。”旁边的几个男生突然扎堆发出一阵怪笑,沉寂了一学期的流言就这样再次被提起,“他一个私生子,在外面勾搭混子,还差点害死林听夏,还有什么脸再来学校?”
那几个男生说这话时还特意看了眼安静坐在座位里的林听夏,声音稍稍扬高,明显是故意说给她听,巴结意味明显。结果谁知道,原本沉默的林听夏突然拎起桌上的课本,一步跨出座位,扬手,狠狠把课本砸向他们的脑袋,然后一脚将几人从凳子上踹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在眨眼之间。
桌椅叮呤哐啷倒了大片,那几个碎嘴的男生懵逼地捧着肚子,哀嚎着在地上打滚,教室一时沉寂下来,都往这边看。
林听夏站在他们面前,仰着下巴,不解气的又给他们一人来了一脚:“说别人坏话之前,先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再让我知道你们在背后乱说,就不止是今天这一脚这么简单了。”
林听夏说一不二,她是真的会揍他们。
当了一学期的乖学生,还真她当她“改邪归正”,成了好拿捏的主。
被训话的那几个男生,红肿着脸,不敢怒不敢言,点头,只能把这亏闷头吃了。
林听夏揍人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陈知屿的耳朵里,下午课间操结束后,他约她去了天台。
闷热的风从东边横扫过来,把陈知屿的校服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他背对着她站着,听到身后动静,转身,掀眸看向她。
“打架了?”
他说话时眼皮下压,模样有点凶。
林听夏抬手蹭了下鼻尖,大步走到他身前,看着他说:“没打。”她那是单方面揍人,不算打架。
“受伤了吗?”
林听夏刚想挺胸说,你瞧不起谁呢!见他话锋一转,眼珠骨碌转了一圈,这是在关心她?
她眉头一刹塌下下来,刚刚那点气宇轩昂的劲儿被迎面的风吹得一点不剩,苦着脸对他点点头,然后抬起胳膊,委屈巴巴把手递给他看。
她指节葱白纤细,嫩得能掐出水来,陈知屿蹙眉找了半天,才从她掌心内侧,找到一道划痕,伤口细小,再晚一会儿,都能自己愈合了。
她抬手蹭蹭鼻尖,心虚得不行,却还是挺着脖子,给他特意指了指伤口处:“就这儿。”
她当时拿书,被书页不小心割到了,虽然这会儿确实不怎么疼了,但那会儿可疼着呢。
陈知屿垂眸定定看着她:“不是说没打架。”
“……”
林听夏有点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抽手要走,却被陈知屿紧紧攥着,然后他取出一管药膏,细心地给她伤口处上药。
她看着他耐心认真的模样,身后的尾巴摇摇晃晃翘起来。
啧,之前怎么没发现陈知屿这人嘴这么硬,关心她还要拐弯抹角。
“下次别打了。”陈知屿突然抬眸看着她说。
“你管我呢。”她反驳道,“我这是行侠仗义,而且除了老林,只有我未来男朋友才能管我。”
她说这话时,藏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她想探探陈知屿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
结果陈知屿只是松开她的手,“嗯”了声,淡声道:“学校不允许早恋。”
又是这土掉牙的老话,她没忍住撇撇嘴:“你怎么不干脆去学校后面的那片小树林。”
陈知屿皱了下眉,似是提醒了他:“你以后也少去。”
林听夏:……
她气得不想和他说话,抢过他手里的药膏,丢他怀里,走了,马尾甩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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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陈知屿照常来学校,林听夏也没再见过那辆挂着京A牌子的车,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正轨上。
天气越来越暖和,长袖的秋季校服褪成了清凉的短袖,贴在黑板上的倒计时随着钟表中的指针,旋转着,越变越少,窗外的梧桐树叶彻底泛出绿意,绿油油一片缀在悠蓝的天空下,随风涌动,像片汪洋的碧海。
夏天,再次来临。
林听夏个头又长高了些,人也出落得越发水灵清秀,不少按捺不住青春悸动的男生总是借着约球的功夫,偷偷和她增加接触机会,然而却没人敢给她递情书,因为她身边总能瞥到陈知屿的身影。
下体育课后,林听夏跑了趟超市,路过校园公告栏的时候,听到同学们在议论,说学校为了给高三生放松,晚自习学委楼二楼要放电影,她扒拉开人群,一头扎进去,捞了两张票出来。
等到下午吃过饭,林听夏突然被通知去学生会办公室开会。
她现在正处于高考最后冲刺的紧张阶段,按照校规章程,原本的漫画社社团主席之位也应当进行交接,临走前她特意把桌兜里的那张电影票也带上了。
陈知屿要比她来的早,早早地坐在位置里,她捧着笔记本寻了个靠近他的位置坐下。会议内容枯燥无聊,她边听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开小差,思考着一会儿该怎么把那张电影票塞给他。
——“我这儿正好有张电影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路上捡了张电影票,不看白不看,给你一张。”
——“我晚上要去看电影,你来不来。”
她单手撑着脸,晃了晃脑袋。
太委婉容易被拒绝,太霸道又显得过于强势,她暗暗吐了口气,如果软硬都不行,那就来硬的。
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在脑子里为自己设计了一出“壁咚冷面校草”的大戏。清冷少年被她一举逼到角落里,他垂眼看着她,下颚线收紧,似是对她这出格的举动的不耐和紧张,而她却不以为意,只是笑笑,一手抵着他身后的墙,一手从兜里摸出那张电影票,拍在他胸膛上,仰着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说:“今晚,来陪我看电影。”
“哎,会议结束了,你不走吗?”旁边的同学拍了拍她的肩,看她单手捂嘴傻笑,表情有点奇怪,林听夏张了张嘴,偏头一看,手边的位置早空了。
陈知屿竟然都不等她!
她合上本子,气冲冲冲出门口。就瞧见陈知屿站在不远处,边上还站了个漂亮姑娘,林听夏对这人非常有印象,他们高二的时候,就是这个姑娘在食堂堵着陈知屿,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姑娘竟然还喜欢陈知屿。
“学长,晚上有时间吗?”说着,尹梦芙伸手递给陈知屿一张电影票,眸光含着隐隐期待,“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陈知屿抿了下唇,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这时一道飒爽的身影蹿到两人中间。
“抱歉啊学妹,他和我有约了。”林听夏个头要比尹梦芙高一些,她双手环在胸前,睨着眼看人的时候显得有些盛气凌人,却又被那副乖纯的模样柔和了几分,只显得娇俏可爱。
陈知屿勾了下唇角。
尹梦芙被林听夏这副样子震慑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眼神无助地寻向她身后的陈知屿。
林听夏没给人开口的机会,扯着陈知屿的手腕,头也不回,把人拽出去老远。她马尾甩得老高,校服裙摆随着她铿锵的步伐晃动着带起风,擦过他的校服裤腿,生气了。
突然,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把一张电影票甩他胸前:“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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