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乔拂松凌乱了。


    他委实不敢相信这么豪迈的下跪姿势是当年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妹妹做出来的,这是被太子折磨到精神错乱了吗?


    素素当年在闺中的时候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如今嫁给太子不到一年, 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乔拂松给自己脑补的眼眶一红, 恨不得背一个谋逆的罪名去找太子拼命。


    他摘下斗笠,露出自己的脸:“素素, 是我。”


    沈辛夷一看是乔拂松, 心下失望:“司马怎么会在此处?”


    她不知想到什么, 又激动起来:“你是不是活了近千年的隐世高人?见我骨骼清奇,天资出众,想要收我为徒,特地化为乔家三郎的模样护在我身边!”


    乔拂松:“= =,素素你冷静一下。”


    他随手把斗笠扔在一边, 慢慢走到她身边, 试探着伸手要圈住她:“我方才瞧你从山上滚了下来,可伤了哪里?让我瞧瞧吧。”


    沈辛夷躲过他的手,她这个病就不能总顺着, 见乔拂松一本正经, 该配合她的演出也视而不见, 她也不由把剧情调回正规:“你怎么会在此处?”


    乔拂松改握住她的手, 把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无事才稍微松了口气,低声解释:“我途经此处,看见你被一伙强人围攻,特地前来救护。”


    沈辛夷把剧情拨回正常值,智商也跟着拔高, 眯起眼:“这般巧吗?乔司马好像没什么公事需要你特地赶来此处吧?”她瞧乔拂松眼底掠过一丝不自在,缓和了口气:“你我相识多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乔拂松默了片刻:“我想救你出去。”


    沈辛夷不解地扬了扬眉毛,他继续道:“太子和沈家是宿敌,日后说不准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太子又是坚毅狠辣之辈,以后焉能放过你?素素你也是刚强性子,他若是有意伤你家人,你必不会甘休的,对不对?”


    他字字句句合情合理,沈辛夷不由点了点头。


    乔拂松见她同意,神色不由松了松,把整个计划和盘托出:“我探听到回鹘使节想对你不利,我想借此机会将你救出,因此暗中派人盯着,前几天太子突然舍你而去,回鹘人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又借着暴雨的掩护对你出手,我方才派人乔装成回鹘人掳走你,太子的护卫们应该没有怀疑”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见她面无异色,才继续道:“我已经找到一具身量容貌和你相似的尸体,再处理一下交给太子护卫,他们必然以为你已被回鹘人所杀,届时你就可以脱身,再不必背负这道枷锁了。”


    沈辛夷不由一怔,乔拂松伸手拉住她的手:“事不宜迟,素素,跟我走吧!”


    沈辛夷抬眼看了看乔拂松,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话驳道:“跟你走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要一辈子隐姓埋名,见不得人的活着?此生再也不能和父母兄长相见?”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你想”


    “我并非对你有非分之想。”乔拂松急忙解释,他喉头上下滚了滚:“素素,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定了定神:“太子虽年少英才,可惜天不假年,他病重已久,满朝无人不知,他未必能过而立,等他薨了,你大可寻个由头回到父母身边,料想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他叹了声:“我执意要救你,当真不是为了挟恩图报,是担心他活着的这段日子会对沈家不利,继而对你也”


    陆衍的病沈辛夷自然知道,她清楚归清楚,却半分见不得别人这样说,沉声喝道:“司马慎言!”


    乔拂松还没被她如此横眉冷对,不由怔了怔,视线凝在她脸上。她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一阵心累:“现在我要回去了,司马听我一句劝,这事儿你就当没发生过,也莫要跟人提起,这样对你我都好。”


    她说完转身欲走,身后急掠了一阵风声,她身子一轻,已经被乔拂松带到了马上,急急往远处跑了。


    沈辛夷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混账,你想干什么!还不快放开我!”


    乔拂松轻声道:“素素,对不住了,今日多有冒犯,皆是为救你性命,日后我再向你赔礼。”


    沈辛夷怒道:“司马三思,你可曾想过这事被人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你的父兄族人会被你连累的何等地步?!这些你可曾想过?!你敢说你把这事儿做的□□无缝让人查不出一点痕迹?但凡被人知道一点,你家我家,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乔拂松正要解释,沈辛夷又道:“况我已嫁给太子为妻,他待我有心,也允我暂时不会动沈家,我轻易不会负他!”


    有时候傲天也算太子和她的晴雨表,这番话放在半年前,两人相看两生厌的时候,她断不会说的。


    乔拂松先是一怔,双眸瞬间空洞起来,喉头涌动着一股腥甜。


    他一直以为素素是迫不得已嫁给太子,对太子其实是虚以委蛇,她居然喜欢上了太子。


    他一时气血翻涌,脸上反倒显不出什么来,只听自己淡声道:“若非太子横插一杠,你现在当是我的妻子我知你嫁给太子并非本意,这些话都是他逼你说的,对不对?”


    沈辛夷瞧出他神色不对,却还忍不住为陆衍争辩:“当初横插的是皇上,太子也并非你想的那般阴险毒辣,你我婚事未成,说明本就无缘,你为何不能看开些?”她毫不犹豫发了张好人卡:“你是个好人,可惜你我无缘,我现在已经是太子的妻子了。”


    乔拂松把这话喃喃重复了一遍,马速不由慢了下来。


    沈辛夷恰在此时听见山坡上一阵呼喝嘈杂,料想是齐叱稳住了场面,现在已经赶过来救她了。


    她又转向乔拂松:“司马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家里父兄母亲考虑!你快放了我吧,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乔拂松没想到陆衍的人居然来的这般快,伸手想把她打晕,却又舍不得下手。


    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沈辛夷瞅准机会,一把推开他,自己用力一拧身就滚下了马,乔拂松伸手想拉,被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


    乔拂松面色一空,呼号声越来越近,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希望素素今后不要后悔。”说完便纵马远去了。


    没过多久,齐叱就带着人赶了过来,他们瞧见沈辛夷,慌忙跪下请罪:“殿下,属下救护不周,让殿下受苦了,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沈辛夷摆了摆手:“快起来吧,谁也没料到此事。”


    齐叱确定她身上无碍,才问道:“方才劫您的第二波人还是回鹘人?他们竟安排了两拨人手?!”


    沈辛夷在心里迟疑了一下,很快便点头:“是啊,我也没有料到,方才那人劫我的时候,我用簪子扎了他一下,被他一把甩开,不慎掉落悬崖,站起来才走没多久就遇到你们了,也是赶巧。”


    她和乔拂松的交情暂且不提,她家和乔家是世家,陆衍又狠辣,若乔拂松打算带走她这事儿被陆衍知道,只怕乔家就完了。


    她不得不撒谎。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齐叱果然没多想,松口气:“殿下无事就好,我这就去信给太子。”


    沈辛夷轻描淡写地道:“别急,太子在外面办事,我又没受什么伤,为这个打扰他就不好了。”


    陆衍快马加鞭赶到南方,现在已经把陈远的事儿调查的差不多。


    陈远真的死了,已经腐烂的尸首在西山被挖了出来。


    让他愤怒的不是陈远之死,这枚棋子死了,他还可以另换一枚重新布局。


    真正让他愤怒的是,陈远之死,影影绰绰和沈家有些关系。


    他已经决定暂且放过沈家了,他们怎么还敢不识好歹?


    此时南方虽已经是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他却心思烦乱,半点没心思细瞧窗外美景。


    陆衍正在驿馆思量布局,外面有人报道:“殿下,齐中候派人传了口信。”


    陆衍皱皱眉:“让他进来。”


    传信之人匆匆走进来,半刻不敢耽搁,跪下道:“殿下,太子妃一行在源州附近被回鹘使节袭击”


    虽然沈辛夷叮嘱了不用那么早告知陆衍,齐叱却还是觉得不安心,当天命人传了话来。


    陆衍脸色一变,瞬间把什么陈远什么沈家都抛诸脑后了,咬牙问道:“你说什么?!”


    传信之人立刻补了句:“不过太子妃无恙,被齐中候平安带回,现在已经快到长安了!”古代通信不便,送信这一去的功夫,沈辛夷已经快回京了。


    陆衍这才缓了神色,眼底却浮上戾气:“回鹘人好大的胆子,给他们几分颜色,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他说完,才低头看向那送信人:“你把那日情形细说一遍。”


    传信人当时也在场,便把沈辛夷被劫的场景复述一遍,陆衍蹙了蹙眉:“来了两波人?”


    传信人点了点头:“齐中候一时不防,差点让这第二波人把太子妃带走了。”


    陆衍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却来不及多想,甚至无心再查陈远的事儿,吩咐道:“命太史捷把手头的事儿安排妥当,我们明日就动身返京。”


    沈辛夷回京的时间比预计还提早两天。


    不知道是不是旅途劳顿的缘故,她一归家就觉得身上不适,向宫里知会了一声,镇日躺在床上不动弹。


    她心里老是反复想着陆衍,一边被乔拂松那番话搅的心烦意乱,不由盼着他回来,一边又担心自己表情不到位,被他瞧出点什么来,觉着他还是晚点回来的好。


    她本来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因为心思烦忧,居然在床上躺了几天,不少跟她相熟的妹子都赶来探望她。


    贞榕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九嫂你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我九哥一不在你就病的这般厉害?难道是想他想的?”


    她说的虽然跟实情有点偏差,但差不多也就是这意思,沈辛夷心说你可以转职预言家了。


    贞榕又说:“太后想你们了,一直念叨你和九哥呢,时不时就要问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能让她抱上曾孙。”


    沈辛夷心里一动,她和陆衍现在不说好的蜜里调油,恋情也绝对算步入正轨了,况且陆衍对她的保证,让她暂时没了后顾之忧,扯了证的合法夫妻,要个孩子不也挺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大概是因为全天下都不看好她和陆衍,她反而更要和他把日子过好。


    不过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陆衍没回来,旁的都是空想,她实在躺的没劲,送走了贞榕之后,干脆起身把府里的庶务料理了一番。


    她正在指挥众人整理库房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把略带疲倦的声音:“你不是身上不爽利吗?怎么不好好静养?”


    沈辛夷一怔,转头就见陆衍站在她身后,面上带着几分疲倦,还有一份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没注意到他复杂的神色,惊喜道:“我还以为你还得几天才能回来呢,怎么这么早啊?你也不使人提前通报一声。”


    陆衍唇角一动,看她脸上的惊喜不似作伪,神色缓了缓,那缕冷淡散去不少。


    他见她跑过来,伸手抱住她,食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听说你出事,我就急忙赶了回来。”


    他察觉到她被劫掠一事并不简单,又忧心她的安危,回来的路上命人去源州探查了一番,不止发现了回鹘人作怪,还发现那乔拂松也参与其中。


    以他的才智,很快就猜出乔拂松想干什么。


    本来乔拂松和她有婚约之事儿他已经不打算计较了,可他既然赶来作死,他也不介意成全乔拂松,知道此事之后,他立即下令,命人秘密拿了乔拂松。


    这一路他甚至在想,沈家是不是和乔家有所勾连,那边以陈远之事作为引诱,调他离开素素身边,那边乔拂松立即动手,想把素素带走。


    可素素是否知道此事?


    她是不是也想过离开他?


    他心念百转,瞧她欣喜的面容,心里的怒火到底消了些,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不好好静养?”


    沈辛夷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过,我的九阳神功已经练到一个瓶颈了,所以我得出来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


    陆衍:“哦。”


    沈辛夷郁闷道:“都是因为我大功未成,所以上回才会被歹人掳走,想我也是堂堂傲天门门主,没想到被瓶颈所缚,竟连区区几个蟊贼都对付不了,真是无用。”


    陆衍:“等日后突破瓶颈,你必会更上一层楼。”


    他心思一动,又试探她:“你知道你被谁掳走的?你之后又见到了谁?”


    沈辛夷道:“遇到了一位隐世高人,他传给我无上心法,可惜我修炼时日较短,现在还没参透其中要领。”


    陆衍:“”他就不该问。


    陆衍握住她的手:“罢了,永宁宫传话让我进宫一趟,你可要随我入宫拜见太后?”


    沈辛夷点了点头:“太后是武林中的高人前辈,素有梨花带雨铁娘子之称,我自该拜见一番。”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陆衍:“你等会去永宁宫还是别开口了。”


    永宁宫里多了一对儿两三岁大,玉雪可爱的龙凤胎,太后含笑道:“三郎的一双儿女,他瞧我长日无聊,便把这对龙凤胎送到永宁宫来陪我解闷。”她说的三郎是三皇子,是个只知游山玩水,无心朝政的闲散人。


    沈辛夷本来不是很喜欢小孩,但大概是如今心境不同,再加上这俩孩子着实伶俐活泼,她被这对儿龙凤胎萌的冒泡,取来桌上的果子逗弄开来。


    太后见她和孩子亲近,唇畔也带了笑,又见陆衍神色淡淡,她心下一叹,转向沈辛夷:“他们俩晌午就没睡,你把他们带去偏殿小憩片刻吧。”


    沈辛夷知道她这是有话要支开自己,和陆衍私下说,便识趣地带着双胞胎下去了。


    她哄了一会儿孩子,俩小孩的酸牛乳落在正殿了,他俩吵着要喝,旁边的奶母又拍又哄,死活都劝不住。


    沈辛夷起身道:“罢了,我去帮他俩拿过来吧。”


    从偏殿到正殿有一处连通的小门,她走到门外,却没听见两人的说话声,她不由有些奇怪,正要推门,就听陆衍淡淡道:“我暂时不想要孩子,劳祖母挂心了。”


    陆衍想到沈家,心头掠过一丝阴霾。


    太后语调温柔却不容置疑:“祖母并不是要插手你们的事儿,你和太子妃成婚大半年未有子嗣,朝中上下议论纷纷,你身为储君本就重病在身,若是再无子嗣,人心如何能定?不少言官都上书议论你无嗣之事,这些你当是知道的。”这话不假,对于一国储君来说,子嗣也是很重要的筹码。


    她轻叹了声,跟陆衍商量:“太子妃我是极喜欢的,也不想给她添堵,但无嗣到底是大事,我回头择一清白女子送进太子府,若她能侥幸有孕,便留子去母,把孩子交由她抚养,如何?”


    沈辛夷皱眉不悦,她本以为太后是个十分开明的长辈,没想到为了傲天门有后,竟还要给她送炉鼎过来。她现在和陆衍这个小炉鼎打的火热,实在不想再添人口了,


    陆衍心头虽还有沈家人压着,但也不代表他愿意去碰别的女人,更不论跟她们生孩子了。


    他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祖母,我和太子妃年纪尚轻,子嗣之事我们不急,那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听他们的做什么?”


    你们年纪尚轻不假,可你还不一定能活几年呢


    这是太后的心头之痛,她心知便罢了,却不能说出来,她听出陆衍话中的不悦,也不再多劝:“那便算了吧。”


    祖孙俩又随意寒暄了几句,陆衍起身告辞离去。


    沈辛夷不好让两人发现,忙折返回去,陆衍走来寻她,两人一道出了宫。


    上了马车之后,她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陆衍,那避子汤你还吃着呢吗?”


    陆衍心里一动,垂眸问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沈辛夷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们要个孩子吧。”只要有了后,就不会总有人说小替身不够贤惠了。


    她要是早一阵说这话,陆衍只有高兴的,但如今他拿不准她为何突然想要孩子。


    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沈家?


    陆衍托住她的下巴:“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听说什么了?”


    沈辛夷确实是听到他和太后说话才意识到自己想要孩子了,闻言点了点头:“听了一点。”


    陆衍面色微沉,唇畔的笑也带了讥诮:“难为你了。”


    沈辛夷继续跟他跨服聊天:“我也觉着为难,这样吧,你生了孩子我再把你扶正如何?不然就怕陆冰有意见。”


    陆衍:“”


    陆衍终于放弃了和她沟通,淡然道:“孩子的事儿暂且不提,你跟我来见一个人。”


    他说完下了马车走进太子府,示意她跟着自己。


    两人曲曲折折走到了一处极偏僻的院落,沈辛夷瞧的讶异:“府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陆衍一手举着烛台,转头看她一眼:“见不得光的事儿,自然得背着人。”


    沈辛夷先是不解,瞧见他掀起墙角的一处帘子,按紫微斗数解开了帘子下的机关,地面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声,机关挪开,地面上露出一方可供一人行走的洞口。


    沈辛夷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地牢?”侯府这有类似的地方,虽说朝廷明令禁止滥用私刑,但豪门世家哪能没点阴私呢。


    她纳闷陆衍见自己来地牢做什么,不过还是跟了上去,在阴森的台阶上走了许久,很快到了一处宽敞的地牢。


    地牢烛火阴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牢里被绑缚着的乔拂松!


    他一身狼狈,靠在墙角似是昏迷过去,面颊上还有隐隐血污。


    沈辛夷一脸错愕,陆衍在她身边,嘲弄一笑:“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他竟有掳劫太子妃的胆子。”


    沈辛夷心下一沉:“你知道了?”


    陆衍:“我本想杀了他的,但他既然是你故人,我觉着交给你处置比较好。”他声音淡淡:“你若是选择让他死,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这事儿,也不再追究,若是你选他不死”


    他后半句没说出口,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沈辛夷眸光深沉:“你果然还是知道了我偷偷修炼魔功的事儿”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乔拂松:“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哪怕教给我的是魔功,也算是我的师傅,我绝不会让他死的!”


    陆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咸鱼不粘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咸鱼不粘锅 20瓶;kukalay 10瓶;迷途中的腿 5瓶;壕 2瓶;薄荷捏团子、逍遥腐兔兔、落妮唯、白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陆衍面露嘲讽:“何必在我跟前插科打诨,你果真舍不得他死?若非齐叱找的及时, 你是不是已经跟乔拂松跑到天涯海角了?”


    天知道他知道这档子事的时候有多愤怒, 若非定力绝佳,他早就在见到她的第一刻就质问了。


    他这回不惯着她, 立起三根修长手指:“我给你三息的时间考虑。”


    他不配合剧本, 沈辛夷自然就把剧情拐回了现实。


    虽然乔三郎是自己坑了自己, 但沈辛夷真不希望他死,不光是因为他是自己少年时的兄长,更是因为乔沈两家是世交,几代关系都极好的,乔伯父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 若他因为自己而死, 乔沈两家岂不是要决裂?


    沈辛夷这么一恍神的功夫,陆衍已经放下了两根手指:“三。”


    她忙道:“你等一下。”


    陆衍侧头看她,等着她的决断。


    沈辛夷抚着下巴, 一边组织语言, 一边道:“你查到的不假, 他上回确实趁着回鹘人袭击我们的机会, 将我带走,但是你可知道其中的细情?“


    陆衍还是一脸讥诮,仿佛想看她能不能解释出个花来。


    沈辛夷:“齐叱找到我的时候,我是一个人站在路边的,你不信就去问齐叱。”


    陆衍神色一动,沈辛夷继续:“我对他突然出手要带走我的事半点不知情, 他也确实说想送我远走他乡,但此事被我直接拒绝了,我稳住他之后,趁着他不注意跳下了马,这才有齐叱看见我独身站在路边的一幕。”


    陆衍神色到底缓了缓,淡淡问道:“你既然问心无愧,为何不告诉齐叱实情?”


    沈辛夷皱起眉:“乔家和我家是世交,乔伯父又一向器重自己这个三儿子,虽说乔拂松劫我之事鲁莽欠考虑,但我却不能不为乔家着想,若此事传出,乔家焉有活路?所以我瞒着齐叱和你,并非心虚,是为了救乔家。”


    陆衍怒气不知不觉散去大半,目光却依然有些阴冷,她停顿了一下:“解释这么多,只是想跟你说,我没有和乔拂松私奔的打算,但你方才让我选择他生死,我还得说,你最好别杀他。”


    陆衍原本放松的面色又重新冷硬下来。


    沈辛夷只当没看见,还选了把干净圆凳坐下:“我和乔拂松当年有婚约,我对他虽然没什么私情,但乔家人打小就对我很照料,乔拂松此次若是死了,那便是因我而死,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我不想一辈子都记着他,记着我害死他这件事,你难道想我一生都记着另一个男人?”


    她继续道:“你是要跟我过一辈子,又不是和乔拂松过一辈子,我拒绝了乔拂松,已经是表明了态度,说白了,乔拂松就是一个跟你无关的路人,只要我态度明了,你又何必非要他命不可?”


    陆衍脸色很难看,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半晌才冷哼了声:“伶牙俐齿。”


    沈辛夷很有个性的翻了翻眼睛:“谢谢啊。”


    陆衍走到她面前,倾身看着她:“我知道你和乔拂松并无私情,乔拂松用来打动你的只怕也不是少时情意,让我猜猜”


    她一怔,他又道:“他定然跟你说的是,我一直厌憎沈家,今后对沈家必不会手软,到时候你难以自保,就算是为了救自己一命,你也该离开我。”


    沈辛夷没想到他这就把乔拂松当初说的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硬着头皮点头:“正是。”


    陆衍:“你是不是也这般怕我?”他似是不想让沈辛夷看到自己此刻神情,伸手握住她的肩,把她硬按在自己怀里。


    沈辛夷迟疑了一下:“我没想这么多。”


    陆衍垂下眼,脑海里浮现了陈远的尸首,他隔着衣服摩挲她的脊背,动作温柔爱怜,声音却冷的出奇:“若有一日情势真如乔拂松所言,我同沈家争个你死我活,你会如何?”


    沈辛夷沉默下来。


    陆衍低头看着她,静待了片刻,她沉默这一瞬功夫,他已经知晓了答案。


    他忽然低头咬住她的唇瓣,声音极含糊:“算了,别答了。”


    他猝不及防地攀了上来,像野兽一般,沈辛夷差点就喘不过气,她又不甘示弱,反衔住他的唇瓣,狠狠抱住他的腰跟他纠缠,两人很快就尝到一股铁锈味。


    地牢一时只能听见两人唇舌缠绵的啧啧声。


    陆衍已经伸手解她裙裳,沈辛夷挣了下,见死活挣不脱,干脆也上手扯他腰带。


    昏迷中的乔拂松呓语了几声,双唇翕动,似乎马上要醒来。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不由后退了几步,彼此对视一眼。


    陆衍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自己却狼狈起来,别过脸:“我明日会命人放归乔拂松。”


    沈辛夷伸手掸了掸衣服,嘲讽:“真可惜,我还以为能玩地牢play呢。”


    陆衍大概也猜到这是什么意思,脸上狼狈之色更甚,抿唇不语。


    沈辛夷心烦意乱,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地牢


    她回来之后命张媪备水。


    张媪瞧她面有不快,一边用清水冲洗着他的发丝,一边问道:“娘子,怎么了?您自打方才回来,脸上就一点笑也没有。”


    沈辛夷拨开眼睛前的湿发,本想含糊过去,鬼使神差问了句:“阿姆,你觉着我和太子未来会如何?”


    张媪道:“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您在后宫主持中馈,太子在前朝统御天下。”


    沈辛夷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她擦干身子上的水珠,正要上床睡觉,玉烟忽的匆匆跑来:“娘子,太子一个多时辰以前出去了”


    沈辛夷不解:“他不是早都出去了?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玉烟大喘了一口气:“不是不是,太子出去之后不知怎么的,竟碰到了回鹘王子牟烈,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竟争执起来,太子当着那么多达官贵人的面儿,把人家王子正正反反抽了十来个耳光,王子气的差点杀人,被太子的护卫一枪撂倒,强行送回了使节馆。”


    沈辛夷知道陆衍想干什么,她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晚上烦了许久,不知道何时才睡过去,早上起来无意中摸到一只微凉的手,她缩回手,猛地睁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衍瞧了眼她的手,言简意赅:“晚上。”


    沈辛夷见他不想说话,也失了再问的兴致,起床穿衣洗漱。


    两人才收拾停当,外面内侍就报道:“殿下,八殿下在‘月上蟾宫’摆了宴为您接风,他还邀您和太子妃一道去呢。”


    陆衍似才想起来,淡道:“老八昨日就说要为你我接风,昨日事多,我忘记告诉你了,你可要去?”


    沈辛夷听到‘昨日事多’四个字,神色一动,思量了一下,点头应下了。


    两人又换了一套较为正式的衣服,坐上车辇去往‘月上蟾宫’。


    三殿下这次摆宴分了男女席,沈辛夷被下人引至了偏厅,她一眼就瞧见鱼望月坐在上首,仪态得体地接待着厅内的女子。


    鱼望月嫁给陆泽也有两个多月,这些日子沈贵妃对这个儿媳十分不满,常常变着法儿苛责,八殿下对她也就是个面儿上情,沈辛夷以为她会形容憔悴,神色沮丧,没想到还是光彩照人,清雅无双的样子,她不由诧异。


    她也一眼瞧见沈辛夷,唇畔浮起几分笑意,她主动起身迎沈辛夷坐下,温婉笑道:“□□叨着妹妹呢,妹妹可不就来了,我和妹妹投缘得紧,咱们就坐在一处吧。”说完又称赞沈辛夷美貌气韵。


    沈辛夷看了她一眼,她记着这个鱼望月是合欢宗的妖女,合欢宗修炼的是双修功法,其中女子都是靠采阳补阴维持容貌的。


    她还有个师妹叫鱼望水,也是此中高手。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妖女身边,淡淡道:“八嫂,你该叫我弟妹。”


    鱼望月掩唇一笑:“这有什么?一个称呼罢了,我可拿你当亲妹妹看的。”


    沈辛夷幽幽道:“还是别了吧,你亲妹子是个爱勾三搭四的,你骂人呢?”


    鱼望月表情一滞,很快又调整好神色,笑笑:“听闻妹妹前些日子病了,我本想去探望,奈何俗事缠身,不知我送的玉枕妹妹收到了吗?身体可好些了?”


    沈辛夷才想起来,她为了冲破瓶颈要联单,把玉枕放在炉子里烧了。


    她随口道:“好很多了。”


    鱼望月欣慰点头:“那就好。”


    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怕妹妹说我自夸,我们家有一张世代传下来的玉床,女子在其上安眠,可以美容驻颜,不生寒气,男子则能强身健体,耳清目明,太子当年都用过这张玉床,效果颇佳,而这玉枕是从那玉床上凿下来的一块,妹妹使着好我也就放心了。”


    沈辛夷漫不经心的:“太子也用过?”


    鱼望月蹙起眉,面上有几分后怕:“太子幼年时曾中了一种奇毒,太医久治不好,我向父亲跪求了三天三夜,父亲才终于肯把玉床借给太子。”


    陆衍小时候中毒的事儿沈辛夷也有所耳闻,她斜睨鱼望月一眼:“皇嫂这话是怎么说的?太子是国储,国储有危,你父亲身为朝中重臣,家里有此能治病祛毒的异宝,却不拿出来救治太子,反而还要你这个女儿跪求,鱼大人这臣子是怎么当的?”


    鱼望月面色一僵,暗恨自己说话不缜密,被她拿住了话柄,她少不得描补一二:“父亲自然是肯献的,只是这玉床是家中重宝,我祖父也要靠这方玉床续命,一边是骨肉亲情,一边是君臣天恩,父亲心中为难得很,原本皇上都不欲他交出此物,我着实不忍看太子被恶毒缠身,这才百般恳求父亲。”


    她抿唇一笑:“我和太子自幼一起长大,瞧见太子和妹妹恩爱隽永,我亦是欣羡,只盼着妹妹身体康健,和我长长久久地做姐妹。”


    沈辛夷一脸若有所思。


    鱼望月是个口蜜腹剑的,心里不管如何龌龊,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她今儿是吃坏什么东西了?竟然字字句句都在挑衅。难道她寻到了什么依仗?


    不过她也容不得鱼望月在自己面前叽歪,重重一拍案几,故意大声道:“皇嫂,你现在是八皇兄的妻子,老提起我们家太子做什么?!”


    她声音极大,半屋子的贵客都看过来了,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就等于给八殿下脑袋上戴了一顶无形的绿帽,沈贵妃不得生生掐死鱼望月?


    鱼望月就算对陆衍有意思,也不愿意脏了名声,她脸色一白,强笑道:“我和太子妃玩笑几句小时候的事儿,您怎么就恼了?”


    众人这才收回目光,鱼望月再不敢出言挑衅,沈辛夷象征性地吃了几筷子菜,等到宴席散了就起身走人。


    鱼望月唇边的那缕笑渐渐淡下来,面色阴冷,又问身边侍女:“八殿下呢?”


    侍女最知主人心意,轻声道:“八殿下和几个大臣门客去了京郊别院,说是后天才能回来,贵妃近来被皇后娘娘绊住了脚,也无暇管别的事儿?”


    鱼望月和侍女去了后面专供客人休息的里间,她把发髻打散,斜斜绾了一个坠马髻,仅用一对儿银珠钗定住,她又把衣袖撩起,露出手腕手臂上几道被沈贵妃责罚的伤痕。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换上一身黑袍,以黑纱帷帽遮面,被侍女扶着上了一辆极低调的小马车


    由于男客散的比女客晚许多,陆衍等沈辛夷走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坐上车辇归家。


    宴会上喝了不少酒,他感到头昏脑涨,一边思考素素有没有给自己准备醒酒汤,一边又痛斥自己没出息。


    等到了太子府,他一脚才跨进门槛,街角处突然绕出一辆低调的平顶马车,马车里传出一道声音:“太子九郎。”


    陆衍皱了皱眉,有些烦躁地看过来。


    马车很快停下来,从上走下来一个全身裹着黑色的女子,她站在台阶下,稍稍撩起帷帽,露出一双眼睛:“九郎,是我。”她角度选的巧妙,只有陆衍那个位置能看出她是谁。


    陆衍听到她的称呼,面色一冷。


    鱼望月本是想显得亲昵些,瞧他脸色不对,自觉改了称呼,她站在台阶下福了一礼:“我有事禀告太子,还请殿下通融,让我进去。”


    陆衍:“要么在这说,要么走开。”


    鱼望月被护卫拦着,无法走到他身边,她咬了咬牙:“是关于太子的病的。”


    陆衍抬了抬手,护卫放行,他自顾自走到了垂花门处。


    鱼望月一喜,本想站到他身边,见他面色冷峻,只好站在离他三尺的地方,低声道:“我这里有一张方子,可以治好殿下的病”


    陆衍面色不见喜色,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深处还带了些嘲弄。


    鱼望月以为他不信,正要开口,却见沈辛夷带着人从照壁绕了过来:“我刚才还看见我那耳坠呢,怎么一进屋就没了?它应该就丢在这附近,你们仔细找找,找到了有赏”


    沈辛夷说完就瞧见鱼望月了,先是一怔,继而大惊:“妖妇,你果然是勾引人的好手,一个眼措不见就跑到我家里来了!”


    她又狠狠瞪了眼陆衍,低声呵斥:“废物,幸亏我发现的早,不然你现在早就被她榨干内力,吸成人干了!他们合欢宗功法修炼到极致,都会变成雌雄同体,你别看她是个女的,其实脱了裤子比你还大!”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四千五,晚上再更五千五会更得比较晚,大家可以明早看。


    第73章


    陆衍:“”


    对比鱼望月的这个‘雌雄同体’,自己只是被她安排死了, 简直称得上手下留情。


    鱼望月只听得前半句, 纵然是个心机girl,但因为出身高贵, 样貌美好, 自小就是在无数赞誉中长大的, 听她说什么勾引,媚术,脸上有些挂不住。哪怕她是真想勾搭陆衍,也受不了被人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她也没想到自己对陆衍有意的事儿这么快就被她知道了。


    更没想到她会直接挑破了说。


    鱼望月还在认真研究手里的剧本,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大j.j少女。


    她心念一转, 冷笑了声, 张口质问:“太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你这般污蔑我名声,就是闹到太后跟前,我也要讨个说法!”


    沈辛夷理直气壮:“你明明就是大.□□少”后半句还没吐出来, 就被陆衍捂住了嘴。


    鱼望月本就不是要发作, 毕竟这事儿闹大了她也说不过去, 见陆衍出手制止沈辛夷对自己的羞辱, 她神色缓了缓,冷声道:“姨母一直忧心太子的病情,愁的吃不下睡不着,我不忍姨母日夜不安,所以特地命人去南疆调查了一番,打听出能解太子蛊毒的解药, 巴巴地送了过来,谁知太子妃竟这般侮辱我?!”


    这话说的极漂亮,不但圆了前因后果,还显得她十分光正伟,反观折辱她的沈辛夷多么蛮横跋扈。


    她说完余光一直落在陆衍身上,可他不曾关注自己,她心下大憾。


    沈辛夷注意力瞬间从‘大雕少女’转开,疑惑重复:“解药?”


    不应该啊,这解药陆衍和太史捷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她这次跟陆衍去南疆也是一无所获,怎么鱼望月随随便便就找到了?


    鱼望月却不再多说,转向陆衍,三指并拢指向天空:“这药方子是我机缘巧合从一个方士手里得来的,我已找许多名医查验过真伪,我向太子保证,这药绝无问题,必然能使太子病愈。”


    陆衍并没露出她预想中的惊喜激动,眼底的嘲色更浓:“你想拿什么换?”


    鱼望月心下大喜,没瞧见他的嘲弄,她竭力按捺住乱跳的心,面上却一派凄楚可怜:“我不得八殿下喜欢,沈贵妃更是厌憎我,日日责罚辱骂,我身子一向孱弱,在闺中就多灾多病,也不知能熬多久”


    她盈盈拜倒在陆衍脚边,粉腮沾泪:“我不求别的,殿下问鼎帝位之后,烦请庇护于我,让我与八殿下和离,再送我去一处清净的庵堂,了却残生罢了。”


    这便是她的聪明之处了。


    哪怕她再想要陆衍身边的位置,也不能直接开□□换,让他许给自己一个妃位嫔位,毕竟她现在是有夫之妇,说这等话只会让人觉着她轻浮放浪,但只说让陆衍助自己和离,一显得她如今煞是悲苦,容易让他怜惜,二来陆衍一旦答应助她和离,她身子又不好,陆衍能不时时来探望她?


    只要给她足够的机会,假以时日,她定能抓住陆衍的心。那时,就是不可一世的沈女也只能匍匐在她脚边仰望她。


    沈辛夷很诧异,陆衍是魏朝有名的病秧子,文昌帝又对他十分忌惮,她这个当他妻子的,都不敢相信陆衍一定会问鼎帝位,鱼望月凭什么以为陆衍一定会登基?


    陆衍也掠过一丝异色,淡道:“你既嫁了人,就该安分守己,宗室断没有和离走人的道理,你这样置宗室颜面于何地?”


    鱼望月先是一怔,耳边似有惊雷炸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衍。


    她白着一张脸:“那方子”


    陆衍已经转身走了:“孤不缺药方,你留着自用吧。”


    鱼望月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当年亲眼见过这个男人毒发重病,一夕之间权柄尽失,从云端跌落人间。她以为,不,天下人都以为他最想做的就是治好自己的病,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之所以会上门来找陆衍,就是拿定他拒绝不了自己送的这份大礼。


    可他居然就这么拒绝了?


    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拒绝呢?


    不光鱼望月震惊,沈辛夷也很震惊,虽然两人的关系应该算情敌,但她的想法其实和鱼望月差不多,陆衍怎么可能不想让自己痊愈?


    沈辛夷垂头思量怎么把方子从鱼望月手里夺过来。


    鱼望月比她想的更聪明,她反应过来,站起来几步挡在陆衍身前,她又从怀里取出一方花笺,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药名。


    她半蹲下来,把药方放在陆衍身前的地面上,垂泪道:“我知表兄疑我,可我虽嫁给了八殿下,一颗心却都向着姨母和表兄,这方子表兄拿去,若是你的病能好,姨母也不用日日有仇。我也不要什么报偿,只求日后黄土白骨,表兄能派人来为我清扫坟茔。”


    她深谙说话的艺术,把药方往陆衍脚前一放,重重叩首,便转身决然去了。


    其实这有点耍流氓的意思,她这般把方子留下,除非陆衍能把方子扔了烧了,否则就不得不承她这个情。


    陆衍瞧都没瞧,径直去了。


    沈辛夷踌躇片刻,还是没抵挡住诱惑,捡起那药方看了看,一路瞧着回了寝殿。


    她见陆衍在屋里不急不慢地喝着茶,不由摇头:“你真不打算看看这个方子?”


    陆衍嘲讽一笑:“你就这么信了她?”


    沈辛夷自有判断依据,鱼望月的目的就是为了勾搭陆衍,她肯定不可能献一个害人的方子,不然陆衍死了她勾搭谁去?而且这方子有很大可能真有些用,毕竟鱼望月心眼再多,也不是那等没脑子的,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压根不会把方子交给陆衍。


    她想归想,却没把这话说出来,伸手弹了弹信纸:“这方子说不定还真有用,我找人查查去,等会把太史捷叫来验一验。”


    陆衍脸色讥诮之色更浓:“何必?就算这方子是真的又如何?我若是死了,你才更不用担心我会对沈家下手。”从昨日地牢里她那一默,他就知道她断放不下沈家。


    沈辛夷脸色变了。


    陆衍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过,他不自在地咳了声,想道歉又拉不下脸来,别过脸:“我胡言乱语的。”


    沈辛夷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他扭头半晌,才挤出一句自以为很柔情的话:“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这药方我再斟酌斟酌,今天你也累了,这就去歇着吧,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命人给你做,若是不愿吃府上的,我这就亲去外面给你买。”


    他这辈子说过几次软话?说这话的时候不好意思看她,尤其是屋里下人还在,他目光死死钉在屋里的多宝格上,等他终于鼓足勇气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屋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陆衍:“”


    鱼望月自打献上药方之后,就一直忐忑又兴奋地等着陆衍的反应,可惜她白期待一场,过了好些日子太子府也没动静传来,更没听说陆衍有病愈的迹象。


    她不得不直面一个不愿相信的问题,陆衍压根没接受她的人情,也根本不愿意用她的方子。


    最糟糕的是,她仗着这幅药方挑衅了沈辛夷,已经彻底把她得罪死了,沈辛夷现在怕也知道她对陆衍的心思,她焉能容得下自己?


    鱼望月惶恐不安几日,终于想起自己的能耐,她知道自己有预知的本事,当初她和八皇子的婚事一定,她就梦见了陆衍携沈辛夷即位的事儿,而嫁给陆泽之后,她又断断续续梦见了其他未来要发生的事儿。


    而且有件事不久就要发生,这件事或许能帮助她让陆衍彻底和沈辛夷决裂。


    她把事情在脑子里演习了几遍,终于下定了决心,和陆泽一同进宫拜见沈贵妃。


    沈贵妃对这个儿媳要多不满有多不满,她看了眼墙角的更漏,冷嘲道:“短短一点路,你就迟到了大半个时辰,有无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鱼望月温顺地站在一边任由她叱骂,等她说的差不多了,她才盈盈叩拜:“非是儿臣有意起早,只是半夜做了个梦,梦见房梁上有金龙盘旋,儿臣大为惊诧,追寻金龙好久才醒过来。“


    沈贵妃来了兴致:“金龙盘旋?”


    陆泽倒是比自己母妃理智多了:“一个梦而已,不足为信。”


    鱼望月笑笑,又道:“实不相瞒,儿臣才出生的时候就测过命格,说儿臣生有异相,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儿臣长大后常常做梦,经常梦到未来的事儿,这些梦无一例外都实现了。”


    陆泽略有讶然,沈贵妃更是好奇,命人看座,又屏退左右下人,这才问鱼望月:“你且细说。”


    鱼望月既然敢来开口,自然已经准备好了说辞,说的云里雾里,连陆泽都信了三分。


    她目光扫过母子二人,唇角缓缓浮起淡笑:“我前日便做了个梦,我觉着应当对夫君有用”


    沈贵妃亟不可待地打断:“别卖关子,说正事!”


    鱼望月瞧她这般沉不住气,心下轻鄙,嘴上还是道:“众所周知,太史捷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殿下若能除去他,日后对付太子,必能事半功倍。”


    沈贵妃皱眉:“那可是条老狐狸,其实那么好逮的?”


    鱼望月一笑:“我这梦,正好跟她有关。”


    她细说了一番,沈贵妃理了理思路:“所以你是让我们诛杀太史捷,再嫁祸给太子妃?”


    鱼望月掩嘴一笑:“太子妃出身沈家,太子和沈家关系不睦,世所共见,嫁祸给她,太子必然是信的。”


    陆泽忽插口:“太子妃出身沈家,可你照样是齐皇后的外甥女,你就不怕皇后迁怒于你?”


    鱼望月温驯道:“爷娘自小教导我,嫁到谁家就是谁家的人了,我只知夫君是我的天,旁的事我一概不知。”


    陆泽还要再问,沈贵妃已急急道:“若她真能未卜先知,那这机会千载难逢,你必得抓住才是。”要是以前她算计侄女还会有些歉疚,自打上回沈辛夷拒绝帮她,她已彻底把侄女看成了外人。


    陆泽思量片刻,觉得试试也没什么坏处,颔首应了


    又过了两天,牟烈被陆衍揍出来的伤彻底好了,文昌帝为了扬国威,临时起意,决定带着使节团和朝中宗亲重臣去围场游猎。


    陆衍终于寻到机会跟她说话,他故作漫不经心:“你可有能参加游猎的马匹?若是没有,我可以借你一匹。”


    沈辛夷啜了口清茶:“我又不打算去打猎,要马干嘛?”


    她的语气言辞都很正常,但他还是品出了一股别的味道,他有些不悦,哼了声,再不开口了。


    她不是不头疼,她知道陆衍现在很喜欢自己,尤其是他对她好的时候,简直要把她宠到天上去了,但这种宠爱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没有信任的感情都是空中楼阁,好的时候千好万好,可垮塌也在顷刻之间。


    她暂时理不出头绪,只得继续吩咐人收拾东西,这次游猎要好几天,日常要用的东西得带全了,她忙活了半天才堪堪收拾完毕,和陆衍一起,跟着文昌帝的御驾去了围场。


    围场离京城还颇远,沈辛夷上马车之前直接喝了一大碗安神汤,等睡醒了,围场也就到了。


    文昌帝吩咐人稍事休整,又带着回鹘使节和几个皇子们进场打猎,陆衍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沈辛夷作为太子妃,很苦逼地留下来帮着收拾行宫,安放东西,她这边才收拾了一般,就见一个眼熟的宫婢过来,欠身行礼:“殿下,我们贵妃请您去琼华宫一趟,贵妃说好久没见您了,有些想念您。”


    沈贵妃?姑母?


    沈辛夷抚着下巴琢磨了片刻,才道:“我这就过去。”


    她换了身稍微庄重的衣服,跟在那宫婢身后进了琼华宫。


    琼华宫里弥漫着一股糯米和饴糖的香气,沈贵妃见到她,笑着招呼了一声,又命内侍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糯米团糕,沈辛夷拿不准她这是什么意思,推拒道:“我来时已经用过膳了,姑母自己用吧,我现在不大饿。”


    沈贵妃面色似有几分伤怀:“我记着你小时候最爱吃我做的糯米糕,现在大了,反倒与我生分了。“她以绢子擦了擦眼角:“可还是记恨着姑母?”


    沈辛夷忙道不敢,又听她这般说,想到她幼时慈蔼,也有些动容,便夹起一个团糕慢慢吃了。


    沈贵妃趁机跟她说些少年趣事,又带着她回忆自己当年是如何疼爱她的。


    虽然沈辛夷被剧本安排的明明白白,但智商还没扔,本来听沈贵妃说这些话还挺动容,越往后听越觉着莫名其妙,她十分了解自己这位姑母,绝不会干没意义的事儿,她叫自己来不会就只是为了叙旧吧?


    沈辛夷四下扫了一圈,突的问了句:“姑母,八皇嫂怎么没在这儿陪你说话?她去哪儿了?”


    沈贵妃脸色一滞,有些不自在地道:“谁知道她跑到哪儿了。”


    沈辛夷瞧她表情不对,心里疑窦顿生,怎么瞧都透着股奇怪。


    她摸了摸腰间用作装饰的白玉瓶,瓶中放着那位异人所赠的真言蛊,他一共就送了三个,被玉烟误吃了一个,上回用来套沈贵妃的话又用了一个,现在还剩下一个,她不知该不该现在用。


    她一边应付沈贵妃,一边在心里踌躇片刻,最后为求个心安,她不动声色地把最后一枚取出来,让它顺着手指滑到沈贵妃的酒盏里。


    她举杯微微一笑:“这些年多谢姑母照拂了,我敬您一杯。”


    沈贵妃莫名觉着,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啊,四千五实在困死了,还有一千以后补~~~


    第74章


    沈贵妃疑惑了会儿,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又见沈辛夷殷殷看着自己, 她收回心思笑了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又是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 沈辛夷掐着时间, 眼看着药效要发挥作用了, 她立刻套话。


    片刻之后


    沈辛夷满面惊怒,强压着火气,低声问她:“你们是想围杀太史公,然后嫁祸给我?”


    沈贵妃点了点头:“我现在要暂时先拖住你,等杀死太史捷之后, 我就会以太史捷有危的由头, 把你引到太史捷身死的地方,再让事情闹将开来,到时候你就是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沈辛夷脸色一黑, 不解:“不对啊, 你们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怎么能知道太史公现在在哪?为何要选在这时候围杀他?”


    太史捷的行踪一向飘忽不定, 除了跟在陆衍身边,他也没什么固定要去的场所,这次陆衍来参加围猎,他半路就失踪了,连她这个太子妃都不知道太史捷去哪了,陆泽是如何得知的?难道他使计引太史捷入陷阱?这更不可能了, 太史捷都快活成人精了,陆泽怎么骗得了他?


    沈贵妃道:“鱼望月说她有预知未来的能耐,她告诉我们她梦到这次游猎会下一场瓢泼大雨,太史捷会被困在妙义山中,正是我们趁机杀了他的大好时机,鱼望月还说,他是陆衍的左膀右臂,只要杀了他,陆衍便会如同折断了臂膀,到时候我儿就能顺利即位。”


    沈辛夷脸色微变。


    鱼望月这是什么路数?穿越?重生?预知未来?


    幸好她上辈子看过的类似小说不少,错愕了片刻,很快镇定下来。


    她仔细盘问:“陆泽打算何时去?你们在妙义山的哪里设伏?”


    沈贵妃细细说了,沈辛夷听说陆泽已经出发,她再不耽搁,大步走了出去。


    候在殿外的好几个宫婢都迎了上来,其中一个年级较长的含笑拦道:“殿下还没跟我们贵妃说几句话,怎么就要走了?难道是嫌我们伺候的不周?”


    沈辛夷没工夫跟她扯淡,绕开她:“姑母醉了,你们进去好生服侍,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那年长宫婢仍旧挡在她身前,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贵妃十分思念您,她还有好些话想和您说,若是知道您这就走了,定是要责罚我们的。”


    沈辛夷真真觉得跟这帮沙雕说话是浪费口水,直接上手甩了她两巴掌:“你再不让开,我现在就责罚你,你想怎么死?说吧!”


    年长宫婢见她满面怒容,仿佛下一刻就要唤人来拖出去把她打死,她再不敢撩拨这位太子妃的火气,捂着脸讪讪退下了。


    沈辛夷带着人匆匆回了太子住的行宫,叫来齐叱吩咐:“你立刻就去告诉太子,太史公身陷险境,你让他立刻去妙义西山山腰处救援!”


    齐叱一惊,又为难道:“太子已经跟陛下去林子里狩猎了,这深山老林的,找起来只怕颇费时间。”


    沈辛夷见实在耽搁不得,便让人牵出陆衍的一匹爱马,她费劲地骑跨上去:“罢了,妙义山离游猎的围场大概十里地,你把底下的好手都带起,跟我走一趟吧!”


    齐叱见事态严重,立刻跟了上来。


    一行人纵马走到行宫宫门,守门的侍卫犹豫道:“太子妃这是”


    沈辛夷嫣然一笑:“我在行宫中枯坐无趣,所以想去林子里猎个狐狸兔子,这你不会也要拦着吧?”


    护卫听她只是出去游猎,便不再多说,让手下开门放行


    魏朝虽然迷信之风盛行,但陆泽其实不怎么信鱼望月所谓的预言梦,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带人来了妙义山,没过多久,天上突然砸下豆大的雨滴,他心思一动,派人在妙义山搜寻了片刻,果然找到太史捷的踪迹。


    太史捷瞧见他亦是吃了一惊,很快又拱手行礼:“八殿下。”


    他心下纳罕,陆泽怎么会在此处?


    陆泽心思浮沉,忽然涌出一股狂喜,不光是因为今日能杀太史捷,而是惊喜鱼望月的能力,她居然真的能预知未来!有了这样的能力,天下不过他的掌中之物。


    他的喜色带到了脸色,笑起来一派纯真无害:“好久不见了,太史公。”


    他笑的虽然很甜,但太史捷带来的护卫还是瞧出他来者不善,不动声色地把太史捷护在身后。


    反派死于话多,陆泽知道自己智计比不过他,再耽搁下去只怕他就要想出得救的法子了,他于是沉下脸,直接莽:“太史公以下犯上,屡次对我不敬,仗着九弟的宠爱藐视宗室,其罪当诛,你们还不快动手将他问斩!”


    他思路很清晰,太史捷身上并无官职,剥去太子门客这一身份,其实也就是个白身,他杀了就杀了,顶多被皇上惩戒一通。陆衍没了太史捷治病续命,自己只怕都自身难保,更没法分心为太史捷报仇。


    太史捷虽惊而不乱,虽然不知道陆泽怎么会找到自己的,但转眼就把陆泽的谋算猜出七八,他长笑了几声:“八殿下以为杀了我,斩去太子臂膀,你就能一展宏图了?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怎会容你一家独大?只怕到时候你的下场比我更惨。”


    字字如刀,句句似剑,陆泽被他说的心神一乱,很快收敛心神,厉声道:“动手!”


    太史捷这回带的护卫不多,太史捷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混乱之中挨了好几下狠的,他很快被逼到一处山壁底下,陆泽扬手就要给他一个了解,忽听见一阵奔腾如雷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太史捷趁机大喊:“是陛下来了,陛下快看,八殿下要诛杀良臣,独领朝纲!”


    陆泽手下不由顿住,就是这么一恍神的功夫,数匹快马就停在他身边,为首的沈辛夷抽出腰间‘吾念’,一把格住了他的剑:“住手!”


    陆泽脸色一变:“素素?!”


    沈辛夷见太史捷无事,大松了口气,忙命人把他护住,又冷冷地转向陆泽:“八殿下好算计!”


    陆泽面色一沉:“素素,你莫要分不清内外,帮着陆衍对你有什么好处?他臂膀越多,沈家覆灭的就越快!”


    沈辛夷给齐叱使了个眼色,齐叱佩剑指向陆泽,她冷声道:“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儿,用不着你来操心,你倒是跟我说说,为何无端要杀太史公?”


    陆泽心有不甘,又瞧她带了不少人来,心知今日是杀不成太史捷了,他不由暗恨,但转念想到鱼望月那神奇的能耐,表情和缓下来,故作无辜:“素素误会了,我和太史公不过起了几句口角,并没有想过要杀他。”


    沈辛夷脸色难看,要给他个教训,忽见太史捷给自己丢了个眼色,她虽心有不甘,却还是不咸不淡地道:“既然是误会,八殿下就趁早回去吧,父皇还等着你呢。”


    陆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人拍马走了。


    沈辛夷等他消失不见,这才翻身下马,扶着太史捷靠在树边:“太史公,你没事吧?”


    太史捷苦笑着摆了摆手:“多谢太子妃搭救,腿好像伤着了,别处都是皮外伤。”


    沈辛夷忍不住牢骚:“太史公真是的,没事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做什么?来也不知会一声。”


    太史捷叹气:“您知道我素来喜欢药草医理,我听闻一种奇药能引百鸟出洞,蛇蚁不侵,我方才在马车上瞧见妙义山有此等奇景,一时见猎心喜,跟太子知会了一声,随意带了几个人就过来了。”


    沈辛夷面露狐疑,太史捷谨慎的走路都怕踩死蚂蚁,会这么大咧咧跑来采药,干嘛不派人来采?其中想必有别的隐情,不过他既然不想说,她也没再追问。


    太史捷说着说着面露古怪:“我来采药本是随性而为,除了太子外没人知道了,八殿下是怎么知道此事的?而瞧他这般,竟像是提前准备了好几天。”


    沈辛夷正要开口,见此处人多耳杂,便命人扶他起来:“太史公先好生歇着,我到时候再告诉你。”


    太史捷是典型的文人,身子孱弱,此时也觉着精神不济,任由人服侍着上了马车,沉沉昏了过去


    陆衍此时正在陪皇上冒雨游猎,自然不知太史捷出了事儿,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精巧的贴身软弓——这是他方才打猎赢下来的彩头。


    他修长手指抚过弓弦和象牙箭,面露满意,跟身边的魏毅道:“别的东西没什么意思,这把软弓做的倒是精巧,弓脊上挂了倒刺,就是近战也是把利器,箭矢上挖了血槽,一箭下去就能带起一片血肉来,想拔都拔不出来。这等实用好物,太子妃必然是喜欢的。”


    魏毅:“”


    他觉着太子妃可能并不喜欢杀人放血啥的


    陆衍伸臂把软弓拉成满月状,面上满意之色更甚,他千方百计赢下这把软弓,素素必然是喜欢的,收下它就不会再无事闹脾气了吧?


    他正在自我陶醉,身后就急匆匆地冲上来一个人,来人顾不上行礼,忙低声跟陆衍报道:“殿下,太子妃带着受伤昏迷的太史公回来了!”


    陆衍手里的弓弦一松,面色微变,他也来不及细问,命人给几里外的文昌帝传了话,又叫上魏毅,纵马赶到行宫里。


    行宫后面有专门给臣子建的院子,太史捷昏迷不醒,一个太医站在他身边救治,沈辛夷立在一边,面上有几分焦虑。


    魏毅跟在陆衍身后走了进来,他瞧见此情景,下意识地脱口:“太子妃伤了太史公?”他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忙住了嘴。


    这也不怪他挑拨,就算陆衍能看得开,他的手下也总是对太子妃存着这样那样的偏见,所以一瞧见此幕,不由就误会了。


    她并不在意这些手下会有什么反应,唯一比较在意的是陆衍会怎么想。


    陆衍转头瞧了魏毅一眼。


    她心下不悦。


    第75章


    陆衍转头看着魏毅,神情冷漠。


    魏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身子一颤, 低头不语。


    他这才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几眼:“你可有碍?”


    两人还在闹着别扭, 沈辛夷本以为他也会像魏毅一般质问, 没想到他先问的居然是这个, 不由愣了一下,很快摇头:“我没事,就是太史公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陆衍低头看着太史捷,皱眉:“太史公伤的是否严重?”


    太医插口:“回殿下,他的皮外伤并不算重, 敷了药, 再歇息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陆衍颔首,又遣退了屋里的闲杂人等,皱眉问沈辛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沈辛夷便从沈贵妃邀她去琼华宫开始说起, 说到给她下真言蛊的时候, 她犹豫了一下, 轻描淡写地交代过去, 又说到她亲自带兵去救援太史捷。


    陆衍神色一直很平静,知道听见她说亲去救援的时候,才变了脸色,动作有些粗鲁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地瞧了她几遍,又板着她的下巴细看, 语调急促:“你怎么这么蠢?那么多手下是干什么吃的,你不派他们去,非得自己去干什么?可是想借此送我个人情,我告诉你,别指望我能感激你,谁让你自己要冲锋陷阵的!“


    沈辛夷听到这话,气的鼻子都歪了:“好好好,我就不该去救人,你们全死完了才好呢!等你死了我就接收太子府的全部财产,再花着你的钱找上十个八个小白脸轮流宠幸!”


    陆衍:“”


    她恨不得给他几脚,愤愤转身欲走,忽然从后被陆衍抱住。


    他有些别扭,有些迫切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救下太史公,我颇是感激,但”他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脆弱:“老八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你就这么大喇喇过去,他若是伤了你,我该怎么”他说到这里,顿住了。


    沈辛夷神色一动,转过头问他:“他若是杀了我,你会怎么样?”她极爱他这别扭又羞耻的神色:“你是撒泼打滚,还是找一棵歪脖树吊死随我去?”


    陆衍恼羞成怒,低头堵住她的嘴。


    沈辛夷虽然被他方才那话气的不轻,但也知道他这别扭脾气,任由他亲了会儿,才伸手推开他:“好了,等会儿太史公醒来再瞧见。”


    太史捷声音带笑:“我可早都醒了,只是不好打断殿下。”


    陆衍脸上羞恼之色更甚,皱眉背过身去。


    沈辛夷欣赏了会儿,才硬是握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我跟你大致说了一遍,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陆衍很快调整了表情:“他们如何确定太史公就在妙义山的,还一找就找了个准?”


    沈辛夷不知道他对怪事的接受程度怎么样,斟酌了一下词句,才开口说了一遍鱼望月有预知梦境的事儿。


    陆衍眉头深锁,太史捷反沉不住气,惊愕道:“这绝无可能,世上哪有这等异事?”


    沈辛夷是扫过无数穿越重生榜单小说的人,对这事儿倒是不以为意:“太史公还真别不信,若不是如此,他们如何会预料的这般准?”


    太史捷嘴上反驳,心里其实早已信了个奇葩,他才智再卓绝,遇到这种超自然的事儿也没了章 程,只好抬眼看陆衍:“太子,这”


    沈辛夷瞧他皱眉苦思,心里不由轻哼了声。


    鱼望月拥有的能力就算再神奇,只要她凉了,祸患自然消弭无踪,不过鱼望月既是陆衍表妹,又是他当年的救命恩人,他舍得杀才怪呢。


    太史捷见陆衍沉思不语,主动道:“鱼望月的本领着实奇异,不过她和您是表兄妹,又和齐皇后一向亲近,若是能为我们所用”


    沈辛夷刚要开口,陆衍已是摇头:“你瞧她今日这般设计你和太子妃,就该知道是个不好缠的,何必还要招来给自己惹麻烦?”


    沈辛夷脸色好看了点,他垂眸想了想:“我会处置此事。“


    他既然这般说,太史捷便不再多说什么,陆衍叮嘱他好生静养,自己携沈辛夷出去了。


    他才走出去几步,忽想起一件事,转头问她:“你好了?”


    沈辛夷愣了下,一摸脑瓜子:“哎呦,我还真好了。”方才事儿太多,她都没反应过来


    陆衍对着傲天老大实在无能,瞧素素回来,唇角扬了扬,脑海里已经堆满黄色废料了。


    他在外面倒还一本正经,等进了寝殿,他反手栓上朱门,伸手捏她的脸:“下回还敢不敢擅自行动了?”


    沈辛夷脸颊被他捏面团似的捏着,学着他的样子冷哼了声,口齿不清地道:“我擅自不擅自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不信我吗?我要是出了事你难道不该高兴?”


    陆衍被嘲讽的手下一顿,干脆直接把她壁咚在门板上,低头狠狠地亲了下来,半晌才嗓音低靡地道:“我上回半路舍你而去,是因为南方出了岔子,陈远死了,有人查到是沈修远干的。”


    沈辛夷面色微僵。


    陆衍轻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不信沈家。”


    沈辛夷脸色更不自在,躲开了他的视线。


    陆衍似乎并不想在这时候继续逼迫她,由着她躲了过去,捧着她的脸亲吻缱绻。


    沈辛夷却蹙了蹙眉,她清楚一直回避问题不是办法,但就算不回避,她也没法化解这个问题。


    陆衍忽的凑过来,轻轻吻着她皱起的眉心


    鱼望月为了避嫌,游猎的时候一直帮齐皇后抄撰佛经,因此她是第二天才听到太史捷逢凶化吉,被太子妃救下的消息,她心里一沉,忘了往日的分寸,直接找到陆泽质问为何不成?


    陆泽本还想安抚她几句,被她诘问的无端生出一股火气:“太子妃不知从哪知道了此事,直接带着人手赶过来,我难道能当着她的面杀人吗?此次机会错过也就错过,你不是还有预言的能耐吗?以后再寻机会就是了,着急什么?”


    鱼望月怎能不急?她是要让沈辛夷和陆衍离间的,没想到反倒成了两人感情的催化剂,沈辛夷救下太史捷之后,陆衍只有更感激怜爱她的!


    陆泽见她神色愤懑,淡淡瞥了她一眼:“说来也奇,太子妃到底是怎么知道此事的?莫不属有人特地传了信出去?”


    鱼望月心里一警,忙压住火气,换成往日的温驯柔婉,她柔柔一福身:“我想到平白错失了这么一个好几回,实在替殿下担心,方才才急迫了些,还望殿下见谅。”


    陆泽见她服软,也缓了神色,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自知你的心意,下回若还有这样的机会,你记得及时告知我,这回是场意外,下回我必能得手,我有朝一日若能问鼎九五,我必和你共享天下。”


    鱼望月面上敷衍他,心里却冷笑了声。


    陆泽还挺会做美梦的,他气度才智哪里比得上陆衍?


    她暗暗盘算,这次手段不成,沈辛夷只会更防着她,以后要下手只怕更难了,她还得从那张能治好陆衍的药方上下手才是。


    她为数不多的有点就是说干就干,心念一转就有了主意,下午的时候趁着陆泽去陪回鹘使节,她借机又去寻了陆衍。


    陆衍此时正在陪沈辛夷猎兔子玩,他手把手地教她拉弓射箭,神色戏谑,动作却十分温柔。


    鱼望月心头一酸,特意留长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沈辛夷不过是皮相比她好点,其他的才情气度聪慧哪样能比得过她?怎么就靠着这张脸,迷惑了陆衍这么久?


    她勉强压了压纷乱的心思,走近了屈膝行礼:“殿下,太子妃。”


    沈辛夷看见她就烦,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拿软弓去玩了。


    陆衍敛了神色:“你又有何事?”


    鱼望月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清楚设计太史捷和沈辛夷的主谋是谁,她仍旧装样,咬了咬下唇:“姨母这些天一直念叨表兄,我受姨母之托问一句,表兄的身子可好些了?”


    她说完停顿了会儿,见陆衍不接话,只好自己接下去,满面忧心地道:“我瞧太子气色好像无甚变化,可是我那方子不好用?”


    陆衍:“我没用。”


    鱼望月猜到他会这么说,神色楚楚:“我知我嫁了八殿下之后,殿下就不再信我了。”她喟叹一声,言辞颇为诚恳地道:“殿下若是不信那药方也无妨,我可以帮你引见给我这方子的异人,这样殿下就可以亲去问他了。”


    这条件实在优厚,沈辛夷都忍不住插口:“你若是真有心,直接把那人带到太子面前不就完了?”


    鱼望月蹙起精致的柳眉:“并非我不愿,只是那异人脾性古怪,神出鬼没,我想找他也不容易,更别提带他来见人了。”


    她又看向陆衍,双目似有几分哀求:“殿下”


    陆衍却不看她,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命人把她拖了下去。


    沈辛夷皱了皱眉:“鱼望月虽然狠毒,却也不蠢,她给的那张方子,还有提到的那异人,应该不是空口说的,你何不再套她几句话?”


    陆衍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他对自己这病半点不上心,可要说他自暴自弃放弃治疗,他也不像这般厌世,沈辛夷简直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陆衍不紧不慢射出一箭:“她可是才害过你的,你居然敢信她?若她要引见什么奸邪歹人可如何是好?再说能解我身上蛊毒的,都是蛊教一等一的高手,这等人是她驱使的动的?反正我是不信她。”


    他这般说也有些道理,可沈辛夷还是觉着哪里怪怪的。


    她对陆衍的消极态度也没法子,而且她对鱼望月口中的异人也好奇得紧,干脆自己私下把当初从沈府带来的叫人叫来,吩咐下去:“鱼望月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和什么人接触,你们事无巨细,一一向我汇报,不得有半点遗漏。”


    她想了一下,嫡出乔拂松给的蛊神庙标记:“若你们看到有人身上有这个标记,也立刻来向我汇报。”


    游猎的最后一天,沈贵妃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鱼望月频频私会太子,沈贵妃本就在恼怒没杀成太史捷,听到这个消息后,越发觉着这是鱼望月和太子导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坑害她儿子。


    也不知她怎么折腾的鱼望月,反正鱼望月一路上都没有出现过,沈贵妃对外只说鱼望月不慎被热水烫伤,毁了容貌,她还大张旗鼓地张罗着为陆泽另选侧妃。


    沈辛夷听说之后,转头拍了陆衍一下:“是不是你传的谣言?”


    陆衍把她圈在怀里,两人看着一本《剑仙传奇》,他漫不经心地道:“这怎么能是谣言?难道鱼望月最近没有频频来找我?”


    沈辛夷斜了他一眼:“还道你舍不得她呢。”


    陆衍挑了挑眉:“我跟她本就没什么,只是看在母后的情面上,不好直接对她下手,干脆就交给沈贵妃来做吧。”


    沈辛夷就着他的手又看过一页,他却突然把书合起:“到家了。”


    他才下马车,就有个宫里的内侍匆匆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陆衍脸色不对,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头疼地看向她:“你先回府吧,我要进宫一趟。今儿晚上估计回不来了。”


    沈辛夷随意点了点头。


    她这几日累的狠了,本想小憩片刻,结果才躺下没多久,就被一个消息给炸起来了。


    “你们找到那个异人了?”


    来人是她的陪嫁护卫沈初,他点头:“正是,我们还确认过,他手腕上有您那个蛊神教的标记。”


    沈辛夷又惊又喜:“他现在在哪?”


    沈初道:“他落脚的地方在城南一处小院,但他行踪诡秘,经常找不到人,我们只好守住他住的院子,守了好几天都不见他回来,本以为他已经不在那里住了,今儿也是赶巧,他方才恰好回来了。”


    沈辛夷听他这般说,生怕那异人跑了,立即起身:“带我去见他。”她想到蛊神教的人的诡异手段,又补了句:“你挑几个好手带上。”


    沈初忙应了。


    沈辛夷快马加鞭赶往城南,没多久就到了沈初说的小院。


    沈初主动道:“我陪您进去吧。”


    沈辛夷踟蹰片刻,缓缓摇头:“你们附近守着,我亲自去见他。”


    沈初拗不过她,无奈应了。


    沈辛夷一边往那小院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能说服他的说辞。


    她还没走到小院,小院的门却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黑袍人,那黑袍人纵身一跃,似乎是要走的样子。


    沈辛夷心里一急,脱口喊道:“仙师!”


    黑袍人听到她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沈辛夷才看清他全身上下都被黑袍裹着,只露出一双泛着幽幽光芒的眼睛,她心下觉着莫名熟悉,硬着头皮道:“仙师,请留步。”


    黑袍人上下打量她既然,竟然又转身开了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进院说话。


    沈辛夷又犹豫了片刻,瞧见黑袍人眼底的揶揄,她想到附近守着的护卫,把心一横,跟着黑袍人走了进去。


    进院之后,黑袍人又看了她几眼,伸手解开脑袋上的兜帽:“好久不见。”


    沈辛夷听他似乎认识自己,不由怔了怔。


    等他解下兜帽,她先看到一头浓密耀眼的白发。


    她又定神去看他的脸,只见一张刀斧雕刻的面庞,在一般人心里,白发总会和苍老挂上号,但他却不然,他五官是精雕细琢般的俊美,配上白发不但不显老,还有种二次元的迷之好看


    沈辛夷不记得自己认识一头白发的人,只好继续看他的脸。


    刀斧雕刻一般的面庞,刀斧雕刻的面庞,刀斧雕刻刀削面!


    她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激动抱拳:“居然是刀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有意套近乎:“刀兄想必还记得我?”


    没错,这人就是给她真言蛊的那位异人!她兴奋之余又不解:“我记着刀兄原来是一头黑发,怎么会”要不是这一头白毛,她还能更早些认出他来。


    ‘刀削面’默了片刻,似乎在纠结先回答她哪个问题,最后幽幽道:“我不姓刀。”


    沈辛夷:= =


    对哦,刀削面还是她给人家偷偷起的外号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已经进入尾声了,这个月肯定能完结,作者也不是故意拖剧情,这些剧情都有用来着= =


    酷白发,小酒窝,主角标配的帅小伙~他登场啦!


    第76章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刀削面’幽幽地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沈辛夷硬着头皮:“啊那是我记错了, 仙师不姓刀, 一定是姓李?王?赵?”


    ‘刀削面’慢吞吞地道:“其实你根本就忘了我叫什么吧?”


    沈辛夷:“”你太直接了。


    她实在编不下去,摸着鼻子苦笑了一下:“是我的不是, 毕竟过了这么些年, 我又俗事缠身, 不留声竟把仙师的名字忘了,真是该死。”


    ‘刀削面’:“我也过了很多年,可我还记得你的名字,你叫沈修远对不对?”


    沈辛夷瞬间半点不愧疚了:“那是我爸= =”


    刀削面脸皮比她厚多了,毫无愧色地道:“哦, 你们汉人的名字都一个样, 太难记了。”他又道:“罢了,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叫”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段异族语, 在沈辛夷脑海里自动化为一堆乱码_%$#@#$%^&*


    她又苦笑了一下:“仙师不考虑起个汉人的名字”


    ‘刀削面’思考了一下:“我还真有个汉名。”他仔细想了想:“你们汉人以龙为尊, 以天为大, 我就叫龙傲天, 你看怎么样?”


    沈辛夷:“”不怎么样。


    她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巨大的阴影,立即道:“这三个字听着气派,其实寓意不怎么好,仙师还是考虑换一个吧?”


    “你们汉人真是麻烦。”‘刀削面’这才不情不愿地道:“师傅当年给我取过一个汉名,姬长昼,你就叫我这个吧。”


    沈辛夷打蛇上棍, 坚持不懈地套近乎:“好的,鸡胸。”


    她虽然恨不得把姬长昼立刻绑回家里,但熟人见面,她少不得要寒暄客气几句,便出声问他:“姬兄不是在南疆修炼?为何突然到了京城?”她又瞄了他的头发一眼:“还有姬兄这头发”


    姬长昼按照汉族的待客礼仪,从屋里取出一瓶药酒:“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弟弟篡夺我教主之位吗?弟弟当年给我下了至毒的一种蛊,我几年来为了解蛊耗尽心力,这才白了头发。”


    他一边说一边给沈辛夷倒酒,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小指大小的蜈蚣顺着酒液,被倒进酒碗里。


    姬长昼十分客气地把蜈蚣酒推到她面前:“喝吧,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白发总比脱发强”沈辛夷汗毛倒竖,忙转开他的注意力:“篡位之事我自然是记得的,以姬兄的本领,现在想必已经夺回教主之位了吧?”


    姬长昼老实摇头:“没有。”


    沈辛夷一愣,他继续道:“我把他们都杀了,蛊神教的没了,我怎么当教主?”


    沈辛夷:“”


    她瞬间想起乔拂松说的蛊神教被灭之事,合着就是眼前这位干的!


    没想到姬长昼看着一副呆萌弱受样,下手居然这么凶残!


    她犹豫道:“纵然蛊神教教众背叛你,但你也不至于把蛊神教灭门吧?这样你自己不都无家可归了吗?”


    姬长昼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谁说我是因为他们背叛我才杀了他们?”


    沈辛夷不解:“那是”


    姬长昼道:“他们太吵了,我就顺手杀了。”他想了想又道:“反正他们都是我弟弟的人,我得不到的东西毁了就毁了。”


    沈辛夷声音忙低了两度,生怕自己吵到他被他也顺手人道毁灭。


    姬长昼大概是在京城待的挺无聊,好不容易见着一个熟人,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说自己把蛊神教灭门之后被残余教众追杀,辗转流亡到京城,因为身上的蛊毒发作,一身本事使不出来,混的老惨老惨了。


    沈辛夷对这些不感兴趣,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继续卖人情:“姬兄既然打算在京城安家,可有谋生的差事?若是还没找到,我倒是能帮上一二。”


    姬长昼愣了下,说的模模糊糊:“不用,我现在当官呢,准备搬去住宅院了了,今儿是最后一次来这里取东西。”


    沈辛夷没想到这个答案,但转念一想,以姬长昼的本事在朝中谋个差事倒也不难,朝中设有专门处理异族诸事的部门,姬长昼大抵就是在那里当差,她大呼侥幸。


    她紧着问:“你是怎么认识鱼望月的呢?”


    姬长昼想了会儿,才想起鱼望月是谁:“说到这里,我前些日子还见过你一回,你和那个鱼望月一起去佛寺白马寺上香,有几个汉族贵人撞伤了许多百姓,我就是其中之一,鱼望月那时候起就留意我了,机缘巧合,我有一回要买练蛊用的基本药材,刚好去的是她名下的药铺,她卖了个好给我,我跟她就这么认识了。”


    沈辛夷呆了呆,很快想起那次去白马寺上香。


    她悔恨交加,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早知道姬长昼在那时候就出现了,她还绕那么大一圈子干嘛!


    她其实挺想问一问姬长昼怎么不主动来找她的,但她和姬长昼也就是寻常的交情,哪怕当初她无意中救过姬长昼,他也赠予了自己真言蛊那样的珍宝当谢礼,姬长昼又不欠她什么,两人更不是知己好友,他不跟自己联络也算正常。


    她扼腕了会儿,突然想到鱼望月那方子,从荷包里取出药方:“这是你给鱼望月的药方,这方子真能治好太子的病?”


    姬长昼没看那方子:“怎么会到你手里?”


    沈辛夷把鱼望月给陆衍献上方子的事儿说了一遍:“鱼望月心思不纯,这药方我不敢让太子随意服用。”


    姬长昼哦了声:“她说她要献给一位倾慕的郎君,原来就是太子啊。”


    沈辛夷脸一黑,姬长昼表情奇怪地问了句:“你和太子成亲了?”


    沈辛夷点头:“已经成亲快一年了。”


    姬长昼有点不开心,慢慢嗯了声,这才把视线落到她手里的药方上:“这方子你最好别用,我瞧鱼望月不大顺眼,她还算计着软禁我,所以我给她的是毒药的方子,耍着她玩一玩。”


    沈辛夷手指发白,心头一阵后怕。


    幸好她和陆衍都谨慎,没有直接把鱼望月的方子拿来用,不然可就


    她念及此处,心里犹豫起来。


    以姬长昼的能耐,八成是可以解陆衍身上的蛊,但他性子喜怒无常,跟他交好的时候倒还罢了,若是一朝不慎得罪了他,他再给陆衍的汤药里动点手脚,那岂不是要命了?毕竟蛊这个东西了解的人不多,他若真想做手脚,都不用担心有人会看出来。


    可能给陆衍解蛊的人都被姬长昼杀干净了,不找他解蛊还能找谁?


    姬长昼也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没瞧出她满怀心事,十分热情地招呼她喝自己的蜈蚣酒:“你尝尝看,这酒大补,且滋味醇厚绵长,不下于宫里的金风玉露了。”


    沈辛夷默默地低头看了眼酒盏中漂浮的死蜈蚣,突然咬了咬牙,站起身冲姬长昼行了个大礼。


    “实不相瞒,我特地找来,是有桩事要求仙师。”


    姬长昼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脸上的呆萌亲切一收,表情变得高深莫测:“你想找我为太子解蛊?”


    沈辛夷:“正是。”她忙道:“只要姬兄能帮太子解蛊,不管你要金银财帛还是高官厚禄,只要我能力所能及,必不会推辞。”


    姬长昼定定瞧了她一会儿,广袖一拂就托着她直起了身:“好吧。”


    沈辛夷大喜过望:“多谢姬兄。”


    姬长昼摆了摆手:“先不要急着道谢,我能不能给他治好还不一定,解蛊跟你们看大夫没什么区别,也得先望门问切。”


    沈辛夷本来以为他能药到病除,听他这般说,有点失望,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她生怕姬长昼跑了:“姬兄先随我回太子府?”


    姬长昼点了点头


    门外护着的沈初见自家太子妃许久没出来,差点闯进去,幸好这时太子妃终于开门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白发的俊美男子。


    沈初不解,沈辛夷随手一指,介绍道:“这是江湖传闻的神医,听说可以治好太子的病,我要带他去见见太子。”


    姬长昼听她说自己是‘神医’,脸上露出屈辱的表情。


    沈辛夷把马车让给他,自己骑马带着护卫回了太子府。


    她先给姬长昼安排了一处别院,让他暂时住一晚,又立刻去口信让陆衍回来。


    没想到传口信的人还没出大门,陆衍就已经回来了。


    沈辛夷神采飞扬地出去迎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太后皇上也没留你用饭?”


    陆衍捏了捏眉心:“皇上最近迷上了一个方士,还赏了一栋伯爵规格的府邸给此人,太后生怕此人心术不正惑乱朝纲,托我们几个去劝劝皇上,这哪里是我们能劝得住的?老五劝说不成反被叱骂了一顿,我懒得再管,直接回来了。”


    他说完皱了皱眉:“听说你带了个男人回府?”


    沈辛夷眉梢一扬,脸上喜色更甚:“鱼望月不是提到一个能治好你病的方士吗?我找到他,把人带回来了!”


    陆衍手指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异色,面有不愉:“你可知道此人根底,随随便便就敢把人带进府里?”


    沈辛夷本来还等他感激涕零呢,没想到兜头被浇了凉水,不悦道:“这人我是认识的。”


    她简略把两人认识的过程说了一遍,喜滋滋道:“也是巧了,没想到鱼望月认识的方士居然是他。”


    陆衍面上不愉之色更甚,沉声道:“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有数,能活到几时全看天意,再说我有太史公一个就够了,不必劳烦旁人。”


    沈辛夷纳闷了:“你既然知道你病重,为何要讳疾忌医,难道我会害你不成?”


    陆衍瞧她小脸带了几分沮丧迷惑,心下一软:“罢了,那就让他来瞧瞧吧。”


    沈辛夷受不了他这般拿乔,无语地摇了摇头,命人去请姬长昼过来。


    半炷香的功夫,姬长昼就进了正堂,陆衍目光在他的白发上停留了片刻,颔首招呼:“姬仙师。”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是这一样,让彼此都生出不喜的感觉。


    姬长昼直接捋气袖子伸手:“我受沈辛夷所托,特地来给殿下解蛊,劳烦殿下让我诊一诊脉。”


    陆衍听他直呼素素名讳,眉头不经意皱了皱,但还是伸手:“有劳仙师了。”


    蛊道本来就是医道的分支,所以姬长昼不光擅使蛊,也是医道高手,只是往常都是信手杀人的,还真没给人瞧过病。


    他三指搭上陆衍的手腕,诊断了半晌,面上浮上几分惊奇:“殿下中的可是望断蛊?”


    陆衍点头:“正是。”


    姬长昼又搭了片刻,面色奇异,目光在陆衍脸上来回游移,陆衍不避不闪,任由他打量。


    姬长昼这才蹙眉:“这望断蛊我倒是会解,只是有几分麻烦,但太子体内的望断蛊好像和我平时用的有所不同容我回去研究一番。”他想了想,又问道:“殿下平时吃的什么药,可否把方子拿来给我看看?”


    陆衍又看了姬长昼一眼,这才命人取了药方过来。


    沈辛夷一看,就是陆衍平时使的方子。


    她听说还有希望,心里宽慰不少,抱拳一礼:“多谢姬兄。”她又客气:“姬兄可用了晚膳?若是没有,就在我们府上用一顿便饭吧。”


    姬长昼点了点头。


    等吃过饭,他想起按照汉人的规矩,朋友请客吃饭,他得送礼感谢,于是摸出一方巴掌大的瓷坛,递给沈辛夷:“这个送你,记得每日服用,煲汤煮菜都很好。”


    陆衍瞧他直接给素素递了礼物,脸一下子就黑了。


    沈辛夷也有点尴尬,但又不好不收,硬着头皮接过来,命人送姬长昼回去。


    她掀开瓷坛:“不知道姬仙师送的什么礼物?吃食?汤药?啊!!”她惨叫了声。


    瓷坛里是密密麻麻的肥虫子,她手一抖,眼看着瓷坛子就要摔到地上,幸亏陆衍反应灵便,展臂接住了:“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大呼小唔”


    沈辛夷用力揉了揉脸,才抚平了倒竖的汗毛,把虫子蠕动的那一幕从脑海里删除。


    她还吐槽过陆衍送礼奇葩呢,跟姬长昼一比陆衍简直是小天使。


    陆衍自觉礼物没被姬长昼比下去,唇角终于扬了扬,命下人把这玩意拿到一边,展臂把她抱在自己腿上:“现在觉着我还不错吧?”


    沈辛夷没搭理他的酸话:“姬仙师是南疆人,不懂京城礼数倒也正常,你还要靠着人家治病,别老臭着个脸。”


    陆衍哼了声,修长手指摩挲着她的软腰,淡淡道:“此人不可信。”


    沈辛夷惊奇:“你才见了他一面,如何知道他不可信?”


    陆衍垂眸:“我方才跟你说皇上迷信一位方士的事儿,我虽没见到这人,太后却说那方士一头白发,来自南疆,如不出意外,那方士就是这个姬长昼了。”


    沈辛夷目瞪狗呆。


    她没想到姬长昼这样浓眉大眼一脸呆萌的,居然也能混进宫里,她前脚才联络上姬长昼,不到半天就知道他现在是皇上的人,人生也太无常了!


    她郁闷:“京城这地也太小了。”


    陆衍取下她挽发的簪子,伸手把玩她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沈辛夷理了理思绪:“他进宫混只怕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和咱们请他治病不冲突吧?再说除了他,再没人能解你的蛊了。”


    陆衍淡淡道:“未必,若是皇上知道此事,让他给我加重病情呢?”


    沈辛夷想说你也太多疑了,陆衍捏过她的下巴,他深深地看着她:“总之此人不可信,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


    沈辛夷能理解他的多疑谨慎,却实在不理解他对自己病的不上心,低头把玩着他腰间玉佩,不言语了


    时间一晃而过,姬长昼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端阳节已经到了。


    回鹘使节都还没走,文昌帝为了让他们多见识见识大魏朝的威风,索性在宫里大摆宴席,宴请回鹘王子牟烈和公主纳珠,牟烈主动提出:“我们回鹘人骁勇善战,不爱歌舞乐曲,我想请圣上在场中设下擂台,你们臻选汉族勇士和我们精心挑选的回鹘勇士比武作乐,圣上意下如何?”


    文昌帝本不想应,回鹘人有伊朗语族的欧罗巴血统,多是肤白高大,体格强健,总之身体素质是很强的,魏朝和回鹘作战多是要统帅的部署配合,单个打起来很难占什么便宜。


    他正要想借口推拒,牟烈就一拍脑门:“是我糊涂了,魏朝勇士身材矮小,自然是比不过我们回鹘勇士的,我不该为难圣上的。”


    文昌帝脸一黑,被激到这个份上,他就是不想应也得应下:“魏朝物富民丰,万万之众,如何挑不出几个勇士来?牟烈王子既然想看比试,我命人设擂台就是。”


    端阳节当晚,各个宗亲贵胄来用晚宴的时候,果然看到正中一方极大的演武擂台。


    等文昌帝宣布宴席开始,擂台左右的数十个勇士立刻吹响号角,两边的勇士大步上台交手。


    文昌帝派出的人是从金吾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不凡,论伸手还真跟那个回鹘勇士不相上下,但为人太正派了些,那回鹘勇士眼看战况胶着,忽然抬脚往他下三路踹。


    金吾卫自然要防,连往后退了几步,却露了破绽出来,被那个回鹘勇士逮住机会,在他手臂上重重一击,就听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金吾卫就被回鹘勇士踹下擂台。


    牟烈大笑几声,痛饮了一盏酒,假作宽慰:“圣上恕罪,我们回鹘这几个好汉粗野惯了,不慎伤了圣上的爱将,我在这里提他们赔不是了。”


    文昌帝笑容僵硬,还得给自己挽尊:“毕竟是年轻人,好勇斗狠。”


    牟烈一笑,示意继续开比。


    不知是回鹘赢了打击了几个金吾卫的士气还是怎地,接下来不管是单人战还是团战,魏朝代表队连输了四场,就连场中饮酒作乐的王孙贵族脸色都灰灰的,恨不能拂袖而去。


    沈辛夷出身行伍世家,见不得这般情形,闷头一言不发地喝着酒。


    牟烈笑的越发张扬:“我们回鹘人好赌,就是军中也不大禁的,咱们干比试也没意思,不如各出彩头来,一局定胜负?圣上觉得如何?”


    文昌帝巴不得早些结束,哪怕出点血:“倒也可以,不知王子打算用什么做彩头?”


    牟烈一笑:“我可以出五千匹良驹,圣上的彩头,我倒有个极想要的东西。”他目光忽的落在沈辛夷身上:“就太子妃腰间的这块鲤鱼龙门佩吧。”


    宴席上寂静一片。


    调戏,这绝对是调戏。


    玉佩是何等私密紧要的物件,多是用来寄托情意的,这个回鹘王子,他一个男人居然敢张口讨要,这不是明摆着调戏太子妃吗?


    最让人难堪的是,他这话一出,太子妃这个辱都受定了,堂堂太子妃被回鹘王子调戏,以后哪里还有脸出门?若是传出去,不定得多难听,太子妃只能以死明志了!


    若是不应下,显得魏朝惧怕回鹘,若是应下,万一要是输了,难道真要太子妃把玉佩给他?


    众人忧虑地看向沈辛夷。


    陆衍缓缓起身,遮挡众人的视线,他走到牟烈身前叮嘱,拔出佩剑指着他的鼻尖:“由诸位宗亲做见证,你我之间若有谁伤了残了,概不负责,敢比吗?”


    那些回鹘勇士伤了残了无所谓,牟烈自觉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出事?他正要张口,转念想到眼前这个太子已经今非昔比,他如今是个骑马都困难的病秧子,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冷笑一声:“太子若要比,我自然奉陪到底,只是太子是魏朝国储,若是伤了残了,还望圣上不要找我算账。”


    大家都知道他身体状况,瞧他出面,心里一揪。


    文昌帝似要阻拦,被陆衍看了一眼,他不知想到什么,又改了口风:“点到为止。”


    牟烈傲然一笑,提枪先上了擂台。


    陆衍一言不发,步履沉稳地走了上去。


    牟烈显然没什么后发制人的意识,陆衍还没在擂台上站稳,他直接一枪戳了过来,陆衍回身格挡,两人很快就抖在一处。


    沈辛夷也顾不得暴怒了,心都提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衍。


    陆衍出手极快,牟烈就是再凌厉,似乎也伤不到他分毫,两人乒乓斗了一时,陆衍的剑突然势如破竹,直接从牟烈左肩捅了进去。


    说句实在的,牟烈的伸手还不如方才那几个勇士,他在王帐内养尊处优惯了,承受能力不行,这一下只觉得痛入肺腑,居然惨叫了一声,痛晕了过去。


    陆衍气息不稳,时急时缓地喘了几下,缓缓向牟烈走过去。


    他弯腰,把牟烈的两手并在一处。


    文昌帝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大喊:“太子,不可,住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陆衍挥剑一斩,直接削下了牟烈两手的拇指和食指。


    牟烈在昏迷中又痛叫了一声。


    回鹘人擅骑射,他一下少了四根指头,这辈子都别想再张弓射箭了,以悍勇著称的回鹘人也不会接受一个不能拼杀的可汗,陆衍竟直接断送了他的前程。


    场内所有人都被陆衍的狠辣惊住,仿佛想到了当年被红衣太子支配的恐惧。


    文昌帝和几个宗亲想的更深入,陆衍不是重病无力吗?怎么还会如此悍勇?


    他们正在琢磨此事,陆衍忽的重重咳嗽起来,他以剑拄地,一手掩嘴,斑斑血迹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他在闭眼之前,远远看了素素一眼,长睫无力垂下,爱剑从手中滑落,身子倒在了一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二合一,我先写着第三更,不知道睡觉前能不能赶出来,不行就明天更


    第77章


    沈辛夷慌的脸都白了,顾不得仪态, 提着裙子跨过桌子就冲了出去, 撞倒酒菜无数,裙摆一片狼藉。


    文昌帝脸色亦是难看, 他离得最近, 立即吩咐:“快请太医来, 把太子带到最近的流芳殿!”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陆衍已经被侍卫七手八脚的扶起,抱往流芳殿去了,齐皇后瞧见儿子出事,骇的脸都白了, 忙不迭跟着侍卫去照料陆衍。


    沈辛夷脚步一转就要跟上去, 文昌帝忽把她叫住:“太子妃。”


    他叫了好几声,沈辛夷这才听见,满脸的焦急不耐, 语气也十分冲:“父皇有何事?!”


    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 陆衍已经被扶走了, 她脸色更加难看。


    文昌帝瞧她失礼, 按捺住没发作,他淡淡看了眼牟烈:“依太子妃之见,这回鹘使节该如何处置?”


    沈辛夷面色泛冷:“若太子无事,倒还好说,若太子有事”她骤然发狠:“我必亲手将他挖出他心肝来!”


    文昌帝其实是在试探牟烈讨要她玉佩之事,若两人私下无干系, 牟烈怎么不去讨别人的玉佩,偏偏讨要她的?他和太子的关系再微妙,也见不得沈辛夷给宗室戴绿帽。


    他对沈辛夷这个答案倒还满意,确认两人并无私情之后,这才道:“罢了,你去瞧瞧太子吧。”


    沈辛夷无暇去想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连客套都顾不上客套,提着裙子就冲去了流芳殿。


    流芳殿门口,齐皇后的人正在守着,沈辛夷正要把拦路的几人踹开,就见齐皇后从殿中走了出来,她一脸嫌恶:“跪下!”


    沈辛夷恨不得冲上去把她脑袋拧下来,强压住火:“皇后这是何意?我要去照料太子,有什么事咱们容后再说!”


    齐皇后面色一戾:“你还有脸见九郎?!”她怒声道:“若非你轻浮放浪,在外拈花惹草,勾搭了那回鹘使节,太子今日怎会横遭此难?!我告诉你,太子要是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这奇葩逻辑让沈辛夷又往上蹿火,不过神逻辑只有神逻辑能治,她毫不犹豫地骂回去:“皇后这话当真偏颇,那牟烈分明是要下大魏的脸面,若是我不在,那牟烈没准就会讨要皇后的玉佩了,我看宴席上他的眼睛一直往您那飘呢,这又算什么?您说我水性杨花,不是连自己个也骂了吗!”


    齐皇后气的说不出话,她手指乱颤:“你,你把太子妃给我拿下!”


    太后又从流芳殿走出来,她沉声道:“皇后,你在宫里大呼小叫,嘴里不干不净,成何体统!”她先斥了齐皇后一番,又转向沈辛夷,冲她微微颔首:“好孩子,你先进去吧,太子若是醒来,肯定想第一眼看见你。”


    沈辛夷感激道谢,立刻冲了进去。


    齐皇后不甘叫道:“母后,太子妃言行放诞,难道我还不能惩治一番了!”


    太后厉声道:“住口!”她怒道:“你怎会如此蠢钝?!太子为何要同那牟烈比试,为的就是保住太子妃的清白名声,保住咱们魏朝的颜面,你还敢在这儿骂太子妃水性杨花勾三搭四,她可是太子的妻子,传出去你让太子如何做人?!”


    齐皇后脑子确实蠢钝,被太后这么一呵斥才反应过来,慌了神:“我,我就是气不过,才把话说的重了点,不会影响到太子吧?!”


    太后对她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了,也懒得多费口舌,由身边老媪扶着走了:“你回宫跪一个时辰,这儿不用你帮忙了。”


    齐皇后脸一白,身子委顿


    沈辛夷进去就看见几个太医轮流给陆衍问诊,太史捷立在陆衍身边,凝眉不语,一个小内侍取来温热的绢子,给陆衍擦着唇边的血迹。


    她伸手接过内侍的绢子,一边给陆衍擦脸,一边忧心忡忡地问太史捷:“太子如何了?”


    太史捷捋须,摇头叹了声。


    沈辛夷脸都白了,太史捷忙安慰:“太子妃不必太紧张,病情或许会有些恶化,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沈辛夷仍旧惨白着一张脸,冰凉的手指抚过陆衍的脸颊,她喃喃道:“怎会他明明都好了不少要不是我”


    她指尖才触及他的面颊,陆衍长睫就颤了颤,十分赶巧地撩起眼皮,哑着嗓子:“素素?”


    沈辛夷还以为他得一会儿才醒,瞧他醒了,眼泪止不住地冒出来,她狼狈地捂住眼:“谁让你和那什么牟烈比试了?你不是清楚自己的病情吗,这么莽干什么,你要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原本在屋里的太医,见太子醒来和太子妃叙话,都十分有眼色地避了出去。


    陆衍瞧她为自己落泪,不知是欢喜还是爱怜,他修长手指帮她擦掉眼角的泪珠:“本来就没事,有事的明明是牟烈,我要是真有事,也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他顿了下又问:“你牟烈的算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不必介怀此事。”他指腹拨弄着她沾湿的睫毛:“你若还觉得委屈,我就去砍他的两条腿。”


    沈辛夷不自在地推开他的手,也没提齐皇后的事让他烦心:“罢了,他毕竟是回鹘王子,本来咱们就连输给回鹘好几次,难道这次又要让两边打仗?”


    她取了一个软枕给他垫在腰后,红着眼眶小小打了个嗝:“你非要逞什么能,牟烈那点本事我还不放在眼里,谁让你多管闲事来着!”


    陆衍没靠软枕,直接枕在她的腿上,他一脸不以为意:“就连三教九流都知道要护着媳妇,我若是护不住你,简直枉为人夫。”


    沈辛夷用沾湿的巾栉给他擦脸:“你净说漂亮话,现在知道逞能的下场了吧?”她颇为担忧:“身上还有哪里不适?我再请太史公给你瞧瞧?”


    陆衍乌发散了她一膝,他微微蹙眉:“胸口不适,你帮我按一按吧。”


    沈辛夷一手探进他的衣服里,给他轻轻按着。


    陆衍衣裳散乱,衣襟大敞,一低头就能瞧见她纤润的一只玉手,他反而更难受了,只恨现在不在自己寝殿。他伸手握住她手腕:“我好多了,咱们先回太子府吧?”


    沈辛夷一直对这个望断蛊不太了解,但也知道和大多数沉疴一样,是不能过分耗费体力的,他今儿又是打人又是砍手的,想必大伤元气,她不怎么放心地道:“还是别了吧,你现在不方便挪动,咱们明天再走可使得?”


    陆衍摇头,脸蹭了蹭她雪白的手臂内侧,动作有点像撒娇:“你知道的,我不爱在宫里待,在待下去反而好不了。”


    沈辛夷纠结了会儿,还是拗不过他,命人准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先把陆衍平放进去,自己也跟进去照料。


    陆衍大概是精力不支,回到太子妃之后还是紧紧搂着她,眸子半阖,神色倦怠。


    太史捷拿了几枚药丸:“殿下,先服药吧。”


    陆衍正陷在一片温香软玉里,骤然被打断,不耐地抬眼:“我等会吃,你先放一边吧。”


    沈辛夷取了一粒药丸哄他:“按时吃药病才能好。”她说着,把药丸递到他嘴边。


    陆衍看了她一眼,张嘴咬住药丸,她想抽开手,却被他连指尖也咬住了,他含卷着她的手指,眼睛因为愉悦而眯了起来,像是在吃一块味道极好的糖果。


    沈辛夷手指一麻,任由他咬了会儿,这才哄着他睡下。


    这么一闹腾,天也快亮了,她实在放心不下陆衍的病,等安顿好他之后,拿起名帖去寻姬长昼了。


    陆衍睡的并不沉,她才走不到一刻,他就清醒过来,披衣去寻太史捷:“太子妃呢?”


    太史捷道:“我只瞧见太子妃急匆匆出了府,想必是为太子之病奔走了。”


    陆衍皱眉,太史捷有些幽怨地道:“殿下下回昏迷之前先同我打个招呼,幸亏我反应快,不然在太子妃面前就露馅了。”


    陆衍还是一脸不以为然:“事发突然,我岂能每件事都预料到?”


    太史捷别有深意:“原来殿下可不会这般莽撞,太子妃最近越发关注殿下的病情,还请了南疆的蛊师,你就不担心吗?”


    陆衍唇边的那缕笑淡了下去


    姬长昼还没来得及搬进皇上赏的府邸,他跟有预知能力似的,就在院子里等着沈辛夷过来。


    沈辛夷推开院门,匆匆道:“姬兄在皇上身边当差,昨天太子和牟烈比武,病情突然加重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姬长昼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白发:“听人提起了,可惜我没亲眼看见那时的场景。”他顿了下,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你把昨日比武的场景跟我仔细说一遍,每个小动作都别放过。”


    沈辛夷见他表情严肃,也正了神色,把昨日的比试细细说了一遍,姬长昼脸色越发怪异,突然叹了口气:“不对。”


    沈辛夷追问:“姬兄有何高见?”


    姬长昼道:“这世上能取人性命的蛊毒太多,望断蛊之所以奇特,不光是因为它能取人性命,而是因为它能使平常人手脚无力,让习武之人功夫全失,活活变成废人。”


    沈辛夷一愣,不以为意:“太子当时大概是急怒攻心,这才出手击败了牟烈。”


    姬长昼面露鄙夷:“你传奇小说看多了?望断蛊何等厉害,我比你清楚,废人就是废人,没有急怒攻心就能变厉害这一说,若他真的蛊毒缠身,昨日怎么可能跟人比试?”


    沈辛夷听的不大高兴:“你怎么就确定”


    姬长昼打断她:“我绝对是世上最了解望断蛊之人。”


    沈辛夷不解地挑了挑眉,他沉吟道:“我当初我那蠢弟给我下的,就是这望断蛊。”


    他边说边摇头:“因为被下了蛊,我一身本事发挥不到半成,你当初在南疆救下我的时候,我被一群叫花子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这,就是望断蛊的威力了。”


    沈辛夷脊背坐直了:“可是,他昨日跟牟烈比试完之后就吐血昏迷了啊。”


    姬长昼道:“这就是疑点了,他中蛊也有三五年了吧?蛊毒应当深入骨髓,他贸然和人动手,在望断蛊的影响下,七窍流血爆体而亡都不稀奇,他只是吐了几口血,未免太奇怪了,望断蛊若是如此轻易就能破,我也不会在外流亡多年了。”


    他沉吟道:“我上回给太子诊脉,从脉象看,他确实是中了望断蛊,但我自己也中过,跟他一对比,就有些不对,但具体哪里有区别我也说不上来,只能推断出他生命里比我当时旺盛得多。这些别的大夫可能瞧不出来,但我和蛊术一结合,立刻看出端倪了。”


    沈辛夷喉咙发干:“你是说”


    姬长昼又打断她,他拿出一张药方:“这是我前几日问太子要的药方,这是他日常服用的药方,上面的药一半都是强身健体的药,看着云里雾里的唬人,其实对望断蛊没什么效用,但瞧他和牟烈的那场比试,他身上的蛊毒最少好了七八,这方子应当是张假方子,可他为什么要用假方子糊弄我?”


    她咬了咬下唇,脑海里浮现许多当初不曾留意的细节,陆衍讳疾忌医,陆衍对自己病的不上心,陆衍对大夫的敷衍


    难道姬长昼在骗人,可他骗她能有什么意义?但若真按姬长昼所说,陆衍的病真的差不多好了,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她脑海里骤然跳出一个念头。


    装病。


    装病这事儿陆衍上回为了阻止她回娘家也干过,但这次显然不会是因为那么幼稚的目的,他甚至不是最近才开始装的,那他到底装了多久?


    会不会从一开始,他中毒垂危就是场骗局。


    陆衍想做什么?


    假若陆衍是装病,朝堂岂不是又要格局大变了?


    她隐约察觉到陆衍设了一个很大的局,而她无意中窥到了这个局的一角。


    她手心冒汗,呼吸急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是个惊天大戏精,嗯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飞鸿、斯莱特林首席男模夫人、抱紧我的可爱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抱紧我的可爱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这个猜测太过惊人,姬长昼叫了她好几声她还没回过神来, 他干脆伸手, 在她肩上个脖颈上两个穴道各戳了几下。


    沈辛夷觉得灵台一清,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向姬长昼拱手一礼:“多谢仙师。”


    在逐渐回过神来, 接受陆衍有可能是装病这个设定之后, 她立即就想到一个问题——这事儿绝不能被人知道!


    虽然具体的内情她不知道,但她大抵能猜出来,陆衍装病八成是因为自己那个疑心病甚重的父皇,若是不慎传出去让皇上知道了,陆衍的后果不堪设想。她甚至开始后悔起来, 没事调查陆衍的病干嘛, 现在可好了,知道他这么大一个秘密,等于平白担了一道大风险!


    她理了理思绪, 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和她侧头看了姬长昼一眼, 心砰砰直跳, 下意识地把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她手指摩挲着剑柄, 表情有点凶残,声音僵硬:“姬兄是聪明人,今日之事,还望姬兄守口如瓶,不然姬兄只怕要有麻烦了。”


    姬长昼别的事上不行,对杀气却很敏感, 他感受到她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幽幽道:“你想要我的命?”


    沈辛夷避开他的视线:“姬兄能答应我保密吗?”


    姬长昼瞬间不开心了,他看着她半晌,忽然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手指一挥,一直七彩斑斓的,指甲盖大小的虫子被他抓在掌心,他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喂养那小虫,小虫喝饱了血,振翅欲飞。


    姬长昼把虫子砸在她身上,用一贯冷幽的声调:“赶紧滚。”


    沈辛夷还以为他突然出手,吓得跳了起来:“这是什么?!”


    姬长昼默默地看着她:“它叫偕老蛊,多是蛊女用来惩罚负心汉,有些蛊女在心爱的男子身上下偕老蛊,男子一旦负心,哪怕逃到千里之外,蛊女都能取他性命。”


    沈辛夷不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难道让我给陆衍种偕老蛊?”


    姬长昼以幽幽的眼神唾弃她:“你不是怕我出去乱说吗?我给自己种了偕老蛊,蛊母在你手里,若是我把此事说出去了,你轻易就能取我性命。”


    沈辛夷一怔,那蛊虫就突然飞起来,慢慢落在她的芙蓉钗上。


    姬长昼这等于是把自己的命握在她手里了,她不由动容,向姬长昼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姬兄,来日你若有要帮忙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姬长昼迟疑了一下:“我现在还真有件事想做,你恰好能帮我。”


    沈辛夷忙道:“什么事?”


    姬长昼脸上居然有几分赧然:“我长这么大一直在练蛊,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你能不能让我”


    沈辛夷:“再见。”


    姬长昼满有失望:“为什么?”


    沈辛夷跟不上他的奇葩思维,抓了抓头发:“因为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姬长昼不解:“你们汉人真奇怪,我又没让你娶我,拉一下手也不行?”


    沈辛夷:“”您好意思说别人奇怪?!


    姬长昼倒也不强求,只是一脸失望地送她出门,顺道告诉她新宅的地址。


    沈辛夷一出巷口,神色又复杂起来。


    她顺着陆衍装病的这条线索想,很多细节都合理起来,陆衍这份城府,简直让人头皮发麻,虽然说很多人都喜欢强大聪明的伴侣,但陆衍这个聪明法真有点吓人


    她踌躇片刻,低声吩咐沈初:“去沈府,找我哥。”


    她说完这句话就更加犹豫,陆衍如果真的装病多年,那他这些年都在干什么?筹谋了什么?这事儿对朝堂社稷的影响太大了,要是放在之前,她第一时间就会告诉父亲,但现在


    陆衍装的不说□□无缝,但也瞒了朝堂上那么多人精好几年,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近一年,她还没有察觉呢,如果不是为了让她免受牟烈的折辱,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暴露了。


    全是因为自己啊。


    她捂住阵痛的脑瓜子,向外道:“罢了,绕回来吧,去太子府。”


    沈初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拉着她回了太子府。


    这一路她把朝堂利害先抛开,突然有点生气。


    陆衍装病她能理解,她甚至能理解他为什么瞒着自己,但想到这些日子的担忧焦急,拉下脸求人打听名医,她就格外生气。


    就这么气了一路,她进府之前,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平时吃的冷香丸握在手里,这冷香丸是乌梅陈皮桂花等等酸甜食材搓成的丸子,不光味道好,还有开胃健脾之功效。


    她冷笑了声,便宜陆衍了。


    陆衍本来神色淡淡的,正在埋头看公文,见到她就欢喜起来,伸手招了招:“你怎么扔下我跑出去那么久?我突然腰疼起来,你帮我按按?”


    他补了句:“像昨天晚上那样。”


    沈辛夷在心里冒国骂,一脸狂喜地跑到他跟前,伸手死死地捏着他的肩,激动地摇晃他的肩膀:“殿下,你有救了,有救了你造吗!”


    陆衍:“??”


    沈辛夷喜形于色,掏出那枚冷香丸:“这是姬仙师给我的灵药,他说只要你吃一枚,保管药到病除,绝对能解了你身上的蛊毒!”


    陆衍按住她使劲往自己嘴里塞药的手:“这是什么药,你就敢给我吃?”


    沈辛夷一边坚持不懈地往他嘴里塞,一边道:“是蜈蚣蟑螂蜥蜴苍蝇臭虫等多种毒虫混合的药丸,能以毒攻毒,直接把你身上的病给治好!快!给!我!吃!”


    陆衍的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沈辛夷趁他不注意,直接给他塞进嘴里,她又拍了拍手:“好吃不?”


    陆衍没尝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这丸药酸酸甜甜,还有股花香,他瞬间反应过来:“你逗我玩?”


    沈辛夷冷笑了声:“雕虫小技而已,哪里比得上你耍我的能耐?


    陆衍抿了抿唇:“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什么了?”


    沈辛夷一言不发地看他,徐徐道:“是,我听说你有女装癖。”


    陆衍:“”


    他弹了弹手指:“看来你都知道了。”


    沈辛夷:“看着旁人为你着急担忧,很好玩吗?”


    陆衍背过身,语气平静:“我并非自愿这么做的。”


    这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内里饱含了多少疲惫无奈只有他自己知道,沈辛夷就像戳破了气的皮球一样,再生不起气来。


    她没法想象陆衍是怎么从少年时期就开始殚精竭虑的演戏,生怕别人知道他是健康平安的,年复一年,他硬是把自己逼成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的青年。


    沈辛夷本来有一肚子话想问,现在却都说不出来了,她叹了口气,往胡床上一坐:“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陆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别说出去。”


    沈辛夷反倒迟疑了:“只有这句?”


    陆衍有点好笑:“我还应该说什么?你要是敢说出半个字我就杀了你全家?”


    沈辛夷挠了挠头:“我以为你至少会威胁我几句,然后再问我是谁告诉我的。”


    “除了姬长昼还有谁?”


    沈辛夷一怔,他转过身,捏了捏她的脸:“那我就顺你的意威胁你一句,你若是敢对外说出半个字,我就弄的你几日几夜下不了床。”


    陆衍说完,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又调开视线不看她。


    这时太史捷推门进来,看见沈辛夷愣了下:“太子妃”


    沈辛夷瞧陆衍不打算细说,也就主动退了。


    太史捷觉察出两人有异,试探着问:“太子妃她”


    陆衍微微拧眉:“她知道了。”


    太史捷大惊失色,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她说出去!他很快反应过来,叹了声:“其实也并非殿下瞒的不好,这事儿谁都能瞒,绝对瞒不过枕边妻子,你因为这个多年不娶,没想到最后竟被沈家女儿知道了,真是造化弄人。”


    他低声问:“殿下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叮嘱太子妃最近先在府里待着?以免走漏了消息。”


    “不必。”


    太史捷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太子妃勇毅仁善,跟您是极般配的,但她毕竟有父母在上,难保不会把消息走漏出去。”


    他不答,走到窗边:“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时候也快到了。”


    太史捷把这话咀嚼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他又走到他身边:“是啊,到时候了。”


    沈辛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当真是坐立不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走漏出去,干脆连门也不出,称病在家缩着。


    陆衍这个当事人就比她淡定多了,该干什么干什么,除了起早贪黑之外跟平日没什么不同。


    沈辛夷有几次想跟他谈一谈这事儿,被他轻描淡写地避开了。


    她恼了:“这么大的事儿你瞒着我就罢了,如今我都知道了,你还一个字不往外吐?”


    陆衍漫不经心地抚平襟口的褶皱:“还不到时候,你现在知道了不过徒增烦恼。”


    沈辛夷瞪了他一眼,他回首一笑,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陆衍前脚才走,张媪就附耳在她耳边道:“娘子,三郎君来了。”


    沈辛夷脱口道:“不见,你让他回去吧。”她自觉算是个嘴严的人,但却真的害怕自己一不留神说出来,害了陆衍性命。


    张媪一愣:“可是娘子”


    沈辛夷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把我哥带进来吧。”


    张媪摸不着头脑,却福身应了。


    沈桂旗很快被带进正堂,他面色不对劲,两手也是空空的,不像平时会带些果子零嘴给她。


    他一进来就道:“我有件事要问你。”


    沈辛夷知道这是要私下谈话,挥手遣退了下人:“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沈桂旗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太子那病很有可能是装的”


    沈辛夷:“”


    她脸色倏的大变,刚喝的一口茶直接从嘴里喷出来了。


    她一把扯住沈桂旗的领子:“你说什么?!”


    这些日子她都没出门,竟完全没听说此事。


    沈桂旗以为她是对消息本身吃惊,忙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不是我说的,京城里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哪个不在议论此事?”


    这个消息比刚才那个还让沈辛夷震惊,她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声音都不能连贯:“怎,怎会”


    沈桂旗托着下巴疑惑:“怎么传出来的我不知道,这事儿还是堂兄告诉我的,他们军营也已经都知道此事了,那些消息灵通的文官自不必说。”


    他问道:“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和太子成亲一年多,难道就没有察觉什么不对?”


    沈辛夷顾不得回答,立即问道:“宫里呢?宫里知道吗?”


    沈桂旗其实早就意识到这件事对陆衍的严重,但他不觉得这事儿跟自己妹妹有什么关系,说不定阿妹还能趁此机会和离。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沈辛夷说了一遍。


    沈辛夷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火气,怎么那么多人都盼着她和陆衍和离呢?!


    她顾不上纠正他的想法,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你只跟我说,宫里知道这事吗?”


    沈桂旗:“就算现在不知道,这事儿闹的这么大,早晚也会知道的。”


    沈辛夷一颗心沉到谷底,她没力气和沈桂旗寒暄,三言两语把她打发走,又命人去请陆衍:“让殿下立刻回来!”


    不知道是传话的耽搁了还是陆衍被绊住脚了,他到天黑才姗姗来迟。


    沈辛夷三两步凑到他跟前,深吸了口气:“你装病的事儿被传出去了,现在朝堂上下无人不知。”


    她抿了抿唇,补充:“不是我干的。”


    她本来想着是不是姬长昼传出去的,但他要是真想坑害陆衍,何必给她这个偕老蛊,把性命交到她手里呢?


    想来想去,她最后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说梦话的时候说漏了嘴,才让此事流传出去。


    陆衍解下披风,习惯性地掩嘴咳了几声,很快又打住了。


    他一笑:“我知道。”他觉察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沈辛夷连珠炮似的发问:“那你是早就知道你装病这事儿被传出去了吗?为什么不及早压下去?查出传话的人是谁了吗?皇上现在到底知不知道?”


    陆衍眨了眨眼,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应当是知道了。”


    沈辛夷脸色一白,颓然无力地跌倒在椅子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衍觉着好笑:“再说明明出事的是我,你急什么?放心,你是后来才嫁给我的,这事牵连不到你。”


    他盯着她柔软的两瓣丹唇,用食指摩挲:“以后可能就亲不到你了,现在让我多亲几下,留着以后回味。”


    沈辛夷简直气到佩服,他这定力简直能跟寺庙里的菩萨比了。


    她正要给他几下,却被他抱了个满怀,他的唇贴了上来,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用自己的唇瓣轻轻摩挲着她的。


    ——表情倒真的像是在珍藏什么。


    沈辛夷差点又哭了。


    陆衍许久才放开她,下巴置在她颈窝,似乎想说什么。


    外面齐叱急匆匆走进来:“殿下,皇上来了。”


    陆衍并不意外,他只转头瞧了她一眼:“你先避开。”


    沈辛夷把他的手握的更紧。


    “不行。”


    陆衍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拉着她站在堂外迎接皇上。


    文昌帝来者不善,一进来就把陆衍的人全赶了下去,用自己带来的羽林军把正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做完这些,才转过身,径直走到陆衍面前。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愤怒,有震惊,但不止于此,他还有几分微不可察的恐惧。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儿子,藏在宽大袍袖里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陆衍或许没察觉到,在一旁的沈辛夷却看到了


    文昌帝深吸了口气,整理情绪,声音冷沉:“九郎,最近京城里的传闻,你可听说了?”


    陆衍还是一副懒散样子:“略有耳闻。”


    文昌帝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他厉声道:“朕今日就在这里问你一句,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沈辛夷见他连个做验证的太医都没带来,又这般直接发问,可见他恐怕已经有了证据,笃定陆衍是装病蛰伏数年。


    陆衍不答。


    文昌帝声音更厉,近乎咆哮:“抬起脸看着朕,回答朕!”


    陆衍表情终于有了起伏,他带了点散漫的嘲弄:“父皇心里既然有了答案,何必来质问儿臣?儿臣就算说不是,父皇会信吗?”


    文昌帝看着他的脸,心里莫名地划过了一点怯意,他强行压住,手指蜷起:“你为何要装病,你在逃避什么?!”


    陆衍又不回答了,只用那散漫的,嘲弄的表情看着他。


    文昌帝突然说不下去了,他侧过身,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带着莫名的悲凉:“你罢了,朕不想问了。”他一甩袖,下了台阶:“你既然装病蛰伏,那就一辈子蛰伏下去吧。”


    他声音渐渐转为了冷:“卢仁义,你带人把太子圈禁起来,到死他都不得踏出这个院子。”


    陆衍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目光落在沈辛夷身上,突然出声:“儿臣有一事相求。”


    文昌帝脚步顿了下,陆衍道:“太子妃对此事全然不知,父皇圈禁我一人即可。”


    文昌帝脸上掠过一丝讶然,不过这是小事,他背着身点了点头。


    沈辛夷仍答了两个字:


    “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加在一起九千字,有没有嗅到完结的气息~~~


    不算虐吧?


    第79章


    沈辛夷垂下眼,缓缓道:“夫妻俱为一体, 恳请皇上将我和太子一并圈禁。”


    陆衍神色一动, 转头看着她。


    文昌帝略有讶异,不过没多说什么, 径直出了太子府。


    他神色复杂地坐上了车辇, 沉默许久, 低声问身边服侍的公公:“孙青,你觉得朕做错了吗?”


    孙青欠身:“皇上怎么会出错?”


    这话没让文昌帝得到多上安慰,他一路沉默地进了皇宫,随手翻了块牌子,就有人带着新选上的才人进来侍寝。


    文昌帝草草结束, 满脸酣战后的疲累, 心神不定地入了梦。


    身边的才人迟迟不敢入睡,等到文昌帝彻底睡下了,她才缓缓把脑袋放在枕头上,


    过了没多久, 文昌帝突然语调急促地道:“阿清, 阿清你听朕解释朕并非有意害你, 先皇他逼我的,他逼我的!”他惊恐地喊了几句,声调变为了悲凉:“大郎,是朕对不起你,朕不该不该信奸人谗言,朕真的从未想过要杀你, 你怎么就舍朕而去了”


    旁边的才人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听了几句,瞬间被吓得清醒了。


    她听过宫人讲过宫中私密,阿清是皇上对先皇后的爱称,而大郎就更不必说,就是那位早逝的先太子了。


    才人听到这些,脸色大变,惊得轻叫了一声,又死死捂住嘴。


    可是文昌帝还是被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气喘如牛,又直直地盯着那才人瞧了片刻,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掐上了她的脖子。


    片刻之后,文昌帝把才人温热的尸体扔下了龙床:“孙青,处理一下。”


    孙青带着人走进来,他看见才人被掐死的尸体,脸色分毫未变,只叫人把尸身拖下去,又端来安神汤。


    文昌帝一头的冷汗,也顾不得擦拭,只盯着那碗安神汤出神。


    他决意圈禁陆衍的时候,看似怒极,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惧。


    是的,他害怕这个儿子。


    齐皇后和先太子是怎么死的,他是这世上最清楚的人,为了不让齐家死灰复燃,先帝临死之前,逼着他答应日后一定要处置齐皇后,他很清楚,他虽然爱这个女人,但更爱的是自己的江山,所以杀齐皇后这件事,或许让他痛苦纠结,但他还是做了。


    而先太子就不一样了,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先太子出生于他和齐皇后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先太子又才智双全,温文尔雅,说句诛心的,所有皇子里,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长子,连同为齐皇后所出的陆衍都不能相较,更别说其他庶出的皇子了。


    他的死完全是个意外


    先皇后死了之后,他辗转难安,而先太子又越发出众,朝堂上下无不赞扬,他开始觉得害怕,害怕他觊觎自己的帝位,更害怕他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所以命人给先太子下了望断蛊。他控制了望断蛊的分量,起初只是想长子子病上几年,没想到长子体弱,竟然就这么去了。


    他痛悔难当,把这份愧疚转到了尚还年幼的陆衍身上。陆衍长大后,亦是惊才绝艳,且他性子桀骜如火,并不似先太子温文。


    他又感到害怕了。


    先太子和陆衍的故事是一个轮回,他故技重施,再次下了望断蛊,虎毒不食子,同样的,他也没有想要陆衍的性命,只是希望他一直缠绵病榻,等到自己坐着这把龙椅到老死,他才可能让出这位置给陆衍。


    陆衍的装病让他震撼,震撼之后是更多的恐惧,这个孩子当年脾气不好,心思外露,虽然难对付,但并不是完全对付不了。而今他隐忍数年,没让人有半点怀疑,这份心机城府,世上无人能及。


    这样一个人,若是知道了母亲和兄长是被他害死的,会让他在帝位上平安终老吗?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喝完一碗安神汤,把玉碗交给孙青,神情踌躇:“那蛊毒,宫里还有吗?”


    孙青点头:“还剩了些,要给太子那里”


    “把这药”文昌帝又犹豫起来,他既担心陆衍报复自己,架空自己,甚至要了自己的命,又担心陆衍死了,帝位无人可继,毕竟其他皇子是什么料子他心里很清楚,从长远的看,只有陆衍才有那份才智气魄能让大魏山河兴盛,国祚绵长。


    他吐出一口气:“罢了,容我再想想。”


    文昌帝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派了羽林军将正院封死,还派了宫里的泥瓦匠来,把正院的大门侧门圆窗都用砖块封死,只留一个小门,用以送食水衣服。


    从此陆衍和沈辛夷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方寸天地了。


    沈辛夷性子还是比较乐观的,但想到自己一辈子就只能生活在逼仄的小院内,也笑不出来了,只好苦中作乐,跟陆衍道:“我还以为圈禁是把咱们圈在整个太子府里,还想着能游湖赏景也不错,没想到竟然只有这一间正院。”


    陆衍脸色一直都很平静:“沈辛夷。“


    沈辛夷还是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全名,不由怔了怔。


    陆衍接着道:“我不过一孤家寡人,上无母亲,下无子嗣,而你有父母兄长,实不必为我被圈禁在此。”他长睫低垂:“现在院门还未被封死,你反悔还来得及。”


    太子自称‘孤’,陆衍这二十三年,倒真应了个‘孤’字。


    沈辛夷心头一堵,心疼地瞧了他一眼,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怎么就孤家寡人了?不是还有我呢?我现在既姓沈,也姓陆。”她想到父母兄长,心里也是一沉,情绪低落地道:“可惜以后的孝敬不到父母了,好在有兄长,他还能替我尽孝。”


    这还是她第一次把他放在父母亲人之前。


    陆衍神情略讶,沉吟了片刻,带了些刻意的吓唬:“皇上只怕打算圈禁我一辈子,你难道要陪着我一辈子不见天日?这事儿本就与你无干,皇上也不会为难你,但你一朝被圈禁,往日的锦衣玉食,万千宠爱,这些都不会再有,你可想清楚了?”


    沈辛夷抹了把脸,叹气:“陪着你是有可能后悔,不陪你是一定会后悔,五十对一百,自然会选择后者了。”


    他神情温柔,用手指抚了抚她的脸:“谢谢你,素素。”他手指轻柔地在她脸上蹭着:“你能留下来,我很高兴。”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说‘虽然我舍不得你受苦,但你留下来我很高兴。’或者‘素素,我不想你陪着我受苦吗?’


    直男开口,最为致命。


    沈辛夷脸色微黑,重复:“我被圈禁了你很高兴?”


    陆衍被问住了,一脸窒息的表情:“其实我很难过。”


    沈辛夷的脸彻底黑如锅底:“我牺牲自由陪着你,你居然很难过?”


    陆衍:“”


    沈辛夷瞧他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玉白的脸居然冒出几点汗珠,她志得意满地笑了。


    过了会儿,她终于想起正事来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现在能告诉我你装病的事了吗?”


    陆衍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着这个问题应该不会踩雷,才缓缓颔首:“你问吧。”


    她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装病的?”


    陆衍以手抵颔,似在思量:“望断蛊十分奇异,几年前我在漠北打仗的时候,明明百般防备却还是中了招,幸好当年自从兄长死后,我就没放弃过追查他的死因,不光如此,我还查到了望断蛊的解药药方。大抵是长兄冥冥之中护着我吧,我才中毒,太史公就为我配置好解药。”


    他陷入了回忆:“我本想立即找出证据,证明这药是皇上下的,让天下人都看看他的嘴脸,太史公却说皇上才是天下之主,我手里有证据又怎样?难道能让皇上自戕谢罪?无非是名声有损罢了,过个几年人们就把事忘了。我便假作中毒,韬光养晦,后来被人抬回了京城,满朝上下深信不疑,父皇开始一点点收回我手里的权柄”


    他嘲弄一笑:“他心里大概有几分愧疚,这些年没少补偿我,我也借着这个办成了不少事。”


    沈辛夷听完这段父子纷争,无语良久,慢吞吞道:“你装的真像,这么多年居然没人察觉。”


    陆衍眼底的嘲弄更甚:“也不全是装的,那望断蛊极为霸道,我虽然服了解药,但到底留下两分余毒未清,要不然也瞒不过那么多太医。”他掩嘴轻咳了声:“太史公为我这两分余毒,四处奔走采药,但现在也没彻底根治。”


    沈辛夷担忧地握住他的手:“余毒对你有什么影响?”


    陆衍把玩着她的手指尖:“现在还看不出来,老了就不知道了。”


    沈辛夷抱住他的腰:“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陆衍用手指蹭着她的头发:“现在你我都是囚徒,你怎么照顾我?”


    她也想到这儿了,不由叹了口气:“你还说韬光养晦呢,也没养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不还是给皇上圈禁起来了,咱们就跟皇上比比谁活的长吧。没准皇上一死,太后心软就能把咱们放出来了呢。”


    陆衍莫名其妙地笑了下:“那可未必。”


    她又拍了拍脑门:“你装病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假如我有朝一日能出去,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陆衍表情古怪,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半宿闲话,相拥着在偏厅里睡下了。


    陆衍从被她发现装病,到装病的消息传开,再到被皇上圈禁,一直表演的气定神闲。


    所以他抱着她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心情舒畅地起来了。


    但才一睁眼,他心情立刻就不好起来。


    他看见她的眉毛是皱着的。


    他用手指碰了碰她皱起的眉心,她嘴唇翕动,似乎嘟囔了句什么,眉心却很奇异地松开了。


    他低下头,仔细听她在说什么梦话,她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似乎都在说他的坏话。


    他无语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到她的乌发上。


    魏朝昏礼素来有个仪式,要把新郎新娘的头发各自剪下一缕,放到一个锦囊里,意为结发夫妻。


    他当时对此嗤之以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把要来剪二人头发的女官赶了下去——现在想来,两人的昏礼一直是有缺憾的。


    他仔细想了想,挑起自己的一缕长发,又勾出她的一缕青丝,打出了一个蝴蝶结。


    结发为夫妻。


    虽然看起来很沙雕,但他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素素醒来看到这个,应该会开心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 写得好卡


    第80章


    沈辛夷睡梦中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摆弄来摆弄去,她迷迷糊糊的时候, 在‘继续睡’和‘把敢动她头发的人打死再继续睡’之间纠结了片刻, 最后还是抵不过睡意侵袭,迷迷瞪瞪又睡了过去。


    被圈禁还是有好处的, 本来她这个太子妃每天得赶大早起来料理府中诸事, 但现在就完全没这个担忧, 于是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伸了个懒腰,然后痛叫了一声。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她疼陆衍肯定也疼,陆衍轻轻抽了口气, 又扶正她的脑袋:“别动, 这叫结发为夫妻,取个好兆头。”


    沈辛夷拿着几根断发的手,微微颤抖, 眼神逐渐狂暴起来。


    你妈的, 生气。


    陆衍:“”


    在他被沈辛夷薅几十根头发, 并且捏脸捏到脸颊青肿之后, 沈辛夷的火才稍微消了点,开始训他:“你知不知道我的头发有多金贵!我的一身功力皆来自于头发,我这把头发可以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外面买我的头发都要千金一根!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对我的头发图谋不轨!“


    陆衍:“”


    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圈禁。


    比圈禁更痛苦的事儿是什么?和傲天老大一起被圈禁


    他还是不死心,试探着道:“傲天老大?”


    沈辛夷哼哼两声:“你猜啊?”


    陆衍瞬间恍然:“你故意骗我?”


    沈辛夷道:“骗的就是你, 总不能白让你拔我头发。”傲天老大可是对付陆衍的一记灵丹妙药,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几根断发,她倒了一盏桃花酒,又把自己的头发放到酒里,掐着陆衍的下巴:“喝了它。”


    陆衍:“不喝,拿开。”


    沈辛夷见陆衍还敢不知死活,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伸手挠他痒痒:“尝尝我的感天动地灭魂掌!”


    陆衍根本不怕痒,她挠到气喘吁吁,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只得悻悻住手:“你这人怎么不怕痒?”


    陆衍理了理被她扯乱的衣服,厚着脸皮淡定道:“因为我武功高强,你的掌法对我没用。”


    两人闹了一通,刚好可以吃早午饭。


    沈辛夷本来还脑补了一阵被圈禁之后要吃馊饭剩菜的惨状,没想到送来的饭食和平时别无二致——她都做好吃剩饭剩菜的觉悟了呢!


    她提着筷子,面有疑惑:“这”


    陆衍一眼瞧出她心中所想:“再怎么我也是太子,只要人头没落地,以后就还有机会。”


    听到不用吃馊饭馊菜,沈辛夷心情稍微好了点,夹起一筷子嫩滑的鹿肉正要吃,陆衍却忽然出了声:“等等。”


    他怕她不留神把鹿肉送进嘴里,干脆伸手捏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几片鹿肉就滑落下来:“这菜不对劲。”


    他仔细嗅了嗅,笃定道:“菜里有人加了东西。”


    沈辛夷一脸不可置信:“你闻一闻就能闻出来?”


    陆衍不以为然:“你要是少年时期中过毒,也会加紧培养对毒物的辨识。”


    沈辛夷脸色一变:“皇上干的?”


    陆衍指尖点了点桌面:“皇上不会用这么蠢的法子,他昨日才关了我,今天就给我下毒,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他毒害亲子吗?他在意名声得紧,舍不得这么做。”他抚着下巴琢磨:“要说是沈贵妃和老八这两个蠢货还有可能,虽然想让我死的人很多,但目前最迫切要我命的,只有这二人了。”


    他悠然道:“老八虽然没什么长处,但好歹还有些谨慎,这毒应该是沈贵妃下的。”


    沈辛夷听他三言两语把人物动机都推测出来,不由佩服:“你打算怎么办?”


    陆衍勾唇一笑,把几盘菜放回托盘里,又端着托盘走到那送饭菜的小门处,一边咳嗽,一边虚浮无力地道:“这,这菜里有毒,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般害我?快,快,去叫太史捷来。”


    他开始了再一次的飙戏,嘴里竟还不住的咳血,手里的托盘掉在地上,一幅要昏过去的样子。


    门外的羽林军被吓坏了,文昌帝如今厌憎太子是不假,但太子毕竟是太子,若是他死了,他们几个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羽林军兵荒马乱地闹了一阵,一拨去禀告皇上,一拨忙不迭把太史捷给太子请来。


    太史捷进来先掩住了门,冲太子拱手一笑:“您又开始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


    陆衍斜斜靠在窄榻上:“本还想着如何请太史公进来呢,没想到沈氏那毒妇就送了现成的机会到我手里。”


    太史捷笑笑:“沈贵妃不过一深宫夫人尔,虽毒辣,却也蠢笨,不足为惧。”他脸上半点没有主上被囚的颓然,反而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您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八殿下和沈贵妃。”


    沈贵妃下药在沈辛夷和太子的吃食里,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侄女可能也会误吃?既然如此,沈辛夷也不再把她当姑母看待,但她毕竟也姓沈,听他们谈论沈贵妃害人的事儿,她脸上多少有点尴尬,主动起身避了出去。


    她避开正合陆衍的意,毕竟她昨儿才说要把传出消息之人大卸八块,陆衍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他低声道:“外面情势如何?”


    太史捷笑笑:“万事俱备,只等着您下令。”


    陆衍眯起眼:“那就动手吧。”


    太史捷:“您想做到什么地步?”


    陆衍弹了弹手指,颇有些弹指定江山的意思:“让他亲自求我出来。”


    他才说完,沈辛夷重新端着托盘进来:“你们在说什么呢?”陆衍都被圈禁了,还能有什么事好商议?


    他一脸笑傲王侯的霸气瞬间飞了,掩嘴不自在地咳了声:“太史公光棍多年,问我怎么娶到你这么个贞淑贤明的好娘子的,我说要赤诚相待,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方能打动娘子的放心。”


    太史捷:“”


    沈辛夷听他这一番连吹带捧,很不给面子的嗤笑:“你对我赤诚相待?没把我骗去卖了就不错了!”


    陆衍:“”


    太史捷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他虽说是有事才进来,但毕竟明面上的理由是‘陆衍中毒’,因此鸡飞狗跳闹腾了好一阵,把戏做了十足,这才提起药箱走了。


    沈辛夷不解:“你们进来拢共也没说几句话,你闹这么大一出戏非让他进来干吗?”


    陆衍一笑不答。


    这里左右没有外人,陆衍也放下架子,亲自舀了一勺粥给她喂到嘴里:“你尝尝这个,加了桂花。”


    沈辛夷这才发现自己饿的要死,‘吧嗒吧嗒’把一碗粥全吃了,吃完才注意到陆衍在一边托腮看着自己,她看了眼陆衍面前的粥:“你看我干嘛?你怎么不吃?”


    陆衍:“我不吃,不够甜。”他瞄了她一眼:“来点糖。”


    沈辛夷嘲笑地捏了捏他的脸:“你快清醒一点,现在哪来的糖给你吃?”


    陆衍猝不及防地吻住她,舌尖在她嘴里扫荡了一圈,亲的她快喘不上起来,他才慢慢地端起粥碗喝粥,唇角微勾:“现在够甜了。”


    沈辛夷冷漠地看着他,在他的骚扰下坚强地吃完了饭。


    圈禁之后非但吃喝跟往日差不多,连洗澡的特权也没有取笑,外面的羽林军还抬了一大桶热水。


    沈辛夷:“为什么就一桶?”


    陆衍已经上手解她衣服了:“毕竟我们是在被圈禁,得看人脸色行事,如今情势不如人,你就忍忍吧。”


    沈辛夷:“”


    你一个对门口羽林军颐指气使的人,说这话好意思吗?


    陆衍轻松把她扔在浴桶里,自己也跟着一步跨了进去,他微凉的手搭在她的后颈上:“素素”


    沈辛夷无动于衷,并且往他脸上泼了一把水。


    陆衍似乎是被呛到了,捂着嘴咳嗽不住,神色显得颇为难受。


    沈辛夷凑过去用巾栉给他擦脸:“你不至于吧”


    陆衍趁机一把把她摁在自己怀里,语调带了几分得意:“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他低头准确无误地衔住她的唇瓣:“下回还敢不敢泼我了?“


    沈辛夷又泼了一捧水过去,用行动告诉他自己下回还敢。


    陆衍:“”


    她又泼了一把水:“狗贼,受死吧!”


    于是两人莫名其妙地玩起了打水仗。


    澡不但没洗成,还闹出一身汗。


    陆衍搂着她喃喃道:“既然衣裳都脱了,汗也出了,总不能浪费。”


    他搂着她开上了高速。


    没想到陆衍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有两张面孔。


    他往日在人前多正经就不必说了,自打两人被圈禁,周遭没了旁人,他开始骚不死就往死里骚的路程,一个人活生生骚出了一部偶像剧。


    尽管沈辛夷多次冷眼相对,他还是能坚持拉着她没日没夜地开往高速


    在太子两口子愉快地双修的时候,文昌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心里很清楚陆衍装病这么些年,肯定不止为了逃避自己,陆衍韬光养晦之时,肯定积攒了不少势力,但他并不害怕这个,毕竟他才是魏朝唯一的皇上,除非陆衍有能耐造反,不然一辈子别想压到他这个老子头上。


    陆衍哪怕再不甘,不也被乖乖地被他圈禁起来了吗?


    文昌帝的自负一直持续到几天后,很快他发现朝里朝外乱套了。譬如南边在大修水利,但不知道为什么,兴修水利的工程莫名其妙就听了,还有商人要走南闯北贩卖货物,但河上的船只莫名其妙就停运了。由于交通出了问题,他每下一个旨意,平时三五日都能到地方官手里,现在十来天都未必能到。


    ——这些还只是乱象的一部分,这些日子,许多商人不能经商,好些农民不能劳作,部分学子没法进京赶考,不少官员无法进京候差,魏朝莫名其妙地乱成一锅粥。


    很多京官反应敏锐,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慌忙上奏请求文昌帝放出太子,绝口不提太子装病之事。


    又过了几日,上书奏请放出太子的奏章 越来越多,文昌帝一边要处理这乱摊子,一边要看这些奏疏,忙的焦头烂额:“孙青,你说老九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孙青亦是不解,低头道:“臣一阉人,如何敢妄议朝政?”


    文昌帝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公文,凝神半晌,重重叹了口气:“看来现在也只有一个法子了,你传旨给苏牧,让他说几句好话,把太子放出来。”他是狠不过陆衍的,如今朝政虽乱,但到底还没出什么大事,但若再乱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他不想遗臭万年,被后世唾骂。


    苏牧是羽林将,皇上有令他自不敢耽搁,却不想这次碰了一鼻子灰。


    孙青脸色发苦:“陛下,太子说说他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您,甘愿一世被幽禁在太子府中”这话分明是在打皇上的脸。


    文昌帝面色一沉,手里的狼毫笔猛地一折。


    他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了一会儿,神色又萎靡下来:“罢了,朕去,朕去”他咬牙道:“朕亲自去请他出来。”


    沈辛夷每天在太子府开(筋)开(疲)心(力)心(尽)地跟陆衍上高速,自然不知道朝堂的风起云涌。


    就连沈桂旗拿着侯府的玉符想要见她一面,都被门外的羽林军给拦住了,她是真以为两人就要被关在此处一辈子了。


    ——直到那日文昌帝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九郎,真有你的!”


    每个字都说的咬牙切齿。


    陆衍气定神闲,这些天混不似被圈禁,反而像去新马泰度假。


    沈辛夷一头雾水,有什么?你什么?


    文昌帝恨声道:“朕如今亲自来请你出去,你可满意了?”


    陆衍毫不遮掩唇畔的讥诮:“岂敢?是儿臣装病在先,惹怒了父皇,儿臣被幽禁在此事应该的。”


    文昌帝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你没错,你也没装病,是朕误会了你,如今朕已经下了罪己诏向天下公布罪名,你可以出来了。”


    陆衍少年成名,他其实一直不大看得起这个父皇,尤其看不上他的气度才智,如今听他这般干脆,倒不由高看了他几分。


    他微微一笑:“是。”


    文昌帝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汹汹地走——不过走之前,没忘了下令撤回门口那些羽林军。


    沈辛夷目瞪狗呆:“这是怎么回事?”


    陆衍在思量怎么说才不会挨揍。


    ——但他发现怎么说都免不了,干脆照实了说。


    沈辛夷眼睛都快被火气燎成红色的了:“这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陆衍用动作代替语言,点了点头。


    她不知想到什么,气的脸也红了:“你是不是怀疑我才想出这么一招?干脆自己挑破了,然后再破而后立?!”


    陆衍沉吟道:“只是赶巧,这时候差不多我也布置完了,我挑破倒不是因为你,主要是不信任那姬长昼,两下赶着,我就和太史公商议定了。”


    任他怎么解释,沈辛夷还是愤愤在他胸口捣了一拳!


    陆衍努力把它催眠成‘爱的小粉拳’,忍了好几下,看到有人来,他才握住她的手,挥退了来人:“你一开始并不知道我的筹谋,是吗?”


    沈辛夷也不想在人前收拾他,他服软的样子她一个人看就够了。


    她理了理袖口,没好气地嗯了声。


    他忽的笑了笑,不顾她的挣扎强行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你知道我被圈禁的时候想了什么吗?我知道我没多久就会被放出来,但我仍舍不得你吃这个苦,假若我出去之后,沈家逼着你和离或者另嫁,我刚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灭了沈家。”


    沈辛夷额头顶着他胸膛,哼了声:“我半点不奇怪,你哪天不算计人了,那才叫奇怪呢!”


    他手指蹭着她的下巴:“我就是这般阴险歹毒,处处算计之人,你后悔跟了我吗?”他见她不答,又问了句:“你明知我可能要被囚禁一辈子,为何还非要跟着我?”


    她反问:“还记着你问过我一个问题吗?你问我如果你和沈家对上了,我会帮谁?”她托着下巴,慢慢道:“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你若要伤害他们,我自不能袖手,但”她顿了下:“你如果死了,我就陪着你一起死。”


    她苦中作乐:“不管咱们俩是一起死了,还是一起被囚禁,反正也算he了,要是你被囚禁我没事,那才叫虐呢。”


    陆衍又笑了笑。


    沈辛夷:“”人家正痛苦呢你笑毛场,再笑眼睛给你戳瞎。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亲了亲:“素素,谢谢你。”他抱了她一下:“最近无事不要出府,等时候到了,我会接你出来。”


    他突的起了身,披着披风出了府


    沈辛夷和陆衍被关了近一个月,府里也都乱套了,她难得听话,索性就在家整理庶务,严格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陆衍这几天一直没有回府,沈辛夷知道他定然有很多事要忙,也没有去催他。


    这天沈桂旗突然匆匆跑来府里,语调带了惶急:“阿妹,太子要杀沈姑母。”他不知妹妹和姑母之间的种种龃龉,还当沈贵妃是从前那个和蔼可亲的姑母。


    沈辛夷手里的笔落了地,沈桂旗继续急匆匆地道:“太子说沈贵妃买通了他府里的内侍给他下毒,意图谋害国储,罪无可赦,应当株连九族”


    沈辛夷脸色微变,沈贵妃重重喘气:“但念在她是八殿下生母,所以只处置她一人。”


    所谓下毒不过是个借口,陆衍真正是为什么要杀沈贵妃,原因兄妹二人的心知肚明。


    沈辛夷脸色晦暗不明,她想过陆衍会出去争权夺利,巩固地位,却没想到陆衍出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复仇。


    自从沈贵妃多般算计,又悍然给他们下毒之后,她对沈贵妃早已没了情分,是生是死都是这位姑母自己作的,她并不关心。


    她唯一关心的是陆衍的想法。


    她道:“就算沈贵妃有错,也该是皇后处置,哪里有嫡子处置庶母的?皇上皇后没管吗,难道由着太子随意杀人?”


    沈桂旗皱起眉:“你最近没出府,不了解朝中形势,皇上倒是想管,可哪里敢管?太子已非吴下阿蒙,难怪你要舍身留下来陪着太子,倒是我看走了眼。太子虽凉薄,却也重情重义,你有陪他圈禁的情谊在,他以后应当不会负你。”


    沈辛夷苦笑了一下,她陪陆衍的时候还真没想这么多。


    沈桂旗把话题绕了回来:“齐皇后更不必说,我听说太子去坤仪宫寻了她,跟她谈了一会儿,她就立刻称病谢客,再不管六宫之事了。”他左右瞧了眼,低声道:“宫里两位正主都装死,旁人更不敢管了,八殿下倒是有心想拦着,但太子如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辛夷此时倒还镇定,她沉吟了会儿,略收拾了一下,就要出府。


    陆衍早有预料,直接派齐叱把她拦在了府门口。


    齐叱一手挡着,脑袋低下来不敢看她:“太子妃殿下让您先待在府里”


    沈辛夷挑了挑眉:“你们这是软禁我?”


    齐叱慌忙摇头,却仍是不放人。


    沈辛夷有些纳闷,陆衍若是不想让自己干涉此事,直接不让沈桂旗进来说话不就完了,为啥一边放沈桂旗进来,一边拦着不让她出去?


    她仔细想了想,脸色缓和了不少,心情却更为复杂,她吩咐齐叱:“若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告诉我。”


    齐叱忙不迭点头,她这才转身折返回去。


    沈桂旗亦是焦急,回侯府也是空等,他索性在这里陪着妹妹。


    沈辛夷怕他接受不了,干脆把沈贵妃百般设计的事儿简略告诉他了一遍,沈桂旗一时难以接受,脸色又惊又怒,半晌才道:“姑母这般狠毒也算是报应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齐叱面带犹疑地走进来:“沈贵妃意图谋害国储不成,如今已经被鸩杀,位份降为采女,藏于白藏山。”


    白藏山被民间称为乱葬岗,多是皇宫用来掩埋横死宫人的地方。沈贵妃纵横后宫多年,得宠之时就连皇后都得退避三舍,风光无限,末了末了,竟得了这么个结局。


    沈桂旗脸色变了,沈辛夷叹了口气。


    沈桂旗两手撑在桌上,勉强定神:“太子杀了姑母,这段仇怨应该算是了结了吧?”


    沈辛夷声音很低,似在自语:“只是开始而已。”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