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含笑送走内心一片混乱的梅丽娜离开后, 施莺莺这才和系统交换了一下意见:
“你说我是不是缺了点什么东西?”
要说这个问题的话那经验特别丰富的系统瞬间就不困了,一个合格的捧哏人就是要如此完美无瑕地接上宿主的话茬:“你缺德。”
“哎呀。”施莺莺轻轻挑了下眉,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
系统痛心疾首道:“万一这姑娘喜欢上你之后再发现你的真实身份……”这不就是双重的坑人吗, 才出火坑又进地狱!
然而出乎系统预料的是, 施莺莺半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甚至当场便笑了出来,摇摇头,叹道:
“天哪,你竟然以为她会‘喜欢’我。”
“难道不会吗?”系统疑惑道:“按照这种男主后宫文的正常走向,发现自己惨遭骗身骗心的少女,应该会对第一个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人抱以好感, 把对渣男的爱移情到你身上。”
它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或者说,至少很符合这个世界的爱情发展规律:
“你也是贵族,不管是真实身份还是现在借用的这个北方国度王储的身份,都高于龙啸天;长得还比他好看,又懂得尊重人,只要这姑娘审美不出问题就一定会选你……”
“不见得吧。”施莺莺用温柔而不容置疑的语气中断了系统的推测:
“这样建立在双方地位身份不平等、认知不对等的基础上的感情, 真的能被称之为‘爱情’吗?”
很明显系统当场就被这个说法给绕晕了, 只能讷讷问道:“那她为什么会那样看你?”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它甚至把龙啸天和梅丽娜不久前第一次见面的影像记录都调出来了:
“她看向你们的时候,都像是在看什么能够从黑暗里拯救她的光芒似的, 那么专注认真地祈求着你们的回应。这种感情如果不是爱情,那又是什么?”
它满心以为这个问题能难住施莺莺,结果没想到施莺莺竟然给出了一个它更无法反驳的回答:
“她在渴求自由。”
说话间她已经走过了一簇盛开的花丛,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在翠色的枝叶间亭亭拔节出来,轻风掠过, 便将叶上未晞的晨露与悠悠芳香一并摇落,惊起尚未在花间完全停驻的蝴蝶。
皇家学院里的所有事物都是经过魔法加成的,和会为了保护花丛而特地设立“禁止攀折”警示牌的别处不同,这里的鲜花哪怕被折下去,只要主花丛的根系没被完全拔除,数息之后也会有一模一样的生长出来,填补上刚刚空缺下来的枝头。
因此,无数身着华美精致的长袍的少女,在抱着厚厚的手札与书籍,和朋友们谈笑着缓步经过这些花丛的时候,都会随手从上面折一枝玫瑰下来簪在发间,亦或者夹在书里,别在领口和胸针上。
馥郁的花香久久不散,缤纷的色彩点缀在正当好年纪的少女周身,久而久之,这都是皇家学院特有的一道浪漫风景了。
可即便是这样的魔法庇护也有不便之处,就好比那些生长在一簇簇热烈的玫瑰下方的那些野草,就没有办法被用正常的除草方式清理掉:
因为只要无法彻底清除这些野草的根系,那么在魔法不分种类只分范围的庇护下,就算上一秒刚刚把它们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下一秒,这些绿油油的小芽就又要从土里钻出来了。
所幸这些玫瑰生长得还算茂盛,对得起专门为了它们而施加上去的保护魔法,远远望去,便宛如有一蓬馥郁芬芳的火,在眼前绽开。
这样一来,在层层枝叶的遮蔽下,很少有阳光能穿透它们的阻拦照射到这些小草的身上,让这些本来能生长得蓬勃而杂乱的草只能长成绿油油的薄薄一层,误打误撞之下竟然还算不错的点缀,校方也就没再额外让人前来清理,便始终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了。
正当系统以为施莺莺也要入乡随俗地折一枝玫瑰佩戴在胸前的时候,她伸出手去,从玫瑰的根系所在的底部折了一茎细弱的草叶出来。
这棵野草和被精心养育着的昂贵的玫瑰一比,可太不像话了,顷刻间便能分辨出两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事实:
当它们簇拥在一起的时候,尚且算得上整齐,能为盛放的玫瑰增光添彩;可单独把一棵不值钱的野草拿出来,就会发现它究竟有多上不得台面。
因为它实在太纤细、太脆弱了,只是这么轻轻一攀折,就几乎要让它所有的叶片全都被震得脱离茎秆。
然而施莺莺半点嫌弃它的意思也没有,甚至微微一笑,往它的叶子里注入了一点星光:
“你看。”
系统痛心疾首地想,这是对星辰之力何等奢侈的用法,如果被之前那些恨不得把她当成珍稀动物供起来的魔法师看到,只怕当场气昏过去也不是不可能吧?
毕竟对知道占星师存在的人来说,这可是他们做梦都想拥有的、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可此时此刻,竟然被这位纪元年后的第一位、当今大陆的唯一一位占星师拿来种花?
——而奢侈的用法自然有配得上它的奇效。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只能在玫瑰的阴影下匍匐求生的野草,便立竿见影地挺直了茎秆,狭窄修长的绿叶染上光泽并缓缓舒展开来,露出了原本细小得几乎都看不见的、被绿叶簇拥在最中心的一朵花苞。
黑发少年在鲜红的玫瑰旁驻足,微微一低头,注视着手中不知名的花朵,笑了起来,就好像全世界的温柔都尽数倾注在这一颔首中了:
“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在那双星空般的深蓝色双眸注视下,原本紧紧合拢的花苞似乎也有了人类的知觉似的,顷刻间便在她的微笑中绽开了花瓣,一朵银色的六芒星静静盛开在她眼前:
“为此,不管用怎样的方式,她都要摆脱现在的身份,打破壁垒,挣脱束缚,往更高层的阳光雨露迎去,即便明知可能会有被诓骗、被辜负、被遗弃和死亡的风险,为了得到自由,哪怕只是一点虚假的光影,也在所不惜。”
——好不容易追上了龙啸天脚步的梅丽娜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不自主地惊呼出声:
“哎呀!”
龙啸天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从前都没见过你这么冒失?梅丽娜,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梅丽娜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赶忙转移了话题,笑道:“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殿下还未好转起来,不能离开病床,无聊得很,我就天天给殿下讲外面的故事当消遣,没想到真的有能一起出来的一天。”
“那当然。”龙啸天倨傲道:“我将来可是要征服世界的人,怎么会在病床上被困囿一生?梅丽娜,你得赶紧从以前的日子里醒醒,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今天已经打击了她太多次,不太厚道,便努力放柔了声音劝哄了起来,真是打完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最佳典范:
“只要你好好表现,以后不管我地位多高,身边都会有给你的位置的,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梅丽娜垂下眼睛,看似很温顺地笑了笑,柔声道:“是,多谢殿下。”
然而她的内心,却在此刻涌过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迷茫:
这到底是不是她的主人?
如果不是的话,那他为什么还会记得以前的事情,外在的面容和说话声调也没有变化?可如果这个人还是他的话,又为什么会掌握范畴外的知识,又为什么会忘记和她的约定呢?
梅丽娜至今还记得,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和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差距的那天,是个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初夏。
她的祖上和这个家族签订了世世代代效忠的契约,因此不管后人多有才华、多渴望自由,甚至可能一反常态地拥有魔力,也只能被拘束在仆从的身份牢笼中,庸碌而卑贱地度过一生。
和绝大部分自由身的平民一比,她的地位甚至比这些人还低:
如果说身份的尊卑等级是一座建立了数千年尚未倒塌的金字塔,那么像她这样,从出生起就被古老的契约束缚住了的世代家仆,便是金字塔的地基。
所有的荣华与和平之下,都潜藏着无穷尽的苦难为基础,而这些苦难还全都重重地压在了他们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沉重难捱。
那时她还小,没到合理工作的最低门槛,能上得台面的大部分工作都不用她来干,于是每天,只要梅丽娜能完成刷盘子和洗衣服这两样不用和外人见面、因此也不会被指责成“不合理地雇佣童工”的工作后,就可以从后门偷偷溜出去玩了。
除去从出生起就被灌输人上人概念的贵族之外,绝大多数小孩子们在这个年纪对尊卑等级还都没什么概念呢,于是所有下人和平民的孩子全都混在一起玩得好不开心:
今天去爬了谁家的墙偷摘果子,明天去和谁一起游泳下河捉鱼,后天和谁约好了一起去放风筝……每天的生活都明快得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所有的笔触和颜色里都点缀着笑声。
然而所有的美好假象都终止于那一天。
梅丽娜像往常一样起床梳洗,用断齿的梳子艰难地通开睡得乱蓬蓬的棕色长发,穿上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在外面套上一件洗得都看不出来原本颜色、却是她最体面的外裙——至少那上面没有补丁——溜到厨房去捡漏了一堆残羹剩饭当做自己的早点后,就开始做起了日复一日的工作,刷盘子和洗衣服。
她一边动力十足地做着这些枯燥沉重的工作,一边很不合时宜地走神了:
今天的活好像格外多,也不知道等她偷溜出去的时候,她的朋友们还会不会等她?他们前几天约好一起去看启程前往皇家学院就读的大人物的车队的时候,她就因为忙着洗堆成山高的衣服而没能去成,这次可千万不能再失约了,早早做完工作就能早早赴约!
然而走神了的梅丽娜却没注意到,周围不少人看她的眼光已经和以往截然不同,发生了质的转变:
如果说以前,这些同为侍从的成年人在看着她的时候,是同情的,怜悯的,或多或少还有那么点关爱之情在里头,那么从今日起,他们的眼神里就带上了居高临下的傲慢和嘲讽。
就好像从这一日过后,原本可以被他们爱护着的小小孤女,就成为了地位更在他们之下的某种卑贱的存在了。
最后还是某个素来宽厚的年长侍女叹了口气,对同伴们小声劝道:
“算了,就让她开心这半天吧,反正那些小孩子也都该明白了。”
就这样,一无所知的梅丽娜在加快速度做完了手头的所有工作后,就快乐地冲了出去,就连今天早晨扯断了十几根头发、里面衣服的补丁又裂开了这样的糟心事,也没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然而一切的变化都是有预兆的,似乎从今天早晨起,这些不顺心的事情,就已经预示了梅丽娜今天要遭受的认知剧变和精神打击了。
她一路连蹦带跳地跑到了她和朋友们最常集合的地方,却发现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半点都没能想到自己被小团体遗弃了的梅丽娜甚至还觉得自己今天的工作效率可真不错:
“以前都是他们等我,没想到也有我等他们的一天,看来一定是我干活的速度又变快啦,所以他们还都没来。”
她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将心头那一点若隐若现的不安压了下去,满怀期盼地心想: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这一等也没算太久,只不过是短短半天而已,但对梅丽娜而言,却是史无前例的漫长。
即便日后,她成为了商业联盟的第二掌权者,从指缝里漏下来的钱就足以买下十个龙啸天的家族,商业足迹遍布这片大陆的每个角落,她的名字将要金碧辉煌地留在史书上,这短短半日的漫长等待,于她而言,也是日后每每回首都难以释怀的苦涩。
倒不是说她再也没等过别人。
以梅丽娜日后的身份,她自然会约见无数以前只能仰望、可现在她都能与其平起平坐的大人物,在会面前也等待过或长或短的时间:
可谁敢让堂堂商业联盟的第二掌权者、全大陆的平民首富、受国王和光明圣殿亲自加封的大人物等上足足半天?是不要命了,还是嫌自己的钱太多了?
细细算来,这半日的等待,竟是她最后一次等别人这么久。
人人都说梅丽娜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以曾经最底层的世代家仆的身份,做到了多少贵族做梦都不敢想过的事情,得到了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未能企及她十分之一的荣耀,甚至还开了后世反抗地位桎梏争取自由的先河,这样的一位大人物,不管在什么场合什么事情上都从不失约,可真是个平易近人的大好人——
很难说日后,梅丽娜对“失约”一事的极度排斥,是不是这半日的等待留下的,难以弥合的精神创伤和永不消散的心理阴影。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梅丽娜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薄薄的汗水,这些汗水正在凝聚成股留下来,沾湿她的鬓角和衣领,让她浑身上下都变得潮湿黏热起来,十分难熬。
明明不远处就是高墙和大树投下的阴影,只要挪过去一点,就能轻松些,可梅丽娜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又犯了,便牢牢地扎根在了会被曝晒到的原地,一动也不动,想让迟到的同伴们第一眼就能在他们往日约好的地方,看见这次没有失约的她。
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树影都从长长的一道变成短短的一团了,才看见她的好朋友们笑着闹着向她走来——
可是看他们来的方向,分明是玩耍完了要回家的,而不是她预料中的那样,从家里出来找她玩耍的。
刹那间,即便头顶是六月初夏的骄阳,泉涌般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衣服,身边更是半点阴影和微风带来的清爽也没有,梅丽娜也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席卷过她的四肢百骸。
宛如冰雪加身,利刃削骨。
她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十分、十分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可即便如此,梅丽娜也想得到朋友们的亲口解释。于是她鼓足勇气,嗫嚅着双唇迎上前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就听见领头的那个小孩子对她喊道:
“梅丽娜,我们以后不要跟你一起玩了!”
汗水已经从她的额头一路流到了脖子里,途径眼角的时候带来的刺痛感,让梅丽娜的视线都模糊了,她只能依稀看清,这个嚷着“不跟她玩”的人,明明就是几天前跟她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河边玩水的伙伴。
——为什么会这样呢?究竟是怎么了,才让他们所有人的态度在短短数天之内翻天覆地,不复以往?
她难以置信地哑声问道:“为什么?”
还没等刚刚说话的那个孩子回答她,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子们便七嘴八舌地回答了她的疑问,看来这不是有人带头的蓄意为难和排挤,而是所有人对“排斥梅丽娜”一事的共识:
“你是贵族的家仆,还是世世代代都只能侍奉他们的那种仆人,你的身份比我们还要低呢,不配和我们做朋友。”
“我的爸爸妈妈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不让我再跟你玩了!”
“梅丽娜是个坏人!你之前就该早早告诉我们这个事实的,为什么要瞒我们这么久?”
“天哪,一想到竟然和一个世代家仆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我就感觉好恶心,快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在如此巨大的打击面前,梅丽娜的脸色刹那间惨白了下去,半点因曝晒而生成的血色也无有存留了,结结巴巴道:
“可是……可是我们以前……”不也玩得很好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为首的小男孩不耐烦道:
“梅丽娜,你的爸爸妈妈死得早,没告诉你,你不知道有情可原,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好了。”
他得意地仰起头,以一种发现了什么举世震惊的秘密也似的口吻,对梅丽娜宣判了她的死刑:
“从今天起,你达到了合理合法工作的最低年龄,你就是他们的仆人了。区区一个家仆,平民阶层里的最下等的家伙,是不配跟我们做朋友的!”
他说完这番话后,便对跟在他身后,满怀崇拜、双眼亮晶晶地地看着他的小孩子们一挥手:
“走啦走啦,不要跟她玩,今天下午我们去偷看商业联盟的车队好不好?”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立刻有人欢呼着拍起了手,夸奖着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的小男孩: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去商业联盟玩了!”
“商业联盟又有车队来了?不知道这次他们会带来什么东西呢,是来自北方国度的宝石,还是南方国度的书籍?”
“我听说南方国度的公主是被智慧女神祝福过的人,她的头发都是大海的深蓝色,现在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她,已经看过了几千本书了。”
“应该是那边的人在吹牛吧,我才不信。”立刻有奶声奶气的声音反驳道:“她现在就能看几千本书,那以后等她把全大陆的书都读完了,岂不是很没意思?”
一帮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着从梅丽娜身边走过,完全把呆立在原地的她当成了空气也似的透明人,为首的孩子王还在打圆场呢,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为一个异国的公主而吵起来嘛,不如我们再说说别的商品,看看有没有人喜欢的东西和自己一样!”
这个主意不错,立刻就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应和道:
“我更喜欢来自东方国度的丝绸,你们知道吗?我妈妈有幸受邀去贵族的宴席上帮忙过,她回来跟我说,那些大人物们穿着的衣服,全都是用比肌肤更柔软的丝绸做成的,有几百种颜色可以选择,只要弄脏了一点就不能洗了,要统统扔掉,另做新的才可以。”
“哇,这也太浪费了吧?”有人惊呼道:“怪不得商业联盟天天都有钱赚,原来贵族们的生活这么好呀?”
“也不是所有贵族都这么体面的。”有人讥笑着小声嘲讽道:“梅丽娜在的那个家族不就已经落魄下去了吗?要我说,她的主人可穿不起这么好的东西。”
孩子群里瞬间为“梅丽娜”这个名字沉默了一下,不知是在嫌弃她的身份还是在同情她的遭遇,随后,关于“各自喜欢什么商品”的讨论又热热闹闹地进行了下去,半点也没有为他们曾经的伙伴留出空隙:
“来自西方国度的花草也很不错,我爸爸说了,等今年攒够了钱,就买一棵呼吸之树回来,听说只要把这种树种在院子里,那么不用再做额外的清洁和防护工作,院子里的空气就会自己变干净。”
“哇——”孩子们齐齐发出了羡慕的声音:“你爸爸可真厉害!”
“商业联盟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好东西呢?”之前那个说自己喜欢东方国度丝绸的小女孩突然疑惑道:
“而且之前的车队不是已经来过了吗,按照往常的惯例,他们是不会在一个月之内走同一条路两次的,为什么这个月已经来了三趟了,每次运的还都是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我知道。”孩子头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爸爸妈妈告诉我,商业联盟的千金也要来这里,她不光有钱,而且十分聪明,虽然现在跟我们差不多大小,但是她已经能独立经营自己的店铺了,我们今天其实是去看她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总是特别崇拜有本事的人,听见消息最灵通的孩子头都这么说了,他们立刻欢呼着往各自家中跑去了:
“那我们快些吃完饭来这里集合,我一定要去看看她是个怎样的人。”
“可别来晚了哦?”
“不会的不会的,我又不是……”
呆呆站在原地的梅丽娜双目无神地注视着渐渐远去的,她曾经的同伴们,悲伤地心想,就算他们一时间无法接受总是迟到的自己已经不在他们的队伍里了,就算他们下意识地还觉得要等她,还会叫她的名字,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没了谁,就过不下去的。
她慢慢地挪动开来僵硬沉重得活像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地走回去,只觉得今天满怀期待跑出来的时候,格外短暂的路程,此时归去,却显得如此漫长。
她一边默不作声地走着,一边默默地流下泪来。
起初梅丽娜只是无声地哭泣,可后来,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从她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流下,她也再难抑制住内心的悲苦和绝望,断断续续的哭声终于变得嚎啕了起来:
如果她不是贵族世代的家仆,是不是今天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摆脱这个身份的限制呢?
当时幼小的梅丽娜还不知道“世代家仆”的身份象征着什么:
她生是这个家族的人,死是这个家族的鬼,什么自由什么人身权利,在世代的奴仆契约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她的主人突发奇想,想看梅丽娜在大火里被一点点烧死的样子,在契约的束缚下,她也得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浑身浇上油,跳进大火里去,给主人找点乐子。
可即便如此,她也以小见大地从周围伙伴骤然转变的态度里,隐隐约约地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
于是在回去之后,梅丽娜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偷偷摸摸地回到自己的小杂物间里睡觉,而是来到了当时也还只是个小男孩的主人身边。
那时他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很不容乐观了,就连第一世家派来的治疗师都连连摇头加叹气,一边说他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么多的苦难真是好可怜呀,一边给他开出新的药物来,将那些苦涩到让人简直想当场去世的汤汁送进他的喉咙。
正在他刚吃完药,掐着自己的脖子咳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梅丽娜偷偷溜了进来,给他倒了杯水后,在他的床边对着手指欲言又止。
她这样扭扭捏捏了半天后,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不对劲了,况且她的少爷只是身体不好而已,并不是傻子——至少在他给自己改名叫“龙啸天”之前都不是——在止住了咳嗽后,他虚弱地开口问道:
“怎么了,梅丽娜?你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当梅丽娜结结巴巴地把她今天遇到的事情说完后,少年怔了怔,才叹了口气:
“真可怜啊,梅丽娜。”
梅丽娜从未想到会得到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
她以为少爷要么会勃然大怒,指着房门对她说滚出去;要么会冷漠以待,半点方法也不告诉她,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句感叹。
正在她疑惑不已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明明我是个命不久矣的人,却在这里可怜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家伙,你该不会在心里觉得这很可笑吧?”
“我没有……”梅丽娜弱弱道,然而她还没说完,就听见她的少爷接上了她的话:
“我也没有办法。”
面色苍白如鬼魂的小男孩半倚在床头对她笑了笑,唇角是勾着的,可是眼神是冷的:
“以我的身体状况而言,如果没有人随身看护着,只怕一个不小心,我就会不明不白地死掉吧?”
“对不起,梅丽娜,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就算你再伤心,我也不敢放你自由,因为我不想死。”
得到了答案的梅丽娜并没有多少怨怼的情绪,只在心里有一点淡淡的难过,和“果然如此”的无能为力:
她想要自由,可他也不想死,两个人的需求从头到尾就都是冲突的,真要责怪的话,能怪谁呢?
只能怪他们的命都不好,都等不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随即,他又对梅丽娜苦笑了一下,气若游丝道:
“但如果我将来能好起来,好到能离开这里的话……到时候我不需要你了,就给你自由。”
梅丽娜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颤抖着双唇,半晌后终于重重一点头:
“谢谢少爷,我会祝你长命百岁的。”
“你又不是魔法师,你的祝福可不管用,还是用这些时间好好做你的工作得好。”男孩笑着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快回去吧,我要睡了。”
梅丽娜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小杂物间,从此之后,她的人生便有了一点微末的盼头:
她想要她的少爷,她的主人赶紧好起来。这样,她就能摆脱世代家仆这个身份获得自由了。
只要有了自由,那么不管是财富,还是伙伴,亦或者是爱情,就都会接踵而至了吧?
于是从此之后,梅丽娜工作便更卖力了起来。
人人都以为这是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所致的勤劳和认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为了让这里的环境更好一点,更便于她的主人养病而做的努力:
只要他能好起来,她就可以自由了!
然而连第一世家特派的治疗师,源源不绝的药物和补品都没能调理好的痼疾,想在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的努力下就好转起来,何等天方夜谭之说啊。
时间一久,连梅丽娜自己都要忘记她究竟是为什么才这么努力工作的了。
——或者说,在某种力量的干涉下,她被迫忘记了自己的梦想。
曾经沾满泪水的约定犹在耳畔,然而立约的双方却早已隔阴阳,奔东西,再也不复当年有可能冲破身份地位的限制成为朋友的亲密无间:
和梅丽娜立下这个约定的人,却早就如他自己无意间预言过的那样,不明不白地死掉了,由一个外来的灵魂占据了这副躯壳;而梅丽娜也忘记了自己最初想要的东西,变成了会被花言巧语蒙蔽双眼为爱痴狂的无知少女。
这件事情本不该被除了梅丽娜,已经死去的贵族少年和已经忘记了这种小事的龙啸天之外的第四个人知晓,但偏偏施莺莺就注意到了这件事。
或者说,在所有任务者都会被《君临异界王座》这本书字里行间掺杂着的,对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的色/情描写扰乱注意力的时候,施莺莺愣是凭着这一手神奇的抓重点的能力,注意到了这件会被绝大多数人忽略过去的小事,并根据这件小事,成功推断出了梅丽娜所真正渴求的东西。
在施莺莺的有意暗示下,梅丽娜成功想起了自己不知为何逐渐忘却的最初的梦想,并以此为据点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可疑之处:
为了让龙啸天广开后宫而强行降智的原剧情,终于在这一刻被补全了盲区。
“你连这个都想到了,我再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来。”系统觉得施莺莺就是担心太过,为了让施莺莺放心,系统立刻把她近些天来的行程整理了一下,报给她听:
“我们今天已经成功按照计划,给龙啸天的第一个墙角松了松土,这样等梅丽娜自己发现全部真相之后,发自内心的悲痛感就会翻番,促使着她站到我们这边来。”
“明天我们要去皇家学院图书馆,邂逅即将被龙啸天用最基础的化学知识给拐走的异国公主,避免可以名留青史的学者被区区一点基础知识引入歧途、从此不能大展身手的惨剧。”
“后天我们要去见那位即将和你联手达成合作的商业联盟的千金,把龙啸天所有可能做的生意都扼杀在摇篮里;顺便一提,按照正常的拜访流程而言,应该提前发过去的信函已经寄到了。”
“商业联盟的千金是个难得聪明的生意人,在看到了蕴藏在你的信函中的商机会比龙啸天的更大之后,她最晚明天就会回复,正好能让你后天造访成功,同时让龙啸天被无情抛弃。”
这一连串行程安排紧凑得让全年无休的系统都叹为观止,没有任何一个墙角可以在如此高强度的挥动锄头下坚持太久:
“他的后宫们马上都要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你竟然还觉得你忘了什么东西?说来看看,我洗耳恭听。”
施莺莺想了想,犹豫道:“……忘了条狗?”
系统:???
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的系统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失去和宿主之间的默契了,虽然这玩意儿本来就无限趋近于零:
“不好意思,我没能理解你在说什么……你是说化身成猫咪进入皇家学院寻找值得效忠的主人,结果阴差阳错下被龙啸天给绑定了的灵兽吗?那我们的确少了这方面的对策。”
在《君临异界王座》这本书原本的设定中,这只灵兽身负上古传承,心高气傲,毕生最执着的事情就是想在自己陨落之前,给它身上的传承找个值得托付的主人,把纪元年前的知识传下去:
要有天赋,这样才能看得懂那些传承;还要年轻,这样就能有足够的时间去专心钻研知识;要身家丰厚,具有一定势力,因为越有钱财和权势的人就越明白知识的力量,不会轻易把这些东西拿来当筹码交换身外之物……
那么能满足以上各个条件的人,在哪里能聚集得最多呢?
自然是皇家学院。
于是它怀抱着这样的美好梦想,从大陆的另一端跋山涉水、九死一生地来到了皇家学院。
这段路程实在太漫长,太险恶了,就算是它,也因伤势过重而不得不变成猫咪的样子休养;但在变成这个形态的过程中,它是没有神志的,只能循着动物的本能行动。
于是上古灵兽一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龙啸天用一碟鱼干给骗走了,并无意中喝下了他的血,成功认主,好好的一份传承就这样暴殄天物地落到了龙啸天手里。
而向来自恃异界来客身份的龙啸天当然看不上这些东西,他更信赖自己能造出的种种武器:
于是他就把这份宝贵的传承当做了交换权力和钱财的筹码,东一点西一点,连卖带送地把无数人的心血葬送掉了。
用龙啸天自己的话说,他这是在异界大陆上开启科技的新时代;但站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正常人的立场上来看,他在毁灭先人呕心沥血保存和传承下来的智慧。
上古灵兽再怎么不齿他的做法,也无法违背主从契约,就像只要龙啸天不开口,梅丽娜就永远是他的世代家仆这样,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心高气傲的上古灵兽怎么能接受自己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于是在龙啸天统一了大陆后,她便郁郁而终了,黑色大理石的墓碑上连个名字都没有。
即便龙啸天觉得猫耳美少女可真是个稀罕的存在,都准备“格外优待”地给她起个名字再收入后宫给个名分,也没能挽留得住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原书中只说龙啸天是在喂猫的时候邂逅了一只看起来格外狼狈的小猫,难不成我们也要加班加点地去蹲守吗?效率好像不太高哦。”系统还在考虑这件事呢,就看见施莺莺的目光陡然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停留住了:
在一人一统的注视下,一条雪白的、毛绒绒的、酷似萨摩耶的狗,优哉游哉地摇着尾巴晃着耳朵,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的面前路过了一下。
主要是这条狗出现的时机太巧了,简直就像是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于是专门卡着这个时间出现的一样,于是连系统都情不自禁地吐槽道:
“要不你养了这条狗吧,到时候在有猫的龙啸天面前我们也不掉面子。”
施莺莺想了想,诚恳道:“不了,谢谢,其实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猫派的哦。”
她说完这话之后,就看见面前这条大白狗狗像是经受了什么毕生不可承受之重的打击似的,一直竖着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蓬蓬的尾巴也没精打采地垂下来,看得系统心疼不已,情不自禁地帮这条狗说起好话:
“可是它看起来又无害又好养……”
施莺莺回忆了一下,对系统解释道:
“这条狗已经跟在我们身后至少十分钟,并努力在三个路口和我们相遇了。”
她又遥遥望了一眼那双压不下去的耳朵,很明显那是狼的外表特征:
“这里可是魔法世界,牛顿和达尔文的棺材板都压不住的那种,你确定它真的只会像外表那样看起来是一条无害的狗子吗?”
系统飞快地变了卦:“我同意你之前的说法,果然还是猫好。”
他们话音刚落,这只看起来特别像萨摩耶的白狼便发出了一声呜咽,随即一头钻进了路旁的花丛里,那个圆润而毛绒绒的白屁股晃了两三下便不见了,敏捷程度与体重看起来极不匹配。
——但这事儿还没完。
因为十五分钟后,施莺莺的面前路过了一条猫。
之所以用了“条”这个量词,是因为它的尾巴在看到施莺莺的那一刻,就特别殷勤地开始晃动了起来,速度快得连残影都出现了,跟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有的一拼。
或者说,跟之前那条态度莫名殷勤的、非要把自己装扮成狗的白狼,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下连系统都觉得不对劲了,当即便打开了扫描,警惕道:
“让我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神奇品种。”
然而在它即将报出这只白狼的真实身份的下一秒,施莺莺便阻止了它的行动。
她低下头去,盯着这只猫看了好一段时间,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像终于找到了某种微妙的熟悉感似的,一锤定音地变卦道:
“很好,我要养它。”
只要是施莺莺决定要去做的事情,那不管系统怎么努力,都无法劝说她改变这个想法。
于是系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施莺莺抱起了这只大白猫,并幸福地在它背上顺了好几下柔软的长毛:“哇,真的是猫猫诶,好可爱,我喜欢。”
一时间它觉得自己就是比干,是周太师,反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纣王被苏妲己给迷了个七荤八素却无能为力的忠臣,十分憋屈:
“你确定?可别怪我没提前警告过你哦,这片大陆上奇奇怪怪的存在可多了去了,你甚至都不敢确定你怀里抱着的,究竟是能化为人形的魔兽还是灵兽,连恶魔都有可能。”
它边说边把恶魔的相关资料呈现在了施莺莺面前,吓唬道:
“虽然自从纪元年后,所有的恶魔都被封印在了罪恶之城里,但万一这条会自如变化的狗……不对,猫,是恶魔的化身,那你就危险了,恶魔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坏家伙!”
施莺莺立刻做出了系统预料中的激烈反应,只不过她说的话好像和系统预料的不太一样:
“你骂谁是坏家伙呢?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而已!”
系统:???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先吐槽你特别有自知之明地把杀人不眨眼主动代到自己身上好,还是先吐槽你竟然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好,我很困惑——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1·神奇北辰在哪里】
谢北辰揽镜自照:看这个毛绒绒的尖尖耳,啊,我真是一条美貌的狗子。
施莺莺:醒醒,你是狼,狗耳朵是耷拉下去的。
谢北辰吧嗒吧嗒晃尾巴:莺莺一定会喜欢我的!我要去路上偶遇她了!
施莺莺:醒醒,你是狼,你不觉得你的尾巴晃起来格外僵硬吗。
谢北辰:不喜欢狗也没有关系,你喜欢的物种我都有~喵喵~
施莺莺:…………算了。养了。
【小剧场2·狐狸和狗其实都是犬科】
系统痛心疾首:莺莺你要三思啊,知道吗,狐狸精这个东西其实是犬科的,所以我一看见这条狗子就觉得他不像个好狗,你要相信我的直觉!
施莺莺:但是男主会遇到上古灵兽,我要撬他墙角,就也需要搞个宠物和灵兽获取共同话题,站在统一阵线,就地取材,就这条狗子了吧。
吃透了剧情于是当机立断给自己换了物种好让施莺莺赶紧来利用他的谢北辰:我赢了!龙啸天的后宫们,你们看见了吗?只要你们没站在我能为莺莺改变物种的高度上,我就没有输,我依然是光速白给第一名!
梅丽娜&异国公主&商业联盟千金&上古灵兽&暗夜魔女:……不,请等一下,没人跟你抢这个第一名。
PS:施莺莺已经发现了这猫猫不一般了,但她照养不误,原因后文可知~
感谢在2020-11-14 23:58:06~2020-11-16 05:26:58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 唐宁 小天使~
非常感谢,我会继续努力好好更新的!
第72章 剧变 创造与智慧落入星空。
施莺莺的行动力不是一般的强。
她说了要养这只猫——至少最后被施莺莺捡走的时候这只神奇动物看起来是猫的外表没错——第二天所有的相关用具就都被搬入了她特地在校外申请的独栋住所。
从能自动清理的猫砂盆到每天都会变换外观的猫爬架, 从猫咪特制饭食到自动运作的逗猫棒,应有尽有,这浩浩荡荡的架势都引得不少邻居出来看热闹了:
“看看别人家的猫, 过得比我们都好。”
这半真半假的酸话立刻引来了另外一人的反驳:“但是这只猫真的好可爱哦, 如果我有这么可爱的猫咪的话, 我也会给它买这些东西的。”
还有人迎了上去,试图帮施莺莺一把手:“需要帮忙吗?这些东西可真不少,你一个人能搬得动么?”
也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那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宠物。
先不说要买到毛发颜色纯度如此之高的宠物要花多少钱,光从感觉上而言,他们就觉得自己正面对着的, 不是什么可以被随意抱在怀里摸毛的小可爱,而是某种迥异于人类的、令人不得不正色以待的存在。
——然而这种感觉下一秒就全都崩塌了。
另外一位过来帮忙的、同为养猫人的邻居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你家的猫咪格外粘人?我的猫碰都不让我碰,有时候我想摸摸它,它还会挠我呢,怎么你的猫就这么乖巧,可太让人羡慕了!”
被这么一提醒,在场的人们才发现这只猫简直殷勤得过分了, 跟在施莺莺的身边跑前跑后的, 把“虽然我不能帮你搬东西但我可以跟你一起跑让你不孤单”的狗腿行为发挥到了极致,也把它刚刚蹲在货物箱盯上俯瞰全场的高冷架势毁了个稀巴烂。
“这别不是条长得像猫的狗吧。”有人无意间的吐槽揭露出了不得了的真相:
“算了,管它是什么, 看看,连这些小东西都知道要跟在好看的人身边,让自己心情变好呢。”
一时间众人纷纷笑了起来,直到有人提醒施莺莺,门外好像有人来找她了, 这些饱含调侃和善意的笑声才停止了下来:
“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来找你的?”
施莺莺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了涨红着脸,手里拿着一小袋包装精美的饼干,在大门外徘徊良久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的梅丽娜,便笑道:
“嗯,她是我的朋友。”
她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被梅丽娜听见。
这话要是放在平常,也算不上什么,毕竟有龙啸天的那一句石破天惊的“人人平等”在前面顶着,梅丽娜只会有些微的感动而已。
但她的内心现在已经产生了对龙啸天的怀疑,再加上龙啸天犯了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通病:
在把人搞上床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珍惜梅丽娜了,对她的偏见就又冒了头,一会儿觉得她傻里傻气,一会儿觉得她没有文化,搞得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又处于了崩塌的边缘。
这两厢对比之下,任谁看了施莺莺来挖墙脚的时机,都不得不赞叹一声,又损又妙又准。
在梅丽娜心头思绪百转千回的时候,施莺莺已经和周围的人道过了谢,并许诺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来找她,随后来到了梅丽娜的面前,保持着一个不会太疏远但也不会太亲密的距离,温声道:
“我记得你,梅丽娜,你是依约来给我送东西的么?”
梅丽娜万没想到这位“北方国度的皇储”竟然能记得她的名字,受宠若惊之下,一时间说话都颠三倒四了起来:
“我……是的,十分荣幸,我……”
“不要随便用这个词呀。”施莺莺很温和地对她笑了笑:“明明能收到从这么可爱的你手里送来的东西,才是我的荣幸。”
她刚想对梅丽娜伸出手去,接过她带来的东西,却发现了什么让她不得不拘束起来的东西似的,原本平平伸出去的手便立刻换了个方向,最后只是将手摊开在了梅丽娜的面前,对她腼腆一笑:
“这个是给我的吗?”
——然而这个动作,却带给了她莫大的触动似的。
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女在把东西放在施莺莺手里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是抖的,颤声道:
“……万分感谢。”
梅丽娜当然不是为了区区一句话、或者数日前的那一次相救而道谢的,她为的是这份久违的尊重。
虽然从小就生活在缺衣少食的没落家族里当侍女,可出于剧情需要,梅丽娜还是像正常家庭里的女孩子那样很好地发育了起来。
再加上她身份低微,就算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愿意为她伸张正义,反而会痛打落水狗地往她身上再踩一脚,深知自己处境的梅丽娜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含胸驼背的习惯;如果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的话,她还会把东西捧在胸前以遮挡自己的身材:
这样一来,她胸前的累赘看起来就会小一些,来自别人的饱含玩味之意的打量目光也会大大减少。
可这样的习惯,对一个人造成的气质上的毁灭是难以估计的,原本清秀好看的梅丽娜,在这种体态带来的畏畏缩缩的气质影响下,便愈发不起眼了;像龙啸天这样从信息高度发达的世界来的、阅尽美色的人,就对她更看不上眼,只把她当成个玩物了。
连梅丽娜自己都习惯了被这样对待,毕竟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界限难以逾越,她还是身份更低一层的世代家仆,被轻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难怪龙啸天除去口口声声地说着“人人平等”外什么都没做,就能得到她的倾心以待与感激:
除去梅丽娜的本能在渴望着自由和解脱之外,更因为这种概念的提出,对这片大陆上固有的阶级概念而言,是一次全新的、堪称毁灭性的冲击。
亦或者说,这种冲击曾被每位纪元年后的异界来客都提出过,可随着他们的注意力飞快地转移到别的地方去,这些新颖的概念,便如乍现的昙花一样,倏忽出现又瞬息湮灭在了历史长河中:
是啊,战争、权力、金钱、美人……不管哪种事,都比在一片与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的异界大陆上,推行平等和自由来的要吸引人吧?
要将真正的大义贯彻下去,为异世界的人们争取权利?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到这种地步,还不如先快快乐乐地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过好自己的日子再说呢。
多少人都是这么想的,多少人也都是这么做的。
时日渐久,这原本能在异世界掀起前所未有的狂潮的概念,能够成为向着固有的陈规烂矩开战的军旗,最终尽数沦为了用来勾搭姑娘的漂亮话了。
——直到施莺莺的出现,这条从未有人真正想要走下去的路上,终于出现了第一道曙光。
她的目光没有像任何一个男人那样,不怀好意地在梅丽娜的腰臀处打转;甚至为了让她不至于感受到被冒犯的不自在,施莺莺还微微垂下了眼,避免与她直视。
可即便如此,梅丽娜也能感受到,来自这位黑发少年的目光和任何一个人的都不一样:
那双多情的暗蓝色的双眼里,有着世间万物都不能撼动的温柔。
明明“他”也是个贵族,哪怕是对平民而言,他都有任意决定平民生死的权力,何况是对地位更低一层的世代的仆人呢?
再加上有“北方国度皇储”的这个身份在前面顶着,就算这位皇储想要跟龙啸天讨要她的所有权,梅丽娜也无法反抗,只能认下自己的命运去服侍新主人。
——可“他”从来没动用自己的特权,连注视梅丽娜的眼光,都像是在注视着一朵花,一滴露水,一缕晨间的清风。
有别于龙啸天为了求得一夕欢愉而装模作样说出的空头大话,梅丽娜在这一眼万年的温柔里,终于得到了真正的尊重。
也正因着她感受到了施莺莺对她果真没有任何的轻蔑与觊觎之意,梅丽娜在施莺莺的面前就更拘束起来了:
就像一个人,如果常年和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的话,她也不会感到多羞耻,因为周围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没有任何差别。
她只能长久地浸泡在充满污水的沼泽里,不断下沉又下沉,没有人拉她一把的话,她永远不会在阳光的照射下自惭形秽,甚至要在终年的沉疴积弊里,连自己最原本的模样都忘记了。
可施莺莺来了。
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缕星光,裹挟着来自更高层的风云,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开了萦绕在这世间的重重迷雾,将无数被强行蒙蔽着、只能按照谋划好的“剧本”走下去的人,从梦中唤醒。
于是梅丽娜便格外惶恐了起来。
她终于认识到了不光是自己,甚至她效忠了这么多年的少爷,都和真正的贵族有天壤之别,一时间她的脸涨得更红了,活像下一秒就能自燃似的,语不成句道:
“可能不是很好吃,里面没什么名贵的材料……但我的感激之情是有的,我是真心感谢殿下的!”
原本梅丽娜在上门道谢前,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毕竟以前她的少爷在吃完药后心情不好、打算找个无辜的人迁怒发火的时候,只要她能拿出点心,就能拯救即将倒霉的同僚于水火之中。
但龙啸天病好之后,除去和梅丽娜浓情蜜意的那段时间外,就再也没吃过她的点心,一时间梅丽娜的内心都前所未有地忐忑了起来:
这么久都没用过烤箱了,她的手艺是不是退步了?
可就算她的手艺没退步,这位名叫奥瑞尔的先生可是北方国度的皇储,就算北方国度终年笼罩在冰雪中,那也毕竟是皇族,像这种出身高贵的人吃过的好东西不知有多少,他能看得上自己带来的这些粗点心么?
她是不是……又做了多余的事情了?
梅丽娜越想越恨不得化身遇到危险的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施莺莺满含笑意的评价:
“很不错哦。”
黑发少年拿起饼干的时候,手指白皙纤长,就像是在拿着什么名贵的精致糕点似的,硬是把用料简单的小点心衬成了吃不起的样子。
正当梅丽娜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回应是好的当口,施莺莺的下一句话便让她如坠冰窟:
“你家少爷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梅丽娜原本因为这一句赞美而明快起来的神情陡然僵住了。
如果说之前的星星点点的怀疑只是导/火/索的话,那这句看似无心的夸奖,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像她的少爷……自从以一种非正常的速度飞快地好转起来之后,就再也没像以前一样,盛赞过她的手艺了。
她僵硬地低下头,声音细小得宛如蚊鸣:“不,他很久都没吃过我做的点心了。”
施莺莺看她的神色百回千转之下,就知道自己这些天的提醒终于让梅丽娜清醒了过来,便见好就收,笑道:
“人都是会变的,或许他现在已经不喜欢这些旧的口味了呢?你可以试着做一些其他口味的点心,或许能摸索出他现在的喜好也说不定。”
梅丽娜心头的千言万语一时间全都堵在了一起,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要怎么跟面前的这位和善待人的少年说出她心中的猜想?这根本不是点心和口味的问题,而是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可外面的壳子不变、里面的灵魂换了个人这种事,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地位低贱的侍女的胡言乱语!
正在她痛苦得几欲落泪的时候,施莺莺的最后一句话,却又让梅丽娜的眼中出现了希望的火光:
“他最近不是经常陪在那位异国公主的身边么?这样一来,你空闲的时间就多了,不管是研发新口味的点心,还是通过那位公主身边的人偷偷打听他现在的喜好,都是你的自由。”
施莺莺想了想,又笑了起来,状似调侃道:
“只怕因为是在公主的面前,不是在和你这样打小相识的熟人面前,他的表现会更截然不同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者说,施莺莺就是有意引导着梅丽娜往这个方面想的:
对啊,如果芯子里面的人换了,那在日常的谈吐和喜好上,一定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就算这个占据了这具皮囊的不速之客,在梅丽娜这样的熟人面前生怕露馅而有心掩藏真实的自己,那在从未与他相识过的异国公主的面前,他就会抛去这些伪装了吧?
在施莺莺的提醒下,梅丽娜也想起了那位有着迥异于常人的深蓝色长发的公主;也正是在皇家学院开学的第一天,这位异国公主仅凭一个背影,就让龙啸天抛弃了在石板路上跌跌撞撞的梅丽娜,义无反顾地跟在公主的身后献殷勤去了。
“那可是南方国度的公主。”施莺莺继续看似无意地火上浇油道:
“人人都知道南方国度的公主沉迷于学术研究,每天耗费在实验室和书房里的时间,和别的正常贵族们消磨在社交舞会上的时间倒一样多。”
“比起拘泥于礼节这种小事,她更在乎自己的时间有没有被浪费、自己有没有得到新的知识,所以就算你想要跟在她的身边,借此观察你的主人的情况究竟是否异常,只要不打扰到她,她就不会介意的。”
梅丽娜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南方国度的公主的名字了,可随后她要接手的工作越来越多,再也无法从同僚和伙伴们的口中听说这些奇闻异事,便只能将它们抛在脑后,封存在自己的记忆里,当做只有她自己会珍藏的童年记忆里的一抹珍贵的余光。
没想到今日,这位素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公主,她童年时便听说过名字的人,竟然将要在这种境况下与她碰面,一时间梅丽娜都不知道是先感叹命运的巧合的好,还是先担心龙啸天的真实身份的好。
这位南方国度的公主有着十分便于辨认的特征,她自出生起,便有着与常人迥异的深蓝色长发。
人人都说那是智慧的象征,只有被智慧女神亲吻过的事物才能有这样的颜色,为它的主人带来非同寻常的智慧;而南方国度的国王和王后也十分以此为傲,以至于为女儿准备的首饰都是与其相匹配的海蓝宝石、蓝钻与蓝水晶之类的同色宝石。
也正是凭着这两大特征,施莺莺才敏锐地一眼就成功在开学的当日认出了她。
可梅丽娜却觉得,真要论起象征智慧的深蓝色,没有任何一种色彩,能比“奥瑞尔”的眼睛更动人:
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身为南方国度的公主,想要跟随在她身边的人肯定数不胜数,只不过最后都因为受不了她对书籍和知识的狂热渴求而离开了,毕竟并不是每个从小就锦衣玉食的贵族,都能像她这样,摒弃所有的身外之物,只为探索世间更高的真理:
吃苦到这个份上,就为了这么点虚无缥缈的东西,值得吗?
但对梅丽娜而言,她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只要她能够坚持跟在这两人身边,迟早都能找到“现在的龙啸天和以往的少爷其实是两个人”的证据:
到时候,不管她是把这些证据提交给龙啸天的家族,还是献给南方国度的公主本人,就都能够让龙啸天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她就能用这件事做把柄威胁他,让他签下放自己自由的契约!
但在做出决定之前,梅丽娜还有些忐忑不安,便下意识地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施莺莺,讷讷道:
“我怕我做不好……”
梅丽娜一说完,就知道自己提出了逾矩的请求:
一位贵族,愿意陪她这个出身平平的侍女说这么长时间的话,还愿意帮她出谋划策,解决这些在贵族的面前简直不足一提的少女心事,已经很仁至义尽了,她又怎么能继续奢求更多呢?
可在梅丽娜反悔之前,施莺莺已经含笑回答了她: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做不好呢?”
她伸出手去,为梅丽娜整理了一下她的长发,温声道:
“仅仅因为出身这种无聊的事情么?梅丽娜,你未免太看轻自己,你未来一定会大有所成。”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眼睛里的希望之火一点点亮了起来的棕发少女,笑道:
“我愿意在真理之口前发誓,你是我见过的最心灵手巧的姑娘。”
这倒也不能说施莺莺说谎,而且也正像她说的那样,这句话真能经得起皇家学院里那只会咬断说谎者的手的石像的检验:
在《君临异界王座》这本书、甚至在更多的男主向的后宫文里,这帮人在抵达异界后想要赚钱,做的事情就肯定少不了这两件,一是剽窃他们从另一个世界里带来的文化知识和娱乐活动,二是把异世界的美食搬过来,通过征服女配们的胃来征服她们的身体。
而龙啸天身为一本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后宫文男主,更是把这两件事发挥到了极致。
——首先,他照搬了他记忆里的数百本书后将这些书统统冠上了自己的名字,再拿来大肆印刷并售卖,用剽窃的方式积累下了第一桶金。
这种发家致富的方式带来的影响,简直就像鼠疫一样迅速传播开来了,毕竟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有不愿意努力只想做白日梦的人。
他们在现实中畏畏缩缩,在看这些充斥着金钱、权力和各色各样主动投怀送抱的美女的书的时候,却指点江山得比谁都积极。
一时间,龙啸天的名字就这样被成功散布到了大陆的每个角落,甚至还引得不少没见过世面的怀春少女就这样轻易地受了这些书的荼毒,跟随着她们选定的那些“看起来很有潜力”的年轻人,抛弃家族,踏上私奔之路,想要拥有像书里那样“慧眼识落魄英才雪中送炭,日后衣锦还乡成功打脸”的美好爱情。
可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有主角资质的人呢?
再加上越没本事的人,就越对自己的实力没个数,就越容易自我膨胀。
在突然得到了地位高于他们的贵族小姐的青睐后,这些一步登天的平平无奇的男人们,并没有萌发出“我要为了她而改邪归正好好努力”的积极念头,反而是另一种更糟糕的想法,在他们的脑海里萌芽了:
连这样的贵族小姐都青睐我,那岂不是说明我魅力无穷?
既然这样的话,我仗着她都跟我私奔了,无法回到家族中去,离不开我,再脚踏几条船,也不会有事的吧?毕竟我魅力大嘛。
一时间,整片大陆的风气都陷入了混乱,而这恰恰又方便了龙啸天将不少迷途少女收入后宫,其中就包括那位按理来说,绝对不会看上他的富可敌国的商业联盟千金。
而在龙啸天印书卖书的过程中,梅丽娜不仅要负责帮他排版和印刷,她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弄出了活字印刷这门技术,搞得那段时间龙啸天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一心疑神疑鬼地以为她也是个穿越者。
由此可见,就算这姑娘没什么魔力,可是在创新能力上,从未接受过任何正统教育的她甚至都能和南方国度的公主有同样的水平,两人把“理论基础决定实际成果”和“实践出真知”的两大截然相反的概念各自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想要日后发展更进一步的成果的话,那位南方国度的公主需要的是更深奥的知识,可梅丽娜缺的,仅仅是足够的、能让她随意动手创造和研发的资金与物料而已。
可是被龙啸天的垃圾思想完全感染了的梅丽娜,丝毫没发觉这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人的色厉内荏,还以为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就将自己摸索出来的这门技术双手送上,献给了龙啸天,还联合原主的占星技术,又帮他找到了几个新的情人,想让他消消气。
——第二,龙啸天在后期需要更多的钱的时候,率先榨光了商业联盟千金的身家,就将她弃若敝履,甚至还找了个听起来特别文雅的借口,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意能大获成功,就是借助了这位千金的势力的事实:
“浑身铜臭味的女人,是不能站在我身边的。”
但这些钱在想要发动战争的龙啸天眼里,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于是他把地球华夏的美食照葫芦画瓢地搬了过来,已经在地位、容貌、知识储量等各方面,都与龙啸天完全不匹配了的梅丽娜,就被发配到了这些饭店里,天天围绕着灶台打转。
时间一久,梅丽娜清秀的容貌在热油和烟火气的侵袭下,逐渐磨去了最后一点颜色,原本柔软的棕色的长发也逐渐失去了光泽,身上的衣裙更是常年带着洗不去的油点子,看起来别提多狼狈了。
可与付出成正比的是,梅丽娜的手艺却越来越好,一时间无数贵族都闻名而来,想要尝一尝她亲手做出的饭菜。
如果时间轴只停留在这里的话,梅丽娜前半辈子的经历尚且能算得上是个“被丈夫狠心抛弃后幡然醒悟决定创造自己的事业”的故事;但她所有的努力,都在接下来平地而起的炮火声和连绵不绝的硝烟中,被付之一炬了。
而这位已经完全失去了被纳入后宫的价值的侍女,也“顺应命运”地死在了一发炮击中;更加讽刺的是,购置这批军火的钱财,全都是梅丽娜一点点亲手在灶台边做出来的饭菜换来的。
但梅丽娜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此刻被骤然点醒和鼓励了的她只能大受触动地站在原地,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焕发着前所未有的生机和活力,都在叫嚣着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勇气:
我一生至此,都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结果正当梅丽娜信心十足地要去跟踪龙啸天寻找证据的时候,施莺莺最后一句话落定,就成功把她从险些走岔了的感情纠纷的路线上,拐去了发展事业的路线上了:
“综上所述,我可以当你的试吃员哦。”
“为了证明我不是在说空话,你再等我几天如何?等你研究出新口味的点心来,我就帮你和商业联盟的人牵线。他们的掌权者是个特别有经商天赋的好姑娘,如果我所言非虚的话,那么她也一定会来投资你的。”
梅丽娜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啊,也是,这位善良的贵族少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纠葛与痛苦,那他提出的建议,也是基于“做出更好吃的点心”的基础上的,才会主动为自己提供这样的帮助,这也很合情合理。
梅丽娜只犹豫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就将她刚刚鼓起的信心全都转移到了这件事上: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奥瑞尔要帮她联系商业联盟?
那可是把控着这片大陆百分之八十以上财富和通商线路的商业联盟,单从财富的拥有量上来讲,只怕把四方国度和宗主国的国王宝库全都加在一起,也不敌商业联盟的一半富有。
更别提奥瑞尔还说到了那位“特别有经商天赋的商业联盟千金”,这也是一个梅丽娜从小就听说的,“别人家的孩子”了:
在梅丽娜正式成为地位最低贱的世代家仆之前,在南方国度的公主还在阅读书籍积累知识量的时候,这位商业联盟的千金,就能完全自主经营一个店铺,并使其营业额一路飙升得超过往年的总和了。
日后,随着梅丽娜的年纪逐渐增长,她身上的重担也越来越重。
即便她能接触到的人越来越多,可能与落魄的家族来往的还能有什么体面贵族?就连“第一世家”也只不过是个空有名头的花架子而已。
因此,她听说那位异国公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就好像这代表着,她与那位富有智慧的贵族女性所代表的阶层和世界,也越来越远——
但商业联盟,却是一个永远都逃不开的话题。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是有人类聚集的地方,就一定有商业联盟的足迹。
这种情况近些年来,随着那位被誉为“受财富之神眷顾的投资者”的女子全面接受商业联盟,而愈发常见了起来,就连梅丽娜出身的偏远地区,都能常常见到商业联盟往来不绝的车队:
如果她真的能和商业联盟搭上线,那是不是就说明奥瑞尔没有骗她,她的手艺是真的可以得到许多人的喜欢的?
是不是说明她小时候,偷偷做过的那些与自由相关的梦想,也都可以实现,她也可以变得受欢迎起来,离她往日里只能偷偷地听说和羡慕的那些世界,更近一点呢?
于是梅丽娜重重地点点头,对施莺莺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为了不辜负你的好意,我可要加倍努力起来啊!”
系统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梅丽娜的全副心神全都被施莺莺用三言两语就能调动得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沮丧一会信心激昂,深感她真是玩弄人心的行家里手:
“真不愧是你啊,莺莺!”
这条曲线救国的路线能收获的效果,比让梅丽娜直接收集证据要好得多。或者说,有别于仅仅着眼于“完成任务”,就不顾梅丽娜死活地借刀杀人、让她直接和龙啸天反目成仇的做法,这是能最大程度保护她的安全,让她日后有更大的成长空间的万全之策:
“你知道梅丽娜现在势单力薄,没有财力和地位,就算能拿出证据也不会让人重视她;就算她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也有可能被龙啸天杀人灭口,就决定引导她往发展事业的路上走,让她和原著的后半部分一样,一统全国的餐饮行业,底气足了才会有人愿意听她说话。”
它越分析就越觉得施莺莺简直是个无可指责的救世主,把梅丽娜一腔热血上头的时候,没有想到的方方面面全都提前帮她想好了:
“你怕她一开始信心不足,就先将她的全部‘找到证据重获自由’的热情都调动了起来之后,临门一脚把人给拐到另一条事业路线上,这样虽然目的改了,但热情程度是不会改的。”
“可你又担心她在事业发展到巅峰后忘记了要对龙啸天复仇这件事,将她往发展事业的路上引,就在人家心里埋下引线,让她不要忘记寻找对龙啸天不利的证据,原来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莺莺,你真的是个好人呢。”
施莺莺沉默了一下,在系统滔滔不绝的称赞声中诚恳道:“不,我没有这么高尚,你信吗?我其实就是想吃点好吃的而已。”
系统:“真的吗?我不信!”
然而此时的龙啸天对自己已经有一个墙角被挖垮了,还是被他名义上的前任未婚妻穿着男装给挖垮的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果然就像施莺莺预料的那样,正跟在那位深蓝色长发的南方国度的公主身边,在图书馆里,顶着周围的人频频投来的异样眼光,高谈阔论道:
“……所以世界上所有的物质,其实都是由这些名为‘元素’的东西组成的。”
皇家学院图书馆的窗外有着从墙壁上攀援下来,倾泻如瀑的绿萝,就像终年不败的花丛一样,这些绿萝也是覆盖着魔法的,一到晚上,就会在窗口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为充斥着书香之气的图书馆增添一抹宁静的美好。
而此时,这些绿萝被太阳一照射,正好将影子投射在了龙啸天的头上,真是一顶完美的薛定谔的绿帽。
可龙啸天半点也没察觉出来,他只是觉得头上有点凉,便浑不在意地抓了一把,继续胡说八道了下去:
“有的元素很活跃,容易和其它元素发生反应;而有的元素就像你一样矜持,哈哈,就不容易和其他的元素发生反应。只不过这些不活跃的元素比较少,我就决定把它们又称为稀有元素。”
对这片异界大陆而言,他带来的这些全新的基础理论知识,的确是刚需。
但再怎么刚需,在需要保持安静的图书馆里大声说这些东西,未免也太吵了,太不会看场合了。
结果龙啸天就是这么个平平无奇却分外自信的男人,他甚至还能把周围人对他的厌恶之情全都解读成崇拜和嫉妒,声音也愈发有底气了,半点也没有“在知识落差下利用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去骗人”的心虚,甚至还分外骄傲呢:
“当这些不活跃的稀有元素汇集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形成稀有气体。”
“将这种气体应用在食品保鲜的方面,就能延缓它们腐烂变质的速度;有的稀有气体是有毒的,就能用来制成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将不同的稀有气体通上电,就能让它们发光……”*
龙啸天不知不觉间拔高了声音,因为这位异国公主根本就没有再分给他半个眼神的迹象,只是专心致志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惹得他瞬间心头火起,怒道:
“希帕蒂亚,你有听我说话吗?”
希帕蒂亚不易被人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眉,将手中厚厚的典籍又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地应和道: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个了不起的发现,只可惜我听不太懂。”
她身为南方国度的公主,见过的想要通过攀附她进入皇室的人数不胜数,而这些男人通常都有个很明显的特征:
特别喜欢揪着芝麻大点的小事高谈阔论,并在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迷茫和崇拜的神情后,继续信心大增地一个人把独角戏唱下去。
别看“龙啸天”这个名字和他们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但希帕蒂亚凭着多年来和
这帮狗男人们周旋得出来的丰富经验判断,他其实也是这种人。
果然,希帕蒂亚这话一出口,龙啸天脸上的神色便从洋洋得意变成了饱含同情的怜悯,甚至还口出狂言地安慰道:
“哎,没关系,希帕蒂亚,我就知道你们女人听不懂这个。但我看你好像还很喜欢这些学术知识的样子,不如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听,就把我叫来给你继续讲课如何?下次我一定给你换个简单点的。”
希帕蒂亚只恨不得用手里的这本大部头狠狠地把自己敲进桌子里,或者干脆敲出个时空隧道来,把自己送回几天前,刚见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时候也行。
这样她就不会被他状若无意展露出来的“丰厚的知识储备”给震住,允许了他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行为,从而给自己招致了个甩也甩不掉、骂又骂不得的超级麻烦。
可希帕蒂亚又不能真的这么做,毕竟这个名字怪、人也怪、反正由内而外没个正常地方的家伙,还真的能带来时时令她大吃一惊的东西。
——人的人的知识结构是有层次的,由简单到复杂,由浅入深,就算是天才,也必须要经历一个入门的过程;而当有着这样的知识结构的人,将他们掌握的知识再传授给别人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遵循着以往的顺序,并且无法传授在这个知识结构之外的东西。
说得更明白点,就是一个化学家在教学生最基础的知识的时候,肯定要先从元素周期表开始,绝对不会跳出化学的框架,去讲他们基本用不到的、在数学里也并非入门级别的圆锥曲线。
但龙啸天怪就怪在这个地方:
每当希帕蒂亚觉得,她已经听够了这些简单的东西的时候,龙啸天就又能给她讲述完全不同的、独立于上一个知识框架的东西,让她刚刚生起的“干脆把这家伙赶走算了”的想法,又生生被熄灭了下去。
短短数天内,他们的谈话范围就已经包含了雷电的利用、圆锥曲线的算法、化学元素、立体几何……等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的讲述半点正常的知识逻辑都没有,一会儿跳到东一会儿跳到西,可自小便博览群书的希帕蒂亚却敏锐地从中感受到了某种自成体系的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这是一个独立于现有的魔法和炼金相关知识体系的巨大框架。*
它囊括了无数希帕蒂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全新知识,从所谓的数学到“万物之理”,从更基础也更全面的炼金术到天文地理,可细细分析起来,这个体系却又与历代的“天才”们带给这个世界的新知识,有无数能吻合起来的地方!
希帕蒂亚越听越心惊,她看过的无数史书片段在这一刻齐齐划过她的眼前:
纪元年起,光明圣殿成立,恶魔被驱逐至罪恶之城,时空乱流开始出现;此后的数十数百年间,以往不世出的天才们开始像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带给这个世界剧变……
不能再想下去了。
希帕蒂亚用力闭了闭眼,心怀侥幸地自我安慰道,也许是她多想了呢?那些经常来烦她的男人们不就总爱这么暗示她嘛,说女人看多了书就会变得爱胡思乱想,万一真的是她误会了龙啸天,顺带着还误会了之前的那么多天才,那就不好了。
再说了,如果这个可怕的猜测属实,那应该有人可以比她更先一步发现这件事吧?
毕竟贵族的藏书丰富程度和地位身家息息相关,即便她是南方国度的公主,在地位上也终究要逊于宗主国一筹;就算是现在已经落魄了的宗主国“第一世家”的藏书,也该比她丰富和全面,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见他们发声?
所以果然还是她想多了。
——可如果这不是误会的话……
龙啸天半点也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来临,更不知道只是凭着自己这些天来透露出来的知识,这位以聪明绝顶而贯穿整本《君临异界王座》的异国公主,就已经误打误撞地推断出了他的身份,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呢:
“教给我这些知识的老师告诉我,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哎,可惜我刚被嫌贫爱富的未婚妻退婚,这些知识也没有传承下去的对象了……”
他边说边偷偷看向希帕蒂亚,好色之徒的猥琐之心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你对我的知识感兴趣吗,希帕蒂亚?”
为了得到更多的情报,为了获得更多的知识,希帕蒂亚决定继续忍一忍:
在这种体系之下,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的龙啸天,就已经能提出很多超前于时代的构思来了,那如果她能学到这些知识的全貌呢?
……不,果然还是有点忍不住,她真的要从座位上跳起来用大部头打人了。
希帕蒂亚不想听什么“元素”、“稀有气体”的知识,纯粹是因为她自己已经在私人实验室里,偷偷把这些违背现有炼金术的东西给总结了起来,甚至还自己造出了他口中能够变色的霓虹灯呢,她只是想听更难的而已。
——不得不说,一个生活在魔法世界的皇家公主,能够在没有半个老师的指导下,单凭自己的阅读理解和总结,就能将身为异界来客的前人们带来的知识总结了个七七八八,并自己成功地做完了相关化学实验,不可不称之为天才。
结果刚刚那一句弄巧成拙之下,龙啸天连最起码的东西都不再讲了,甚至开始给她讲起了笑话,和她闲谈聊天了起来,好“逗她开心”!
在龙啸天的夸夸其谈中,希帕蒂亚的脸都青了一半,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就想来追求她的不学无术的家伙给赶走。
最后她做了个痛苦的决定出来:
祸水东引。
她刚看见窗外似乎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一跳而过,按照这个速度,龙啸天除非是个长跑健将,否则是万万不可能抓住它的。
希帕蒂亚灵机一动,便故作欣喜地指了指窗外,还不忘压低声音以免打扰到周围被龙啸天弄得不胜其烦的人:
“哎,那里刚刚好像有只猫跳过去了,我好喜欢小猫咪呀。”
龙啸天刚刚抛弃了搞到手的、“万无一失”的梅丽娜,正全副身心都放在美丽而富有智慧的希帕蒂亚身上呢,一听这位素来除了知识外无欲无求的公主竟然也会像个他认知里的“正常女人”那样,有想要的东西,立刻挽起了袖子自告奋勇道:
“我这就去给你把那只猫带回来,只要是我的女人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有!”
龙啸天话音刚落,希帕蒂亚剩的一半脸色也青了起来,跟她的头发颜色都快融为一体了。
她强撑着最后的风度目送龙啸天出了大门,立刻书也不要了风度也不要了,甚至提起裙子拔腿就跑,好好一个醉心学术的研究者硬是被龙啸天给逼成了跑步能手,就她目前逃跑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来看,去当个骑士只怕都绰绰有余。
只可惜常年待在实验室里的希帕蒂亚果然体力不太好,她好不容易跑到了个荒无人烟的亭子面前,还没喘匀气呢,就看到了一副令她日后每每回想起来,都依然觉得震撼不已的景象:
她的面前,缓缓展开了一片浩瀚的星空。
即便现在还是白天,可凡是这片星空覆盖到的地方,便全都慢慢地暗了下来,将黄道十二宫的星辰与流转不息的光芒尽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分明是只会在吟游诗人的琴声里,在几乎都要被遗忘了的远古传说里,那些有撼动日月星辰的力量的占星师,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而占星师这个冷门的身份,也早就因为太看天赋——或者说只能看天赋——而断绝了传承,可为什么在这么个荒凉的地方,这几乎都要消失在时光洪流里的壮美的景象,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正在希帕蒂亚心神激荡、难以自已的时候,有一颗小小的星星脱离了轨道,直直向着希帕蒂亚漂浮了过去。
希帕蒂亚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这幅星图的时间太久,把它给看出问题来了呢,一时间她的脑海中转过了不下十种的赔偿方案,但所有方案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前提:
不能跑。
就算占星师的相关能力已经没人知道了,饶是知识面如此广播的希帕蒂亚,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接住了这颗星星,会有怎样的后果,但她不能离开:
因为这或许是千百年来,这片大陆上唯一的占星师了!
和这份定然会影响后世和造福后世的力量相比,她个人的智慧、力量和身份,在这一刻,全都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但求有利于后世千秋,哪里还顾得上区区一个自己呢?
于是希帕蒂亚半点也没有迟疑地对着这颗脱轨的星星张开了怀抱。
一般来说,不管是炼金的产物还是魔法的效果,一旦出现了与预料中的效果有所出入的地方,不管出入多大,这些意外便统称为“脱轨”:
脱轨的程度越大,反噬就越强;可即便是最小程度的脱轨,其造成的冲击力也不是能轻易估计出来的。
——可是谁也不知道,“脱轨”的这个形容方法,并不是魔法师和炼金术师们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来自千年之前的占星师们。
他们观察星空,记录星辰的轨迹,预测人世间的一切运行,在必要之时将会召唤星辰降下天罚,促进命运回归正途:
否则,不管是魔法还是炼金术,都与“轨道”这个词绝缘,又是怎样想到这个词汇的呢?
换而言之,在面对一颗似乎脱了轨的星辰的时候,希帕蒂亚又会遭到怎样的反噬?
她都做好迎接强光和冲击的准备了,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颗星子好像并不是不受控制地从星海中脱离出来的,而是被人操控着送到她面前的。
半晌后,她试探着睁开一点紧闭的双眼,便发现那颗星辰半点伤害她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带着一点微弱的暖意,乖巧地停留在了她的胸前。
熠熠的银色星芒照亮了她水波般温柔的深蓝色长发,照亮了她发间的海蓝宝石的公主冠冕,也照亮了她胸前熠熠生辉的青金石胸针:
在这昂贵的首饰上,倒映出了坐在亭子上的一位黑发少年的身影。
说实话,希帕蒂亚已经被龙啸天搞得对“黑发”和“男性”这两个组合在一起的词汇都有点心理阴影了,以至于一看到这位少年的身影,就险些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一步。
可她不愧是希帕蒂亚,被誉为“智慧女神亲吻过的人”,在细细凝视了那道人影好久后,便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扬声道:
“我就知道占星师该是这样的漂亮姑娘,如果不是这样出色的人,又怎么配得上漫天的星辰呢?”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她甚至还对那位“少年”主动伸出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希帕蒂亚!”
被叫破了身份的施莺莺也露出了个欣慰的笑容,她就知道如果真的有人能看破她的身份,那么这位从头到尾,都在龙啸天的后宫团里,因为占据了不可替代的“锦囊”位置而成功活到最后的公主,便一定是头一个。
然而不知是不是受某种不知名力量干扰的缘故,原主和希帕蒂亚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就更别提让原著里的希帕蒂亚亲眼见证原主能够与星辰沟通的能力,从而发现她千年难得一遇的“占星师”的身份了。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在这一刻,于漫天星辰的见证下,前来改变世界的轮回存活者,与凭借着凡人之身问鼎至高智慧宝座的求知者,终于冲破了命运的束缚得以相逢。
于是她也走下高亭,沿着长长的石阶缓步走下,在浩渺的星海后对希帕蒂亚伸出了手,用力地回握了过去:
“‘尤得智慧女神眷顾者’,南方国度的公主希帕蒂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是施莺莺。”
希帕蒂亚略一沉吟,那能瞬间回想起足足一本史书记录的大脑,终于重新以“南方国度公主”的身份运作了起来,艰难地从她几乎都要完全忘掉、在记忆存储的冷门死角里蒙尘的各大势力分布的相关知识里,翻出了这个名字的相关情报:
“我想起来了,你是第一世家的现任族长。”
这可真巧,她刚刚还在想着,“如果龙啸天的身份有问题的话,身为他前未婚妻的第一世家族长藏书丰富,定然该有所发现”;这不,龙啸天一走,立刻就让她碰上第一世家族长本人了,这可真是智慧女神的眷顾和巧合啊。
——或者说,是施莺莺的有意谋划造就的“巧合”。
于是希帕蒂亚立刻抓紧时机,将自己刚才昙花一现过的疑惑问了出来:
“太好了,我这里正好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呢。”
她抓着施莺莺的手踏过了星空,那一瞬间,她只觉自己像是迈过了什么清风与星光构成的城墙似的,所有可能会影响到她的思考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被这一道无形的星海拦截在外了,她从未感觉如此头脑清明过:
“你的前任未婚夫,就是现在叫‘龙啸天’的那家伙,和以往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希帕蒂亚越说越有底气,在施莺莺半点也没有动怒,甚至还噙着笑意的注视下,她的分析也愈发全面了起来:
“虽然我这样说可能很伤人……但你觉不觉得,自从纪元年,我们的世界出现了时空乱流之后,天才们降世的速度便一年快过一年,而他们给我们的世界带来的变化,也突兀得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施莺莺温声道:“自然有很大的不同。”
她握着希帕蒂亚的手,带着她穿过丛丛因常年未经修剪、也没有施加魔法,而变得格外蓬勃的花草,和她一同来到了高处的亭子上,往下一指,言简意赅道:
“你看。”
希帕蒂亚循声望去,随即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你指的地方,缺了一颗星星。”
如果换做别人的话,只怕专门为他把有异常的地方拿出来放大,再和正常状态下的星空做个一比一的覆盖式对比,也不见得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但希帕蒂亚不愧是全书的智慧巅峰:
她的阅读范围之广,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文字类的书籍了,她连常人终其一生只怕也看不上一两次的,特别冷门的星象图都不会放过,自然一眼便认出了施莺莺向她示意的那片异常星空。
“那是我真正的未婚夫的星辰所在的位置。”施莺莺淡淡道:
“但是数日前,它早就陨落了,取而代之存在于这里的,是一颗我从未见过的星辰。”
希帕蒂亚又凝神看了一会,终于发现了被周围的星星的光芒掩盖得几乎都要隐没在夜空中的那颗星星:“真奇怪,按照近百年来的星象图记载,我可不记得这片星空有一颗这种亮度的星星……”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希帕蒂亚突然想起来了,在占星师们的眼里,每一颗天空上的星星,都与陆地上的人类息息相连:
那么一颗从未出现在任何记载里的陌生的星星,所对应的人类,岂不就该是“从未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的异界来客!
看着希帕蒂亚愈发震惊的神色,施莺莺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亲昵地伸出手去,为她整理了一下那顶大惊之下都险些要从她发间滑落下来的海蓝宝石的发冠: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天哪,七主神在上,光明神在上。”希帕蒂亚震惊得一时间都说不出完整的话语来了,只能喃喃地重复着这些无意义的字节:
“我就说……他带来的这些知识,怎么会这个样子,原来不是我想太多……”
——这当然不是你想太多。施莺莺沉默着握紧了希帕蒂亚的手,心想,你可是在《君临异界王座》这本书里,全书唯一一个猜疑过龙啸天身份的人,更重要的是,你还险些猜对过。
但不知道是为了让两人间的感情进展得更踏实有意而为之,还是原作者写着写着就把自己埋下的伏笔给忘掉了,总之,希帕蒂亚上一章刚刚险些要揭开龙啸天的真实身份,和他一刀两断一了百了地回到南方国度去,下一章就又忘了自己刚刚作出了怎样的推断似的,继续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跟在他的身边助纣为虐了。
就好像有什么更高的,远在这个世界的神灵之上的力量,为了让剧情顺利进展下去,强行扭转了希帕蒂亚的想法似的。
所以施莺莺才会在荒无人迹的这里布下星海,除去不想被更多的人得知她的这层秘密身份之外,她自然还有别的考量:
在没有得到占星师的具体传承之前,将所有的星辰之力凝聚在一起,利用“一力降十会”的特点强行隔绝来自外界的一切力量,是最有效的防守手段。
这样一来,就算有某种力量想要突破她的保护,改变希帕蒂亚的认知以继续“剧情”,在星辰之力的保护下也肯定不会成功,或者至少会被发觉。
而当希帕蒂亚认真地怀疑起了龙啸天的身份之后,就补全了原剧情的“盲区”;按照系统的解释,补全盲区之后接下来的一切,都将按照正常的逻辑进行下去:
堪称劳累一时轻松一世的典范,美滋滋。
施莺莺突然注意到了个她以前从没注意过的问题,立刻在脑海里敲了敲系统,询问道:
“写这本书的人叫什么来着?”
说来也奇怪,原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系统在这种小事上竟然装起了死,甚至还用十分拙劣的手法试图转移施莺莺的注意力:
“快回神,希帕蒂亚有事要问你!”
然而对施莺莺而言,这个回避的态度,也约等于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了:
那个有权限清除系统记忆的家伙,或许就是那个为了为难她而不断更改每个世界的规则和设定的家伙,自然也是这个世界里,为了让龙傲天叶良辰之流成功称霸异界,大肆修改每个人物,让她们统统强行降智,从而达成“完成剧情”效果的家伙。
只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这才是施莺莺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一点。
人类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有意义的。
我们会穿衣服,是因为要保暖;我们要研究和探索更精妙的医学技术,是为了在科学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延长我们的生命;我们会阅读书籍,是因为要充实自己;我们会在休闲的时候玩游戏,是因为它会刺激人类的大脑神经,从而在短暂的休息过后得以用更好的精神状态投入到接下来的学习工作中去……
但是,将这么多人的渴望和智慧全都抹杀,最后却仅仅是为了完成这么个十八线级别的烂俗剧情,不管让谁来评判,都会觉得半点“意义”也没有吧。
——或者说,让所有人都浑浑噩噩地活着,才是这个莫名的存在如此行事的意义!
正在施莺莺思考的同时,希帕蒂亚又发问了,半点缓冲也不带,单刀直入式地问道:
“那么莺莺,你觉得这些异界来客会带给我们什么?单就我们熟知的这一位而言,他最终是会毁灭这片大陆,还是会带给这个世界新生?”
这种半点也不讲虚假的客套和礼仪,只一心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和学术构思的作风,和后世无数搞研究搞得连生活技能都忘掉了的科学家们颇为类似。
而想要一直保持着如此纯粹的、只专注于知识的状态,那就肯定有个要能容忍他们的搭档。
或者说,得有个人体贴地惯着这些不通人情世故的研究者,他们的赤子之心才能不被湮灭在物欲横流的世事里。
于是施莺莺也不跟希帕蒂亚讲究那套本来就假到没边的礼仪了,沉吟片刻后,给了她的疑问一个肯定的回复:
“他会将这个世界葬入坟墓,带领整片大陆走向腐朽和死亡。”
年轻的占星师轻轻一弹指,瞬间越来越多的星辰便全都脱离了自己的轨道,隆然相撞在一起的巨响震颤漫天的星辰,坠下银色星芒如雨。
在愈发盛大的光芒中,一幅幅幻象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威力巨大的科技武器将横扫整片大陆,龙啸天的军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遍地都是饥荒,战乱,战火与硝烟,新生的幼儿还未来得及在破破烂烂的襁褓中发出第一道象征着降诞的哭声,便被骨瘦如柴的母亲流着泪用力扼死,因为在连年的战争中,家破人亡的平民们实在再难以负担起新的一张嘴了。
他们曾经奉若神明的那套出自龙啸天之口的“平等”的理论,的确曾经带给他们以无限的热血,也正是在这股澎湃的热血的鼓动下,无数青壮年平民男子纷纷放下手里耕地的农具,投身到这场看似正义的战争中去。
可谁知发动这场战争的人,顷刻间便变了模样呢?
他毫无怜悯之心地狂轰滥炸,将所有但凡有点姿色的美人全都收入后宫,老国王死去之后,口口声声地说着“平等”的他却成为了新的国王,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也辜负了怀着和平与自由的梦想追随他的无数平民。
更糟糕的是,因为他获得了纪元年前的上古传承,又收服了光明圣女和暗夜魔女,商业联盟雄厚的资产被他尽数掌握,所以即便越来越多的平民们发现,战争结束后,自己不仅没过上他承诺过的生活,甚至还比以前活得更糟糕了,也无法奈他何。
就像是一直都悲悯地俯视着人间的神灵也难以接受接下来会发生的惨剧,于是纷纷流下了眼泪似的,漫天银色的光芒仍在纷纷扬扬地落下,越来越多的星辰如雨般坠落:
那是无数本该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的人,命运脱轨,死在了这场徒有“大义”虚名、实则只为了实现个人私欲的战争里的表现。
希帕蒂亚踉踉跄跄地倒退了数步,脸上所有的血色在这一瞬全都消失了,惨白得就像是刚从地狱里重返人间的鬼魂:
如果这家伙会毁灭这片大陆,那么在这个惨绝人寰的未来里,站在他身边的“自己”,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最擅长研究的人也最容易钻牛角尖,希帕蒂亚也不例外,她双目无神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我是不是提前死掉比较好……?只要我死了,他就不会得到我的助力……”
“你怎么能这样想,希帕蒂亚。”施莺莺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触摸了一下面前的星辰,一点暖意便瞬间从希帕蒂亚的指尖传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原来这些银色的星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寒冷:
“我都来了,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自有一番让人无法违抗的王者气度:
“如果你真的有心反抗命运,便从这里开始吧,希帕蒂亚,让我看看你反抗命运的勇气如何?”
希帕蒂亚颤抖着双手,将那一颗黯淡得宛如死物的星辰从它的轨道上缓缓取下。
和周围暖意融融的星辰不同,这一颗象征着异界来客的星子晦暗无光,冷若寒冰,将她冻得当场打了个寒颤,然而希帕蒂亚却半点松开它的意思也没有,硬生生地将它扯出了星图,随即狠狠掼在脚下——
随着这颗本不该存在于此的星辰的陨落,所有由龙啸天造成的异象都停止了!
漫天的硝烟开始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大地裸/露的伤痕开始弥合,一点点地重新变回原本绿意葱茏的模样,河流重新丰盈,飞鸟重新振翅,花朵开始绽放……
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手下飞速复苏。
希帕蒂亚噙着薄泪望向施莺莺,只见这位穿着黑色长风衣与雪白的衬衫,英丽而清瘦的占星师,就像个真正的绅士那样,取出手帕轻轻按在了她的眼角,对她笑了起来:
“好姑娘,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这一瞬间,系统终于真切地察觉到了施莺莺和别的同样来自星际时代的宿主的不同:
星际时代的人类基因,已经发展到了几近完美的地步,不管是容貌还是身体素质,和远古时代的人类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与之相对的,是他们几近于无的感情。
不管看待什么问题,他们都能做到全然的冷静和客观,简直比它一个系统还像系统,总归就是半点也不像人类;但它的宿主施莺莺,虽然很多时候,行事作风都疯得出乎常理,布局精妙,还有着极其神奇的抓重点的能力……
但是她的布局,她的推断,她的残忍与善良,全都是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的:
对轮回空间的存活者而言,这已然十分难得;对星际时代的人类来讲,便堪称举世无双。
就好比刚才,换作别的星际时代的宿主,可能要再三评估希帕蒂亚的价值,以及“如果不救她会遭至怎样严重的后果”,才会对她伸出援手;但对施莺莺而言,只要希帕蒂亚能够证明自己还有反抗的心,还有更改自己命运的勇气,那么她就会帮她。
——或者说,会这样一直帮到很多人。
无垠的星海在这一刻尽数崩解,放眼望去,飘摇如细雨的银色星光洋洋洒洒,尽数点缀在她们的发间和衣襟上,这位强忍着反感也要与龙啸天周旋以获取信息的公主,在这一刻也迎来了自己脱轨的命运,因为施莺莺对她许诺了:
“你刚刚问我,他们会带来什么?”
黑发少女微微一挑眉,看向至高远的苍穹,仿佛看到了更在七主神和光明黑暗神之上的某种存在,看到了与原剧情截然不同的,她们所有人的未来:
“他们什么都不会带来,希帕蒂亚,因为我会给他们敲响丧钟。”
与此同时,龙啸天也找到了那只希帕蒂亚点名想要的白猫。
然而与他想象中的猫咪不同,他在刚看见这只猫的时候,恍惚间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头畜生,而是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别的不说,就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谁家的猫竟然会对着人类翻白眼,还要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气声啊?! ——
作者有话说:大家都知道我是个起名废,所以这些名字都是认真选出来的!下附注释:
1、梅丽娜——梅丽娜·默库里,1920-1994,希腊首位女文/化/部部长,是希腊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女性之一。
1944年,梅丽娜·默库里毕业于希腊国家剧院的戏剧学院,并担任古希腊戏剧和现代戏剧角色;
1960年,梅丽娜在戛纳电影节获最佳女演员奖;
1974年7月,希腊民主恢复后,梅丽娜得以安顿下来,参加政治活动的同时积极参加妇女运动,是泛希腊民主社会主义党运动的创始成员;
1981年,梅丽娜成为希腊首位女文/化/部长,致力于促进将帕台农神庙大理石遣送回希腊:“我希望死前能看到大理石雕塑回到雅典。但是如果能回到雅典,我将重生。”
梅丽娜死后,她的现任接班人丽娜·门多尼也一直和中国一起,强调全球为返还被盗文化财产所作的共同努力。
2020年,希腊文/化/部宣布今年为“梅丽娜·默库里”年,以纪念她百岁诞辰。
2、希帕蒂亚——希帕蒂亚,约公元370-415,著名的文学家、数学家、哲学家。
希帕蒂亚的父亲是埃及亚历山大城博物院的天文学家、数学家,从小希帕蒂亚就和各种学者呆在一起,听他们谈话,看他们解题,耳濡目染之下,对数学和天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到十岁,她就掌握了各种算术技巧,还能做几何分析,并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前去测量埃及金字塔的各种数据——大家一定在小学的时候做过测量金字塔的数学脑筋急转弯,这个原型就是希帕蒂亚。
她与父亲一同诠释了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几何原本》后成为世界各国几何学的关键教材,协助诠释的希帕蒂亚功不可没。
希帕蒂亚曾在欧洲游学,前往希腊、意大利学习更精妙的知识,等到她再次回到亚历山大博物院,已经成为了一名相当专业的哲学家、数学家,并留在这里当老师,讲授数学和哲学,传播科学文化的发展。
许多人都仰慕希帕蒂亚的才华,不远千里来听她讲课,甚至连基督教徒都成为了她虔诚的学生,但宗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与科学势不两立,在主教西里尔的唆使下,教徒将希帕蒂亚的思想学说划为异教学说。
再加上希帕蒂亚不信基督教,也未曾接受洗礼,亚历山大里亚城行政长官奥瑞茨与基督教主教西里尔之间矛盾重重,奥瑞茨经常拜访希帕蒂亚征求对事务的见解,西里尔要与奥瑞茨抗衡,便首先要借助教徒之手去除异端学说散布者希帕蒂亚。
公元415年的某一日,希帕蒂亚和平时一样,带着书本乘坐马车前去博物院教书,可是当车驾行至教堂时,一群教徒冲出来将她从马车中拖出,拖到教堂,扒光了她的衣服,撕下她的头发,用锋利的贝壳将她凌迟,最后砍断她的手脚,并把她的身体分割成块投入火中。
1600-1609年,德国天文学家约翰尼斯·开普勒完善了希帕蒂亚的圆锥曲线论,并成功借此计算出火星轨道。
特此注释,铭记曾为知识与真理而斗争的伟大女性。
*不要相信龙啸天的任何一句知识方面的狗屁话。因为他本身就是个不学无术钻异世界知识空子的设定,所以他说的东西也肯定会有不对的地方,不是我不写对的哦,是这个狗东西的问题_(:з」∠)_
*这个巨大的框架叫,九年义务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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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诅咒 柔弱无助,喵喵喵喵。
龙啸天一开始还真没把区区一只猫放在眼里。
按照他在原来世界的失意程度, 哪怕在各种社交平台看见虐猫的人,也不过是冷漠地把相关信息翻过去,并在心里想, 为一只畜生做到这个地步值得么?
要不是这只猫竟然引起了希帕蒂亚的注意, 他又觉得希帕蒂亚是个值得利用的白富美, 龙啸天才不会关心这么个小东西呢。
或者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把整个魔法世界放在眼里。
怀抱着“我来自更高级的科技世界”的优越感,因而分外傲慢的龙啸天,根本不想了解这个世界的相关设定与知识,自然也就忽略了十分致命的、甚至可以说是决定了他日后的失败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大要素:
这只猫的影子,看起来十分不正常。
周围的花花草草枝叶交缠, 疏影横斜,风移影动之下,只有这只猫的影子就像是凝固在了地面上似的,半点不动,连一点雪白的长长猫毛被风吹起时该有的晃动迹象也无。
有别于周围在阳光直射下,逐渐拉长和淡薄起来的影子,它的影子自始至终都是暗夜也似的、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细细看去, 甚至都要让人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
因为它的影子里,似乎有千百万细小的生灵在攒动,在厮杀, 在尖声大笑,在肆无忌惮地对外界释放它们的恶意。
——也幸好龙啸天没有看见。
于是他信心满满地上前一步,刚准备揪住这只猫的后颈把它从地上提起来呢,异况就发生了:
原本还乖巧蹲在原地的白猫瞬间起跳,以一道正常猫咪很难做到的完美抛物线飞扑到了他脸上, 随即伸出了雪亮的利爪,对着龙啸天的侧脸就是狠狠一下:
“喵嗷!”
随着这一爪子的成功见血,无数活物般的细小暗影便像是见了血的水蛭般争先恐后地顺着伤口涌了进去,瞬息便盘踞在了龙啸天的脸上,扎根在了他的大脑深处,黑色的阴影逐渐从他眼球后方扩散开来:
一个能无限放大此人性格中的缺陷的诅咒,正在慢慢成型。
这个诅咒有别于当今世上的任何一种魔法,以鲜血和暗影为媒介直接发动,无需吟唱也无需任何法阵的加持,就能成功作用于人体。
就算让造诣最高的皇家学院出身的魔法师来查看,也最多只会感觉这个诅咒的力量十分强大和不祥,不是一般人能用出来的;但如果让光明圣殿的最高领袖,那位誉满天下的光明圣女来查看,就一定能认出这个诅咒的真身:
这当然不是一般人能用得出来的,或者说,这不是“人”能用得出来的诅咒——
这是恶魔的手笔!
只要有阴影的存在,那么恶魔就能栖身其中,小小的一片阴影里甚至能容纳成千上万只恶魔,它们潜藏在暗影中来去无声,陡然发起突袭,便能猝不及防地造成连绵不绝的尸山血海。
更可怕的是,这个“阴影”甚至不仅指狭义上的“影子”:
在光芒的照耀下,比周围的地方略微黯淡一点的地方,也能算是光下的阴影;人体内部被重重包裹着的内脏是见不到光芒的,于是这也能算作阴影:身上被衣服覆盖着的地方就更别提了,恶魔甚至有可能藏在你的口袋里和衣袖中,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这个特性在纪元年前,光明圣殿还没成立的那段各族大混战的混乱岁月里,给人类们造成的伤害动辄数以万计,要是没有占星师们马不停蹄地奔赴各方前线大力驰援,只怕人类早就在千年前,被恶魔通通灭绝了。
幸好后来,光明圣殿成立了起来。
这个新兴的组织在魔力最强的光明圣女率领之下,得到了光明神祝福的人类团结在一起,借着占星师们死前留下的最后的星辰之力,将恶魔驱逐到了罪恶之城中,又将罪恶之城实体化在了最强的一位恶魔身上,以影子的形式存在,并向他下达了“驱逐”的诅咒:
从此之后,他必终生飘零,居无定所,流浪颠沛,饥寒交迫。即便置身于如此广袤的大陆上,也没有任何一处能容忍他立命安身的土地!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很有趣的闭环:
恶魔们只能在暗影中活动,但现在,他们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罪恶之城城主身上的影子;可罪恶之城的城主又被全大陆放逐,他永远无法在任何一个地方停下脚步,只能跋涉不休,从一处迁移到另一处,连带着被封印在他影子里的恶魔也只能被迫跟他一起赶路,哪里还有出来搞事的空闲呢?
可以说,这片大陆现在的和平,不仅是前人用鲜血换来的,还是用那位连名字都无法出现在史书上的、罪恶之城城主的痛苦换来的。
就算这样倾全人类之力,也无法彻底消灭这个种族,可见恶魔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那么一个更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既然能够成为罪恶之城的主人,掌管如此之多的恶魔,那么他的实力应该更是高手中的翘楚,如果不是占星师请自动手,那么就算历代光明圣殿的圣女加在一起,只怕都无法与他匹敌:
这样的人,是怎么被成功封印起来的呢?
或者再说得明白点,这只能动用暗影施加恶魔诅咒的猫咪,真的会像它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可爱又无害么?
它真的是猫咪吗?
然而龙啸天哪里想得到这些,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吃了好大的亏。
大意之下未能防备得住这次突然袭击的龙啸天,只感到脸上传来一阵连皮带肉被齐齐划开的剧痛,大量的鲜血就飞溅了出来,温热的红色液体顷刻便蒙住了他的半边脸,使得他急怒攻心之下,伸手就朝这只猫的脖子处狠狠地掐了过去:
“好大胆子的畜生,竟然敢抓我?你死定了!”
如果龙啸天的这一下能落到实处,那么就算这猫再机灵、再可爱、或者饲养它的人身份再高,也通通不管用,因为根本不可能有小动物能在人类这种程度的恶意谋杀下成功活命逃生。
——但是这只猫做到了。
它甚至半点也没有要移动身形的意思,只是优哉游哉地晃了晃尾巴,顷刻间,那些潜藏在龙啸天皮肉下和骨头上的阴影,便同时剧烈地活动了起来,张开了千百张生着尖利细牙、形状诡异的嘴,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噬起了他的血肉和魔力,同时将身上的毒素齐齐注入。
在恶魔的诅咒发动的那一刻,龙啸天的伤口瞬间就变了颜色:
连一秒钟都不到,他脸上那道刚在还在“突突”跳动得让他的太阳穴血管都跟着一抽一抽的伤势,瞬间不疼了,只留下一股麻麻的钝痛,大半边脸都发木了,一连串滴落在地上的鲜血也尽数变成了黯淡不祥的紫黑色。
没有痛觉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这分明是中毒的征兆。
果然没过几秒钟,龙啸天的眼前便开始一阵阵地发黑,小半边身体都麻了,一股连他自己都能闻得到的腐臭之气立刻就从他的伤口处源源不绝地涌了出来。
在这陡然加重了的伤势的影响下,他那一握也自然失去了准头和力气,当场打了个歪,自己把自己的手直直地、半点也不留情地怼到了一旁的墙上,发出一道沉闷的骨裂声,痛得他都喊破了嗓子:
“啊——!”
他刚想恼羞成怒地继续一路追着这只猫打下去,突然像是被伤口的钝痛和臭味干扰了思绪似的,昏昏沉沉地心想,不跟畜生一般计较……走了走了,不能惹事……
这个直接作用于人类精神的诅咒,正在无限放大他性格中畏缩懦弱、胆小怕事、盲目拜金的一面,让龙啸天险些追出去的脚步渐渐放缓了下来:
对哦,能一爪子就伤到他,那这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生物,再追上去真的不会出事吗,不会把自己也赔进去吗?
趁着没人看见他出糗的这一幕,还是先回去养伤吧,养伤的同时还要避开希帕蒂亚,要不让这个公主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以后还怎么刷好感度,还怎么钓这个白富美?
他一边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一边伸手撑着墙壁,才能让自己慢慢地从这里挪走,结果正在他狼狈地从这里逃走之时,又听见了那只大白猫在他背后趾高气昂地发出一连串喵喵咪咪的叫声,听起来就像是在嘲笑他似的。
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在诅咒的刺激下,本来就极度轻视人类之外所有生命的龙啸天愈发愤怒,仗着这里荒凉得很,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人来这里、进而看见他的失态,他当场就骂出了声,连带着把自己最近喂的那一堆猫全都地图炮上了:
“喂了你们这么久,半点作用都没起,原本还指望你们里面能有个聪明点的家伙可以训练起来,为我打听消息传递情报呢,真是高看你们了!畜生果然就是畜生,没一个好东西!”
——然而他却没发现,在他逐渐昏沉下去的视野里,有另外一只俯身于花丛下的白色的小猫,为他的这番话停住了脚步。
保持着最后一点神志的上古灵兽原本是想去救这个人类的。
在它看来,愿意善待动物的人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坏人,再说自己化身成猫的这段时间里,也的确吃了他不少东西,回报他一下也没什么。
可谁知这个人类竟然也是抱着同样的、利用它的心思呢?幸好它藏得深,这才没被他发现和利用。
雪白的小猫蜷缩着身子,在浓密的花枝掩映下沉沉睡去,浑身原本应该雪白无瑕、蓬松柔软的毛发,也随着它的精力逐渐耗尽而变得灰暗无光了下去。
在完全失去意识,暂时变成一只真正的猫之前,它茫然地心想: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不计较得失,就愿意来真心帮我的人呢?
它已经在这片大陆上流浪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不知凡几,却没有一人能通过它的考验,拿到它身负的上古传承,它真的要等不下去了。
虽然说等它的精力完全耗尽之后,上古秘境就会开启,吸引源源不断的高手来探索这个秘境,也让它能够拥有最后一次选择主人的活命机会,可那也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只怕还要过好久,它才会完成从“拥有自我意识的人类形态”,到“拥有自我意识的猫咪形态”,再到“没有清醒意识的完全的猫咪兽形”的转变;等到最后“开启上古秘境并在秘境里重新化作人形”的阶段,它就会在穷途末路之时,迎来短暂的全盛时期。
万一在最后一次能化为人形的全盛期里,它还是找不到主人,就要尘归尘土归土了,那不如就让它在最后的这段时光里,好好地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咪吧。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小小的白色猫咪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水,茫然而孤独地坠入无穷尽的黑暗梦乡:
如果真有这样的义人该多好啊,我就把我的传承给她。
——就这样,在龙啸天本人无知无觉的前提下,他的两个墙角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且马上就要离他而去。
不过龙啸天此时还对这些异变一无所知,因为他从今天一大早就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首先表现出来不对劲的是他的侍女梅丽娜。
虽然他已经说过不用她跟在身边服侍了,让她去做自己的事情,但这些都是假惺惺的说辞而已,他只是觉得这个侍女既然都是自己的人了,那再跟在自己身边,在他猎艳的路上就会成为一大阻碍。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梅丽娜竟然就真的不再跟着他了,还偏偏是在他中了毒,没有别人的帮助甚至连走出门去看医生都很难的情况下!
“殿下不是让我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么?”梅丽娜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和希帕蒂亚公主的侍女约好了一起制作点心,这个约可不能失。”
龙啸天转念一想,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他的这些日后的后宫能和睦相处正好是他愿意见到的,便强忍着疼痛点点头赞同道:
“哦……对,也是。”
一个原本就将世间所有美人都视作自己囊中物的家伙,原本就肯定会被这种说辞给糊弄过去的;就更不用说现在还有个时时刻刻都在运转不休的恶魔诅咒,在毫不间断地削弱他的智商和判断力。
“我就知道殿下是说话算话的守信人。”梅丽娜笑了起来,关上门离开的前一秒同时“善意”提醒道:
“殿下今天有和商业联盟的约谈,可不要迟到了。”
龙啸天这才反应过来,他前些天的确有这样的打算,把自己的几个好点子卖给商业联盟来换钱,还带着自己半成型的构思去预约了与商业联盟那位天才千金的会面来着。
再加上他现在中了毒——至少他觉得这是毒而不是诅咒——更需要钱来治病了,便只能孤身一人出门去了。
结果临出门的时候,他还被某样飞进屋的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可真是身患重病无人照顾,孤苦伶仃好不可怜,怎一个凄惨了得。
结果他好不容易一个人慢慢挪到了商业联盟的大厅之后,却得知了这么个噩耗:
“抱歉,您的预约已经被取消了。”
“怎么会这样?”龙啸天难以置信道:“在取消预约之前,你们都不通知我一下的吗?!”
“我们今早已经通知过你了。”商业联盟的联络人好脾气地查到了通讯记录,调给他看,同时不着痕迹地移动得离气味愈发难闻的伤口远了些,意有所指道:
“该不会是你眼力不济,没有看清楚吧?”
龙啸天看着白纸黑字的那一行明晃晃的记录,只觉十二万分的憋屈,拼命回想之下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来着:
他出门的时候撞上的那东西,似乎就是商业联盟加急特派送来的通讯纸鹤。
可是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想着打开看一看,而是如此自信地来了这里扑了个空呢?
不过龙啸天的憋屈没能持续上一分钟,因为就在他刚想打道回府的前一秒,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就从他的面前势如疾风嗖地一下窜了过去:
那个毛发长度,那个敏捷的动作,最主要的是还有这只猫咪周身散发出来的“老子天下第一”的骄傲的架势,说这不是抓伤龙啸天的罪魁祸首,狗都不会信的!
顿时龙啸天也不计较什么预约不预约取消不取消的事情了,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把这只猫给抓住泄愤,可是他刚跟了几步,就在眼部传来的愈发剧烈的疼痛下失去了这只猫的踪迹。
他还想往里跟进,却被商业联盟的人给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请等在外面,如果真的有什么急事要找鲍西娅小姐的话,她结束这次会谈就来见你。”
龙啸天从来没受过这么憋屈的气,可商业联盟什么身份?全大陆的财富把控者,而他又是什么身份?一个空有名头的没落贵族而已。
这样一来,龙啸天还真的只能眼巴巴地在外面等着,一面等一面在心里把刚刚那只猫给大卸八块,期间有好几次他不得不用手强行按压一下,才能将险些脱眶而出的眼球按回去。
这伤势重得连商业联盟的人都看不过去了,委婉地提醒了他一下:
“你不去看医生么?”
结果这一问彻底把龙啸天的愤怒给调动起来了。
或者说,本来就自信得不得了的他,在诅咒的不停运作下,将性格中的缺陷发挥到了极致,让他陷入了一种“我不管反正肯定会有人来照顾我”的妈宝状态:
“不去!这只猫能跑进你们商业联盟,那说明它肯定是有主人的,我要让它的主人来付我的医药费!”
——他完全忘了一开始要是他不去对希帕蒂亚写作献殷勤读作添麻烦,也就不会自告奋勇地招惹上这只猫,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联络人一听,这竟然是来找麻烦的,那还了得,就匆匆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里,去往最高层的机密议事厅后敲了敲门,恭敬道:
“鲍西娅小姐,那个原本预约了要今早来拜访你的落魄贵族等在门口一直不肯走,说自己被一只猫给抓伤了,要来找这只猫的主人索赔呢。”
他一想起今天惊鸿一瞥见过的那位来访者的身影,声音就不自觉间又柔和了几分:
“请问,需要我找个理由把这家伙打发走么?”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根本都没能见到那位神秘来客的面容,却愣是能从直觉和她周身温和而疏离的气场上判断出来,这是一位真正的美人,甚至不必去探查她的身份,他就直觉地拿出了对待贵族小姐的态度来施以问候了:
“万一让这种品德低劣的冒失之徒一不小心惊扰了这位殿下……”
结果回答他的,不是他服侍了这么多年来最熟悉的商业联盟掌权者的声音,而是另一道更加温柔的女声,也是他今日一瞥之下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那人:
“可真奇怪,被人饲养着的猫咪是不会轻易抓伤人的,他怎么不说一说自己之前都干了什么呢?”
她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似的,顷刻间就让原本就在心底很是偏向她的联络人更加信服了:
像这么温柔的贵族殿下,她的猫咪一定也不会凶,自然也不会抓伤那个龙啸天。要他说,肯定是那个破落户通过某种手段得知了这位殿下有养宠物,于是心怀不轨特意来讹诈的,他一定不会让这种人得偿所愿!
“我也是这么想的。”鲍西娅的声音紧随其后传来,看来跟他成功想到一起去了,便吩咐道:
“既然他不愿意离开,就让他在这里等着吧,反正再拖下去伤势愈发恶化的又不是我们。”
商业联盟的人领命离开前,隐约听见鲍西娅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只不过这次她说话的对象已经又变成了今早突然来访的这位神秘来客:
“请继续说一下刚刚的关于‘股票’和连锁的问题吧,我对此很感兴趣,啊,对了,还有你之前说过的那位侍女,也找个时间为我引见一下如何?”
他刚走到拐角,就迎面撞上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猫,看来这家伙就是龙啸天要找的猫了。
结果联络人刚抱着“和那位贵族小姐的宠物搞好关系就能和她搭上话”的心思上前了半步,就在这只猫愈发冰冷的、简直不像是在注视着一个活人的目光下,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落荒而逃了,边跑边把自己刚刚的想法给砸了个稀巴烂:
那位殿下温柔是温柔,但她的猫真的好凶啊!我刚刚甚至感觉自己在它眼里就是个死人!
等到联络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通往楼下的楼梯上后,这只大白猫才快乐地甩了甩尾巴,蹲在了机密议事厅的门口,还顺便给自己舔了舔毛:
端庄,乖巧,美貌而优雅,半点看不出来刚才还小心眼地横吃飞醋的迹象。
于是,在这个除了门口看门的那只猫咪外,再无第三人存在的机密议事厅里,一连串崭新的词汇正在这个房间里逐渐成型。
为了确保谈话的保密,鲍西娅甚至不得不拿起了自从她确认了自己没有魔法天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的笔,笑道:
“我都多少年没用过它来记东西了,没想到这辈子还有重新动手记笔记学习的一天。不过你可要讲得慢一点啊,莺莺,这些概念都太新了,我有好多拼写都一时间无法及时完成……”
“那不如换一支笔如何?”施莺莺——也就是今天横插一脚让龙啸天被放了鸽子的神秘来客,从缀着珍珠流苏的手包里拿出了一支白羽毛笔,对鲍西娅推了过去,笑道:
“试试这个能够自动将语音转化成文字的记录笔,按一下末端的宝石装饰扣,那是它的开关。”
鲍西娅接过这支笔,在末端按了一下后,刚将它握在手上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个怎么用?直接放在纸上,它就可以根据外界的声音开始记录吗?”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鲍西娅并没报太大的希望:
因为这片大陆上现存的魔法制品,还都停留在那些纪元年后的“天才”们所带来的范畴里。
比起造福民生、方便生活而言,它们更像是为发动战争而量身打造的产品,因此用来,便总有各种各样微妙的不协调感。
不过就算这支笔是只有简单的自动纠错功能的笔,那她也不亏,因为这支笔实在太好看了:
通体洁白的羽杆末端嵌着一颗精巧的红色宝石,笔身更是她最喜欢的黄金制成,简直就是比着她的审美量身打造而成的东西嘛!就算会被自命高雅的贵族说俗又怎么样?她就是喜欢这些明艳又昂贵的东西。
施莺莺但笑不语地对她的手微微一点头,示意鲍西娅低头看去,鲍西娅一低头,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那支通体洁白的羽毛笔,已经在鲍西娅无知无觉的状态下自动运作了起来,数息间就用最流畅美观的字体,在纸上完美地复制出了她刚刚的那句话:
【这个怎么用?直接放在纸上,它就可以根据外界的声音开始记录吗?】
鲍西娅看向施莺莺的眼神愈发炙热了,如果用发光程度来形容她的眼神的话,那么现在从她眼中发出来的光足够供给这片大陆一晚上的照明:
“天哪,这也太好用了!如果能大范围推广的话,学生们一定……”
她怔了一下,随即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连语气也不自觉地低落了,无意间握紧双手的时候,又将羽毛笔的开关给关了起来,就像是关上她心中的某个念头的大门似的:
“不,是我想多了。没有入学资格的平民无法获取知识,自然也无法用到这些东西,就算有的平民学生能用积累下来的财富砸开贵族们紧闭的知识之门,可在信息极度不对等的情况下,他们能获取到的也只有最基础的理论……”
鲍西娅越说越情绪低落,只能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替那些终身与知识绝缘的人难过,还是在心疼自己被无良贵族们骗走的钱:
“我就是这样被骗走了好多钱的。”
“这可不一定。”施莺莺突然出声,宽慰道道:
“既然你也有改变这片大陆的知识分布不均现况的心思,那为什么不听听我带来的第一道国王禁令呢?”
黑发少女微微俯下身去,握住了鲍西娅的手,迎上了她又一次燃起了希望之火的明亮的眼神: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鲍西娅,让我们谈一场能改变世界的生意如何?”
龙啸天万万没想到他这一等就是一整天,太阳都要落山了,他才看见一位金发女子和一个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并肩走出来。
鲍西娅其实根本不想让施莺莺走。
她这人没什么别的追求,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可以睡在金山银山上数钱。
所以在原著里,她接见了带着自己的“大作”来出售的龙啸天,因为她看到了这个商机;这样一来,鲍西娅自然也会在施莺莺横插一脚,带来了更为先进的理念后,当机立断地取消了和龙啸天的会面,转而和她促膝长谈了一整天。
在这一整天里,她不仅得知了三道国王禁令的详细内容,发现了龙啸天所谓的“商机”中蕴藏的巨大风险,从而在心里把他给痛骂了一万遍,并第一万零一遍地庆幸自己取消了这次会面,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这一整天里,她得知的全新的知识比过往十几年的都要多!
于是鲍西娅格外动情地握着施莺莺的手,觉得自己面前的这简直不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行走的钱袋子:
“请务必留下来一起共进晚餐。”
施莺莺婉拒道:“不了,我需要回去看看我的猫……”有没有把龙啸天给弄死。
然而施莺莺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明显引起了鲍西娅的误会,她看向施莺莺的眼神都愈发温和了,爱猫的人肯定没有坏人:
“我家里也有养许多猫咪哦,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开个猫咪茶话会之类的。”
鲍西娅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十分可观,便循循善诱道:
“我家的猫咪都是好漂亮的乖孩子,一定可以和你的猫猫玩得来。”
“干脆我们一起开个猫咪咖啡馆吧。”施莺莺立刻又给了个新的赚钱思路出来:
“价格定高一点,给忙于生意和家族事务无暇养猫却又喜欢猫咪的贵族们一个减压和抒发热爱的地方。这样一来,能来得起这种咖啡馆的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在他们忙于社交的同时,你又正好可以收集一下各大家族的秘闻,从而获得第一手情报资料,做起生意来,有了这些情报的帮助,也能更加得心应手。”
为了让鲍西娅更好地理解这是何等一本万利的买卖,施莺莺继续解释道:
“如果她们说喜欢来自北方国度的珠宝,那么你就可以即刻调整从北方国度的进货量;下次从东方国度进口丝绸的时候,还可以调整一下进口的纺织品的种类,选取更结实、不易起球和粘毛的布料,给猫咪们做小衣服,开启额外换装服务,不如就五金币换一次如何?”
“……?”从来没想过猫竟然还能被用在这个地方的鲍西娅陷入了沉思。
她略微想了一下自己家里养着的那些娇贵可爱的猫咪不停地换上各种新衣服的场面,顿时觉得五金币算什么,就算五十金币她也愿意:
这哪里是第一世家的族长,这就是个鬼才生意人,好妙哦!
“我太喜欢莺莺了,感觉和你交谈的时候,时光都过得格外快。”她热切地说:
“哎,可惜我只是个商人,上一代国王颁布的宵禁法令对我们限制得格外严,我没有在黑夜里与你一同走上街头的资格。”
她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对施莺莺恳切道:
“你走吧,我已经不能挽留你了,愿我的思念可以为你指路。”
施莺莺:“……所以亲爱的。”
鲍西娅立刻接了上来:“哎,我在!亲爱的,难道你改变主意要留下来了吗?!”
施莺莺:“……不,我只是问你能不能松开我的手。”
正在两人依依惜别的当口,从楼梯上蓦然跳下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冲着施莺莺就飞奔而去了,它跑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周身的毛发都飘扬了起来,换个养狗的人来看一下这场面就懂了,这猫真的不像猫,活像个摇旗呐喊汪汪汪汪冲向主人的萨摩耶。
鲍西娅看着它的眼神立刻就热切了起来,同时身为一个资深养猫人,她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只听说过狗千里寻主的,可没见过这么殷勤的猫。
但疑惑归疑惑,鲍西娅还是对着这只猫亲切地伸出了友谊之手,甚至还从腰间挂着的猫咪零食包里拿了条最昂贵的肉干出来。
她觉得只要能把这只猫留下,那她就能以此为借口让莺莺也留下、继续和第一世家的族长畅谈生意经了,越想越开心的鲍西娅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一夜暴富的美好未来:
“来,咪咪,吃肉吗?”
结果这只猫完全忽视了她的友谊之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施莺莺怀里,尾巴摇得那叫一个欢实,并发出了一声热切的叫声:
“汪!”
被这一声猝不及防的狗叫给震撼到了的鲍西娅:??等等,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还没完。
还没能鲍西娅从这一声狗叫的震撼里回过神来,半边脸都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的龙啸天就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指着施莺莺怀里的猫怒吼道:
“把它给我,这畜生抓了我的脸!”
鲍西娅险些拍桌而起大喊一声,神奇的猫猫啊你干得漂亮:
很好,接下来就是她英雄救美……不对,美救猫猫,不对,救狗……反正就是通过拯救这只神奇的生物向莺莺展现自己的诚意和友好的时刻!
幸好她控制住了自己,要不然就看不到接下来的画面了:
这只刚才还能精神百倍、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跳下楼的猫咪,在施莺莺的怀里突然就变成了柔弱无助的小可怜,还巴巴地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
“喵呜。”
——光看此刻这只猫的外表的话,真的好柔弱,好无辜,好可怜又可爱哦。
目瞪口呆的鲍西娅:……啊,这,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有那么一瞬间在这只猫的身上闻到了清新芬芳的绿茶香气。
施莺莺低头看了看这只猫,又看了看脸上的伤口已经变成了紫黑色,里面甚至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的龙啸天,随后反问道:
“你搞错了吧,我的猫咪这么柔弱无助,怎么可能伤害你呢?”
她说得那么诚恳,甚至还举起了猫咪的爪子,对龙啸天晃了晃——在她捡到这只猫的当天,它的尖利的爪子就被剪平了,免得去祸害家具:
“你看,它甚至都没有爪子,你是不是认错了?”
正在龙啸天半信不信的当口,有另外一只猫咪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小巷里传来了。
在诅咒无限放大他“轻信他人”这一特质的情况下,龙啸天就这样放过了近在咫尺的真凶,对着远处的小巷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这就是过度自信的后果之一:
明明真凶就在面前,获得赔偿巨款的机会也就在面前,可他愣是能擦肩而过,就问可惜不可惜。
“跟去看看,别让这人真的把无辜的猫给当成你了。”
施莺莺不轻不重地在这只疑似狗但看起来又是个猫的神奇生物头上轻轻一拍,催促道:
“快去。”
——就像不久前,在路过图书馆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说了句“要是有人能把龙啸天从希帕蒂亚身边引走就好了”,于是这只大白猫就相当勇敢积极主动地冲了出去,活像能听得懂人话似的揽下了这个活儿。
眼下也不例外。
于是这只猫咪在得到了施莺莺轻轻一拍的激励后,立刻以比龙啸天更加气势汹汹的架势冲了出去,三下两下就抄两点之间最短的直线冲上了墙头,叼走了一旁小巷里,按正常剧情而言,会无意间咬破龙啸天的手,认他为主的上古灵兽。
系统被施莺莺这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感叹“你竟然算得这么准”的好,还是该先感叹“这真是个完美的工具猫”的好,最后只能铿锵有力地憋出一句话来:
“施莺莺,你这个无血无泪的资本家!你连猫咪都不放过加班干活的可能啊!”
施莺莺半点也不心虚地在脑海里给系统比了个活泼可爱天真无辜的“V”字胜利手势:“诶嘿。”
——如果它真的是“猫”的话——
作者有话说:是猫猫……狗狗……算了,是神奇北辰!
*鲍西娅,莎士比亚喜剧《威尼斯商人》中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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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围观 五金币一次,概不还价。
人不如猫这句话可以体现在很多方面, 很多时候。
比如气势汹汹冲进巷子的龙啸天的脚力,实在比能翻/墙上树抄两点时间最短距离直线路线的猫弱太多了。
他甚至都没能看见这个引走自己的罪魁祸首长什么样子,一直都没有得到妥善处理的伤口便让龙啸天眼前一阵阵发黑, 酸涩的眼球轻轻一转动, 本该流出来缓解眼部疲劳的泪水, 也全都被紫黑色的血液代替了。
龙啸天强忍着钢针刺入眼球般的疼痛,脚步虚浮地靠在了墙边,打算休息一下再继续往前走,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找到那个抓伤他的罪魁祸首,好逼出它的主人来对自己负责:
以前在皇家学院的时候他不敢碰这只猫, 是因为他以为这不过是只野猫而已,就算弄死它,自己的伤势也不会好转,更拿不到什么赔偿,没必要冒这个险。
但龙啸天的想法在刚刚置身于商业联盟耐心等待之时,又一次无意中看到了那只白猫的身影后,就统统改变了:
为了保证汇集了全大陆年轻人才的皇家学院能让人安心就读, 不必在学业之外还要额外操心安全问题、费不必要的神, 皇家学院的周围设置了数不胜数的防护法阵,将这所全大陆的最高学府拱卫得滴水不漏,固若金汤。
别说一只大活猫了, 就连外界的一片叶子想要吹入皇家学院的高墙,也会在触碰到最外那层、据说是最弱的防护法阵的那一瞬间,尽数碎成齑粉。
这样一来,虽然外敌无法轻易攻入这里,但被重重法阵保护在学院中的学生们也不能轻易进出, 许多交际丰富的贵族们更是为此特地在外另寻住所,也只有龙啸天这种没什么身家、完全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拿了所谓的“退婚补偿”得没落贵族,才需要每次都不厌其烦地申请出入报告,好在校外进行他的“宏图大业”。
两相对比之下,就愈发能发现这只猫的不普通了:
它竟然能从设置了重重防护法阵的皇家学院里完好无损地跑出来,大摇大摆地冲进商业联盟还不会受到阻拦,一看就是有主人的宠物,而且它的主人的身份一定不会低。
只有一位身家丰厚、地位超然的贵族,才能就读于皇家学院,并让商业联盟的掌权千金都刮目相看地爽了他的约。
综上所述,今非昔比,这只猫他今天必要捉到不可!
正在龙啸天踉踉跄跄地在小巷子里蹒跚前行的时候,系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出了疑问:
“你怎么确定龙啸天就一定会追过去?”
它越回想龙啸天的表现,就越觉得他看起来不太正常,如果说以前的龙啸天还勉强算得上是个有脑子的生物,那么现在的他就终于成功退化到了腔肠动物的级别了,完全只能靠本能行事。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或者说,对像施莺莺这样身经百战、无所不能的人而言,凭本能行事只会让她愈发如虎添翼;但对龙啸天这种除了包天的色胆外别无他物的男人而言,让他凭本能行事,只会让所有的事情都越来越糟:
就好比刚才,哪个正常人会迁怒到这个地步?找不到罪魁祸首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但凡路过的、有可能是猫咪的生物全都列入寻仇名单,还竟然真的就追了出去呢?偏激得简直就跟中蛊了似的。
一念至此,系统突然狐疑地对施莺莺发问道:“该不会是你给他下了什么诅咒吧?”
“怎么会是我呢。”施莺莺颠了颠怀里乖巧而柔软的大白猫,诚恳道:
“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你看,我连抱猫都很费劲,又怎么可能轻易亲自动手去诅咒别人呢?”
系统只觉心头奔跑过一万条狗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这个槽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吐比较合适:
“你当然不会轻易亲自动手去诅咒龙啸天了,因为你一出手就要取他狗命!我已经不奢求你能给龙啸天留个全尸了,你好歹回答一下,他行事渐渐变得如此反常是不是你的手笔就好!”
“不是哦。”施莺莺秒答:“你忘了这个世界的设定吗?诅咒只能依靠魔力发动,就算我是这片大陆纪元年后的唯一一位占星师,该没有魔力还是没有魔力的。”
系统顿时陷入了茫然,它总觉得答案已经摆在面前了,可这个神秘的帮手就是无法被他探知出真面目来:
这人究竟是谁啊?
先不说旁观一切的系统无法得知,连被狠狠坑了一把的龙啸天本人都无知无觉呢。
他粗喘了几口气,觉得那道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的猫叫声就在前方不远处,便继续艰难地走了下去,完全没有发现这件事的诡异之处:
他已经保持着这样强弩之末的状态,强行压榨着自己所余无几的体力往前走了好远了,体内象征诅咒的暗影已经渗透到了每个角落,可那道声音依然听来触手可及却始终不见半点影子,仿佛位于下一个拐角就能遇见的“不远处”。
慢慢地,他很快就走入了巷子的最深处。
这条小巷七扭八拐的,最深处的地方更是完全见不到阳光,如果此刻有第三个人站在这里,从巷外的角度来看,那他定然要制止龙啸天继续往前的,因为这幅画面实在太诡异了:
重伤得血流不止,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的年轻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蛊住了似的,明明已经行尸走肉、不成人样了,却还是在固执地往前一步一步地挪着,要把自己送入宛如巨兽展开的黢黑大口的小巷深处。
保持着一步一顿的频率又往前走了几步后,龙啸天实在支撑不住了,就连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都再难辨认和感受出,这究竟是中毒过深导致的,还是其实这些都是糊在他眼前的黑色的血。
他只能半死不活地靠在墙上试图休息一下,可这一靠,却听到了这堵墙的拐角处正有两人在窃窃私语:
“你说的是真的?就昨天你晕倒在这里,醒来后发现有个漂亮姑娘把你给救醒了,还送了你治病的药跟钱?兄弟,不是我怀疑咱们这么多年来的交情,实在是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落进你嘴里的啊。”
“那还有假,我为啥要骗你?又没有好处给我。”另一人看同伴不信,立刻急了,连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我把话说得明白点,是光明圣殿的人来了,这么说你总该懂了吧?就是那帮一天到晚都端着架子,恨不得把自己从头到尾都擦得闪闪发光的那帮圣人来这里了!”
另一人立刻打消了怀疑,艳羡道:“那你运气可真好,他们自称是光明神在人间的代行者,最看不得有人受苦了。但凡在街上看到个流浪汉,只要他的身份能通过真理之口的验证,这帮圣人都会请他饱餐一顿呢,更别说像你这种实打实受伤了的倒霉蛋。”
“那可不。”这个被光明圣殿救助过的幸运儿洋洋得意道:“除去传说中汇聚了无数恶魔,因此被神灵放逐,只能在大陆上四处飘零的罪恶之城外,他们的足迹遍布这片大陆的每个角落,会来到这里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而且他们的圣女也来这里了,据说好像要找什么到处乱跑的一头魔兽。”
龙啸天听到“魔兽”这两个字后心头一跳,立刻就联想到了不久前在他的脸上来了一爪子的那只猫,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要不是这头畜生,他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赶忙把呼吸的动静控制得更弱了些,试图偷听到更多的情报,而拐角处那两人果然也不负他所望地继续说了下去:
“能让光明圣殿的人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找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魔兽,你有没有再听清楚一点?就算咱们实力不够,不能把这头畜生给抓过来,倒腾点相关情报给他们,也够我们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这我倒没听清楚。”刚才那个还在炫耀自己被救了的家伙似乎没想到这层似的,愣住了:
“被这伤口弄得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太饿太累,醒来后光顾着吃东西了——他们果然还让我吃饱了再走的!而且他们的圣女果然就像这么多年来传的一样漂亮,我要是将来能娶这么个老婆,那可真是死也瞑目了!”
“你能记得些什么呢,看看你说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屁用也没有。”问话的人一开始还在为同伴的不上心而垂头丧气,可没过多久,他就反应过来了,兴奋道:
“哎,不过这也说明咱们的好日子来了。光明圣殿一来,谁不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温柔善良宽厚待人?”
“可不是嘛。”他的同伴也笑了起来:“以后这条街上,只怕流浪汉都很少见喽。”
两人边开玩笑边离开这里,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跟他们只有一个拐角之隔的龙啸天;而龙啸天在听完这番话后,也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要碰瓷。
他都走了这么久了,也找不到罪魁祸首,十有八/九也很难顺藤摸瓜地找到它的主人,还不允许他退而求其次地赖上个路人吗?
听那两人刚刚的交谈,似乎这段时间所有人都想在光明圣殿的面前铆足了劲儿表现一下,这岂不是天赐的、让他的碰瓷工作事半功倍的良机!
再说这个世界竟然还有酷爱做好事的光明圣殿,这不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吗?听刚刚那两人的谈话,这个圣殿里还有美女呢,嘿嘿,那就让他来当这个被救助的无辜伤者就好。
龙啸天边这样想边气力不支地倚在墙上,当然也不排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现在真的已经很虚弱了,只是轻轻一靠,就真的昏了过去。
他昏迷了之后,才从拐角里转出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看也不看慢慢滑落在了地上的龙啸天一眼,还远远地绕了开来,活像看见了什么不可回收垃圾似的,十分嫌恶。
——可除去这个身披黑斗篷的人之外,从那个拐角走出来的,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就好像刚刚那段声情并茂的对话都是龙啸天的错觉似的。
不,也不能说没有。
如果把衡量范围扩大到“人类”之外的话,就会听见有无数道声音正从他的影子里传出。
如果不仔细靠过去听的话,便会以为这只不过是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摩擦声;如果细细听去,便会被这千人千口、宛如细小的尖牙摩擦出的声音给骇到背后寒毛根根耸立:
“光明圣殿的人真的来过这里吗?不应该,如果他们来过的话,我们肯定会有感应的。”
“城主用来骗人的话你也信?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种类的小可爱,竟然能活在我们的城里。”
“杀了他吧!杀了他,咬碎他的喉咙,剥掉他的皮在上面画画,磨碎他的骨头当颜料,这样所有的麻烦就都被解决啦!”
它们边高声喧嚷着,边从此人斗篷下的暗影里探出无数细长的黑色小手,将龙啸天缓缓举离了正在蔓开血迹的地面,把他往外搬去。
仔细一看的话,甚至还能看到这些枯瘦手指的末端还留着尖锐的黑色长甲,一看就是非人类的、或者说得更明白些,恶魔的特征:
“城主为什么只给那家伙施加了‘无限放大他性格中的负面缺陷’的诅咒?如果城主愿意的话,那小子现在应该只剩下一堆骨头了,莫非是在给什么人做铺垫么?”
“当然是铺垫啦,你难道忘了么?这个诅咒的最终效果可不仅限于此,等到诅咒成型后再让他喝下特制的药水,就能斩断此人和世界的一切联系。”
“城主最近一天到晚的都在忙些什么呢?以前好歹还会带着我们到处飘,现在干脆在某个地方驻留下来了,还隔绝了我们的感知,莫非是要对人类宣战吗?”
在这一堆恶意满满的话语中,有一道女性恶魔的声音突然一针见血地响了起来:
“……在当狗吧。”
这句话可不得了,不管这是在骂人还是在陈述事实,都足以在恶魔间掀起千百丈高的惊涛骇浪:
什么,你竟然敢骂人?这家伙是打败了我们所有恶魔才当了这一任的城主的,你骂他就等于在骂我们所有手下败将!
什么,你不是在骂人,而是在陈述事实?不得了,真是不得了,这可是连光明圣殿都在忌惮的罪恶之城的主人,在“对大陆的威胁程度”排列中仅次于那些异界来客,竟然要去给别人当狗?这跟用能毁天灭地的禁咒魔法去打蚊子有什么区别?!
顿时所有恶魔前所未有地团结了起来,对这个一语惊人的家伙七嘴八舌地发问:
“你说什么?!”
“这个人是谁,竟然敢让城主做这种事情?我要去咬断她的脖子!”
这个声音又停顿了一下,才答非所问道:“不,我更正一下,也可能是猫。”
在无数“所以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一点啊!”的怒吼声中,穿着黑斗篷的人轻轻将下摆一拢,冷声道:
“聒噪。”
顿时他身后拖曳着的长长的、正在逐渐融化和沸腾的影子,便瞬间被收入了他的斗篷下方,那些足以将心志薄弱的人直接吓疯的私语声也消失了。
与此同时,小巷外传来了脚步声。
数息过后,这里方才还存在着的诡谲感瞬间荡然无存,一点猫咪白色的尾尖毛在墙角轻捷地一晃,便无影无踪,只将一个昏迷过去了的龙啸天留在了原地。
很难说刚刚负责搬运龙啸天的那些影子,不是故意得了某人的指示才这么做的:
龙啸天原本倒下去的那个地方位于小巷深处,如果想要把他杀人灭口的话倒是方便,可如果论起要让他的各种猥琐行径彻底曝光,让他社交性死亡,那这可就不是个好地方,因为太偏僻了些。
而且在倒下去之前,龙啸天还靠在过小巷的墙上,于是墙上还沾了不少血,就算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要来这条暗无天日的小巷里走一走,可一看到这种满地都是乌黑的血渍的场面,没吓得当场魂飞魄散都算好的,还怎么围观他,看他的笑话?
于是这些黑影在吞吃掉了附着在墙上和地上的鲜血之后——这些还在从龙啸天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产出的血也是出自它们的同伴之手,真是逮住了龙啸天这只肥羊就猛薅——特意把龙啸天搬来了巷口,还调整了一下他躺着的位置,让从他身上慢慢渗出来的血,正好能被他一身为了装酷而特意选择的黑色长袍完全掩盖下去。
万事俱备,只欠吃瓜群众。
而不管在哪个世界,吃瓜群众都是怀着火热的心冲在一线奔赴现场的人。
来的两人刚看见有人昏倒在地上的时候,本来的确想来施以援手的,结果没想到龙啸天的这张脸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当场就被人认了出来:
“这小子我见过,好像是第一家族族长的婚约者来着。”
他边这么说着边后退了一步,行为和言辞极不相符,搞得他旁边那位对这些家族秘闻不甚了解的同伴都疑惑了起来:
“那你怎么不去帮他一把?要是能通过这家伙和这么大的家族搭上线,那你以后就再也不愁吃穿了。”
“别别别,他这种级别的麻烦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说话的人连连摆手,看周围状似无意聚集、实则都悄悄竖起耳朵来听八卦的人越来越多,还贴心地帮忙说明了背景:
“这家伙明明是个药罐子却能赖着活这么多年,可见他曾经的婚约者为此付出过多大的心力,结果你猜我在皇家学院里看见了什么?他追在别国的公主后面大献殷勤,只可惜人家连正眼都不乐意赏给他。”
这里本来就离商业联盟很近,能来这里的也多半不会是什么穷人,龙啸天正是打着“反正有钱人的钱那么多被我碰瓷一下又不会出大事”的心态来的。再加上还有光明圣殿的存在,难不成真的有人会见死不救?
——真的有。
以他现在的这个落魄贵族的身份,越是有钱人才越会认得他,越想看他笑话呢,还救他?没对这个背叛者落井下石,就是最大限度的仁慈了。
要不刚刚那些黑影为什么要把他特意搬到这里,而不是让他在小巷深处自生自灭?
在施莺莺没有明确开口宣判龙啸天的死刑之前,这家伙定然有其价值存在,不能立刻弄死他,否则会有越帮越忙的风险,但在不威胁到他的生命的前提下让他身败名裂,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十分到位的帮助。
果然,不少刚从商业联盟出来的人也认出了他,惊诧道:
“这不是今天疯疯癫癫在我们这里耗了一整天时间的那个无赖么?”
“对啊,我今早去商业联盟领任务的时候,看见他在门口说跟鲍西娅小姐有约;傍晚回去交任务的时候,看见他顶着人家爱理不理的目光,拼命往她面前凑,半点眼色也没有,还把整整一天原本可以用来学习的宝贵时光全都浪费在这里了。”
这话再结合一下他皇家学院学生的身份,不知让多少连入学资格都没有的人眼红了,立刻有人酸溜溜地开口道:
“有这个对别人大献殷勤的心,怎么就不惦记一下照顾了他这么多年的人呢?”
立刻有人反驳道:“哎,话不能这么说,没准不被这种人惦记倒还是种幸福呢。没了这种废物的拖累,就算第一家族风光不再,可有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底子在,她还不是想选谁就选谁?”
就这样,龙啸天的碰瓷计划不仅宣告破产,还成功地把他的名声给传播了出去,不过传播出去的究竟是哪一种名声,可就不是他控制得了的了。
毕竟施莺莺是个记仇的人。
她拿了原主的报酬,借用了原主的身份和占星能力,来改变原主和这片大陆的命运,那么就必然不能让龙啸天全身而退:
可以说在原剧情里,被龙啸天给诓骗过的原主遭受过怎样的痛苦,那她就要分毫不差地对着记仇小本本,一条一条地还回来。
社交性死亡?人人唾弃?这不过是其中最小的一部分精神摧残罢了。
这还没完。
正在这帮人围观完毕,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雪白的长毛猫咪轻盈地叼着个牌子从墙头跳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牌子上用斗大的字写着:
【围观五金币一次,概不还价。】
更妙的是,它的身后还拖了个袋子,明摆着专门让人放钱进去的。
立刻就有人笑出了声:“这猫可真聪明啊,还知道看戏得收钱呢。”
不得不说这猫一出场,当即就把这里险些变得沉重起来的气氛给冲淡了。
不少戒心重的人之前还以为这极有可能是什么凶杀现场,正准备报告给皇家卫队,让专业人士来处理呢,结果这猫一出来,他们最后的一点怀疑之情,也像冰雪见到太阳般尽数烟消云散了:
普通的猫哪儿能这么聪明?这明明就是被专业训练过要这么做的猫咪嘛。既然有人专门为这件事而训练过它,那还能是什么凶杀现场?八成是这家伙太讨人厌,终于被看不过去的人给出手教训了吧。
很明显这样想的人不止一两个,于是数息过后,不少人都怀着“看都看了反正也不差这点钱”的心态,往这只大白猫身后拖着的口袋里塞了五个一组的金币,临走的时候还要摸摸这只守财猫的头,开玩笑也似的鼓励道:
“好好干哦,猫咪加油,等你带钱回去的时候,你的主人肯定会开心的吧?”
然后这猫竟然跟能听得懂人话似的,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用软乎乎的爪子把钱袋的口子拉得更大了一点,还伸爪往里面指了指,示意吃瓜群众赶紧往里塞钱:
“喵呜~”
旁观一切的系统突然觉得这个作风好眼熟啊:
“这猫是不是太狗里狗气了点?龙啸天还在旁边气若游丝,血流不止,生死未卜呢,它就在旁边张着钱袋子收钱……竟然还真的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了?!”
施莺莺谦虚地摆摆手:“还好还好啦,毕竟物似主人型,我的猫咪跟我一样缺德,那不是很正常吗,没什么可骄傲的,你过奖了。”
系统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厥过去:“不,我真的没有夸你!”
于是鲍西娅当晚正准备和施莺莺彻夜长谈的时候,就看见这位年轻族长的猫从窗口轻盈地跳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个装满了钱的袋子。
这只钱袋的饱满程度有多可观呢,简单描述一下就能很直观地感受到了:
这只猫的体型可不小,虽然不至于像橘猫们那么夸张,但就算把周身蓬松的白毛全都压下去,也是一条能在体型上和缅因比拟的好大猫,根本不存在“你不胖你只是毛绒绒”的这种错觉。
而鲍西娅身为养猫人,家里自然也不会缺少橘猫这个物种,说来也奇怪,明明她家里的橘猫吃得不多——或者说以橘猫的水平而言的确不多——但是它愣是像吹足了气的气球似的,一日膨胀更胜一日,以至于鲍西娅不得不专门为它加宽了窗边的栅栏宽度,好让它能随意进出,顺便爬上爬下地加强锻炼。
在面对特意为橘猫的体型而加宽过的窗栅栏的时候,这只大白猫都能轻轻松松地跳入,结果这个钱袋竟然卡在了雕花的铁窗边上,其内容量究竟多丰富,由此便可见一斑。
更不用说当施莺莺出手,把这只钱袋子艰难地从窗外接应了进来后,只是轻轻一动,袋子里鼓鼓囊囊的钱币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在鲍西娅耳里,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就算给她一整支皇家乐团她都不换。
鲍西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呢,不过对一个养猫人来说,夸她的猫猫又聪明又可爱是永远不会出错的安全话题,于是她立刻就此切入,对施莺莺热情赞美道:
“你的猫好厉害啊,还会自己赚钱!”
施莺莺盯了面前正在故作乖巧无辜舔爪子的大白猫半晌,就像是能从那张猫毛密布的脸上看出来什么似的——或者说她真的看出来了,因为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对鲍西娅开口道:“这是它专门给你的。”
还没等鲍西娅开心呢,施莺莺就补充道:
“它的意思是,花钱从你这里买走我的时间,让你把它的主人还给它。”
这话换作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会有种微妙的借口感,就好像这人已经不耐烦了鲍西娅的求教,却又不好撕破脸,所以不得不把锅推到猫的身上似的。
但换作这只猫来做,就半点违和感都没有,因为这只猫浑身洋溢着的狗里狗气的感觉实在是太像能干出这种事来的家伙了。
这只猫甚至还能听得懂施莺莺的话的样子,伸出爪爪把袋子往鲍西娅的面前推了推,点点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鲍西娅,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
“喵呜~”
——搞得活像鲍西娅不答应它这个可爱善良无辜的小动物的请求,就是在欺负猫猫似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鲍西娅总觉得这些事未免都太巧了点:
莺莺今天刚跟她谈了“猫咪咖啡馆”的生意,提出了“五金币一次”的猫咪换装定价;结果当天晚上这猫就拖着一口袋的金币来了,里面的金币还都是特意分好的五个一组五个一组,说不是在故意针对她鲍西娅?狗都不信的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鲍西娅佯装无意地拿起了她绣着玫瑰花的丝绸手帕,在这只大白猫的身上比划了几下:
“等以后真的开起猫咪咖啡馆的话,我就用这么大的绣花布料,给咖啡馆里面的猫猫们多做几条裙子穿,莺莺你觉得怎么样?”
施莺莺伸手触摸了一下那片精美的刺绣,唇角不自觉地便流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来:
“很好。”
她的这个笑容和今天展现在鲍西娅面前的完全不一样,不是以引导者的身份露出的饱含鼓励的笑容,也不是以前来寻求结盟的合作伙伴的身份露出的诚意满满的笑容,就像是……
一个在暗夜里孤身跋涉了太久太久、以至于都险些要被全世界遗弃和忘记的旅人,突然在昏暗的前方看到了久违的、来自家中的温暖灯火似的。
前路漫漫,来路消弭,可在这微弱而永不熄灭的灯火映照下,她曾经在幼年时期种下过的玫瑰,终于在她成年归家之时绽开了花瓣,以最美的姿态迎接与她的久别重逢。
可不知为什么,这个温柔的笑意却看得鲍西娅突然感觉十分难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第六感作祟,亦或者是她今天获取的情报太多了,连带着她的想法也变得纷繁了起来,明明莺莺刚刚露出的,是个温柔得让人能卸下一切防备的笑容,她却从中感受到了浩渺如星海的……怅惘与悲伤。
就好像在刚刚那副风雪夜归人的美好画面里,远行归来的那位游人,已经忘掉了她昔年的玫瑰。
她只记得自己似乎曾有这么一份至死不渝的羁绊,可命运的红线的另一端究竟落在哪一处的花丛里呢?她也不知道。
如果是这样的久别重逢,那还能算得上是喜事么?
鲍西娅拼命甩了甩头,打算把刚刚的这种不祥的错觉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为了让这种感觉更快地消退下去,她往这块丝绸手帕上匆匆看了一眼,便选定了个话题:
“啊,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皇家学院里最著名的景色之一就是终年不败的玫瑰花丛,也难怪莺莺你会喜欢……”
她的这番话没能说完。
因为莺莺刚流露出“我很喜欢玫瑰”的这种情绪后,刹那间,刚刚还在软乎乎地“喵喵喵”地叫着的大白猫陡然便从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黏糊糊的猫饼的状态,变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了起来,眼中精光乍现,还没等鲍西娅说完呢,就猛然一个起跳就精准地叼走了鲍西娅手里的丝绸手帕,端的是动如疾风!势如闪电!
饶是经营着商业联盟,因此见过各种珍奇异兽的鲍西娅都被这速度给吓了一跳:
这是何等迅猛而利落的一次成功的突袭式捕猎。
要是它的体型再大一些,亦或者它当时瞄准的不是自己手里的手帕,而是她的颈动脉,只怕就连最精锐的护卫都难以反应过来,自己就要陈尸当场了吧?
迎着鲍西娅骤然警惕起来的目光,这只机灵过头了的大白猫骄傲地抬起了头,活像下一秒就要跟鲍西娅打起擂台来似的——
然后它就屁颠屁颠地把手帕叼到了施莺莺的面前,还殷勤地伸出粉色的肉垫,在上面拍了拍,示意道:
“喵喵~”
半点刚才迅猛出击的敏捷利落也没有,又变回了那坨毛绒绒白抛抛软乎乎的大猫饼。
鲍西娅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不能这只脑回路奇诡得让人几乎要肃然起敬的神奇猫咪了,只能僵硬着脖子转过头去,求助理论上来说应该最了解它的那位养猫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
鲍西娅还真的没指望能得到回答,因为这只猫的神奇脑回路已经超越了她这个普通养猫人的常识范畴,但施莺莺想了想后,还真的给出了个特别有说服力的答案,堪称猫语十级选手:
“可能是它觉得给你的钱已经足够了,于是要附加一次猫猫换装服务当赠品。”
鲍西娅:有理有据,无法反驳。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啦,毕竟这只猫咪带来的金币真的很多,不是我没有骨气,是它给的太多了,别说从我这里买走莺莺的时间,就算再来几条小裙子也不成问题……
“明明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啊!”鲍西娅终于成功地反应了过来,以至于指着这只猫的手都在抖啊抖的:
“它从哪里弄到的钱!”
这下甚至都不用施莺莺回答,这只猫就自动行动起来了。
它跳到了鲍西娅面前,十分骄傲地晃了晃它身上柔软而雪白的毛发,高高地昂起了头,翘起了蓬蓬的大尾巴,浑身上下的气质那怎叫一个欠揍了得。
就算是无法理解这只神奇猫猫脑回路的鲍西娅,竟然也奇迹般地成功从那张圆润的猫脸上读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这么美,这么聪明,弄到钱什么的,轻轻松松啦~】
鲍西娅在心里把这只猫上上下下地搓揉了一百零八遍解气:
很好,我确定这不是错觉,我就觉得这个猫狗里狗气的,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等着,等我什么时候能跟光明圣殿搭上线,就请他们的圣女来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品种。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施莺莺又状似无意道:“那家伙的伤势已经到了再不接受治疗就会死去的程度了吧,如果他在我的计划前就死掉的话,会很麻烦的哦?”
正在鲍西娅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刚刚还趾高气扬得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的猫咪瞬间低下了头,像犯了错的狗子一样夹住了自己的尾巴,委委屈屈地哼唧了几声后,随即用比来的时候更加迅猛的速度跳了出去,顷刻间便消失在了无穷尽的夜色里。
数息过后,正在小巷里昏迷不醒的龙啸天身边,便出现了一道修长的黑影。
这道黑影凝视了他很久很久之后,才用活物般的暗影裹住了自己的双手,活像面前的这人是什么碰一下就会浑身溃烂的超级病原体似的,接过了一瓶由地上的暗影伸出的手捧来的药水,拔开盖子,凑到了龙啸天脸旁。
说来也奇怪,不管龙啸天这几天想了什么土法治疗,亦或者在资金允许的范围内求助过怎样的魔法师和炼金术师,他的伤口也半点好转迹象都没有,顽固得简直都不像是死物,而是寄生在他身上的活物了。
然而就是这么严重的伤势,在这瓶药剂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蒸汽熏染下,竟然首次出现了愈合的迹象。
只不过如此之快的恢复速度,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容小觑,此时的疼痛可比造成之时的疼痛强烈一万倍,当场就把昏迷不醒、出气多进气少的龙啸天从死亡的边缘给硬生生地疼了回来。
他一睁眼,就被脸上传来的更胜以往的疼痛给逼出了两道紫黑色的血泪,只可惜还没等他说出什么来呢,这个身形高挑的神秘来客就先他一步开口了,低声道:
“我看你伤得很重,年轻人,正好我这里有一瓶能治愈各种伤势的药水。”
但凡在这里的是个略微有点魔法常识和炼金常识的人,只要良知未泯,就肯定要劝阻龙啸天,让他哪怕挨着这种千刀万剐也似的痛,也不能喝这瓶药水: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轻轻松松获得的。
魔法师们想要在法术上有更深的造诣,就要日夜苦练不休地来磨炼自己;炼金术师们想要研究出更多的药剂、制作更好用的物品来换钱,就要勇于尝试,哪怕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也不能气馁;占星师们生来高居万人之上,弹指之间便能驱动漫天星辰,但他们没有魔力,寿数极短,不过百年……
在一个万事万物都等价交换的魔法世界里,突然有人说,他有能够治百病的灵药,这件事的可信度简直就跟在科技世界里说,他能制造出永动机一样:
但凡有人信得住,猪都能上树。
很可惜,这条小巷在夜深之后便人迹罕至,自然不会出现愿意告诉龙啸天他的知识盲区的人;而龙啸天仗着自己来自科学技术更先进的世界,便对这里的所有知识全都不屑一顾,自然也不会发现这番话的漏洞,真是好一头敢于上树的猪:
“……你卖多少钱?给我,快给我,我好痛啊……”
“不要钱。”这人将药又往前递了递,对龙啸天继续道:
“但这瓶药有个副作用,我劝你谨慎,因为当你喝下这瓶药后,你和世界的联系就会完全断绝。”
龙啸天一听,当场就乐了,甚至还美滋滋地心想,看来这家伙可要吃大亏了,他肯定不知道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吧?
于是他费力地、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接过这瓶乌黑浓稠得简直跟石油没什么区别的药后便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刹那间,始终萦绕在龙啸天周身的诅咒便逐渐褪去,不再受“无限放大性格中的负面缺陷”影响的他,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他断绝的究竟是和哪个世界的联系啊?
可是龙啸天刚想追问个明白,一抬头,就情不自禁地骂出了声:
“真是活见鬼了!”
——他面前的小巷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几片夜风吹起的叶子,从他面前的地面上打着卷儿地缓缓滑了过去。
这人离开的时候,明明是那么高挑的个子,看起来也并非是弱不禁风的瘦弱之人,却半点脚步声也没有发出,活像直接从阴影里消失了似的——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1·神奇北辰在哪里】
谢北辰:你喜欢猫,我就是猫;你喜欢狗,我就是狗。养一个我,你就能猫狗双全,还能额外赠送一个男朋友!这么划算的生意去哪里找!
施莺莺:……有道理,听上去的确挺划算的。
【小剧场2·所以为什么这么划算的生意还会失败呢】
知道了施莺莺真实性别的梅丽娜:她当年为什么女扮男装?不就因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把她给吓着了吗?我觉得你想多了,她不会跟你走的。
谢北辰:?
正沉迷研究的希帕蒂亚:我还要跟她继续学习呢,你要是把莺莺带走了,就是在跟我作对!我会让一整个国家的斥候跨境来捉你的!
谢北辰:??
鲍西娅噼里啪啦打算盘:恋爱花钱,结婚花钱,生孩子花钱,养孩子花钱,不生不养会被人追问,很麻烦,没空赚钱,来人啊,我要雇凶杀人,从根源上为莺莺排忧解难。
谢北辰:???
还没正式有名字的灵兽小姐:猫狗不两立,就这么简单!
谢北辰:????
还没登场的光明圣女:我觉得此人也很可疑。以下意见仅代表个人看法不代表光明圣殿,我建议把他跟龙啸天一起遣返回去。
谢北辰:?????
登场了但是没名字的暗夜魔女:城主,我建议你换个性别再来。这样虽然你很难开启恋爱线,但是你可以像我一样,开启姐妹情深线!
终于想起了自己有宫斗技能点的谢北辰:……你们给我等着。本宫一日不死,尔等都是姐姐妹妹。
感谢在2020-11-22 00:28:55~2020-11-23 23:43:4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x10 的 星雨云间 小天使~
非常感谢,我会继续努力更新的!
第75章 千金 没人记得无足轻重的你。
如果列个清单, 数一数这片大陆上最有钱的人的话,商业联盟的鲍西娅排在第二,就没人能排在第一。
除去精准的投资目光、干脆果决的手段、代代积累下来的庞大的基础之外, 她还有个极具辨识度的特点,让她年纪轻轻便能积攒下富可敌国的身家:
超敏锐的, 几乎从来都不会出错的直觉。
这份天赐般的直觉曾经在鲍西娅立足未稳, 还是个人人都用半真半假的“商业联盟的千金”这个称呼去称呼她的小姑娘的时候,曾无数次救她于险境之中。
在这片大陆上,“千金”这个词原本专指那些出身尊贵、身家丰厚的贵族小姐, 而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天堑,可不是简简单单地用钱就能填平的:
就算鲍西娅是商业联盟的下一任掌权者,甚至当她还未谙世事地躺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已经比整片大陆上所有的贵族小姐加在一起都富有了, 可正儿八经地论起来的话,这个词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一介平民的她头上。
直至后来, 她的父母在一次外出经商之时不幸遭遇了百年难得的飓风和海啸, 和全船的人一起死无全尸后, 被猝不及防地推上了“新一代商业联盟掌权者”位置的鲍西娅,就迎来了全大陆野心家的窥视。
人人都带着或轻蔑或同情或跃跃欲试的残酷神色, 半真半假地说, 她还是个什么事都做不成的小孩子, 成不了气候:
就算商业联盟的大权依然按照代代相袭的传统握在她手里, 用不了多久, 她就会发现,和身经百战的大人们一比,她的那点小聪明简直不值一提。很快她就会心力交瘁地发现自己和大人们的差距,从而乖乖地把手里的那些权力和财富拱手相让的。
无数人在这一刻都像抢食的鬣狗似的, 闻着这股越想越让人心动的香味追寻而至,对她手里的那些遗产虎视眈眈了起来,似乎人人都能预见到自己成功从这场混战中分得一杯羹的美好收获了。
为了给这场良心泯灭、道德不复、钱财至上的争斗再添一笔戏码,不知从何时起,鲍西娅对外的称号就变成了“商业联盟的千金”;这个四不像的称号甚至还越传越广,但凡是消息灵通些的人,在听到这个词后,就都会露出心照不宣的诡秘微笑:
哦哟,这位商业联盟的千金,价值何止千金呢?
把她手里的那些遗产弄出来卖掉,再把她名下继承的财宝和古董全都骗来,甚至都不必算上那些让人眼红得几乎要滴血的房产,这些东西的价值就不止十万金币了。
不愧是商业联盟的千金,就是这么有钱,不错不错。
——然而短短数年后,他们便惊恐不已地发现,自己美好的构想竟然全盘落空了:
明明鲍西娅的父母离开得早,只来得及教给她一些最基础的经商知识,可每次针对鲍西娅布下的破产陷阱,都能被她精准地绕过去,连最老练的商人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到像鲍西娅这样,次次都不踩坑。
不仅如此,在一次又一次针对鲍西娅布下的商业狙杀中,这位尚且年幼的商业联盟的掌权者还在飞快地从阴谋诡计中汲取经验和教训,将她的父母还没来得及教给她便去世了的知识,在实践中成功补全了,简直就跟疯狂吸水的海绵似的:
任你再来多少暗算,在她愈发熟练起来的手段下,和一日更胜一日精准独到的眼光下,还有这该死的、从不失灵的神奇的第六感的助力下,全都要无功而返,甚至还要变成砥砺她的磨刀石。
与此同时,鲍西娅名下各处生意的经营状况也愈发蒸蒸日上,仅短短数年之内,就从“只掌握了基础知识的商界新人”过渡到了“能独立自主经营一家店铺并使其连年盈利”的成熟商人,再到“崭露头角的商业天才”,也终于让这个半真半假的名号成功变成了对她的盛誉:
商业联盟的“千金”?
她说一个字的功夫,入账便不止千金。
随着商业联盟逐渐被鲍西娅真正掌握在手里,并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象征着财富的光彩,针对她的肮脏手段也越来越少了,毕竟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
但这并不代表她的第六感在常年未用后就会变迟钝,就好比现在,鲍西娅这份超强的预感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用在一只猫身上的投资换来施莺莺愿意跟她长久地结交,给她带来更多全新的知识和经商指点,这岂止稳赚不赔,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只要这只猫不会做出什么有碍于她的生意的举动,也不是什么危险人物的话,她就肯定不会去跟一只猫计较。
而且这只猫虽然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不对劲,不是正常猫,但罕见的是,鲍西娅的第六感竟然同时对她发出了最低级别和最高级别交织的预警。
按照她这么多年来善用第六感的经验来判断,这个复杂的信号的意思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这家伙很危险,不是易与之辈,但好在他对你没什么杀心,甚至还因为你身边的人而对你勉强抱有友善的态度。因此在你没和身边的这位第一世家的族长交恶之前,可以放心,你是安全的。
——虽然鲍西娅也不明白一条狗里狗气的猫能有什么危险,但既然她的直觉都给她指了条明路,不好好利用起来简直太可惜了。
于是她继续边整理今天的笔记,边和施莺莺随口聊道:
“你的……猫,”说到这个词的时候,鲍西娅很微妙地卡顿了一下,随即才继续若无其事地夸道:
“又聪明又能干,真是太让人羡慕了。它叫什么名字呢?”
她问完这话后,只见这位能博古通今、掌控人心、预判异界来客的所有动向的年少英才的族长脸上,竟然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很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叫喵喵吧。”
——普天下的养猫人一定都会给自己的猫取的两个普罗大众的名字,喵喵和咪咪。
“它难道还没有名字?”鲍西娅心念一转,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便提议道:
“不如我来帮你给它起一个,这样这只猫就是我们一起养的了,以后我可以给它买最棒的猫粮和猫窝,和你一起照顾它,你觉得怎么样?”
结果施莺莺还没说什么呢,这只猫咪便破窗而入,去而复返地扑进了施莺莺怀里,同时还奋力挣扎着伸出了一只前爪,还示威似的在空中挥舞了好几下,就差把明晃晃的一行字“我觉得不怎么样”给写在脸上了:
“喵!”
鲍西娅心底的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浓重了:她也养过不少宠物,但能通人性到这个地步的是不是太聪明了些?她这么多年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也没遇上这种啊?
她满目狐疑之色地看着这只还在挣扎抗议的猫,对施莺莺继续问道:
“你在养它之前,有确认过它的身份吗?”
再加上鲍西娅是商业联盟的掌权者,做生意的人向来消息灵通,自然也听说了光明圣殿正在追捕一头魔兽的消息:
“该不会是什么把自己故意变成这个样子来逃脱追捕的魔兽吧?”
——在鲍西娅不知道的地方,她话音刚落,就从人类肉眼不可见的、无穷尽的黑暗里传来了一阵窃笑声,伴随着利爪与尖齿发出的令人恶寒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一并响起了:
“如果是魔兽的话反倒更安全呢,至少把魔兽拱手让出去就行了,不用和光明圣殿成为不死不休的对头。”
“快看我们城主,他好惨哦,被人养了这么久,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
“幸好她们不知道城主的真实身份,否则的话肯定要把城主送去光明圣殿杀掉咯。”
结果在这一片唱衰的声音中,之前那个格格不入的女性的声音又冒出来了,简直就是这帮凶残的恶魔里唯一的正面担当,常年负责一鸣惊人式的吐槽:
“你们确定那位族长不知道城主是谁吗?”
这个声音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对,如果那位族长知道的话,岂不显得我们城主更惨了,给人家忙里忙外跑前跑后,结果到头来还是只能当一只宠物猫,连个名分都没有,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呢。”
结果就像是被说中了什么痛脚似的,之前一直默默地在这座没有实体的城市中央燃着的黑火陡然高涨了起来,从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言简意赅道:
“闭嘴。”
自从千年前,所有恶魔都被封入罪恶之城那一刻开始,这片不见天日的诸恶汇集之地里唯一的光芒,便是这终年燃烧着的冰冷的黑火了。
在罪恶之城的主人以实体存在于外界,又因着受了光明圣殿的驱逐而不得不在整片大陆上飘零不休的同时,这簇黑火就相当于他的内在精神,默默地注视着城内发生的一切,必要之时甚至可以利用这团火制造出实力和本人几乎相当的分/身,以迎接不怕死的恶魔对他发起的挑战和叛乱。
然而即便在面对百年前,胆敢来挑战他的暗夜魔女的时候,这团火也从未如此愤怒地波动过,就好像被说中了什么无法对外人明说的心事,于是无能狂怒,气急败坏了起来似的。
不过除了某位不怕死的吐槽役之外,恶魔们还都是很惜命的,自然无从辨别这种微妙的情绪。于是他一出声,城中无数窃窃私语的恶魔瞬间便沉寂了下来,被那股来自本能的威慑力逼得不得不噤若寒蝉:
哪怕他本体不在这座城内,造成的威慑力也没有因此减弱半分,这就是能凭一己之力,压制整座罪恶之城长达千年也未曾易主之人的威势!
等这道火焰慢慢平息了下去之后,生性闲不住的恶魔们才大着胆子继续讨论了起来:
“你这倒提醒我了,我们城主的全名叫什么来着?天天城主城主地叫着,一时间竟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了。”
“我也有些想不起来,毕竟都这么多年没人敢叫他的名字了。”
“……北极星?反正跟这个词有关就对了。”
不管罪恶之城的恶魔们怎么讨论,这个独立于整片大陆之外的恶魔聚集地终归是没有实体的,只要不被它的城主从寄居的身体里放出来,就永远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因此鲍西娅半点也没把这只猫往恶魔的方向想,并很快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施莺莺带来的最新的情报上,半信半疑道:
“真的有人会用这种方法赚钱吗,靠抄别人的书来卖?那不是跟偷东西一样嘛,也太缺德了。”
施莺莺估算了一下龙啸天的伤势,觉得他就算能被治好最严重的伤,也该已经发现了,他的家族实在太穷,无力负担得起对这么重的伤势的后续治疗耗费,便确信道:
“最晚明后天,他就要开始违背第一道国王禁令,量产这些东西了。”
她话音刚落,系统就对天发誓,他们甚至都能听见鲍西娅磨牙的声音了,从她背后漫出来的怨念险些当场就能具象化成一座全新的人类版罪恶之城:
“也就是说,他打算拿这些东西来骗我投资,让我血本无归?要不是你来告诉我国王禁令的事情,只怕我真的会被这种人给坑到啊!”
——问,如何最高效地激怒鲍西娅?
——答,直接告诉她,你差点被人害到破产。
更别提施莺莺还在这里看似温柔地劝慰,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火上浇油:“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不是要专门布下这么个大局来让你破产的,因为他并不知道国王禁令的存在……”
施莺莺身为猫猫拉架人的功力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看似一碗水端平,实则天平都快跟跷跷板似的蹦跶起来了,这一劝可不得了,当即就把鲍西娅的思路给带去了另一条路上:
他当然不是故意布这么大的局让她破产的,他是有意的。
这个浑身上下都是穷酸味儿的丑男人就是有意欺负她是平民,没上过多少学,看过的书不多,才敢昧着良心来骗她。
他甚至不用有意利用国王禁令,就险些让自己吃了个大亏,这分明就是在看不起她商业联盟的鲍西娅!等着,这就让你明白什么叫金钱的制裁!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家财万贯因此绝对不会让自己在这种小事上吃亏的鲍西娅气得当场接通了远程通讯,对整个商业联盟下令道:
“还记得之前那个獐头鼠目,一事无成,眼高手低的穷酸贵族吗?对,就是他,给我盯紧了,这两天不管他打算在我们商业联盟的地盘上卖什么东西,都不能让这混蛋有一个子儿的进账!”
——由此可见她到底有多愤怒,都成功憋出了这么长的词语来了。
鲍西娅继续安排道:
“明明是皇家学院的学生,还天天往外跑,这像话吗?传我的命令下去,以后但凡是我商业联盟开的店铺,只要见到他那张脸,就把所有的价格翻十倍、不,一百倍上去,让我看看他家里还剩多少钱经得起他这么霍霍。”
施莺莺在旁边特别流畅地接了上去,听得鲍西娅频频点头:
“再去告诉所有最近要在商业联盟地盘上做生意的人,谁敢跟他多说一句话,告诉他国王禁令的具体内容,明年的租金全都翻番;顺便让皇家学院的人多在他面前有意无意提一句,说‘听说最近写书很赚钱’。”
这样一来,以为能“写书赚钱”而眼下正好手头有点紧的龙啸天,就会加大马力提高产能,保持着这种被蒙在鼓里、进退维艰的状态,正好撞上新鲜出炉、还热乎滚烫着的国王禁令,成为第一个胆敢触霉头的家伙。
“只可惜他没借过商业联盟的钱。”鲍西娅断开远程通讯后还觉得十分可惜,把手边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遗憾道:
“要是他借了我的钱,我这就给他利滚利滚成高利贷,让他债台高筑,看看他是会主动选择一死了之,还是为了钱不管多下贱的工作都愿意做,等他觉得自己快还完钱的时候我再告诉他,这些都只不过是利息,你的本金半点都没有减少……想想就开心。”
如果这是漫画世界的话,就会很清晰地看到,施莺莺的头上突然“叮”地一下亮起了个闪闪发光的小灯泡:
我想到了个好主意,谢谢你,鲍西娅!
这一想连系统都惊得不轻:“你想到什么了?”
施莺莺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个话题给绕开了,守口如瓶的本事日益见长:“秘密哦。”
她边打发掉了系统,边握着鲍西娅的手,很温柔地笑了笑,劝道——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劝了:
“好啦,像鲍西娅这么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子,是不能为这种人生气的,否则也太抬举他了。”
“明天我带你去见希帕蒂亚,大家一起去看他的笑话如何?”
鲍西娅略一思忖,立刻就将这个名字和自己听说过的那些“被智慧女神眷顾的幸运儿”之类的名号挂上了钩,惊喜道:
“是那位南方国度的公主吗?太好了,我也一直都想见见她!”
她越说越开心,哪怕都深夜了也半点困意都没有,甚至兴致勃勃地抓住了施莺莺的手,给她描绘起了自己的创业蓝图:
“这些年来我使用过的魔法产品越多,就越发现它们不是为了‘改善民生’而创造出来的,比起日常用品来,它们更像是军工用品的简陋版,所以我早就有心着手改良这些东西了。”
她将自己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足足有五大本的奇思妙想的笔记全都从抽屉里搬了出来,找出一本最新的摊开在了施莺莺的面前:
“就好比这种炼金产品,原研发者是打算把它用在战场上当大规模生化武器的,就算后来被以‘不人道’的理由封禁了起来,不能继续作为武器存在,但依然有些地方在用它来融解废弃金属。自从见到它能融解废弃金属后,我就在想,如果能想个什么办法,把它给成功稀释到对人体无害的范畴内的话,岂不就可以用来清除日常的铁锈了?”
施莺莺凑过去看了看鲍西娅的笔记,一眼就认出了图上那只冒着黄色雾气的、盛满了金棕色液体的玻璃瓶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不知道哪位异界来客造出来的,一瓶连黄金都能溶解掉的王水。
对科技水平发展正常的世界而言,这就是个“如何稀释浓盐酸和浓硝酸的混合物”的实操题,只不过有些危险而已;但对科技发展水平远远被魔法发展水平甩在身后的这个世界而言,她在未接受过任何正规教育——不管是魔法还是科技的世界,对鲍西娅而言都从未打开过大门——的前提下,竟然敢凭借生活经验,再通过对现场的观察和思考,打算改进无数前人“天才”所创造出来的、看似神秘无比万不能更改的东西,只为了便利更多的人的生活……
就已经很勇敢了。
“我觉得的确可以一试。”施莺莺合上了她手中的笔记本,对她露出了个满含鼓励的笑容:
“而且我相信,你和希帕蒂亚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她们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满室的寂静里缓缓归于沉寂,随着话语声的减弱,她们头顶的灯光也渐渐暗下来了,温柔而宁静的长夜余韵瞬间席卷而来。
一缕银色的星光穿过尚未完全合拢的窗帘缝隙,将那支洁白的羽毛笔末端的红宝石,折射出华美的缤纷光彩:
那是率领“精神财富”之人,即将与率领“物质财富”之人一见如故的征兆。
也果然就像施莺莺提前透露给鲍西娅的那样,数日后,龙啸天果然带着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势,眯缝着半边兀自肿胀不休的眼,带着足足一沓他手抄的书籍来到了商业联盟,试图把他从记忆里复刻下来的这些娱乐向的书籍拿来售卖:
商业联盟的千金不赏识他?没关系,早晚让她知道她错过了多么赚钱的一笔大生意。
然而他的雄心壮志也只能全都仅限于此了,早就接到了商业联盟通知的卫兵们从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等了足足三天,才把第一个但敢触犯国王禁令的混账给逮了个正着。
“殿下请留步,奉第一道国王禁令,我们需要审查所有从未出现在市场上的书籍的内容。”皇家卫队的队长说得很客气,但手上的动作可一点都不客气,当场就收走了龙啸天手里所有的书,当众面无表情地朗读了起来:
“‘她冰封千里的心瞬间就被触动了,心想,世界上竟然有此等气魄的出色男人!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落魄得活像个乞丐,但她知道,面前的少年终非池中物,迟早有一天会屹立在万人之巅,她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于是她解开了自己的内衣,俯下身去,诱惑地开口’……”
——绘声绘色,公开处刑,别说越读表情越惨不忍睹的护卫队队长本人了,就连看热闹聚拢过来的吃瓜群众们也满面菜色,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这瓜很新鲜,很大,但为什么,为什么里面是馊的!别读了吧,队长,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们所有人不好吗?!
就算龙啸天再怎么自信,被近百人齐齐围观鄙视,他也该从美梦里醒来了,不堪受辱的他气急败坏之下当即便嚷了起来:
“你们这是独/裁专政,出尔反尔!前些时间不是还说要加大书籍的产出么,凭什么查封我?这不公平!”
要不是他听说了这个消息,也不会特意用这种剑走偏锋的方法赚钱;虽然他只是无意间听到了一耳朵,没能听清楚详细内容而已,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反正应该都差不多吧?
他两眼滴溜溜一转,就看到了旁边不少看热闹的人,顿时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特别有力地往那边一指,吼道:
“这些人也在卖书,你为什么不查他们?”
这家伙真是把“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损人不利己的态度发挥到了极致:
反正大家都是违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死一起死,
结果龙啸天没想到的是,这番话一问出口,不仅半点惊慌也没在周围人群中引起,甚至还收获了不少平民饱含怀疑的眼神:
“你有看过第一道国王禁令的详细内容吗?上面明确说明过了,鼓励分享的是知识类书籍;而对于每本非专业知识的娱乐性书籍,都要署作者本人的名字,不管是真名还是笔名都好,总之不能冒名顶替。”
龙啸天求助地看向站得更远些的贵族们,打算借着同一阶层的便利给自己捞回点面子。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从他昏迷在巷子里的那天起,他就在精神上被排斥出了这个阶层,变成了仅能供人嘲笑的跳梁小丑,连本该与他交好的、他前些日子还花了大力气去争取过的贵族少年们,都纷纷嘲笑了起来:
“我们卖的可都是自己的读书心得,和你这种乱七八糟的书可完全不一样。”
“写得好烂哦,你真的有上过学吗?”
“天哪,一想到接下来竟然还要跟这种人一起就读于皇家学院……绝望,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种沾亲带故才能入学的废物给全都赶出去啊!”
还有更小声的怀疑响起在了他听不见的角落,这部分人的讨论就明显更深刻了,当即便触及到了龙啸天的本质:
“这片大陆上竟然还会有人不知道国王禁令的存在,甚至在国王禁令颁布下来之后,连内容都不看的么?”
“虽说国王禁令的强度是根据对皇权的尊敬程度来发动的,但是无视国王禁令到这个地步,已经完全称得上目无法纪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你最近有没有看那些关于‘异界来客’的书?”
“有!”立刻有人拼命点头如捣蒜:“你也觉得这人的表现和书里记载的情况很像是吗?”
终于找到了有同感的人后,这人情急之下,一不小心扬高了些声音:“对皇权的存在完全没有概念和敬畏,拿出来的东西都是迥异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还有这股莫名自信的感觉……”
“小点声,生怕被他听见是不是!”发起这场谈话的人惊得立刻在他的肋骨上来了一下,低声道:
“还不能断言他就是那种存在,总之先小心着点,千万不要他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尤其是‘自由’啊‘平等’啊这样的话,在没做出任何实质性的贡献之前,这么说的人都是想要送我们去死的家伙!”
就这样,在龙啸天一无所知的地方,原本该聚拢在他麾下,为他战斗到死的忠诚的军队们,就这样随着民智的觉醒,渐渐地从无往不胜的利刃,化作了一盘永远也无法聚拢的散沙。
而这只需要一道看似无足轻重的国王禁令,便能尽数贯彻执行:
将原本只供给贵族的知识逐步传播给平民,自上而下地开始摧毁垄断智慧的壁垒。
不过这些都不是皇家护卫队的队长会考虑的事情,此时此刻,他正在想的事情只有一件:
为什么,我还没瞎。如果我有错,光明圣女会把我送进罪恶之城,让我在恶魔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不是让我在这里看一本烂俗又艳俗的十八线地摊文学。
在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把整本书过了一遍,确认了里面没有半点是和国王禁令里强调的“知识”挂钩的存在后,他痛苦地闭上眼,以堪比光速的手速飞快地合上了这本书,委婉道:
“这本书的内容……算了,先不说合不合适售卖的问题,总之这是一本娱乐向的书籍,那么按照国王禁令的后半条来看,这本书真的是你写的吗?”
龙啸天瞬间就心虚了:“这……”
他这一吞吞吐吐,精明的人哪里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不少人立刻便发出了笑声,嘲讽程度更胜以往,简直就是在把龙啸天的面子扯下来扔在地上踩:
“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差劲的人,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你能拿出来卖钱的,至少该是自己的东西吧,要不然和小偷又有什么两样?”
“这竟然还是个贵族?看来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的确,这种书的质量,还有这粗俗的用词遣句,以一个贵族的身份而言,未免也太没教养了。”
说话间有个皇家卫队的卫兵从队末匆匆跑来,从包里拿出了一座小石像,明摆着是照着皇家学院里的那座真理之口仿制的,有着同样的“会咬断胆敢说谎之人手腕”的原理:
“我们这里有简易版的真理之口,如果这是你写的书,那你敢不敢把手伸进去自证清白?”
护卫队队长冷冷地看向龙啸天:“如果你不敢的话,就只能说明你违反了国王禁令,应处十倍罚金。”
身为第一时间接触到了第一道国王禁令的、也是极少数依然对皇权心存敬畏的人,他自然知道这道禁令对这片大陆上的人该有多大的束缚:
越是敬畏皇权,禁令的效用就越强;可即便对皇权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只要知道国王的存在,在处于这位统治者的辖境内时,也会象征性地尊重一下。
那么,一个完全不会被国王禁令束缚住的人,或者说,一个对“国王”的存在毫无概念,因此半点也没有敬畏之心的人……
又会来自哪里呢?
他一惊之下赶紧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驱赶了出去,努力将注意力凝聚在当下,继续逼问道:
“以你现在的家庭状况,你支付得起这笔钱么?”
龙啸天瞬间冷汗涔涔而下:他当然付不起。
虽然这些年来,他所在的家族接受了不少来自第一世家的支援,但那些援助多半都用在医治这具病泱泱的身体上了,就算能从牙缝里省下一点钱来,也不过堪堪维持在不破产的边缘,就连他现在动用的这些钱,都是寅吃卯粮预支出来的:
一旦他的生意失败,那么他就会带着整个家族滑向破产的边缘!
有那么一瞬间,龙啸天甚至产生了险些触摸到真相的疑惑:
难不成是自己露馅了,或者说这个时代还有别的外来者?否则的话,怎么会从这么精准的角度,杜绝了他通过抄袭和照搬记忆里的书来卖钱的办法呢?
“也不能说全都是他的错吧。”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还未停止,有人讥笑道:“他从小就没有父母教导,在走后门进入皇家学院之前,甚至连学都没上过,又能接受到多好的教育呢?”
龙啸天一听这话就心头火起,连带着将他刚刚灵光一现的那个推测也抛到脑后了。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反驳,虽然在这个世界他是个孤儿,但是在他原来的世界,他还是有父母的……
奇怪,他怎么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工薪阶级,虽然对他很好也很严厉,但人都是要往高处看的嘛,时间一久,他就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愈发不满了起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抱怨父母没用的牢骚话也越来越多:
“你们怎么这么没用?要是你们赚的钱再多点,我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吗?”
说来也奇怪,他只记得那两位老人日益苍老、浑浊和失望的眼神,一时间竟想不起他们的模样来了。
与此同时,正在一旁二楼窗边看戏的施莺莺,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龙啸天在这句话之下的恍神:
这可不是普通的,“因为分开的时间太久而导致了记忆模糊”的忘却。
或者说,一个人就算再没良心,道德再败坏,只要没跌破底线,脑子还算正常,那么不管过去多久,至少也应该记得陪伴自己长大的家人的模样。
龙啸天的道德有没有跌破谷底,这不好说,反正就算没跌破也该十有八/九差不离了;但他即便如此,他的恍神也太过突兀,活像刚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忘记了这些事似的。
——就好像他和原本所在的世界的亲缘羁绊,被某种力量给彻底斩断了。
她轻轻一挑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还在希帕蒂亚和鲍西娅脚边乖巧蹲坐着的大白猫,随即对系统道:
“把龙啸天在原来世界的资料分给我看看。”
“也就那样吧,真没看的必要,我给你概括下就行,省的浪费你时间。”系统叹了口气: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级,这辈子没干什么坏事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不过倒是那种在路上看到个乞丐会随手给一点零钱的常行小善之人。”
“因为是以前那个年代里难得顶着压力谈恋爱谈成了的,所以夫妻二人一辈子都没红过脸,可以说除去穷了点之外,这个家庭再和谐不过了,就连他们自己都很奇怪,自己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也就是说,是好竹出歹笋的标准典范?”施莺莺沉吟片刻,两手一拍,当即便做出了决定:
“太好了,帮我把原主扔过去一下。”
迎着系统愈发迷惑不解的目光,她耐心解释道:
“龙啸天为什么能在异世界都这么张狂?”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回去都会有人在等着他的场面。在这个世界,以前梅丽娜还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会为他留饭;他在原世界加班加过了头回家的时候,会有人帮他亮灯;就算后来丢掉了工作,失去了女友,只要一回到家,看到父母的模样,就还能感觉到,最后一道似乎永远都不会离开的避风港依然在庇护着自己……”
“可如果我要把他的最后的避风港都摧毁呢?”
系统目瞪口呆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它的头顶直直落到脚底,活像被人兜头破了一盆冰水似的:
流落异乡,身受重伤,无钱医治,债台高筑,人人唾弃,然后现在,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有了更贴心的小棉袄了,干脆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整个世界都在幸福地运转,只有龙啸天一个人被扔在原地接受千刀万剐的精神凌迟,根本没有人记得无足轻重的他。
杀人诛心,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1】
龙啸天:我露馅了?不可能!我的伪装完美无缺!
谢北辰:胡说,我的伪装才完美无缺,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猫猫!
看穿一切的施莺莺:……哦。
【小剧场2】
暗夜魔女: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我们城主终于等到了他等了快一千年的人,十分高兴,就来问我女孩子会喜欢什么东西。身为他仅有的狗头军师的我想了想,觉得人类女孩都无法拒绝无辜可爱的猫猫狗狗,就给他提建议说,小猫小狗之类的吧。我以为城主会找个猫儿狗儿的当成礼物送过去,结果他自己变成猫颠颠儿地跑过去了,这谁能想到呢,哎,让我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施莺莺当场化身养猫人:谢谢,我很喜欢这条猫子。
暗夜魔女目瞪口呆:这、这也行??是真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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