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毓住院期间,邵亦聪对他的照顾细致周全。
他包揽了文毓的三餐,严格遵循医嘱,变着花样做汤羹、炖菜、软饭,甚至连水果都切成文毓喜欢的形状,让他吃饱吃好。文毓无聊想听故事时,邵亦聪就坐在床边,认真给他讲自己编的《森林王子奇遇记》,故事里有毓宝王子、聪聪管家,还有可爱的松兔和团雀;他的故事逗得文毓哈哈大笑。文毓脚酸,他就耐心细细揉按;文毓想玩雪,他就里三层外三层将他裹好,备好热水,背他到雪地去堆雪人,还代他和一群小朋友打雪仗。
娜娜把他们的相处看在眼里,有时会好奇问起他们的事情,也会主动向邵亦聪请教食谱;文廷岳与文晏几乎每天都会来探望文毓。起初,两人面对邵亦聪时神情总带着不自在,后来见他对文毓任劳任怨、无微不至,而文毓恢复得很好,加上娜娜时不时替他说几句好话,他们的态度逐渐松动,走进病房时的神色不再僵硬或者抗拒。
而网上有关那场临冬节宴会的讨论,依旧沸沸扬扬,热度丝毫没有退去。
网友们有图有真相:受命来将军府邸撬锁的专家们正聚在庭院中商讨,神情紧绷,眉头紧锁。那扇从国外订制的新型密码锁门采用特殊合金材质,抗冲击指数非常强,常规手段根本撬不开。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夜空突然飘来几道燃烧的火线,它们似乎从遥远之地赶来,被无形之力牵引,发出“嗤嗤”的尖锐声响,迅疾且精准无比地钻入仓库,顺着沿向地库的楼梯急速滑落。“砰——!”一声惊天巨响,所有人下意识抬手遮挡。厚重的地库大门被猛然掀飞,金属与墙壁相撞的声音轰然回荡——那扇原本坚不可摧的门被巨人之力扭得如同废铁。
宫门府的调查人员这才得以进入地库搜查黎锐风的犯罪证据。
“轰!”地一声,仓库不知从何处窜出一股火舌,紧接着烈焰猛地腾起,顷刻间火势汹涌,势不可挡。赤红的火光在夜色中翻卷跳跃,吞噬着梁柱与屋顶,爆裂声接连不断,炽热的气浪席卷整个院落,仿佛要将这个仓库连根抹去。
网友们队形整齐地在评论区回复,“这不就是‘天网恢恢’的具象化吗!!”
没过多久,网上线下都在轮番播报黎锐风与冯致以的案件——“本台报道,经皇宫与司法机关联合调查,确认前辅臣黎锐风、冯致以长期勾结,涉及多起权钱交易及威胁、迫害等重大违法行为。黎锐风已于案发当日暴毙,刑事责任依法终止追究,其非法所得及名下财产全部收归国有。冯致以罪证确凿,因犯叛国罪、贪污罪、教唆暴力袭击罪等多项重罪,被判处死刑,褫夺贵族身份,其个人及冯家涉案资产全部没收。其余涉案人员已陆续被捕归案,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至于文毓车祸后遭打手劫持一案,也水落石出。“经查,涉案打手系奉黎锐风之令,听命于冯致以实施犯罪。
目前,案件已由警方移交皇宫统一处理,涉案人员已按照‘数罪并罚’原则依法严惩。”
通报一出,“文毓”这个名字再次冲上热搜榜。网友们拼凑出一条极具传奇色彩的叙事线:年轻的他敢于在名校学生会主席选举中挑战贵族权威,由此惹怒上层势力,被劫持、殴打,却在命悬一线时顽强地活了下来,并最终神伸张了正义。
“这简直就是新一代年轻人的偶像!”
“被压迫也不低头,太燃了!这才是真正的青年力量!”
网络上的呼声汹涌而热烈,“文毓”这个名字,在一夜之间被赋予了象征意义。
文毓背靠枕头,手里握着手机,刷着网络上对他的热烈讨论与无数赞美,神情有些复杂。
“来,吃点苹果。”邵亦聪将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块递到他嘴边,文毓早已习惯,顺势张嘴咬下。
“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一边咀嚼,一边喃喃。
“你担得起他们的赞美。”邵亦聪又喂他一块苹果。
“你总是这样夸我,会让我飘飘然不知所以的!”文毓一边吃苹果,一边装出气鼓鼓的模样。
邵亦聪凑近,在他尚未褪去伤痕的脸颊上吻了吻,“不会的,毓宝很有主见。就算真的飘了,也有我在下面当垫子,接着你。”
“肉麻……”文毓话语嫌弃,嘴角却上扬,眼尾含着笑。他赶紧吞下苹果,吻上邵亦聪的唇。
文毓如今已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各大政治团体得知他有意从政,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一封封邀请信、一纸纸承诺源源不断:只要他愿意加入,就能在毕业之时坐上高位,拥有响亮的头衔与广阔的舞台。
文廷岳和文晏带着厚厚一沓信件与邀请函走进病房。信封上印着不同的徽章与标志,颜色各异,却都散发着诱惑力。
“这些都是他们拜托我们转交的。”文廷岳放下信件,看向文毓,“他们很看好你。”
文晏也点头,“要是你答应其中一家,毕业后就能直接进政坛了。”
然而面对这些耀眼的机会,文毓却没有露出兴奋的神色。
邵亦聪说得没错,文毓有自己的想法。
政治并非是靠“年轻”与“名气”就能通行无阻的领域。要是被眼下的糖衣炮弹击中,将来他只会被更大的力量反噬。
他需要阅历,需要沉淀,需要经得起岁月考验的傍身本领。不仅如此,时间还能大浪淘沙,帮他筛出真正能并肩作战的伙伴。
而且他明白,他与邵亦聪的关系若无法公开,那就永远是一把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我想等一等,先从低处做起,一步一步来。”
文廷岳听完,颔首赞同,“那我就替你谢绝这些邀请。”
夜晚,病房的灯光柔和。邵亦聪轻轻为文毓擦手,半晌,他低声问,“……你不接受他们的邀请,是不是也有我们关系的顾虑?”
文毓没有回避,坦诚地点了点头。“但我不会太担心。时代在变化,那些我们从不敢想的事情,一桩一件,都成了现实。我现在要做的,”他反手握住邵亦聪的手,指尖温热,“就是珍惜眼前人,走好脚下的路,过好每一天。”
邵亦聪看着他,目光动容。
“总有一天,奔腾的大流会把我们送到容纳百川的开阔大海中。”
文毓出院这天,娜娜热情邀请邵亦聪到他们家吃饭。
邵亦聪一时不好意思,犹豫回应,“这……是不是不太方便?”
“怎么会呢!”娜娜笑容满面,“我已经把你看作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啦!”
邵亦聪看向同样笑得很灿烂的文毓,还有默不作声但没有反对的文廷岳和文晏。
他露出笑意,答应道,“谢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新年来临。
这一天,网络上全是有史以来、甚至是王朝历史以来,主上首次亮相发言的视频。
这段视频,首发于电视台的新年特别节目中。
“各位国民:
最近,前辅臣的丑闻引起了全国的关注和震动。作为一国之君,孤感到痛心,也深刻反省。这件事让孤更加坚定一个信念——国家不能仅依赖少数人的判断和权力,而是要有更多人参与进来,让制度更完善,让监督更有力。
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们广开大门,不论出身、不看身份,只要有能力、有担当、愿意为国家尽心尽力的人,都欢迎加入到国家建设和决策中来。
同时,更多的权力将有计划地交给议会和地方,让大家的声音能够更直接地传到国家的中枢。
未来的路不会轻松,但只要众志成城,就一定能让这个国家更加清明、稳固、繁荣。
谢谢大家。”
视频疯转,甚至一度导致网络平台服务器瘫痪,各大官方的咨询电话被打爆。民众激动的情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邵亦聪收起手机,眼眶微微发热。
主上气色看起来不错。太好了。
晚上,邵亦聪的别墅中。
文毓眉飞色舞,“主上的视频让我们的学院群都炸了!同学们都高兴疯了!”他环上邵亦聪的脖子,“我也决定了,回息林附近的小镇镇政府发了招人公告,条件不难,我想去试试!”
邵亦聪挑眉,“真的想好了?”
文毓嘟起嘴,“怎么了?你不想我离你近一点?”
“基层的工作岗位也分很多种,你明明可以去条件更好的;况且,营地制度改革即将开始,所有工作人员都得应聘上岗,我还不一定能保住工作呢。”
“说什么呢!”文毓轻咬他的脸,嗔声道,“别人我不敢说,你要是应聘不上,回息林肯定第一个反对!”
邵亦聪笑了,把他搂到怀里,“我现在也要准备笔试,我们一起努力吧。”
两人厮磨一会儿,文毓靠在邵亦聪这个暖烘烘的人形靠枕上,问到,“我看手机新闻,回息林的火还没熄灭呢。浓烟滚滚的,动植物们还好吗?”
“放心,‘冬燃’的烟火对动物来说有催眠作用,他们会进入冬眠,等待春天到来。而植物自身也有相应的保护机制,不会误伤的。”
文毓叹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回去看看,至少在梨蕊林那片废墟上,对它们和心缘树道谢。”
“焚烧过后的土地,春天会长出新的植物,要不是新品种,就是竞争获胜的旧品种,总之,没有‘废墟’这种说法。”邵亦聪纠正他。
“那,心缘树那么大一个被劈开的坑,也会立即长满植物吗?”
“不一定是植物,也可能变成湖泊,但一定充满生命。”
“那挺好的,就当是树木的灵魂在空中飘了一圈,又换个方式回到森林里了。”
过了一会儿,文毓又问,“……你正式成为平民后,这别墅要还回去吗?”
邵亦聪吻了吻他的头发,“要的。”
“那……”文毓眨着眼,眼底像盛着一整池子坏水,“我们是不是该抓住最后的时光,尽情享受一下?”
邵亦聪被他这句话逗笑,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尖,提醒道,“你才刚好,……咱们可以再等等。”
文毓想靠撒娇成事,但邵亦聪态度坚决。
无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那,那你先给我点甜头呗……”
说着,坏心眼地勾了勾邵亦聪的裤头,眼神又软又湿。
邵亦聪忍俊不禁,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坏蛋。”
他俯身吻下去,带着被他彻底拿捏的宠溺。
这天,文毓回家一趟,邵亦聪独自在别墅里收拾行李。
宫门府的工作人员就在这个时候,送来皇诏。
从邵亦聪接过诏书的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鹿鸣君,不再是贵族。
送出皇诏后,工作人员详细向他说明变动,例如别墅一个月后被收回,回息林的常驻科研人员头衔被撤等等。
“邵先生,祝您往后一切顺利。”宫门府的工作人员离开时,恭敬道别。
“谢谢你们,辛苦了,也祝你们工作顺利。”邵亦聪送走他们,抬头看了看天,心里顿时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宫门府的人前脚刚走,白钧远后脚就到。
邵亦聪赶紧请他入屋,给他倒茶。
“皇诏收到了?”白钧远接过茶杯,问他。
“是的。”邵亦聪笑笑,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估计所有的贵族都收到了消息。”他调侃道,“往后你不用担心婚约的事情了。”
“正如我所愿。”
白钧远继续说,“自从贵族们经历宴会后,行为收敛了很多,很多人甚至捐献了大半的财产给国库。”
“这太好了。”邵亦聪看他,“那您最近怎么样?……还有主上?”
白钧远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确实有失职之处,所以我的营地总负责人头衔及常驻科研人员身份,被撤了,现在在思过期。”
邵亦聪怔住,“那……”
“张乔目前是临时的总负责人。”白钧远看向邵亦聪,“我今天来,张乔还特地托我问问你,还回去森林吗?毕竟营地制度改革很快开始。”
邵亦聪没有犹豫,“请您让他放心,我会按时参加聘用考试。”
白钧远并不意外,露出笑意,“好的,我会转告他。”他提到主上的近况,“宫中御医院大换血,主上的药全换了一批,他现在心态比以前好了许多,还在专业人员指导下,坚持每天运动,科学饮食。”
邵亦聪高兴地点点头。
白钧远环顾室内一周,“……这里被收回后,你往后的住处怎么办?搬去和文毓同住?”
邵亦聪轻轻摇头,“我和文毓商量过,房子我另外找。我不太想让他的家人觉得作为平民的我毫无能力。我打算先租房子,等新生活稳定下来后,再慢慢选购房产。”他的银行存款不少,毕竟长期待在森林里,工资、贵族津贴,还有祖父为他设立的信托基金每月拨来的生活金他都没怎么用。
闻言,白钧远了然。
他的话题转到文毓身上,“文毓情况还好吗?”
“他的伤都好了,您别担心。”
白钧远坦白,“他在营地时,我为了不让你们有发展的机会,确实挑拨离间了。这一点,我得道歉。”说着,他从文件包内取出一份农林部盖章的“特聘证书”,递给邵亦聪。上面写着,“特聘文毓为回息林独立观察员,每年四周可凭证书自由出入营地和回息林。”
邵亦聪惊讶接过,看着证书,他转惊为喜,“他肯定会高兴坏的!”
“就当是我的赔礼吧。往后,他可以去营地探望你、看看森林。”
“远哥,谢谢您!”
晚上,文毓得知自己能回去森林,乐得一蹦三尺高。
“亦聪!太好啦!”他熊抱邵亦聪,“可以回去看松兔啦!”
邵亦聪把他拥入怀里,语气十分高兴,“是的,太好了!”
文毓看他,眼睛闪闪发亮,“我们,一定、一定,会有非常美好的将来的!”
他很会钻空子,“今晚这么高兴,我们不做点什么来庆祝一下吗?”还舔了舔唇。
邵亦聪没有说话,一个横抱把他抱起,直冲卧室。
“哈哈哈……”笑声消失于门后。
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
贵族墓园静立在灰白天穹下。成排的黑色石碑在薄雪中延伸,刻金的家族徽纹在寒光里微微闪烁。高耸的冷杉环绕四周,风声低沉,穿过大理石雕刻的天使与骑士像,带来庄严而遥远的回响。
邵亦聪、文毓与卢律师手捧鲜花,站立在老公爵的墓碑前。
他们清理积雪,献上鲜花。
“祖父,谢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虽然,我最终无法与父亲和解,但我拥有了崭新的人生,获得了我从不敢想的爱。相信您在天之灵,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
邵亦聪介绍文毓,“祖父,这位,就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
文毓上前一步,恭敬鞠躬,“亦聪爷爷,您好。”
拜祭结束后,邵亦聪向卢律师表示感谢,“卢律师,谢谢您的鼎力相助,否则,事情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鹿鸣君,请别客气。”
邵亦聪笑着摇头,“我现在不是鹿鸣君的身份了。”
卢律师改口,“邵先生、文先生,祝愿你们接下来一切都好。”
“也祝您一切顺利!”
离开墓园,邵亦聪和文毓又启程前往老管家的家乡。
他们会在老人家的墓碑前,对他的信做出回应——真诚地感谢他的帮助,告知他新生活已经开始,过往的孤独与委屈,全数化作对美好未来的期盼。
出发到回息林的前一天,邵亦聪与文毓肩并肩走在春日公园的小路上。
他们绕过大草坪,来到后方那片林地。
倒伏的焦木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亦聪!快看!”文毓突然惊喜地喊出声。
邵亦聪顺着他颤抖的指尖望去。
在梨蕊树的树坑里,一株很小很小的树苗正冒出地面。
嫩绿的叶片是新生的象征。
邵亦聪愣在原地,胸口热意翻涌;他露出笑容,眼泪跟着滚落下来。
文毓眼眶也红了,温柔地抚着他的背。
春天来临,万物生长。
回息林营地中。
文毓换好制服,从帐篷中出来。
邵亦聪已在一旁等候,微笑看他,“准备好入林了吗?”
“回邵组长,准备好了!”
他们走到林边站定,文毓看着眼前的林景。
大片枝叶交叠成穹,缝隙间的阳光如轻盈的银丝,零零落落地洒在覆着苔痕的土地上,恰如第一天他踏入这片森林时的模样。
但此刻,他心中已没有当初那份微妙的不真实感,取而代之的是踏实、温暖的安心。
邵亦聪故意考他,“还记得我们今天入林的任务吗?”
“记得!”文毓大声汇报,“先去看望松兔和团雀,然后去幽林带回复前辈,再到梨蕊林和心缘树旧址观测采样!”
“很好,记得很清楚。”邵亦聪唇角扬起。
作为奖励,他牵起文毓的手,“那我们出发吧。”
两人相视而笑,掌心交叠,同行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绿野树影之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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