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赤诚 感君高义,择木托身。


    一般来说, 音乐剧演员是不会在这种跟音乐剧半点关系也没有的,完全追求流量的综艺娱乐节目里出现的。


    虽然大家都吃观众给的这口饭,但是从专业程度、辛苦程度、知名度、片酬和受尊敬的各方面而言, 音乐剧演员和纯流量明星之间的差距岂止是天壤之别:


    前者干最累的活,根据演出和成片的好坏吃实力饭;后者干最轻松的活, 根据流量变现程度吃人气饭。


    虽然不至于到隔行如隔山的地步, 但这两种类型的人士在没有必要合作的时候,是很难碰到一起去的:


    先不说前者愿不愿意自降身份,跟除了一张脸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花瓶们为伍;就算他们缺钱缺疯了愿意, 他们的经纪人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一时的利益而自毁长城。


    但微妙就微妙在这个地方:


    施莺莺还是个在校就读的学生,没有工作室,没有所属的娱乐公司,更没有经纪人, 最多只有个助理,这个助理还不是业内人, 是跨行挖过来的。


    节目组的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噼啪响, 怕是隔着太平洋都能听见:


    施莺莺正处于事业上升期, 但左琳那边还没完全垮掉,所以哪怕《莎乐美》再怎么出色, 也没有人敢帮她推出接档作品。只要能趁着这个空来捡个漏, 那节目收视率岂不一飞冲天?!


    至于放在《莎乐美》片末的投资方名单, 一般没人注意——你吃完鸡蛋之后, 连生蛋的鸡都不太想关心, 就更不会关心养鸡场的主人了——就算注意到,也多半只会觉得,她打拼下来的家产,满打满算也就这么点而已。


    在绝大部分的普通人眼中, 白手起家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但在动辄就要投资百万千万甚至几个亿,最后却只能拍出一部烂片的娱乐圈里,这点家当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也就没什么人愿意去了解,施莺莺的这点小小的家当究竟代表着什么。这可不止是物质上的丰足,而是一笔堪称骇人的人脉财富:


    所有圈内擅长处理名誉权和与之相关的各种案件的律师,都被收罗到了她的麾下。日后如果想要有人帮自己说话,他们哪怕求爷爷告奶奶也找不到半个人来给自己打官司,只能跪在施莺莺面前求她!


    ——只可惜现在没什么人有这种远见。


    于是这个综艺节目组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来勾搭施莺莺了,甚至还走了她的专业课老师的路子,在课堂结束之后,把邀请函递到了她手里,给她十足十地做够了脸面:


    让久负盛名的传媒大学专业课老师,在还没什么名气的曾经排挤过她的同学面前,把一封好多人抢得头破血流的邀请函,递到声名鹊起的这位新秀手里。


    说实在的,这可真是件扬眉吐气的美事!光看周围那又平白炽热了无数倍,差点没把系统给烤化的眼神就知道了。


    结果与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人眼红得险些滴出血来,被投了橄榄枝的施莺莺本人倒是反应平平。


    哪怕看见了节目组为了博取话题和关注度,在邀请自己的同时还请来了左琳这个跟自己水火不相容的话题人物,她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问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她是带资进组的吗?”


    换作以前,她的这位特别擅长见人下菜碟的专业课老师才不会搭理她,也不会解答她的这些疑惑,毕竟他忙着去捧左琳都忙不过来,对原主这种靠奖学金进来的穷人家的好姑娘更是嗤之以鼻:


    明明都这么穷了,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大方方地承认你来娱乐圈就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卖个好价钱不行吗?搞什么清清白白那一套,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然而在施莺莺一举成名之后,但凡判断力还在线、脑子还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脑壳里没有被僵尸吃掉的人,就都能算清楚这笔账:


    谢成芳捧她,她自己又争气,还会赚钱,这种人日后就算再不成气候,也不是他们这些几十岁了还没什么名气的人比得上的。


    于是这位嫌贫爱富堪称一把好手的专业课老师难得地对施莺莺露出了个笑脸,柔声细语地为她解惑:


    “那倒没有。毕竟这个综艺流量一直半温不火,她要是愿意进组,直接就能空降成一番位,哪里还用得上额外运作?”


    “但你也别太嫌弃这个节目,毕竟你现在没什么接档作品。就算谢导真的欣赏你的才华,可她毕竟没有短期内连续拍摄多部作品的前例,你还是抓紧这个机会的好。”


    这位老师对着施莺莺半真半假好一顿糊弄,可他总觉得施莺莺并没有真正在听自己说话,而是一直半侧着脸朝向教室窗户的方向,好像在听什么声音,或者等什么人似的。


    在她凝望远处的时候,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仿佛笼着一场经年不散的雾,令人便是对她的容貌心生欢喜,也会望而生畏,不敢近前。


    他就这样口干舌燥地说了半晌,才见施莺莺含笑一颔首,拎起随身的手包便风轻云淡地走出了教室: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先走了。”


    “装什么装。”施莺莺前脚刚走,这个男人就再也端不住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了,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小声嘟囔,“不就是新赚了几个臭钱吗,倒在这里跟我摆起架子来了。你敢这么给左琳脸色看?”


    事实上,施莺莺还真的敢。


    只可惜这个男人再也没有知道答案的机会了。就算有,也要等好久之后,他在劳改所里放风的时候,从公用的大屏幕上看见施莺莺,才能得到这个答案:


    别说对区区一个左琳动手,当她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踏入娱乐圈的时候,就注定要在这里掀起滔天巨浪,激浊扬清。


    虽说“施莺莺敢不敢直接对左琳动手”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的没什么人能知道答案,但“施莺莺刚刚一直盯着窗外留意什么动静”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数分钟后便水落石出了:


    一队穿着制服的人接连齐齐进入教室,在还留在教室内的学生们或惊恐或好奇或疑惑不解的目光下,彬彬有礼却不容拒绝地将这位认钱不认人的老师请了出去。


    事实上,在许多体制僵化的地方,公务员和事业编这种属于“国家工作人员”的身份简直就跟铁饭碗没什么两样。只要你不犯下杀人之类的大错,那再怎么捅娄子,你所属的机关也会努力给你抹平,让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口饭吃。


    这种象征着权力的高度集中与腐坏的现象比比皆是,连教师这一行业也不例外。每年因为受贿区别对待学生、猥亵与骚扰、侵吞公款等各种问题被公示的毫无师德的败类不知凡几,可真正被吊销教师资格证并追究刑事责任的,怕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除去僵化的体制让这些蛀虫格外有恃无恐之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举证困难:


    你说我受贿了?可以啊,没问题,我接受你的指控,可我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收了谁给的多少钱或者什么物件?你能一一说明白吗,说不明白就是诬陷。


    还真没什么人能精准地把这些证据一一摆出来,毕竟现在的人们也不是傻蛋,哪里有大张旗鼓地给人送礼送红包的?


    于是贵重的珍奇古董等大件摇身一变,变成了“从街边二手市场捡漏回来但没想到是真品”的“便宜货”,高定珠宝等奢侈品在送礼人的口中,也变成了“高仿”,至于这个到底是不是仿品、价值几何,就只有涉事双方自己才清楚了。连送现金都“与时俱进”成了送卡,轻薄的一张小卡片上存了一大笔钱,谁能注意得到区区一张卡片正在从一个人的口袋转向另一个人的手?


    ——每个收受贿赂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当然,这位从来就没干过什么人事的老师也不例外。


    他能在国内数一数二的传媒大学当专业课教授,跟他的学术水平和演技等个人实力半点关系也没有,纯粹只是因为当年跟他同时竞争这个岗位的人全都是女性,且负责面试的老教授也是个男人,和他心有灵犀地换了个眼神,便拍板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


    “现在啊,高校里的女生数量真的是越来越多了,这样不好,很不好。尤其是我们的教师团体,需要更多的男性来增加阳刚之气!”


    就这样,对精深的专业知识一窍不通、连论文都不会写只会请代写、半点代表作也没有的这个男人,便摇身一变,飞上枝头,成为了年薪百万的专业课教授。


    他也深知自己的短板和真实水平,要是真的有人较真,追究起来的话,他肯定保不住这个职位。于是就形成了十分有趣的对比,他的学生们来上学是真的想好好求学,顺便经营人脉关系;反倒是他这个本应负责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来教学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一条粗壮的、靠谱的大腿让自己抱上去,好保住自己的高薪职位,幸免清算和检查。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最终竟然真的成功攀上了左家这棵闪闪发光的金色大树。


    左琳这姑娘随母姓,或许也正因如此,她的傲慢与天赋几乎完全承袭自了她的影后母亲,左蓉,真是好的半点不学,坏的一学一双。


    如果说左琳的排挤人姑且只停留在为难同学的阶段,那么左蓉的傲慢对所有同行来说就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她言词刻薄,又自视甚高,关键是还有这么个影后的奖项给她撑场子,以至于不管谁看见她,都会有种自己被她给鄙视到泥巴地里的感觉。


    这种侮辱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但专门就是冲着抱大腿来的这位男老师可不是一般人。他先是送了无数厚礼上门,又许诺会好好照顾左琳,让她在学校里不受半点委屈,同时还会竭尽所能地帮她找资源、拉关系。


    在他倾尽全力的自我推销之下,左蓉终于答应了他的投诚。于是他之前送出去的所有礼物,就又通过这一层关系,兜兜转转地给他把财政窟窿补上了:


    毕竟想要通过他这个难得成功的跳板,去跟左蓉和左琳母女俩攀关系的人也不在少数。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帮人在来之前,就已经通过不知什么手段,把流经过他的手的行贿物和钱财调查了个一清二楚,半点争辩的余地都没有。


    不仅如此,在大学官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神秘的“内部知情人士”把这件事给捅了出去,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短短十几分钟,就在网上激起唾骂无数:


    “这要全都是真的,那可不得了,这人是来给学生上课的还是来敛财的?”


    “你干脆也别上课了,直接把自己的个人收款二维码投在大屏幕上,每次上课都得先给你转账才行。”


    “身无分文者,不得入我传媒门。”


    “只因为学生家境不同、背景不同,就擅自把他们划分成三六九等来区别对待,这也配叫老师?传道授业解惑的事是一点没干,不当人的事是一件不落!”


    事情一大,再掩盖下去就难了。尤其当给出受贿证据的人和把这件本该不外传的丑闻张扬出去的人,都用极其高超的手段掩饰了自己的IP,警方和校方都完全无法查出这两个匿名人士到底是谁的时候,掩盖已再无意义,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赶紧公平公开公正地和此人划清界限。


    于是,在骂声愈演愈烈、险些把某明星斥巨资买的头条挤下去的当口,传媒大学和当地教育局被迫联手发布公告,声明愿意配合官方的一切调查,绝不允许任何包庇和徇私情的情况出现,同时开除这位教授的党籍,并吊销其教师资格证。


    连他就职的、本来应该保护他的学校都撒手不管这烂摊子了,那还有谁会给他面子呢?


    这样一来,三十分钟后,为了平息民愤,减弱舆论负面影响,坐落于当地的最高人民法院决定立刻破例开庭。


    这人再怎么不学无术,可明面上的身份好歹也是个有编制的公立大学的教授,毫无疑问应该被归属于“国家工作人员”。这样一来,按照《刑法》第三百八十五条的规定,受贿金额累计五千元以上的,应以受贿罪定罪处罚。


    五千元说少不算少,可以让温饱线以下的绝对贫困家庭吃上半年的饱饭;可用在这些纸醉金迷的“上层人士”身上,就只能算少得可怜了,连件大牌的礼服都买不起。那些名贵的珠宝首饰、美衣华服、豪宅豪车之类的礼品,动辄便要上百万上千万,他们也习惯了这些消费,好像生来便不染尘埃,要生而高贵地居于万人之上似的。


    然而只有这时,要经受法律的审判和裁决的时候,这帮素来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人们才发现,原来这些“小钱”和“薄礼”,在正常人的世界和法律里,是足以让他们下半辈子都在铁窗里度过的东西。


    特事特办,对这个失德高级教师的判决很快就出来了。


    介于他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甚至还猥亵过学生、把没什么背景的学生拉皮条介绍给娱乐圈里的老油条,多罪并犯取最重;同时按照《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贪污贿赂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三条,贪污或受贿数额在三百万元以上的,应当认定为刑法地三百八十三条第一款规定的“数额特别巨大”——


    于是最高人民法院发下特快特批文件,依法判决此人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没收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自此之后,有心人便会发现,教育界和文娱界的风气竟然悄然间有了好转的迹象:


    哪怕再怎么想往钱眼儿里钻的人,也不再敢明目张胆地把所有的学生划分为三六九等区别对待,表面上的那一碗水端得平到不能再平;文娱文娱,文化和娱乐是息息相关的两大行业,教育界风气一正,连带着娱乐圈里的人都谨慎了起来,生怕自己也被这肃清之风给刮个尸骨无存。


    就这样,不少出身不好的寒门学子终于领到了国家专门为他们设置,他们却一直拿不到的补助金和奖学金,本该属于烈士遗孤这种弱势群体的加分和升学通道也终于落到了该有的人身上。


    牵一发而动全身,教育界风气一清,连带着娱乐圈近些年来的乱象也有所整改。在这位“稀有生物”男教师都被无情杀鸡儆猴的前例下,粉丝们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再也不敢打着“应援”的旗号,篡改教科书和试卷、在课堂上不讲课反而讲无用的娱乐圈八卦、让学生们打着买学习资料的旗号去给明星买专辑冲销量了。


    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连给施莺莺发出了合作邀请函的节目组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刚刚收到了一份数额巨大的投资意向书,恰巧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毕竟左琳的名气这段时间内有所折损,能拉来几个中型品牌看在她们母女二人的面子上投资就不错了。


    再者,投资什么的肯定是多多益善,看一看投资意向书上那不知跟了几个零的天文数字,谁能不心动?


    节目组乐得都找不到北了,对神神秘秘、连面都不愿露的投资人提出的各种奇怪条件,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


    不就是不愿意提前签合同,一定要在节目开拍的当天,和所有人都见过面之后再签吗?行行行没问题,反正定金已经付了,不亏不亏。哪怕你反悔,这定金也很够他们花的了,再随随便便拉几个赞助就能凑齐。


    当然最坏的情况他们也不是没考虑过,投资意向书上也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若因为任何工作人员个人事务,而导致这档节目无法如约按期录制或放映的话,节目组需全额退还定金,且投资方有权不履行接下来的任何义务。


    这个条件乍一看十分苛刻,可以说甚至在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投资人提出之前,人人都知道娱乐圈里有这种风险,但人人都不会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这年头的娱乐圈里,还有什么算真正的丑闻?只要粉丝足够多,连业务能力不到位、出轨、滥交、吸毒都有人自发地洗白,连理由都找好了,什么“他还是个孩子没什么经验”、真爱、自由和“国外飞/叶/子不算犯法都是为了灵感”之类的话术一套又一套,对症下/药,精准洗白,连专门负责管理明星网上相关言论的工作人员都要自愧弗如。


    这样一来,在看到这条严苛的条款的时候,一开始根本就没人把它当回事儿:


    你写得再怎么严厉,归根到底,你不还是投资方,还是资本?你看着自己投进来的大笔大笔的真金白银都要打水漂了,你不着急,不心疼?就算参与节目录制的明星出了丑闻,为了赚钱回本,你也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摆平舆论带来的负面影响,好让节目顺利播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投资方必然要站在得利者和受益者的角度为节目组考虑,这样一来,这个看起来唬人的条款,能起到的全部的作用也就是唬人了。


    ——所有人,包括左琳,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


    开始录制节目的当天,左琳和程志远到现场到得最早。


    一方面固然有不愿让八卦记者有文章可做,说他们“耍大牌迟到”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这两人的私心:


    左琳一听施莺莺也要来,就半点把柄也不想留给情敌,要把程志远看得严严实实的,防止被挖墙脚;而程志远更是不必说了,他的确想早些见到一见钟情的施莺莺,这么看来,左琳的防备也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这对各怀鬼胎的情侣就和这个综艺节目的负责人在休息室碰了个早头。


    节目负责人一看见左琳,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结果还没开始寒暄呢,他的满肚子客气话就被左琳开门见山提出的无理要求给堵了回去:


    “我昨晚睡前想了想,我觉得我的剧本还可以再改改。”


    这个要求可真是实打实的无理取闹。剧本早就写好发到所有人手里了,再敬业一点的人保不准更是已经把自己的台词、表情和走位全都背得滚瓜烂熟,在即将开拍节目的当口,你突然横插一脚说要改,几十号人都要因为你的突发奇想而耽误时间拖延进度,你觉得合适吗?


    很显然,左琳觉得很合适。因为在负责人一脸尴尬地说出“您觉得怎么改合适”这番话之后,她的要求立刻无缝对接上了,很明显已然经过好一番深思熟虑:


    “我的要求也没有很高,想个办法往里面加一点对我的正面认可就行。比如让施莺莺亲口承认,她能火完全是因为谢成芳偏心她,还把自家儿子拉来给她捧场,与她本人的实力半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说实在的,她能火不就因为那张脸吗?她之前的专业课分明学得一塌糊涂,要说短短几个月就能让她的水平突飞猛进成这个样子,我可不信。也就谢成芳眼瞎,捧着块石头当宝贝,被她那么下大力地捧,猪都能飞起来!”


    听完这番话后,不光是节目组的负责人,就连周围只能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都僵硬了:


    你他妈还真好意思说自己的要求不高,看看你自己的电影票房扑成什么样子了吧大小姐,我在地心打个洞穿到另一边才能看见你那可怜兮兮的触底的数据,做个人吧!


    很明显跟左琳想不到一块去的人不止一个。


    她话音一落,便从远处的角落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嘟哝声,也不知道是谁看不过去她的跋扈行径了,正在偷偷地和好友吐槽呢:


    “程志远也不算差啊,还有谢导的把关,你愣是没飞起来,岂不是连猪都不如?”


    左琳立时勃然大怒,猛然起身,把手边所有能接触到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儿地扫到了地上,在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里厉喝:“刚刚是谁在那里嚼舌根?出来,我要剥了你的皮!我看你是不想在这行混了,真是找死,我这就成全你!”


    然而她这番疾言厉色的训斥过后,唯余满室寂静,甚至连半个愿意出来劝她息怒的人也没有,更别提主动出来认错了。


    左琳立时间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今天非要把自己的面子讨回来不可,便循循利诱了起来,连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有没有人知道刚刚那些话是谁说的?你只管放心告诉我就行,不用担心会有人把这里的事传出去;就算有人传出去,媒体也绝不会乱写。”


    “只要告诉我,我就给你五十万,立时结清,绝不拖延,要是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加。钱不钱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五十万块钱,在房价略微低一点的小县城,都能全款提新房了;哪怕在寸土寸金、物价高昂的大都市,也足以让一个人无忧无虑、舒舒服服地过上很久。


    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么多钱换一个小情报也不算少,可半晌过去,还是没有人愿意告诉左琳,刚刚那个在角落小声吐槽她的人到底是谁。


    长久的沉默让左琳实在下不来台,好不尴尬。她气得扶着桌子的手都在颤抖,面色铁青,满心想着出去就要把这个不会办事的节目组统统拉黑名单,对了,还要想办法让这里胆敢看她笑话的人——除了程志远——全都失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左琳对自己没什么清楚的认知,但一旁的程志远却心中惊骇得很,从这不同寻常的沉默中敏锐地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换作几年前……不,甚至换作几个月前,在左琳的名声还没走上下坡路的时候,众人对此事的处理态度绝对与现在的截然不同。


    以往在这种情况下,她甚至不必威逼利诱,就会有大把大把的人争先恐后地涌过来讨好她;胆敢对她这么说话的人,肯定第一时间被推出来批判处罚,根本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就算这件事传出去,左琳也不用怕。毕竟有自身的好名声和父母的人脉撑着,对娱乐圈里的弯弯绕绕一知半解的观众们看她的时候,永远带着“国民乖闺女”的滤镜,必然自发地一股脑儿把所有的问题,都归咎于那个和她作对的人身上。


    然而现如今,别看左琳自己还没意识到自身处境的严重性,可她刚刚,分明也无意识间害怕起媒体的“乱写”来了,这在以往是压根无需考虑的细枝末节的小事,更不用说她许以重金都没人愿意维护她的尴尬场面。


    如此种种,无不昭示着一件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哪怕过往种种看似都能洗白,仿佛都能在时间的冲刷下被人们淡忘,但她对别人造成过的伤害、她爆出来的那些丑闻,终于开始将左琳的名声与形象,一点一点地往再坏不过的方向,无可逆转地偏过去了。


    程志远一想通这个关节,就只恨不得自己从来没上过这条贼船。


    可他现在既然是跟左琳捆绑在一起的,自己的默认女友脸上不好看,他也没什么光彩。而且这事要是传出去,他精心营造了这么久的“温柔体贴照顾人”的形象,也就全都要毁于一旦了。


    于是程志远硬着头皮劝起了左琳,顺便给自己的助理疯狂使眼色,让他先溜出去,然后再找个由头进来说有人找他,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这个充满着尴尬的房间了。


    他的这个助理叫田世杰,是左蓉听说自己的女儿对他有意思后,特意找来的人。虽说田世杰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爱开黄色玩笑,尤其喜欢对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讲荤段子,但是和他十分出色的办事能力比起来,这个问题似乎也就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了:


    拜托,这可是在娱乐圈哎。在这里皮肉生意都快变成司空见惯的事儿了,谁还会去追究口头上的一点小玩笑?会计较这种小事的清高人可真是不合群,不合群的人哪里还会有出头的机会?


    于是田世杰就在程志远的身边待了下来,还凭借着过硬的拉人脉和处理杂事的本事,成了他最倚重的贴身助理。


    这不,程志远只是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便悄悄从最不引人注目的侧门溜走了,准备过个几分钟就回来给程志远解围。


    结果田世杰刚溜出去不久,就看见个棕色长发的姑娘正抱着个简朴的书包,在茶歇处吃果冻。这个书包还是没什么钱的穷学生才会用的那种,帆布都有点泛白了,与充斥着各种奢侈品和手工订制品的娱乐圈格格不入。


    这里的茶歇处直接设置在走廊尽头,是半开放式的,除去考虑到空气流通和照明等一系列因素之外,更是为了让在这里休息的人不要摸鱼太久,反正一出门就能找到。


    田世杰见她面生得很,最主要的是这姑娘周身的气质也不像是圈里的人,就觉得她要么是入行不久的新人,要么就是随便哪个不出名的明星带来的助理。


    再加上她委实长得清秀好看,又十分乖巧,田世杰嘴贱的本事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心想打发打发时间再去给程志远解围也不迟,就走过去倚在桌边,指着桌子上被整个儿吸出来的果冻小空盒,跟她调笑道:“哟,你这口/活儿不错嘛。”


    然而这姑娘的反应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料。


    正常情况下来说,陡然被这种长得不怎么样可又自视甚高的普信男,用这么恶心的玩笑搭讪,是个正常女性就会觉得无法接受。


    可架不住田世杰是程志远最得用的助理,这事在圈内人尽皆知。


    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面,看在程志远的面子上,名气不如程志远的,也就不敢和田世杰计较太多;名气远远胜过程志远的那些前辈,田世杰也早就把他们的关系网记了个一清二楚,更是认得每一张自己惹不起的脸,哪里敢去惹?


    就这样一路欺软怕硬下来,他都自以为熟知被他调戏的这些年轻女孩的反应了,要么就是红着脸给他抛媚眼,要么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匆匆找个借口尴尬离开,再不会有第三种反应——


    直到刚才,第三种反应终于出现了。


    一记又狠又重的耳光清脆地落到了他脸上,田世杰当场被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田世杰都被打蒙了,脑浆都差点被晃荡得从耳洞里飞出来,第一反应是这姑娘手劲儿可真大,第二反应是她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穷鬼,竟然不认识我还敢打我,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妈的,好痛。


    或许也不是他后知后觉,纯粹是因为萧暮雨的手劲太大了。


    现在许多人的健身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式的,但萧暮雨是个法学生,还是个在政法大学一口气本硕博连读完的、急需奖学金来补学费的非常用功的、认死理的高材生。


    她没什么钱去外面的收费自习室,也不敢把书全都放在没有人的教室里占位置,哪怕别人都这么干了,学校也默认可以这么做,但每次“不允许用书在空教室里占位置”的公告一出,哪怕这只是个象征性的公告,没有认真赶人的意思,她还是老老实实循规蹈矩地带着所有的书灰溜溜地逃走,去另找自习室了。


    就这样,萧暮雨天天都拎着大块板砖也似的教科书、案例分析和法律原文在教学楼图书馆和寝室之间三点一线,刻苦攻读。坚持这么多年下来,她那一身硬骨头——精神意义上的——没能得到任何改善,甚至还有着往字面意义上的这一点发展的趋势。


    火辣辣的疼痛从田世杰的脸上迅猛地扩散开来,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皮肤正在一寸一寸地肿胀、凸起。他不用细品,都能尝到嘴里逐渐弥漫开来的浓重的血腥味,要么是嘴角被打裂了,要么是牙齿把口腔内部给磕破了,抑或二者皆有。


    这一声巴掌有多响亮呢,是隔着半条走廊和一扇门,都能让不远处休息室里的人听见,并感同身受地觉得自己的脸也痛了起来的程度。


    程志远赶紧如蒙大赦似的起身,心想可算不用哄左琳了,得出门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左琳自然也巴不得有个台阶下,便紧跟在程志远的身后离开了休息室。


    两人一出门,便迎面撞上了田世杰,他的脸上赫然印着个鲜红的巴掌印,周围还沁着无数条细细密密的血丝,明显是皮下出血的迹象,看来刚刚那一下委实不轻。


    程志远立刻先发制人地维护起了自己的助理,对萧暮雨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你对他干了什么?”


    然而还没等萧暮雨说话呢,第五个人的声音便插/入了这场茶歇处的闹剧里:


    “是啊,我也想知道。”


    一身正装的施莺莺轻轻一推,便拨开了逐渐围绕起来的围观人群,卡着秒针和分针重合的最后一分钟抵达了拍摄地点,对一看见她便唯唯诺诺了起来的田世杰质问道:


    “我新招的这位助理脾气特别好,又心地善良,轻易不对人动手的,你到底干了什么才会让她这么生气?照我说,这十有八/九可都是你的错吧。”


    没等田世杰嗫嚅出什么来,施莺莺就又半点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头,对程志远道:


    “你刚刚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你难道不是在问‘你对她干了什么’?你该不会觉得我的助理都被逼到迫不得已动手的份上了,还是我们的错,你的助理就清清白白一点问题没有吧?”


    程志远一看见施莺莺,立刻觉得今天也不算太难熬,至少能看见这张漂亮的脸就很是心旷神怡,甚至还别出心裁地规划起了未来:


    只要自己想个办法把左琳甩掉,再对外宣称是和平分手,然后再追施莺莺,不就能成功和左琳一家撇开干系了?这样一来,不管左琳日后再闹出什么事来,也都跟自己无关!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白日梦完美无缺,便反手就把田世杰给卖了:


    “怎么会呢,我可不是那种会看在情面上,就包庇别人干坏事的家伙。”


    程志远边说边在田世杰腰上狠狠踹了一脚,把这家伙踹得当场踉踉跄跄地扑了出来,险些跪在施莺莺面前,同时厉声斥责道:


    “快给莺莺的助理道歉!”


    田世杰只觉钻心的疼痛和麻痹感瞬间从他的膝弯传了开来,被踹倒在地一跪到底的时候,膝盖骨和大理石地板直接接触撞出来的声音,即便隔了一层皮肉,也听得人牙根发酸。


    可还没等他熬过这阵钻心的疼痛,说点什么出来,就听见施莺莺不置可否地笑了声:


    “算了吧,我可当不起这么强按头的道歉。”


    随即她转身对萧暮雨柔声问道,“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刚刚还能面不改色地和田世杰对峙的萧暮雨,一见到施莺莺,就难以自控地红了眼眶,抱紧了手中的书包哽咽道:


    “……是他先说话不干不净的。我刚刚什么都没干,莺莺,我发誓。”


    “你不必发这种誓。”施莺莺抬起手来,温和而不容拒绝地按在萧暮雨的肩头,她一开口,全场竟无一人胆敢反驳:


    “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是他口无遮拦、胆大包天冒犯你的理由,你只管说,我为你做主。”


    多么奇怪啊,萧暮雨恍恍惚惚地心想,明明施莺莺比自己还要小呢,可她周身的气场却像个经历过无数世事的人一样沉稳,让人感觉一看见她,自己就有指望、有靠山了,再也不用死命撑着、打落牙和着血往肚里咽,因为最可靠的人已经来了。


    她一安心,陈述起事实来也格外有条理:


    “我刚刚在商场看见这种小果冻降价了,多买了些,打算来跟你一起分。我到得早,就去了茶歇间,在那里边吃边等你。”


    “然后他就突然过来,说……说很不干净的话,我气不过,就反应过激了。”


    田世杰虽然认识施莺莺,但也仅限于认识这张脸——说实在的现在的娱乐圈里还有人不认识这张脸的话那他一定是个瞎子——对她的涵养、雷点、容忍度等事都一无所知。


    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施莺莺的面无表情才是她真正放松和心情好的迹象;而她脸色越好看,甚至还温柔地笑起来之时,就是要有人倒霉的征兆。


    田世杰一看施莺莺竟然没生气,就以为她也是“默认娱乐圈有潜规则”的那种“明事理”的人,便斗胆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施小姐,要我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没管住自己,随便嘴贱了一下而已。我给她正儿八经道个歉就算了,毕竟我说话说不好了是错,可她动手打人也是错嘛。”


    “既然如此,大家和气生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各退一步岂不更好?万一将来把事闹大,她名声不好了,以后还怎么谈对象?”


    “真奇怪。”施莺莺搭在萧暮雨肩膀上的手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以完全的保护者的姿态站到了程志远等人的对立面:


    “明明是你失礼在先,却要口口声声地胁迫我,让我从宽处理,否则对我的助理的名声不好。”


    她的语气很是柔和,声音也如婉转黄莺的啼鸣般悦耳动听,但不知为什么,连对施莺莺的秉性一无所知的田世杰,都感受到了仿佛能浸透骨髓的寒意:


    “我今天就把话说在这里,少跟我玩‘众所周知’、‘人皆如此’的那一套。我生来不是为了与你们同流合污的,更不是为了忍气吞声、连带着跟随我的人也要一起受委屈的。”


    综艺节目的负责人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心下惊慌不已,毕竟和那位神秘投资人说好的来签合同的日子就是今天,万一让全节目组最大的金主看见了这一团乱,突然反悔不想投资了怎么办?好一只煮熟的肥鸭子,可万万不能在最后关节跑掉!


    他一边疯狂拨打那位神秘投资人留下的联系方式,一边低声跟左琳分析眼下的利弊,请她赶紧出面说点好听的稳住施莺莺,至少把这一团乱麻转移到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处理。


    他的想法很好,理论上的确是能妥善解决这件事的最佳选择,只可惜他找错了人。


    左琳这辈子都没说过什么打圆场的软和话,在她父母的娇惯下,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道歉,还是在不久前的《莎乐美》片场,对施莺莺说的呢。


    正因如此,她更是对施莺莺恨意深重。就算她理智上明白自己此时该说点好听的,可是心高气傲的左琳又怎么能真的说出口?


    于是左琳也插话了:“我觉得莺莺应该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解决这件事吧,这么一点小事就要闹起来,让来签投资合同的老板看笑话怎么办?”


    施莺莺这才想起还有投资合同这么一回事似的,认真地点点头赞同道:“是啊。”


    结果还没等节目负责人松一口气,就又听见施莺莺语气轻快地补充道:


    “让老板看见,这个节目组对外宣传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事实上不过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的劣等残次品们在搞自我美化,那场面可能的确不太好看。”


    “诚实是一种美德,诸位有没有想过对投资方赶紧坦白呢?”


    节目负责人两眼一闭,自暴自弃地心想,算了,毁灭吧,反正那位神秘金主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到时候他来看见什么算什么,洗个屁,不洗了。大家一起穷拍。


    左琳一直压抑着的怒火终于被施莺莺给引爆了,张口便想冷嘲热讽:“不过是个……”


    程志远觉得这可真是个自己英雄救美的良机,便猛拉了左琳一把,把她拽了个趔趄,那些难听的字句才没说出来,随即对施莺莺赔笑道:


    “莺莺怎么说这家伙都行,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是我们失礼。但这个节目毕竟需要大家一起合作,还是不要跟钱过不去吧?”


    施莺莺对萧暮雨颔首示意,萧暮雨便从她一直紧紧护在胸前的那只帆布包里拿出了厚厚一叠纸递给施莺莺。离她们离得比较近的人眼尖,立时惊呼出声:


    “等等,这不是我们昨天传真给投资方的最新版合同吗,就差个签字了,怎么会在你手上!?”


    “对啊,怎么会在我手上呢?”施莺莺很遗憾地摇了摇头,还特意把合同在所有人面前抖了开来,确保在场的人都看见了这份合同的详细内容和真伪后,这才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把这些合同全都撕成了碎片,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云淡风轻地拍拍手,笑道:


    “或许是因为每个投资者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吧。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不就是在示警我,现在反悔撤资还来得及嘛。”


    这句轻飘飘的话一落下,在全场引发的后续效果堪称投放核武所引发的山崩海啸,左琳当即便难以置信地地提高了声音:


    “你刚刚才投资过电影,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又投在这里?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啊莺莺,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同学,彼此难道称不上一句知根知底?这不可能!”


    施莺莺从定制的那件特别显腰身的手工西装的内侧口袋取出手机,在左琳面前晃了晃,亮起来的对话窗口上赫然显示着,节目负责人在双方争执的这段时间里,至少给施莺莺打了十个电话。


    在左琳目眦欲裂、却再也不敢出半点声音的注视下,施莺莺把手机收了起来,对左琳和程志远微一颔首,语气轻柔,态度谦和,礼节堪称无可挑剔:


    “依我来看,所有在受害者遭受苦难时,不仅不宽慰和帮助、甚至还要反过来劝她自省、让想要施以援手的人冷静的旁观者,不必多言,都是凶手。”


    施莺莺的声音不大不小,甚至半点洋洋自得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很平静地陈述她要做的事而已,可落在逐渐聚拢来的全节目组工作人员的耳中,便无异于春雷震响,钟磬大鸣:


    “我不会认同你们对娱乐圈最为盛行的性骚扰‘不过是小事’的观点,更不会认同你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作风,对于你们就此事发言的权利,我更是誓死反对,绝不姑息,因为这种龌龊的东西没有被我捍卫的权利。”


    “我要捍卫的,是堂堂正正做人的尊严、气节与灵魂。我要让每个来我手下做事的人,入圈的时候,心怀梦想;离开的时候,赤诚如故。”


    这番话到底被多少人听了进去,又被怎样传开,惊动了多少一直浑浑噩噩的人,当时在场的任何人都没能想到。


    他们只知道当天,程志远立刻开除了这么些年来他用的最顺手的贴身助理;只知道这档综艺节目的拍摄最终以施莺莺按照合同全面撤资,甚至连定金也一文不少地拿了回来而告终;只知道左琳和程志远不知道找了多少关系,说了多少好话,甚至压着田世杰去给萧暮雨磕头道歉都到见血的地步了,施莺莺依然君心似铁,分毫不动,于是不久后田世杰便彻底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再也无人知晓他的工作、住处,甚至死活。*


    他们更不知道,这档综艺节目如若真的开拍,便会拿当时已经去世的原主开玩笑,说她不学无术,辜负师恩;萧暮雨作为法律工作者,鼓起勇气为原主仗义执言,说逝者已去积点口德,却被左琳和程志远的粉丝网络暴力到险些抑郁自杀;更不知道田世杰作为程志远的贴身助理,会奉命去处理萧暮雨这个不随大流的异类,然后色心大起强/暴了她,加重了她的病情,令她最后选择了与原主一样的死法,在一个圣诞的雪夜,从二十多层的高楼跃下,当场气绝身亡,在左琳和程志远的粉丝们的谩骂声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更可怖的是,旧世界里的萧暮雨之死,没能激起这帮疯狂的粉丝一星半点的同情心。


    他们纷纷庆贺这个“胆敢指责我们哥哥”的异类死得好、死得妙,甚至还有部分自诩为“教育天团”的失德教师,在课堂上带着学生们耽误上课时间,专门庆祝她的死。但凡有敢提出反对意见的学生,一律拉出来,拉到讲台上批评教育;就算上的是网课,也要滥用职权停下讲课,大肆批评这个学生几十分钟,最后还要威胁开除学生的学籍,令全世界只剩下一种赞美的声音。*


    魂魄应逐飘雪,哪堪世间炎凉!


    ——然而施莺莺来了。


    于是冬日的落雪戛然而止,飘零的幽魂得以归家,命运的指针在这一刻开始疯狂逆转,多少人的未来线被无形的大手汇聚在一起,去往新生的、光明的未来。


    在无数看不见的角落,千千万万备受这种歪风邪气压迫,却不知去往何处发声,只敢沉默以对的受害者们,慢慢地挺直了脊梁:


    原来这个圈子里还是有正常人存在的,原来还是有人不愿与那些烂人同流合污、愿意保护我们的,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这么勇敢,为在她手下做事的人发声。


    反正我们也不过是不起眼、不出名的小人物,去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人在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偷偷跑路,然后给自己换个这样的好老板呢?先不谈工资高低,至少她会保护我们,我们在她手下工作必然安全。


    不久之后,明星们纷纷发现,自己工作室里的人开始逐渐辞职了。


    有的人辞职后离开了这个浮华迷眼的圈子,要么去继续求学,要么当起了个体户小老板,要么换了份跟娱乐圈不沾边的工作,甚至还有人去考编制想要进入国家机构踏踏实实地工作;有的人辞职后去了圈内风评更好的工作室,正因如此,绝大部分明星一开始都没在意他们的离去,以为这不过是正常的挖角而导致的人员变动。


    然而更多的人去了一间名叫“清声不休”的新兴工作室,与之前圈内名声大噪的那间专门负责打名誉权官司的“正心不泯”遥相呼应。


    虽然这间工作室明面上的老板是萧暮雨,但对娱乐圈的风向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真正做成了这件事的人,是施莺莺。


    两间工作室的大门边都挂了对联,应该是不知名的、被施莺莺无意间帮到的人送来的,因为这一笔好字全然不是她熟手的簪花小楷,洒金红纸上银钩铁画,傲骨铮铮:


    感君高义,衔花报恩;念君赤诚,择木托身。*——


    作者有话说:*正常情况下,至少一个人的死活还是可以判断的,所以很明显,左琳和程志远身上有不正常的大事。此处请做笔记。


    *以上行为均为本人虚构及想象,如与某明星及其粉丝行为有所雷同,纯属巧合。


    *本联化用诗句如下:


    衔花曾有报恩时,择木谁容托身处。


    ——《小鸟篇,上裴尹》 【唐】刘长卿


    【小剧场】


    左琳:我要拍电影啦。


    施莺莺:你好,我是你老板哦~


    左琳:我这辈子也不拍电影了,我要去走综艺娱乐路线。


    施莺莺:没想到吧,我还是你老板哦~


    左琳:我不做人了!


    施莺莺:你好,望你知,不做人这件事是对生命权的践踏,建议你找个律师咨询一下,顺便说一下,你找律师的话,你还得叫我一声老板,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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