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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京兆尹


    “今天运气还不错。”花琉璃抱着摊贩们送的寿星不倒翁与福气娃娃, 对花长空道,“大年初一收到这种礼物, 能好运一整年。”


    “嗯, 妹妹说得对。”花长空伸手在不倒翁与福气娃娃上面摸了一把,然后盘腿相坐, 神情严肃。


    “你察觉到什么没有?”花长空问。


    “那些人是冲我来的。”花琉璃有些不明白, “按照正常思维,就算有人想报复花家, 主要目标也应该是你,不是我这个女儿。”世人总是觉得儿郎才是顶梁柱, 没道理放着儿子不去报复, 只针对女儿。


    花长空:“你可真是我亲妹妹。”


    “那可不。”花琉璃把不倒翁与玩偶娃娃放到旁边, 给花长空倒了杯茶,“你还有比我更亲的妹妹?”


    “世人皆知花家三代没有女儿出生,你是百亩林地里唯一的小花苗, 把你定为首要目标也是有可能的,毕竟物以稀为贵。”花长空端起茶杯就喝, “爹与娘生了三个儿子,不稀罕了。”


    花琉璃皱眉,难道是金珀国暗中派人来报复?可金珀国二王子还在大晋为质, 金珀国主割池让地签下投降书才停了这场战役。若她真出什么事,金珀国不怕大晋一怒之下,继续带兵攻打他们,让他们全面溃败?


    即便他们不怕二皇子死在大晋, 也该怕大晋再次带兵攻打他们才对。现在派人暗算她图什么,是觉得花家打他们打得还不够痛?


    这不符合金珀国当下的利益,被吓破了胆的金珀国主也不敢这么做。


    “你在京城得罪人了?”花长空回忆了下近一个月发生的事,瞥了眼妹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跟哪个小姑娘起了矛盾?”


    “人心隔肚皮,哪知道别人怎么看我。”花琉璃摇头,“京城里的这些姑娘性格各异,不过脑子都清楚得很,再不高兴也是小打小闹,不可能做这种事。”


    京城人际关系十分复杂,只要敢下手做这种当街掳人的事,就要做好被查出来的准备。这么没脑子的事情,就连性格最冲动的嘉敏郡主都做不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破坏了刺客暗杀太子的计划,被记恨上了?”花长空猜测到另一个可能,“你无意间破坏了刺杀林辉之的计划,助太子抓住了刺客,还有前几日被你救下小命的田锐栋。”


    “这不都是巧合?”花琉璃觉得自己挺委屈,她察觉到那个宫女不对劲,难道还要任由她靠近太子?


    太子若是在他们兄妹二人眼皮子下出事会有多大的麻烦?更何况太子长得好看,人又细心温柔,她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


    “在爹娘没有回京前,你最近尽量少出门。”花长空道,“如果想出门,把鸢尾跟玉蓉带在身边。”


    “好。”花琉璃点头,光明正大地推了所有年初的邀约。


    花长空却不能像花琉璃那般悠闲,他不仅要代表父母去拜访那些有来往的家族,还要应付一些文人学子,忙得脚不沾地。


    他是在青寒州参加的秋闱,那边条件艰苦,学子的总体水平比不上其他地方,尽管他秋闱成绩不错,在京城学子眼里也不过是矮子堆里拔高个。


    一些文官特意交代后辈要多照顾花长空,他们原本是为了应付长辈,但与花长空真正交流后,却被花长空的风采折服,成了真正的友人。


    京城的后辈对花家不够了解,他们不知道花家人若是有心与人交好,是很容易获得他人好感的。


    短短一个月内,连那些对花家没什么好感的文官,都没有吝啬自己对花长空的夸奖。


    顺便再心里泛酸地感慨一下,这么好的读书苗子,怎么就是花家人呢,简直就是老天无眼。


    “听说花家兄妹昨日遇到歹人,差点被掳走,幸好有四周的摊贩帮忙,才没让歹人得逞。”


    “难怪今天京城加强了戒备,我怎么听说那些歹人不是普通人,而是杀手。”


    “那可太危险了,幸好人没事。”


    年初二,杜夫人带女儿回娘家探望,因她二哥与顺安公主成亲住在公主府中,所以这一日也都回了姚家祖宅。


    顺安公主只在二老面前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开了,她是皇家公主,能坐一坐已经给全了二老面子。


    姚家多女少子,自家女眷凑在一起说说京城发生的新奇事,也比在外面放得开。


    嘉敏郡主身份高,家里的几个晚辈都有意捧着她。知道她不喜欢花琉璃,言语间不免也带上几分讽刺。


    “谁知道是不是花琉璃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


    “可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


    “少道他人是非。”杜琇莹站起来,面色有些冷,“花家人世代为大晋在战场上拼杀,不是为了让你们嘲讽他们的闺女。”


    “假正经。”说花琉璃坏话的几个年轻姑娘面色有些难看。


    杜琇莹不想与她们争吵,转身往外走。


    “杜琇莹。”嘉敏郡主叫住她,抬高下巴道,“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明知道她看不惯花琉璃,杜琇莹还要帮花琉璃说话,这分明就是与她过不去。


    杜琇莹回首皱眉看着杜琇莹:“但凡不愿意对你千依百顺的人,就是跟你过不去,那世间与你过不去的人就太多了。”


    嘉敏被这话噎得面色变来变去,良久才道:“少给我讲大道理,你这会儿帮着花琉璃说话,知道太子对她有多亲近吗?”


    “与我何干?”杜琇莹反问。


    “难道你不知道……”


    杜琇莹转身就走,完全不给嘉敏郡主说完话的机会。


    气得嘉敏郡主低声骂了一句,沉着脸道:“就这个德行想嫁到皇家,下辈子吧。”


    “你说那些凶犯都是杀手?”京兆尹看完案件记录报告,捧着茶杯摇头,“办不了,办不了,这件案子我们办不了,转给大理寺吧。”


    “大人,大理寺的张大人说了,我们再塞案子过去,就要放狗撵我们。”


    “胡说八道,大理寺的狗平日里吃得比你们还好,看到你们哪有什么食欲。转案子,你们放心大胆的去转。”京兆尹打定了注意不管这件事。


    京城人际关系复杂,以他的地位,想管这些事都管不过来。还不如转交给大理寺,他们掌握的机密资料多,人又聪明,肯定比他们这边好下手。


    大理寺卿受到京兆尹转过来的案子,气得大骂了几声:“大过年的,京兆府就不能争气一点,啥案子都往我们大理寺塞,当我们大理寺是什么?”


    “大人。”裴济怀安慰道,“这些被抓的人是杀手。属下怀疑,他们与之前的几件案子有关。”


    “审问过了?”张硕面色沉了下来,如果这真是一个杀手组织,还牵涉到前面几桩案子,说明有一个极大的阴谋,正笼罩在京城上方。


    牵涉到这件案子里的人,都只是阴谋的一环。


    太子、贤妃、英王、宁王、田家、陈家还有花家……


    这是皇子间在互相算计,还是……其他国家的势力?


    “经过属下查探,这些杀手都是排名靠前的高手,他们的首领是个代号为五三的男人。”


    “杀手还有排名?”大理寺卿吃惊了一下。


    裴济怀语气一顿,他觉得大人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这个。


    “有没有那个代号五三的杀手的相关资料?”


    “传言他相貌普通,耳力非凡,有听声辨位只能,在杀手界排名第三。”


    “第一是谁?”


    “上个月刺杀太子失败的那个刺客。”


    “哦……”大理寺卿瞬间没了兴致,“看来这些杀手也不怎么样。”他可听说东宫刺客是被福寿郡主不小心拉住摔倒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郡主,都能绊倒的刺客,竟然也能排名第一,看来杀手界是没什么可用的人才了。


    裴济怀觉得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他怕大人跑去研究杀手的就业现状,于是赶紧道:“大人,陛下广发请柬,两月后将举办国宴,届时会有无数国家的使臣抵达京城。我们大理寺的人,要被抽调一部分去负责护卫安全。”


    大理寺卿叹气:“我知道了。”


    大晋与金珀国近百年来常常发生战争,这一次彻底击溃金珀,不仅让边关安全得到了保障,同时也是对其他相邻国家的警告。


    陛下举办这次国宴,意义不凡。


    所以在举办国宴之前,绝对不能发生任何意外,尤其是花家这个大功臣,更不能出事。


    太后得知花琉璃差点被杀手带走,十分担心,可是年关刚过,她不好马上把花琉璃又接进宫中居中,只能让人给花琉璃送了很多安神的药物。


    这几天花琉璃收了不少东西,有太后、陛下、太子送来的,还有其他妃嫔皇子送来的,与花家有交情的家族也送了东西过来。


    “太师府竟然也让人送了东西过来?”花琉璃从一堆礼单中挑出杜家的礼单,有些意外,“杜太师不是不喜欢爹爹?”


    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爹爹在他身边做过伴读,杜太师总是觉得爹爹会带坏陛下,对他很是冷淡。


    两家这些年一直没什么来往,她甚至觉得,若不是杜太师已经致仕养老,说不定会跟着林辉之一起弹劾爹爹穷兵黩武。


    “奴婢听闻杜家可能会出一个太子妃。”鸢尾把乱七八糟的礼单收好,“也许是为了提前与我们花家缓和一下关系。”


    “真的?”花琉璃顿时有些同情太子,太子可是在祭天大典上都会偷吃东西的性格,与杜家这种家族结亲,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只是私底下小范围流传。”鸢尾认真地想了想,“谁知道是真是假。”


    花琉璃摇了摇头,从朝廷局势上来看,太子娶杜家女是个好选择,也是完美的皇后人选。但以陛下对太子宠溺程度,也许不太喜欢别人对他儿子指手画脚。


    天下娇惯孩子的父母千千万,但有一条是共通的。


    你说我可以,但你说我家崽儿,那就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杀手:我觉得下一个要杀的对象,可以是大理寺卿。


    第24章 吊唁


    在花琉璃看来, 昌隆帝真的是个好人。


    大皇子性格过于耿直,娶武将世家的女儿是个好选择, 不仅为他以后从武打通便利通道, 也表明了他对武将的看重。


    他对花家是信任的,至少在现在是信任的, 所以想让她嫁给母族势力简单的大皇子, 既给了她尊贵的身份,又不会让她成亲后的生活太过糟心。


    可惜希望是美好的, 但人心是会变的。大皇子不一定甘于做个普通的王爷,而皇帝说不定会在某一天猜忌花家, 所以她最好的选择是不嫁给任何皇子。


    来京城前, 陛下还提过大皇子与她的婚事, 可是到京城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说明陛下是放弃这个打算了。


    她这个郡主爵位能来得如此容易, 有部分原因可能来自陛下反悔后的补偿。


    反正不用嫁给英王,还多了一个郡主爵位, 花琉璃觉得挺划算的。


    但是昌隆帝不这么想。


    他翻着大理寺传上来的奏折,看到里面说福寿郡主被杀手报复,是因为她破坏了东宫刺客案, 叹了口气。


    “父皇,是哪个皇室哭穷,还是哪两家纨绔子弟闹大了?”见父皇叹气,跟着昌隆帝学习理政的太子抬起头, 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再也不想看桌上的那些奏折一眼。


    “是福寿郡主差点被掳走的案子。”昌隆帝把大理寺奏折递给太子,“朕对不起花家。”


    说好让花家小姑娘做英王妃,结果反悔了。现在又因为小姑娘无意间救下太子,被凶手记恨了,还差一点被掳走。


    太子接过奏折看完,沉默许久后没有说话。


    “元溯?”昌隆帝见太子不言,侧首看他。


    “儿臣在想,杀手组织这种不法团体,应该强力打击。”太子把奏折放在桌上,“花家的小丫头是大晋郡主,他们敢对她动手,就是对朝廷的挑衅。”


    昌隆帝:“你有什么想法?”


    “各州府清查户籍,但凡有来历不明者,严加看管。”太子转头看昌隆帝,“各大世家贵族私养的家奴同样要登记在册。”


    昌隆帝眼神微变:“元溯,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儿臣明白。”太子看着奏折上“福寿郡主”四个字,“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


    昌隆帝微微点头,父子二人没有再讨论这件事,但他们彼此都明白,有些事为了百姓,是不能妥协的。


    当天下午,花琉璃又收到了来自宫中的礼物,还有一份皇帝各种夸她的圣旨。什么虎父无犬女,聪慧灵秀之类的溢美之词,仿佛不要钱似的全放在了她身上。


    不知道的人,肯定会以为她武功高强,就像她爹爹一样。


    花琉璃:“……”


    不,她很柔弱,很无助,很没有战斗力,她就是一堆虎中的娇娇女。


    皇帝陛下为人十分慷慨,不仅夸了她,还送了她一个京郊的庄子,庄子附近的土地也成了她的私产。


    陛下的慷慨,让花琉璃瞬间忘记那些浮夸的溢美之词。送走颁旨的太监,花琉璃美滋滋地对鸢尾道:“陛下真是贴心,连我以后养的面首住哪儿都考虑到了。”


    京城里养面首的贵族女子并不少见,但因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所以一般都把面首养在自己别庄里。


    “可惜见惯了太子跟三位哥哥这样的男人,再看其他男人,总是觉得平凡无趣。”花琉璃叹气,“哪还有看得上的面首?”


    “要不您没事多看看英王,说不定再看其他男人的时候,也许就会觉得都还不错?”鸢尾笑嘻嘻地打趣。


    “英王相貌虽不及太子与哥哥们,但皇家人的气势还是有的,至少比普通男人强。”花琉璃干咳一声,“再说了,我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之人吗?”


    “我是既看脸又看内涵的人。”花琉璃摇了摇手指,“即使不打算与人成亲,我也不能委屈自己。”


    “是啊,免得到时候京城传出谣言,说身体娇弱,走路都喘的福寿郡主,沉迷男色,连命都不要了。”花长空走进屋,在花琉璃旁边坐下,“那可真热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花琉璃掩面轻笑,故作羞涩。


    “贫嘴。”花长空伸手弹她脑袋瓜子,“嘴上说得这么厉害,也没见你看上哪个男人。”


    “三哥,你怎么能对一个纯洁羞涩的小姑娘说这些,人家好害羞。”花琉璃捂脸,顺手摘走花长空的钱袋,“这个就当是为你可爱妹妹的养面首大业,做出微小的贡献吧。”


    兄妹二人笑闹了一会儿,花长空看着容貌出众的妹妹,心里酸涩难言:“小妹,委屈你了。”


    “三哥,你说什么?”花琉璃睁大眼睛,笑眯眯道,“我一个柔弱多病的小姑娘,天天过着吃喝玩乐万事不愁的日子,有什么可委屈的?”


    她把钱袋一藏:“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把钱袋还给你,你死心吧。”


    花长空:“……”


    他就知道,一切抒情在小妹面前,都是没用的。


    随着春闱时间越来越近,花长空已经不怎么出门了,整日里待在书房做题念书。花琉璃担心他学习压力太大,变着法让厨房给花长空做好吃的。


    正月即将过去时,田家的老太爷没了。


    报丧信传到各府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免叹息一声,田家老爷子是个明白人,他如今一死,英王离太子之位又远了一步。


    田老太爷生前曾任过二品大员,在官场上的名声也不错,加上女儿是宫中贤妃,京城各大家族都要去田家吊唁。


    花琉璃作为晚辈,也是要去的。


    她换下华丽的锦裙,穿上素色棉裙,发髻靠几枚简单的素银钗束起来,乘坐马车赶往田府。


    田府大门口,田锐栋穿着孝服,双眼红肿地迎接宾客,他垂着没精打采的脑袋,全无之前的活力。


    花琉璃走下马车,路过田锐栋时,听到他在小声抽噎:“田公子,请节哀。”


    “多谢郡主。”田锐栋给花琉璃行了一礼。


    花琉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屈膝回了半礼进了祭堂。


    祭坛里焰火缭绕,田老爷字的牌位摆在正中央,田家子孙后辈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整间屋子弥漫着悲伤与死亡的味道。


    英王站在灵堂边,脸上有痛哭过的痕迹。他是皇子,按照规矩是可以不用给外祖披麻戴孝的,可今天他的头发用麻绳系住,衣服也只是简单的白色棉布袍。


    赶在她前面到的人是嘉敏郡主,两人目光对视了片刻,难得的没有说话,也没有互相嘲讽。


    “拜。”她与嘉敏郡主一起上前,鞠躬行礼。


    “哀思,上香。”


    花琉璃接过香鞠躬三次,微微落后一步,等嘉敏郡主把香插进香炉以后,才跟着上前。


    后面还有其他女眷来吊唁亡人,花琉璃从旁边门退了出去,出门时她回头看了眼走向英王的嘉敏郡主。


    不多时,嘉敏郡主也出来了,情绪看起来非常低落。她看到花琉璃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忍不住道:“你不是身体不好,怎么也来了?”


    难道她对英王还有想法?


    花家女眷在京城的只有她,她不来还有谁能来?不过花琉璃懒得在这个时候跟嘉敏郡主多说,所以只是捂着胸口咳嗽几声不说话。


    看到花琉璃这个模样,嘉敏郡主就想起她什么都没做,别人都误以为她欺负花琉璃的时,只好忍下心头那口气,转身离开了院子。


    “郡主。”鸢尾替花琉璃整理了一下披风,“这里风大,我们去前厅吧。”


    “好。”花琉璃看了眼站在院子里的其他女眷,用手帕掩着嘴轻咳了几声。


    她转身准备走,见神情憔悴的英王走出祭堂朝这边走来,她想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往外面走。


    “福寿郡主。”


    花琉璃知道,嘉敏郡主等会又要飞眼刀给她了。


    “英王殿下。”花琉璃微笑着转身,给英王行了一礼。


    “多谢郡主前来吊唁。”英王见花琉璃面色有些白,担心她受不得寒,“旁边有暖房,本王送你过去。”


    “没事,找个下人带路便是。”花琉璃见英王眼中满是血丝,“还请殿下节哀。”


    英王勉强笑了笑:“多谢。”


    他没有坚持送花琉璃过去,而是叫来了一个下人,让她把花琉璃送过去。


    到了暖房,花琉璃再次与嘉敏的视线对上。


    “郡主,我们真有缘分。”花琉璃假装没有看到嘉敏郡主眼中的敌意,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


    嘉敏郡主看着她,唇角动了动。花琉璃以为她会说嘲讽的话,没想到这个脾气暴躁的郡主,竟然什么话都没说。


    在这个暖烘烘的屋子里,两人面对面坐着,没有说一句话。


    良久后,嘉敏郡主看着花琉璃,眼眶发红:“你知道吗,英王妃定下来了。”


    花琉璃内心呐喊:我不知道啊!


    “不是你。”嘉敏郡主声音有些发抖,“也不是我。”


    花琉璃沉默片刻:“你……节哀?”


    嘉敏郡主:“……”


    屋子里燃着熏香,花琉璃目光从香炉上掠过,忽然站起身:“走,这间屋子不对。”


    嘉敏郡主:“……”


    就算不想跟她待一个屋子,也不用演得这么浮夸吧。


    她刚想说,别以为看不出花琉璃在心中偷偷嘲笑她,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开始头晕眼花起来。


    “你……”嘉敏郡主睁大眼睛,瞪着花琉璃。


    她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喜欢的男人要娶其他女人就算了,讨厌的女人还要下毒暗算她。


    话本里都写了,贵女若是被对手下了毒,后面肯定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


    花琉璃这个蛇蝎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第25章 杀手


    英王把纸钱放进陶土盆中, 抬头看着外祖父的牌位。


    外祖父对他很好,尽管祖孙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但每次他们见面, 祖父都会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偷偷塞给他一些民间小孩喜欢的玩具。


    他记得小时候, 祖父把自己放在肩膀上, 带他去买元宵节上的动物灯。从小母亲就要求他比其他兄弟完美,先生们也总是以皇长子的标准来教导他。


    只是外祖父会笑着摸他的脑袋, 说他是最棒的孩子。


    他喉咙哽咽,到底没忍住, 跪在牌位前掩面默默垂起了眼泪。


    “王爷, 使不得。”田家人有些惊惶, 英王虽是田家外孙,但他是皇子,是君。世间哪有君给臣下跪的道理?


    他们七手八脚把英王劝了起来, 把人恭请到旁边屋子里坐下休息。


    英王不想让他们为难,坐在侧屋里发起呆来。


    “王爷, 出事了。”英王的长随匆匆进屋,见英王神情满是悲伤,犹豫了一下, 还是上前道:“福寿郡主与嘉敏郡主在暖房失踪了。”


    “你说什么?”英王震惊道,“谁会胆子大到在田家劫人?”


    “怕事情闹大,田家没敢声张,其他宾客还不知道。”长随道, “不过已经派人往宫中报讯了。”


    “马上派人彻查,严守城门。”英王已经顾不上悲伤了,顺安公主与驸马成婚这么多年,膝下就嘉敏一个女儿,嘉敏若是出了事,顺安公主肯定会恨上田家。


    也不知道是他还是田家倒霉,最近发生的事,没一件对他有利的。


    究竟是哪个兄弟坑他?


    花琉璃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挂满蜘蛛网的屋檐,意识到出了意外,她又闭上了眼睛,装作自己还没醒来。


    可惜她身边的人似乎没有这个觉悟,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嘴里还在骂她。


    花琉璃:“……”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事又不是她干的?


    察觉到嘉敏郡主想要趁机踢她一脚,花琉璃赶紧一个翻身,颤抖着从地上坐起来:“这、这是哪儿?”


    “醒了?”说话的是个女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花琉璃跟嘉敏郡主,扭头朝外面喊,“老大,人醒了。”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嘉敏郡主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捂住自己胸口,“是谁派你们来的?”


    “捂什么捂?”黑衣男人往地上一坐,“老子是专业杀手,只要人命不图色。别叫得跟老母鸡似的,老子很有道德感,你们昏迷的时候,专门让女杀手看着你,连门都没进,别一副我要非礼你们的模样。”


    外面的天色有些昏暗,现在应该是傍晚或是天刚亮,屋子正上方有一樽看不出原色的神像,看起来有些像被遗弃的土地庙或是城隍庙。


    京城里寸土寸金,不可能有这么破的神庙,这里应该是京郊比较偏僻的地方。


    不知道这些人费了多少精力,才把她们从田家带出来,但有件事花琉璃可以肯定,那就是田家有这些人的内应。


    到底是京城治安太差,还是她运气太差,这种事都能遇见。


    “你们谁是郡主?”


    “她!”花琉璃与嘉敏齐齐指向对方。


    五三看了眼屋子里这两个女人,一个脾气暴躁,对他大吼大叫,一个缩着肩膀抖个不停,不断咳嗽,一看就是身体不好。


    花家是武将,养的女儿应该也比较强势。


    “你是花应庭的女儿?”五三望向嘉敏。


    “我不是,她才是。”嘉敏想也不想,就把花琉璃出卖了。


    “你……”花琉璃不敢置信地看着嘉敏,她眼中含泪,泫然欲泣,“既然你说我是,那我就是吧。”


    说完,她对两位杀手道:“你们要找的是我,这位郡主是无辜的,把她放了吧。”


    五三皱眉,他怎么越看越不像呢?


    该不会这两个女人都在说谎吧?他掏出放在怀里的画像,仔细看了好多眼,也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花应庭的女儿。


    都是两条眉毛两只眼睛,这让他怎么选?


    “老大,把他们两个一起带走。”女杀手冷笑一声,“女人,漂亮的女人,贵族里的漂亮女人,口中从来没有真话。管她们究竟谁才是真的,只要把他们都带给公子,公子自然能够辨认出来。”


    “我们贵族女子得罪你了?!”嘉敏郡主不高兴地反驳。


    “不好意思,我仇富。”女刺客掏出匕首指着嘉敏郡主,“再废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嘉敏郡主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咽了咽口水:“其实有时候我也挺仇富的。”


    花琉璃扭头看她,说话耿直的嘉敏郡主,今天怎么不耿直了?


    “看什么看?!”女刺客扭头瞪花琉璃,“你们这些贵族女孩,连一把刀都怕,有什么用?”


    “看、看你漂亮啊。”花琉璃一脸羞涩,“杀手姐姐,你的胭脂在哪儿买的,为什么涂上去颜色那么好看?”


    “什么胭脂,我可没时间像你们那样涂脂抹粉。”女杀手收起了匕首,面色仍旧冷酷无情。


    “没有用胭脂都这么好看吗……”花琉璃小声念叨,似乎怕女刺客不高兴,不敢再继续开口。


    嘉敏郡主扭头看花琉璃,这个不要脸的马屁精,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厮杀,最后齐齐收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女杀手端进来两碗饭,塞到了两人手里:“吃!”


    随后嘉敏郡主发现,花琉璃碗里比自己多了一个蛋,还多了几片肉。


    现在的女杀手都这么肤浅吗,不过是被人夸了两句好看,就这么差别待遇?


    “谢谢姐姐。”花琉璃接过碗,朝杀手怯怯一笑。


    “谁是你姐,闭嘴。”女杀手转身就走,没过一会儿,又扔了几颗野果在花琉璃面前,没有嘉敏的份儿。


    嘉敏:“……”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杀手就是这么肤浅。原来不仅男人吃花琉璃这套,连女人也逃不过。


    不过遇到这种情况,花琉璃比她预想中要冷静很多,竟然没有大哭大闹,还把那碗不算好吃的面给吃光了。


    她虽然懂一些武艺,但不知这两个杀手究竟有多厉害,外面有多少人把守更是不清楚,更何况身边还有花琉璃这个拖油瓶,她不敢贸然出手。


    吃完饭,女杀手把她们俩的手脚都绑了起来,冷着脸道:“不要想着逃跑,这里四周都是我们的人。到时候刀剑无情,不小心少了胳膊少了腿的,可不要怪我们。”


    花琉璃跟嘉敏不敢挣扎,乖乖地坐在原地。


    似乎很满意她们受到惊吓后的反应,女杀手神情看起来温和了一些:“想要如厕可以叫人。”


    女杀手出去以后,破庙里安静了下来。


    “你刚才是在故意误导她们,想让他们以为我是他们要抓的人。”嘉敏骂道,“你这女人心太黑了。”


    “你知道什么?”花琉璃翻个白眼,“我这是在救你懂不懂?他们只想找福寿郡主,看样子还想要活口。杀手不是开善堂的,带两个人离开京城又不方便,你猜他们会怎么对待多余的那个人?”


    嘉敏不说话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暴露他们的相貌。”花琉璃反问,“你想死吗?”


    嘉敏彻底不说话了。


    两人躺在冰凉的地上,良久后嘉敏突然开口小声道:“在离开京城前,你想办法逃出去,我会掩护你。”


    花琉璃在黑暗中睁开眼:“你呢?”


    “我又不像你这般娇弱没用,我从五岁开始便练习兵法武术……”嘉敏顿了顿,“我是看在将军夫人的份上,才打算救你一条狗命。”


    “原来你崇拜我娘亲啊。”花琉璃恍然大悟,“难怪你总觉得我拖了花家后腿,原来是嫉妒我。”


    “我才没有。”嘉敏呸了一声,“我只是为夫人感到遗憾,她乃女中豪杰,有你这种矫揉造作心机多端的女儿,是她此生唯一的败笔。”


    “可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花家的女儿。爹爹娘亲兄长都宠爱我一个,还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儿呢,你嫉妒我也没用。”


    “你……”


    破门被推开,女杀手冷着脸道:“再废话你们两个的舌头都别要了。”


    两人齐齐闭了嘴。


    女杀手再次把门关上,外面没有脚步声,不知道这些杀手都藏在哪里。


    嘉敏的内心渐渐下沉,这种连脚步声都听不见的杀手,都是从小训练杀人的本命,武艺高强,她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们两个,真的要死在杀手手中吗?


    死便死,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讨厌的女人死在一块儿?


    看着黑洞洞的屋子,嘉敏几乎一夜没睡,倒是身体娇弱风吹就倒的花琉璃,躺在地上也能睡得香甜,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要不是她手脚被帮着,都想踹花琉璃两脚。


    天还没亮,她们俩就被拖进一辆破旧的马车里,这辆马车不知道装过什么,带着一股浓重的霉臭味。


    “老大,通往各州府的要塞都被重兵把守着,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不如划花她们的脸,反正公子只是要活人,又没说不能伤害人。”


    马车晃得特别厉害,嘉敏差点吐出来。她担心半路上就被折腾死,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到花琉璃身边:“喂,不舒服的话,可以暂时靠着我,我可不想半路上跟尸体待在一块儿。”


    花琉璃脸色很白,眼睛却亮得惊人:“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吗?”


    “什么玩意儿?”嘉敏觉得花琉璃病得不轻,这个时候还谈什么梦想,还不如晕过去做梦。


    “我的梦想是做个史上留名的病美人。”花琉璃叹口气,“可这个梦想可能要暂时醒一会儿了,真是让人苦恼得心口都喘不过气。”


    嘉敏郡主:“??”


    杀手都准备划花她们的脸了,她还想当世上有名的病美人?


    不如现在就自杀,早点去投胎比较有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妈妈呀,这是个智障。


    花琉璃:有梦想就是了不起。


    第26章 保护梦想


    嘉敏郡主用看傻子的眼神瞪着花琉璃。


    花琉璃含羞带怯地回望。


    在这个安静的马车中,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摇摇晃晃的马车,不知要把她们带去何方。


    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 女杀手看着两两相望的花琉璃与嘉敏, 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慢慢靠近了她们。


    “有话好好说, 不要划脸!”嘉敏郡主把脸扭向一边, “我们可以把自己打扮丑,真的!现在把脸划伤, 一时半会不能结痂,更容易惹人怀疑, 这对你们不利。”


    女杀手眼神扫过两人, 花琉璃靠着车壁, 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她。这个眼神,让她想起幼时被师父摔死的小猫。


    她把小刀插回刀鞘, 冷着脸道:“我跟老大只负责把你们送出山,后面他们会怎么对你们, 我是不会管的。”


    “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吗?”花琉璃怯怯地看着女杀手。


    “我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姐姐。”女杀手扭头不看花琉璃,“你们不要怪我们, 我们也是身不由已。公子说过,只要干完你们这一票,就放我跟老大自由。”


    “你们把我们劫出京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 也逃不出朝廷的追捕,又有什么自由?”花琉璃垂下眼睑,“不如把我们放了,也许你们还能留下一条命。”


    “小丫头,别想拿这种骗小孩子的话来糊弄我。”女杀手嗤笑,“别妄想了,你们下辈子投胎的时候,选个运气好的人生,别像这辈子芳华早逝。”


    女杀手退出了马车,同行的人见她这么快就出来:“怎么没有下手?”


    女杀手冷笑:“现在划伤他们的脸,是想明着告诉其他人,这两人的脸有问题?你觉得是你蠢,还是朝廷的人蠢?”


    问话的人强忍着怒意,转身离开。


    等离了京,就是这两个杀手的死期,此时不能破坏公子的计划,他忍了。他转身让其他人给两个人质做了简单的易容,免得她们被人认出来。


    “我觉得这个女杀手,可能活不了太久。”一路无话,嘉敏心里害怕,却不想被花琉璃看出来,只好假装冷静地跟花琉璃说话,“话本里说这种话的人,最后都会死。”


    花琉璃眨了眨眼,没有理她。


    两人手脚被缚住,车窗又被封得严实,根本不知道现在走到哪儿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两人被灌了两碗粥,粥里似乎放了催眠的药物,她们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趁着女杀手带她们去解决生理问题的机会,花琉璃观察了一下四周。


    掳走他们的人假装成了一个商队,女杀手这边的人与另外十几个人似乎不太融洽,另外十几个人看她们的眼神充满恶意与轻浮。


    “公子说过,做完这件事就放我们自由。”女杀手把花琉璃与嘉敏塞回马车,对另外十几个人道,“从此山高水远,不用再相见。”


    “为了把这两个女人带回京城,我们布置的暗桩与人手已经全部被朝廷发现,你们现在还留在京城,只有死路一条,何不留下来继续效忠主公,共创大业。”


    女杀手拱手:“告辞。”


    见他们不听劝,为首的男人面色沉了沉,他看了眼这几个杀手,转身对手下道:“走。”


    “你讨好一路的女杀手已经走了。”已经近十个时辰没吃东西的嘉敏有气无力地靠着马车壁,“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真被送到目的地,她们俩是真的要没命了。


    “这边山高路险,像是京城与山岭州的交界带,据说这里人烟稀少,常有猛兽出没……”花琉璃扭了扭手腕,“还有两个时辰,就天黑了。”


    听到这话,嘉敏心里更紧张了,没有那几个讲究“男女有别”的杀手看着,她很担心剩下的这些人乱来。


    嘉敏的担忧很快成了真,晚上休息的时候,绑住她们的绳子虽然被解开了,可是围住她们的这些歹人,却用污言秽语嘲笑她们。


    要不是打不过他们,嘉敏早就打死他们了。扭头看埋头吃饭的花琉璃,她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小声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不是身体虚弱,吃这个要吐,吃那个要晕吗,怎么这会儿什么都能吃下?”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花琉璃把空碗放下,抹了一把嘴角,缓缓伸手摸向腰间。


    “哟,小娘子是不是没吃饱?”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人哈哈大笑道,“来,乖乖叫我一声哥哥,我给你吃好吃的。”


    其他人跟着大笑起来,还有人跟着起哄。


    “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你怎么能侮辱她们?”


    “朝廷的郡主也不怎么样嘛,在这种时候,还不是乖得跟狗似的?”


    在言语上侮辱尊贵的郡主,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嘉敏气得浑身发抖,连眼眶都红了起来。


    “小时候,有人告诉我,柔弱也是一种武器。”花琉璃看着这些肆意取笑的男人,“可是柔弱这种武器,只能对人用,畜生是不懂的。”


    “哟哟哟,这小娘们骂我们畜生呢。”


    “不愧是郡主,骂人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唰。


    嘉敏恍惚觉得眼前似乎有道银光闪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嘭的一声,离她们最近的一个男人,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污言秽语消失了,笑闹声也消失了,整座山谷只能听到寒风呼啸的声音。呜呜的声响,像是厉鬼在哭嚎。


    她怔怔地抬头,看着挡在她面前的花琉璃,还有她手里那把不知道从哪抽出来的软剑,脑子里一片空白。


    “每个花家子女,都会有把保护自己的软剑。”花琉璃抖了抖软剑上的血珠,“我体弱多病,不爱动武。”


    “每个人都有梦想,可你们破坏了一个少女美好的梦想。”花琉璃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尸体,尸体滚到了旁边:“我一般不生气,生起气来会要命的。”


    “妈的,这个女人是会咬人的狗,兄弟们,抄家伙!”


    嘉敏听到这些人开始拔剑,才惊醒过来,她随手抓起尸体旁边的剑,抖着手拔剑出鞘,站在了花琉璃旁边。


    “离我远点。”花琉璃瞪嘉敏。


    嘉敏咬牙:“花琉璃!”


    “我身体不好,怕传染你。”花琉璃说完,头也不回持剑冲进人群,步伐矫健得让嘉敏怀疑,她们两人之间究竟谁有病。


    此时的京城,顺安公主府、英王府、花府以及宫中都派出了不少人寻找两位郡主的下落。


    就连守城门的士兵,都换成了神情严肃的精锐兵,与京城相邻的各大州府城门全部严阵以待,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对朝廷政令向来比较敏感的京城百姓,私下都在猜测,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为何连晚上宵禁时分,还有不少的卫兵跑来跑去。


    “殿下,城西一座破庙里,有人住过的痕迹。”


    太子看着京城的地图,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城西?”英王起身道,“与城西相邻的是南州,我马上带兵去追捕。”


    太子没有理会大步离开的英王,他合上地图,问随侍:“花府与顺安公主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回殿下,还没有。”随侍想了想,“顺安公主方才在陛下面前哭了很久,想要张贴寻人告示,不过被陛下拦住了。倒是花府那边安静许多,花三公子请示了陛下后,就带人出城了。”


    “走吧。”太子站起身,往门外走。


    “殿下,天已经黑了,您要去哪?”


    “山岭州。”太子的衣袍被夜风吹响,他头也不回道,“马上安排人跟孤出城。”


    “是。”长随心里疑惑,绑架两位郡主的歹人踪迹在离南州不远的地方被发现,太子去方向相反的山岭州作甚?


    “三公子,你不要担心,郡主不会有事的。”山路上,跟随花长空多年的小厮见公子步伐匆匆,出言劝慰道,“郡主为人机灵,定有办法保全自己的。”


    “我并非担心她不能保全自己,只是……”花长空叹气,看着夜色中的小路,继续赶路。


    花家的武艺,是一代又一代人从战场上总结出来的,没有多余累赘的华丽招式,每一招每一式的重点都是击败对手,保护自己跟战友。


    让自己活下来,让战友活下来,打败对手,保护脚下的这片土地。


    剑刃划过歹人的喉咙,只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在剑刃划向另一个人时,前一个人脖颈的血喷涌而出,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花琉璃转过身,提着剑走向缩在角落里的嘉敏郡主。


    月色下,花琉璃身上滴血未沾,她的脚步很轻,表情也很平静,但是嘉敏却觉得,对方像是一个准备向她报仇的女罗刹。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对花琉璃的挖苦与嘲笑,越看越觉得,花琉璃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她一起杀了。


    她牙齿打着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有、有话好好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英王,以前都是胡说八道,你配他绰绰有余,是他眼神不好。”


    在自己小命面前,喜欢的男人算个屁。


    但她没想到,说完这些话以后,花琉璃的脸色反而变得有些难看,赶紧道:“你是大晋第一美女,宫里五个皇子随便你挑!还有……还有……你是花家第一骄傲,夫人有你这样的女儿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啊啊啊啊啊,花琉璃,我错了,你别杀我!”眼看花琉璃越走越近,她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这辈子她从未像此时此刻后悔,后悔自己的嘴贱。如果能活着回去,她一定、一定少说几句,打死都不得罪花琉璃!


    “你在说什么呢?”


    等了半晌,刀剑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嘉敏睁开眼睛一看,花琉璃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地坐在地上,声音虚弱得仿佛一口气上不来,她就会晕过去:“郡主,我好害怕啊,嘤嘤嘤。”


    嘉敏郡主:“哈?”


    “那些猛兽好可怕,幸好郡主你勇敢地保护了我。”花琉璃说完,抬头用盈盈双目盯着嘉敏郡主:“郡主,你一定会继续保护我这个柔弱女子的对不对?”


    嘉敏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


    “咳咳咳。”花琉璃咳了几声,笑眯眯地看向嘉敏郡主:“对吗?”


    嘉敏张开嘴,说不出话。


    半个时辰后,嘉敏坐在树上,看着山里的猛兽撕咬着歹人的尸首,捂着嘴不敢出声。


    等猛兽们拖着尸骨离开,她才哑着嗓子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了梦想而努力奋斗。”花琉璃把临时找到的药草挂在树枝四周,用来驱赶蛇虫,“郡主会帮我继续完成这个梦想的,是不是?”


    嘉敏咽了咽口水,脸被吓得有些白,她盯着花琉璃看了片刻:“我明白了,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什么秘密,我有秘密吗?”花琉璃笑着晃了晃脚,树枝也跟着晃动起来。


    “我说错了,我是说,我愿意帮助你奋斗梦想。”嘉敏觉得花琉璃有病,而且是脑子有病,正常人谁会有这种奇葩爱好。


    “多谢郡主,我相信你今天的话。”花琉璃笑眯了眼,“你是个好人。”


    嘉敏憋屈地闭上了嘴,扭头懒得看花琉璃。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花琉璃的咳嗽声,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扔到花琉璃身上:“拿去,盖着。”


    “多谢。”


    “我只是听你咳着心烦。”嘉敏用绳子把自己绑在树上,她怕自己等下困得睡着,会从树上摔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发现花琉璃还安静地坐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花琉璃笑看着她:“我知道,你睡吧。”


    嘉敏没有问她,若是没有做到,她会怎么样。事实上,她非常怀疑,就算她回去把真相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有些人,就是有本事颠倒黑白,迷惑他人。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山中烟雾袅袅,花琉璃坐在旁边,似乎一夜没睡。


    两人从树上下来,花琉璃哎呀一声,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又要折腾了。


    “人家好累,根本走不动了。”


    嘉敏铁青着脸扶住她的手臂:“我扶着你走。”


    “郡主你真是个好人。”


    嘉敏冷笑,以后谁要是在她面前夸她好人,她就打死他。


    山路难走,两人又不知方向,好不容易下了山,两人找到一条小河洗干净脸,花琉璃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不行,我身体虚弱力气小,走不动了。”


    “另外一条路通往官道,你又不愿意去,现在闹着走不动,你到底想干什么?”嘉敏已经被花琉璃折腾得没了脾气。


    “你还敢走官道?”花琉璃捶着腿,“我们两个能被人从田家带出来,说明肯定有身份不凡的人帮着他们打掩护。你能确定在官道上遇到的人,是帮我们的还是坑我们的?”


    “等等。”嘉敏看到远处有辆驴车过来,“我让别人搭我们回去。”


    等驴车走进,嘉敏才发现驴车又破又烂,赶车的人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她咬牙上前:“你等等!”


    “啥事呢?”赶车人听到这个语气有些不高兴,作为村里有驴车的人,方圆几里内谁看到他不是客客气气?


    不过看到叫住他的是个漂亮姑娘,他面色好看许多。


    “我是京城的郡主,今天落了难,你如果把我们送到京城,我就让人给你一百两银子。”


    赶车人看了眼嘉敏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乱糟糟的头发,差点被逗乐。现在这些骗子胆子越来越大,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哪个郡主跑来乡间小道搭车,还穿这么破的衣服?


    他可是十里八乡里有见识的人,会上这种当?


    “你如果是郡主,老子就是王爷。”赶车人一甩鞭子,“死骗子,离我远点。”


    说完,他瞥了嘉敏郡主一眼:“好好一个姑娘,长得又不错,怎么干这种骗人的缺德事?”


    不等嘉敏郡主回嘴,他赶着车就走了,他怕骗子团伙还有其他人,早走早安全。


    “我、他……”嘉敏气得手都在发抖,京城里谁要是敢这么对她不敬,她早就两鞭子抽下去了。


    她站在原地骂了将近一刻钟,道路尽头又有一辆驴车过来,赶车的是对中年夫妇。


    “走开。”花琉璃拉开她,把乱糟糟的发髻解下来,让头发柔顺地披在身后,“搭顺风车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嘉敏:“……”


    刚才让她扶着下山时,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就要看看,花琉璃能怎么搭上车。


    中年夫妇是进城卖山货的,他们一路上算着这次能卖多少钱,要不要扯点布给孩子做身新衣裳,远远见一个小姑娘站在路边哭,白皙的脸蛋上挂着灰印,看起来好不可怜。


    似乎听到他们靠近的声音,小姑娘抬头怯怯地看着他们,似乎想向他们求救,但又因为胆子小不敢靠近,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结果不小心被旁边的草藤绊了一下,摔在了路边。


    “姑娘,你没事吧?”中年妇人动了恻隐之心,让男人停下驴车,多问了一句。


    “姐姐。”小姑娘抖着声音开口,“我、我跟姐姐进京寻亲,半路上有位大姐说带我们一起走,哪知道带着我们越走越远,我跟姐姐发现不对劲,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说到这,她捂着脸嘤嘤哭泣:“我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哎呀,你们这是遇到人贩子了。”中年妇人见两个小姑娘白白净净,猜想她们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女孩子,便道:“姑娘,你若是相信我们,就跟我们一起进京,我们正好去京城卖山货”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小姑娘睁着漂亮的大眼睛,脸都红了。


    “顺路而已。”中年妇人热情地招呼两人坐进驴车,听说她们已经一天没有吃饭,还分给了她们两个饼。


    “你们这两孩子也太单纯了,就没有想过我跟我家那口子,也是骗子?”中年妇人担心两个小姑娘以后还会上当受骗,给两人讲了好几个小孩子被骗的故事,“以后不要随随便便乘坐别人的车,知不知道?”


    “姐姐眼睛这么好看,一看就是好人。”花琉璃啃了两口饼,睁着大眼睛看妇人。


    “以貌取人可不行。”中年妇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得好看的人也有可能是骗子,知不知道?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更不要单独出门,你们两个长得俊,人贩子最喜欢骗你们这些小姑娘了。”


    嘉敏郡主面无表情地啃饼子,说得有道理,她旁边不就有个长得好看,说谎不眨眼的女人?


    大概是被花琉璃夸了好看,妇人给了两人一盒点心。


    “姑娘,这次被吓着了吧。”妇人见嘉敏一直没有说话,以为她被吓破了胆,又塞了几粒梅子在她手里,“来,吃点这个。”


    妇人的手很粗糙,公主府里的粗使下人都比她的手细腻。但是她的手很暖和,暖和得让嘉敏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她捏着几颗平时看不上眼的梅子,脸上莫名臊得慌。


    “谢谢姐姐。”花琉璃朝妇人甜甜一笑,“你们心这么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


    “这算什么善良,不过是随手的事。”妇人看着小姑娘甜甜的笑容,就觉得心里欢喜,又给两人找来了一些吃食。


    在外面赶车的汉子不怎么说话,只有在经过一些比较陡峭的路段时,才瓮声瓮气地提醒她们几句。


    行到半路时,汉子把车停了下来。妇人疑惑地掀起帘子往外看,“不是还没到,怎么停下了?”


    “前面有官兵把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汉子回道,“好像要检查身份。”


    听到官兵二字,花琉璃与嘉敏面色微变,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花琉璃躲在妇人身后,伸出半张脸看外面。


    道路上排着不少进出城的人,在重兵把守下,都在乖乖地接受检查。


    薄雾中,一个男人骑在白色骏马上,不知在雾中待了多久,他的头发看起来湿漉漉的。


    “殿下。”花琉璃认出来人,眼中带上了亮晶晶的笑意。


    太子听到这声呼唤,回首看了过去。


    破旧的驴车停在队伍的末尾,花琉璃从帘子后面探出头,白净的脸上带着几道灰迹,耳朵在披散的青丝中若隐若现。


    就像是只走丢的小猫,突然从草丛中探出头来,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看到主人的喜悦与信任。


    雾气在山林间缭绕,晨间的美色容易让人忽略很多东西。


    恍惚间,太子觉得自己像那个把小猫从草丛中抱出来的主人,想要擦干净小猫身上的尘土。


    作者有话要说:  当事人嘉敏: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第27章 差别对待


    在认出太子的那个瞬间, 花琉璃非常开心。有太子在,她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见太子御马朝这边走过来, 她爬下驴车, 朝太子挥手:“这里,这里。”


    “你别……”嘉敏见花琉璃顶着一张脏脸就跑下马车, 伸手想抓住她, 可惜花琉璃动作太快,她只碰到一片衣角。


    刚才还腿疼走不动道, 这会儿两条小短腿跑得倒是挺快。她翻了个白眼,懒得去阻止花琉璃丢脸。


    太子从小被众星拱月般养大, 最讨厌脏污, 身边伺候的人皆要干干净净, 五官清秀。花琉璃一身脏兮兮,连脸上的灰都没擦干净,太子哪里会让她靠近。


    这几个皇子里面, 最难搞的就是太子,两人虽然是表兄妹, 但如果她犯了太子的忌讳,太子也不会给她留脸面。太子的这个狗脾气,要不是陛下对他百般宠爱, 大家不敢得罪他,谁受得了?


    就他这么作,早晚有一天陛下会对他心生不满,最终落得历史上那些废太子一样的下场。


    嘉敏稳稳坐在驴车上, 不想去讨不自在。


    太子翻身从马背上下来,见花琉璃还笑眯眯地看她,掏出手帕递到她手上:“可有受伤?”


    花琉璃用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摇头道:“我们在山中遇到猛兽,嘉敏郡主趁乱带着我逃了出来。”


    “别动。”太子从她手里夺过手帕,替她擦去脸上的灰土,“人没事就好。”


    花琉璃睁着大大的眼睛,仰头看替自己擦脸的太子。太子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睫毛上沾着细细的水珠,一双眼睛就像是清澈的湖泊。


    真好看呀。


    从小到大,家里的人也常常这样照顾她,所以她很习惯地抬着头,乖乖让太子帮她擦脸。


    “殿下,马车到了。”


    与破旧的驴车相比,停在太子与花琉璃旁边的马车就华丽宽敞许多,四匹神驹拉着马车,十分气派。


    赶着驴车的夫妇在听到花琉璃叫一个好看似天人般的男子为“殿下”时,就已经惊呆了。再看那辆华丽的马车,以及四周穿着银甲的士兵,他们哪里还不明白,他们顺路搭回来的两个小姑娘,不是普通百姓。


    夫妻二人束手束脚地从驴车上下来,站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擦干净花琉璃的脸,太子忽然轻笑一声,伸手在花琉璃脑袋上揉了揉:“走,孤送你回去。”


    “殿下,你能不能别揉我的头。”花琉璃捂住脑袋,有些难为情。


    “嗯?”太子挑眉。


    “我都两三天没有沐浴了。”花琉璃小声道,“满头的尘土,多不好意思啊。”


    太子:“……”


    他摩挲了两下手指,伸手摘去她脑袋上一小片干草叶:“你好歹算孤半个师妹,孤不嫌弃。”


    长得好看人又温柔,太子一定是五位皇子中最完美的人!


    “谢殿下。”花琉璃偏过头,捂着嘴角咳嗽几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您带银票了吗?”


    太子扭头看随侍,随侍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郡主,请。”


    花琉璃看了眼银票面额,最少的就是五十两,她咬了咬唇角:“有没有面额小一点的?”


    太子的几个随侍见状,东拼西凑才找到几张十两二十两面额的银票。


    “多谢。”花琉璃把这些小面额的银票找出来,转身走到赶车的夫妇面前:“多谢大哥与姐姐相助,这些请你们收下。”


    “不不不。”夫妇二人不敢收下,连连摆手道,“贵人,使不得。”


    “拿着吧。”花琉璃抓住妇人的手,把银票强塞进她手里,“心善者,当有好报。”


    太子明白过来,花琉璃为什么要这些小面额的银票。太过大额的银票,对这种普通人而言反而不方便。


    花家的这个小姑娘,似乎比一般的贵族小姑娘更懂民间百态。


    等这对夫妇收下银票后,太子朝花琉璃开口:“过来,上马车。”


    “嗯。”花琉璃向夫妇道完谢,转身走到马车旁,还没踩到脚凳上,一只手就伸到了她面前。


    “谢殿下。”花琉璃把手搭在太子掌心,坐进了马车。马车里铺着柔软的垫子,带着淡淡的熏香味道,宽敞得让她恨不能当场就睡着。


    宽敞……


    她睁开有些困的眼睛,嘉敏郡主好像没跟上来?


    被遗忘的嘉敏默默地从驴车里爬下来,老老实实给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神情淡淡地看着她:“嘉敏,可还好?”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无碍。”嘉敏不敢看太子的眼睛。


    “嗯。”太子翻身坐上马背,居高临下里看着她,压低音量道,“带福寿郡主逃出来,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嘉敏咬着唇角,头埋得死死的,怕自己心虚的表情被太子发现。


    “去马车里休息一会。”太子看她一眼,骑马走到了队伍前方。


    嘉敏松了口气,忙不迭爬进马车,见花琉璃竟然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里准备睡觉,伸手推了推她:“你往里面让让。”


    “我一夜没睡,你别闹。”花琉璃抓起一个软垫扔在地上,“马车这么宽,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不要跟我挤。”


    嘉敏想要反驳两句,忽然又顿住了。她想起昨天夜里的情况,忍不住怀疑,花琉璃可能是真的一夜没睡。


    她悻悻地捡起软垫,盘腿在地上坐下,看着镶嵌在车壁里的宝石,惶惶不安的心慢慢安宁下来。


    活了十六年,她从未吃过苦,更没受过什么委屈。这几日的遭遇,称得上是人生噩梦,但有个讨厌的花琉璃在,她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


    难道世界上比歹徒更让人有勇气的是情敌?


    花琉璃是被马车外热闹的声音吵醒的,她缓缓睁开眼,见嘉敏凝神盯着自己,默默把衣服往上拉了拉:“你看什么?”


    嘉敏翻白眼:“马车已经进城了,你睡了两个时辰。”


    “难怪我头晕胸闷,原来还没有睡够。”花琉璃坐起身,长长的青丝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流淌,让她看起来无比惹人怜惜。


    嘉敏已经不想跟她说话,绷着脸扭头看向另一边。


    “你上次说,英王妃已经定下了,是谁啊?”花琉璃似乎嫌气氛不够热烈,所以主动挑起了嘉敏感兴趣的话题。


    嘉敏沉下脸:“花琉璃,你是不是故意的?”


    “嘉敏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花琉璃笑得天真无邪,“人家这是关心你呢。”


    嘉敏想说,你别装模作样地来恶心我,可是想到花琉璃提剑杀人的模样,她觉得自己还能忍她一会儿:“我不用你关心。”


    “好吧,那你就当我是想看热闹。”花琉璃可怜巴巴地叹气,“我在京城里没什么好朋友,平时也没闺中好友跟我分享小秘密。你看我们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了,四舍五入那就是过命的交情,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说出来让我安慰安慰你嘛。”


    “呵。”嘉敏冷笑,“是想说出来让你取笑开心吧?”


    臭不要脸,谁跟你有过命交情?是差点要命的交情才对。


    花琉璃弯着嘴角笑,无辜得像是白莲花仙女。


    看着她这样子,嘉敏气极后反而冷静下来,她沉默一会,开口道:“她是永州太守林舟的嫡长女,她父亲这个月调任回京。有传言说,大理寺卿因办事不利,惹得陛下不满,她父亲将顶替张硕就任大理寺卿。”


    “永州太守林舟?”花琉璃想起弹劾她爹爹的文官也姓林,“他跟林辉之什么关系?”


    “他们能有什么关系?”嘉敏莫名其妙道,“都姓林的关系?”


    花琉璃摆手,盘腿坐到嘉敏面前:“你继续说,不要停。”


    “林舟是四皇子殿下的舅舅。”嘉敏猜到了贤妃为英王求娶林太守女儿的用意,情绪有些低落,“林太守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在永州极得民心。”


    英王近来在民间风评不太好,急需一位名声好的岳父与王妃,来增加在民间的声望,加上贤妃有意拉拢四皇子,所以林太守的女儿,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那挺可惜的。”花琉璃看了眼嘉敏,她觉得还是嘉敏跟英王比较配,不仅地位登对,脑子与审美也是绝配。


    “算了。”经过昨夜的那场变故,嘉敏也算看明白了,男人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在关键时刻,她能抛弃英王,只求自己能活命,说明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地喜欢他。


    马车被敲响,花琉璃与嘉敏对望一眼,捡起地上的软垫,以最快地速度坐好。


    一个丫鬟掀起帘子进来,她手里还端着热茶糕点等物,把东西放下行了一礼后,又恭敬地退了回去。


    两人看着茶壶跟茶杯,然后齐齐看向彼此。


    “倒茶去。”花琉璃朝嘉敏抬了抬下巴。


    “为什么不是你去?”嘉敏不高兴,都是郡主,凭什么她要伺候花琉璃。


    “咳咳咳。”花琉璃捂住胸口,“因为我身体不好。”


    嘉敏狠狠瞪了她一眼,上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发现这不是什么茶水,而是放了蜜露的甜水。


    她愣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这是按照花琉璃口味准备的。


    在这个瞬间,她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太子的表妹,就算她母亲与贤妃娘娘走得比较近,太子也不该这么直白的偏心眼吧?


    她倒了一杯水端到花琉璃面前:“喝吧你。”


    男人都是狗,看到柔弱漂亮的女人就像是见到肉骨头,还讲个屁的亲情。


    在外面折腾了一圈的嘉敏郡主,已经在内心默默学会了骂脏话。


    “琉璃。”恰在此时,太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贵府快到了。”


    花琉璃放下空杯子,掀开帘子与面上带笑的太子对上视线:“多谢太子殿下。”


    “不必言谢。”太子把一件披风递给她,“系上,外面冷。”


    花琉璃把披风乖乖系好,太子不知道从哪找到一根发钗跟玉梳递给花琉璃:“回去后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有父皇与孤在,不要担心。”


    花琉璃把头发挽起来,发钗歪歪斜斜地插在一边。


    太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没有忍住,伸手把发钗扶正:“好了。”


    马车在花府大门外停下,花府的下人又是谢恩,又是哭,吵得嘉敏头疼。


    “郡主,您受苦了。”


    “快请大夫来,郡主身体这么弱,可不能马虎。”


    这个声音嘉敏还记得,是花琉璃的贴身婢女,叫狗尾巴还是鸳鸯什么的?


    “瘦了,瘦了。”不知是花府的哪个婆子,哭得百转千回,伤心欲绝。


    “郡主,您的脸色怎么这么白,这两天是不是没吃花露丸?”


    “快、快把郡主平日里吃惯的药丸拿来。”


    嘉敏终于明白,原来不单单是花琉璃脑子有病,是整个花府都有毛病。


    “殿下。”花琉璃抓着披风系带,被丫鬟们扶着,她转头看向骑在马背上的太子,朝他展颜一笑,福了福身,才缓步走进花府大门。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有些遗憾的想,若这是自家的小姑娘该有多好。


    马车继续前行,停在公主府前时,嘉敏掀开帘子看向太子,属于她的披风、发钗、梳子呢?


    老姬家的偏心眼,是祖传的吧?


    “敏儿!”顺安公主看到嘉敏的身影,眼眶红了红,她握住嘉敏的手,转身朝太子道谢。四周的丫鬟规规矩矩站着,与花家那些拥住花琉璃的下人完全不同。


    她看向老实站在母亲背后,神情木讷的父亲,把目光收了回来。


    “多谢太子殿下。”


    “姑母客气。”太子骑在马背上没有下来,懒洋洋道,“人已经送到,孤该回宫了。”


    “太子慢走。”顺安公主见太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面色有些不好看。


    等太子走后,她才不满道:“陛下把太子宠得越加狂妄了,在长辈面前也如此无礼。”


    嘉敏耸拉着眼皮没有说话。


    在她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激动时刻,母亲都能注意到太子的狂傲态度,可见对太子是不满到极点了。


    抱怨完太子,顺安公主心疼地牵着女儿往府里走。


    “快去沐浴更衣,太子也真是,都不知道让你换身衣服。”


    嘉敏:“……”


    “肚子饿了没有,太子找到你的时候,有没有让你吃东西?”


    “幸好你没出什么事,你若是再不回来,本宫就要让人张贴寻人启事了,可太子身边的那个什么文官,说什么贴榜寻人对你不好。依本宫看,他分明就是不想好好找。”


    “幸好我儿机敏,从歹徒手中逃了出来。”


    嘉敏:“……”


    第二日一早,公主府收到无数由将军府送来的厚礼。


    “舍妹体弱,幸有郡主护她周全,这些薄礼请公主与驸马收下。”花长空向顺安公主与驸马作揖,“多谢嘉敏郡主救命之恩。”


    姚驸马听完女儿救福寿郡主的经过,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闺女有这么高强的武功,有这么聪明的脑子?


    他扭头看了眼顺安公主,捧着茶杯不说话。


    “花三公子客气了,福寿郡主乃是良将之后,小女救下她是应该的。”顺安公主面上有几分得色,心下暗道,将军之女又如何,还不是要靠她女儿才能保住一条命?


    坐在下首的嘉敏满脸的生无可恋,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听别人说她是怎么救了花琉璃的,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花琉璃拖着剑朝她走来的可怕场景。


    一想就腿软,一腿软就忍不住想,以至于她现在连“花琉璃”这三个字都不想听见。


    “其实福寿郡主也救过我,若不是她,我差点被毒蛇咬死,我们这是互相帮助。”她赶紧把这个恩情抛了回去。


    “哦。”顺安公主有些失望,这样就扯平了,真可惜。


    姚驸马:“……”


    春寒料峭的,毒蛇为了咬人,这么努力的么,连冬眠都放弃了?


    很快京城女眷中就开始流传“敏郡主勇救花家女”的故事,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小姐妹们纷纷跑来问她,有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多羞辱花琉璃几次。


    嘉敏很绝望,听着小姐妹打算借着救命之恩让花琉璃给她低头,赶紧道:“你们别闹,花……花琉璃好歹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我救她是应该的。”


    “那又怎么样,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给你做牛做马都使得。”一位姚家小姑娘道,“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柔柔弱弱地在你面前扮可怜。”


    嘉敏神情麻木,是啊,确实是要做牛做马,可做牛马的是她啊,是她啊!


    姐妹们,你们都少说几句吧,她真的很怕这些话传到花琉璃耳中,花琉璃会在某个月黑风高夜,拖着一把剑教她们做人。


    都是自家姐妹,她真的不想害她们。


    “其实她人挺好的,你们别这么说她。”嘉敏咬了咬牙,勉强笑道,“以后这样的话,都不要再提了。更何况,她也在毒蛇口中救过我,一命换一命,哪来的救命之恩。”


    “嘉敏?”姚家女伸手摸了摸嘉敏的额头,“没病啊,怎么说胡话了?几天前你不是还说,要在花朝节的时候让花琉璃丢脸吗?”


    嘉敏还没来得及开口,另外一位小姐妹就道:“你不要担心,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嘉敏:“……”


    姐妹们,生命这么美好,为什么你们不好好珍惜?


    英王一路追到南州,得知两位郡主已经得救后,又匆匆赶了回来。两位郡主虽然已经得救,但田家的嫌疑还没有洗清,他只得进宫为田家向父皇求情。


    他赶到宸阳宫的时候,见姬元溯也在,眉头皱了皱,担心太子会从中作梗。


    “儿臣见过父皇。”英王内心有些忐忑。


    “坐吧。”昌隆帝看了眼傻儿子,放下御笔,“你赶了几天路,早些回去休息。”


    “多谢父皇关心。”英王看了眼坐在那里没有吭声的姬元溯,单膝朝昌隆帝跪下,“父皇,儿臣请求您彻查两位郡主被刺客带走一案,还田家一个清白。”


    “明昊。”昌隆帝无奈叹气道,“田爱卿病故,朕十分痛心,也不愿在这个时候与田家为难。可两位郡主在田府被无声无息带走,朕若不追究田家,顺安公主与护国大将军会作何想?”


    “可田家是无辜的。”英王不解,“求父皇开恩。”


    “朕身为帝王,不能因为自己觉得谁是无辜的,便毫无顾忌的免去其罪责。”昌隆帝看着尤带不甘的大儿子,“朕已经让人彻查此事,你无需担心。”


    “可您为何要降了舅舅的爵位?”英王叩首道,“求您网开一面。”


    昌隆帝叹息一声,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全都白说了。


    “大哥,孤若是你,就去劝田大人去给两位郡主赔罪。”太子怜悯地看着这个傻哥哥,“不管这事与田家是否有关,都不能抹去两位郡主在田家失踪的事实。唯有两位受害者愿意谅解田家,田家才能全身而退,可明白?”


    英王怀疑地看着太子,他不相信姬元溯会有这么好心。


    “你回去让田家照着太子的意思做。”昌隆帝摆了摆手,“退下吧。”


    孩子脑子不好,他这个做父皇的也有责任,骂又没有用,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是。”英王忍下心中的不甘,退出了宸阳宫。


    英王走后,负责搜寻山林的侍卫回来了,他匆匆走进宸阳宫:“禀告陛下,太子殿下,属下等人在密林中发现了一些被凶兽啃噬过的尸骨。但因尸骨不全,无法辨别究竟有多少人。属下等人还在一棵树上发现了避蛇虫的药草,以及人为攀爬的痕迹。”


    “嘉敏与花家小丫头可能就是靠着这个机会逃了出来,攀爬树木的人,应该也是她们。”昌隆帝点头道,“看来嘉敏学些舞刀弄枪的本领还是有用的。”


    “比她母亲……”昌隆帝看了眼太子,不好当着儿子的面说顺安公主坏话,挥手让侍卫退下,对太子道,“幸好花家的小姑娘没事,不然朕拿什么向应庭交代。”


    太子笑了笑,转移话题道:“父皇,您怎么给大哥订了林太守的女儿做王妃?儿臣早前听闻,贤妃似乎有意让大哥与嘉敏结亲。”


    “林家姑娘饱读诗书,聪慧灵秀。朕听御医说,儿女脑子好不好与父母有关。”昌隆帝叹气,“为了能让你大哥能有脑子好的孩子,林家姑娘比较合适。”


    太子沉默片刻:“儿臣懂了。”


    他倒是觉得,嘉敏跟大哥的脑子挺门当户对的。


    跟着父皇学完治理政事,太子离开宸阳宫时,天已经快黑了。


    懒散地坐在步辇上,早已经习惯四周宫女太监对他又敬又怕的态度,太子连眼皮都懒得抬。


    黑暗中,不知何处传来小猫的叫声。


    他坐直身体:“去看看。”


    “是。”几个随侍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便拎了只小猫过来,小猫脖子上系着绳,还吊着金铃铛,应该是宫中哪位有身份的贵人养的。


    太子看了两眼便失去了兴趣:“放了吧。”


    随侍们赶紧把猫抱到旁边放下。


    太子确定自己对养猫其实没有什么兴趣,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开口道:“最近几日可给福寿郡主送零嘴过去?”


    “回殿下,并未。”


    “明天就送过去”


    他可能是想养个像猫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想去花家偷猫。


    嘉敏郡主:就瞎吧你,那是脑斧!


    可怜的嘉敏郡主,风评被害。


    第28章 花应庭


    花长空看着桌上的食盒, 这是东宫刚让人送过来的,他怀疑地看着花琉璃:“小妹, 太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啥?”花琉璃从食盒里拿出果脯往嘴里放。


    “发现你……身体娇弱, 所以需要吃更多的食物来养身体。”花长空瞥了眼盒子,里面果脯肉干点心干果都有, 都是宫廷秘法制成, 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可能是觉得我差点被歹徒抓走,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些安慰我?”花琉璃并未察觉哪里不对, “以前在青寒州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安慰我的嘛。”


    家人跟太子又怎么能一样?


    看着小妹悠闲开心的模样, 花长空心中一软,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说得对, 是三哥想多了。”


    “喏。”花琉璃抓起一把肉干放到他手里,“分给你的。”


    “多谢,咱们家小乖乖真大方。”花长空笑呵呵地收下。


    他记得十一年发生了一场很大的天灾, 青寒州粮食断绝,通往青寒州的塞道被山石堵住, 朝廷的资源暂时送不进来。为了填饱肚子,军营附近的老鼠都被捉光了。


    即使是将军府,日子也十分难熬。小妹年幼, 有什么好吃的家里总是让给她。可年仅四岁的小妹,似乎也知道那段时间有些不同,总要把碗里的肉分给家里所有人,才愿意吃饭。


    至今他都还记得, 小小的妹妹,拽着他的衣角,举着又干又瘦的麻雀翅膀,说是要跟他一人一半。


    “三哥,我现在十五岁,不是三岁,这种哄小孩子的夸奖语气对我没有用。”花琉璃若有所思地看着花长空,“爹爹娘亲快到京城了,你这是想让我帮你多说几句好话吧。”


    “小没良心的。”花长空伸手戳花琉璃脑门,“你自己好好玩,我去书房看会书。”


    “三哥,你能不能别戳我脑门。”花琉璃捂着脑门,“这可是一颗聪明绝顶,天下无双的脑袋。”


    “还聪明绝顶呢,若真绝了顶,你不得在家里哭三天三夜?”花长空又从食盒里薅走一把果脯,才快步溜走。


    大理寺真正绝了顶的张硕大人却很忧虑,因为他也听说了皇上对他不满,准备让林舟代替他大理寺卿一职的传言。


    他摸着越来越稀疏的头顶,对坐在屋子里其他心腹下属道:“你们把身上的那些破毛病都改一改,等新上司上任,可容不得你们那些毛病。”


    林舟此人,早年他是打过交道的,为人十分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他手底下带的这一帮子人,办事能力都不缺,就是性格各异,不太正经,跟林舟共事,恐怕有些合不来。


    世间打哪儿找像他这么好的上官,自己官位都快保不住了,还要操心下属与新上官的关系。


    “大人,这事也不一定,任命还没下来,我们还有机会。”大理寺有两位少卿,一位是裴济怀,一位是苟敬祺,两人行事风格不同,但都与张硕这位上官关系好。苟敬祺十分擅长处理一些官场杂事,被张硕死对头成为狗头军师。


    “能有什么机会,林舟都做英王爷岳丈了。”大理寺卿叹气,最近一两个月接连发生大案,还牵扯到皇家人,而幕后黑手却一直没找到,也难怪陛下对他不满。


    早知道他就该去道观拜一拜,求三清爷爷保佑他运气好一点。


    不对,应该去拜文曲星,保佑他官运亨通。


    “大人,林舟虽然做了英王爷的岳丈,也不代表我们没有任何依仗。”苟敬祺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须,“我们可以走太子与花家这两条路。”


    “太子?”大理寺卿赶紧摆手,“太子殿下的脾性满朝皆知,万一讨好不成,反而被他当场嘲讽,我这张老脸不要了?”


    苟敬祺默默看了眼他,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要什么脸。心里虽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苟敬祺干咳一声:“大人,那我们可以去找花家。”


    “花家如今势如日中天,就连太子都要给花家颜面。属下听闻护国大将军不日便要回京,现在我们去拜访花家两位小辈,让他们帮着您在大将军面前美言两句。万一大将军愿意帮您说几句好话,很多事情就好解决了。”


    大理寺卿摇头:“这种讨好小辈的事,本官做不出来。”


    “大人,您这是关心小辈,跟讨好有什么关系。”苟敬祺道,“朝中大臣既不敢得罪太子,也不敢惹怒英王,除了花家,敢管这件事的人不多了。”


    大理寺卿没有说好与不好,转头问裴济怀:“临翠宫投毒案,查得如何了?”


    “临翠宫的一个宫女死于意外,她是负责打理临翠宫器具的女官。”裴济怀神情凝重道,“不管这么查,这件事明面上的证据都指向英王。”


    “唉。”大理寺卿叹气,“真凶究竟是谁虽然还没查出来,但本官可以断定,此人恨极了英王。”


    “把这件案子封存起来,调查到的证据我会呈给陛下。”潜意识告诉他,这件案子不能再查下去,再查就要涉及宫廷秘密了。


    他虽然每日起床都嫌弃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不好看,但还不想它从自己肩膀上掉下去。


    不知道自己被幕后凶手深深恨着的英王,面色不太好看地从顺安公主府出来。他身边的随侍太监小声劝说了几句,但这些劝说的话没有半点用处,只激得英王踹了他两脚。


    顺安公主脾气不太好,年轻的时候因为激怒先帝,气得先帝临死前对陛下说,绝对不能给她晋位长公主,免得她更加猖狂。


    这事一度成为京城的笑柄,顺安公主老实了几年,近几年皇子公主都渐渐成年,她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老毛病又犯了。


    前年陛下有些心软,正准备下旨晋封她为长公主,顺安公主就跟太子闹得不愉快。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陛下最喜欢太子这个儿子,顺安公主不仅没有晋为长公主,还被陛下斥责了一顿,从此她便与东宫太子结了仇。


    今天王爷为了田家的事,亲自到公主府给田家求情,顺安公主却摆着长辈架子,把田家从上到下都挑了一遍。


    王爷向来对外祖父十分敬重,冷着脸与顺安公主顶了几句,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随侍太监觉得,顺安公主的脑子也很神奇,她身为公主,把皇长子跟太子都得罪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发脾气一时爽,皇子登基后就会悔断肠,这点道理还不明白?


    “王爷。”等在外面的田大人见英王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看,猜到他为了田家肯定受了不少气,又愧又感动,却不知说什么,只好作揖行礼。


    “舅舅,你不必如此。”英王伸手扶起田大人,他看着舅舅鬓边的白发,心头有些难过:“府中的事不要太过操心,身体为重。锐栋若是不懂事,狠狠揍两顿就好。”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的,打几顿就好。


    跟着父亲一起过来的田锐栋茫然地看着英王:“哈?”


    讲个道理,他最近很老实啊。王爷说这话,分明还在记上一次的仇。


    “走吧,去花府拜访。”英王扶着田大人坐进马车,扭头严肃地对田锐栋道,“你都这么大了,该懂事了。”


    田锐栋恍然大悟,他明白了,英王被顺安公主气疯了,拿他出气。


    鸢尾走进屋子,把香炉中的熏香换下,转头见郡主靠在软榻上,一边吃果脯一边看京城里各位官员的奇闻八卦,笑着道:“郡主,听说田家人跟英王爷来了,您要不要换身衣服。”


    “英王来干什么?”花琉璃把手里的书放下,接过婢女端来的水漱口,这些书尽是胡说八道,竟然说太子性狂妄,喜奢华。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某个皇子故意请人写来抹黑太子的。


    “想来是为了田家的事。”鸢尾手脚麻利地给花琉璃换好衣服,“您若是不想去,奴婢让玉蓉去回绝三公子那边。”


    “去看看,我整日待在屋子里,也没什么乐子。”花琉璃用笔描了描眉,细柳叶眉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弱了。


    “郡主,您且收敛些,那是王爷。”鸢尾与玉蓉一左一右扶着花琉璃,朝院子外走去。


    主仆几人走到前殿门外,里面传来三公子与英王的交谈声。


    “舍妹体弱,这次从外面回来后,一直在请医问药,今日才勉强能用下些饭食。”


    “是老朽看惯家奴不力,让郡主受苦了。”


    “这事本不该怪田大人,歹徒用心险恶。幸而舍妹逃过此劫,没有受什么苦楚。家父家母视舍妹如掌中珠玉,她若是出了事,晚辈无颜面对二老了。”


    “三公子宽容,老朽却不能原谅自身过错,这些赔礼还请公子收下。”


    “大人您太客气了,这些礼物太贵重,晚辈不能收。”


    “收下吧,这是鄙府上下的一点心意。”


    “田大人,您这样太见外了。”


    “应该的,还请贤侄不要嫌弃。”


    一番推让后,花长空只能无奈地收下这些赔礼,田大人似乎更加愧疚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些赔礼还不够,下午就让儿子送更多的赔礼过来。


    “臣女见过王爷。”花琉璃听事情谈得差不多以后,才捂着胸口慢慢走进正厅,朝在座众人见礼,“贵客来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请诸位贵客恕罪。”


    “妹妹,你怎么来了?”花长空站起身,担忧地看着她,“不是让你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嘛?”


    “三哥,我这都是老毛病了,就算天天闷在屋子里又有何用?”花琉璃虚弱地走到椅子边坐下,朝众人歉然一笑。


    英王发现花琉璃走路时步伐虚浮不稳,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不由得担心道:“郡主可用药了?”


    “多谢王爷关心,已经用过了。”花琉璃朝英王微微一笑,苍白无血色的唇,像是黯淡的桃花,惹人怜惜。


    田锐栋见小仙女病成这个模样,既担心又愧疚,低着头不敢看花琉璃。


    “请王爷不用担心,舍妹自小身体不好,多养几日便能恢复了。”花长空越是宽宏大度不责怪田家,田大人就越是愧疚,尤其是听到花郡主时不时掩嘴轻咳后,他更是坐立不安,恨不得现在就把家里的好药材搬到花家来。


    与顺安公主府的冷脸相比,花家几乎称得上热情好客。


    田大人想到自己以前还在怀疑过花家会拥兵自重,就觉得羞愧不已。能养出如此善良温和的儿女,花将军自然也是风光霁月的人物。


    他怎么能用自己的小人之心,去揣度保卫国家的将军,实在太羞耻了。


    临别前,英王看着面带病色的花琉璃,忍不住道:“郡主,请一定要顾惜身体。”


    花琉璃没想到英王会特意嘱咐这么一句,微愣后笑道:“多谢王爷。”


    送走英王与田家人,兄妹二人互相对望一样,齐齐懒洋洋地窝进了椅子里。


    “三哥,你又糊弄人家多拿东西出来了。”


    “小妹,养面首很花钱的,三哥这么努力攒家当,都是为了你。”花长空摇了摇食指,“更何况这怎么能是糊弄,是对方心甘情愿往我们家送的。”


    说完,他朝花琉璃抱了抱拳:“还要多谢小妹出手相助。”


    花琉璃拉开手帕遮掩住脸颊,羞怯一笑:“三哥,你胡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王爷。”回到府中,田大人犹犹豫豫地看了好几眼陪他们回府的英王,“爱美之心虽然是人皆有之,福寿郡主确实貌如春花,但您已经与林舟之女订下婚约,若是有其他的想法,一并放下吧。”


    “舅舅,您在说什么?”英王失笑,“花家那个丫头相貌确实有几分,但是长得瘦瘦弱弱,跟个黄毛丫头似的,我能对她有什么心思。”


    田大人瞥了英王一眼,都是男人,他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年轻男人喜欢哪种女人,他还不知道?


    “是微臣想多了。”田大爷改口道,“锐栋那孩子就喜欢这种女孩子,让微臣以为您也会喜欢了。”


    田锐栋:“哈?”


    他不是一向喜欢妖娆性感的美人吗,以前他爹还嫌弃他眼光俗气,怎么这会儿全变了?


    合着他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用完就扔一边是吧?


    “锐栋还小,哪里懂得照顾女孩子,福寿郡主这种柔弱的姑娘不适合他。”英王想也不想道,“应该给他找个厉害的娘子,好好管着他。”


    田锐栋连忙摆手:“王爷您说笑了,我有什么资格求娶福寿郡主。”


    福寿郡主那样的小仙女,下凡到人间已经很辛苦了。他根本就不配拥有她,想一想这种事就是亵渎。


    “太子殿下。”东宫属臣一脸兴奋地向太子汇报道,“英王与顺安公主闹翻了,昨日有人看到他沉着脸从顺安公主府出来。”


    太子挑眉:“哦?”


    两个脑子不好的人,闹不闹翻有什么意义?


    “英王感情用事,为了田家自断其臂。不过微臣听说,田家昨日接连往花家送了三次礼,难道他们想帮英王拉拢花家?”


    “难怪今天午时过后,花家三公子便上表给陛下,替田家求情。”另一个属官神情凝重道,“殿下,若是花家被英王拉拢,这对我们什么不利。”


    “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像什么?”太子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个属臣,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扔,“像戏台上挑拨离间的奸人。”


    整个京城,就没几个脑子正常的人吗?


    “殿下……”两个属臣小心翼翼地观望太子脸色。


    “让田家去找顺安公主跟花府求情,是孤出的主意。”太子挑眉,“你们是对孤的建议不满?”


    “殿下真是神机妙算,妙不可言啊!”属官赶紧改口道,“微臣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这样一来,不仅让英王得罪了顺安公主,还让田家与英王殿下都承了您的情。护国大将军一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怎么会因为田家的那点礼物被拉拢。殿下的计谋果真天下无双,无人能敌。”


    “滚。”太子面无表情地指向门口。


    “微臣遵命。”两个属臣小跑着退了出去。


    “把这两个给孤调走。”太子揉了揉太阳穴。


    “殿下,今年您已经调走三个东宫官员了。”随侍小心翼翼地提醒。


    “比去年是少了点。”太子挑眉,“今年还剩下十一个月,可以继续努力。”


    随侍沉默了,他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怕自己多说两句后,自己会变成第四个。


    殿下从不以打骂人取乐,但是只要有人让他不高兴,他只会把人从东宫踢出去。这么些年下来,殿下身边也没养出多少心腹。


    真是铁打的东宫,流水的官员。


    他不免有些担心,殿下面前没有太多忠诚可用的人,等到日后……可怎么办?


    “对了,孤那里有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让人送到花家去。”太子翻了翻书,“孤怜花家郡主病弱不能出门,这些东西送给她解闷。”


    随侍:“是。”


    殿下知道拉拢花家人,他们东宫不会输,还有希望!


    收到东宫送来的各种小玩意儿,花琉璃虽然有些意外,但玩得却很开心。因为殿下送来的这些玩意儿实在太有趣了,她觉得自己待在家里玩上十天都不会腻。


    “小妹啊,你有没有觉得,殿下喜欢给你送玩具跟零嘴,是把你当成了小孩子看?”花长空原本还担心太子对妹妹有了男女之情,可是看到整整一箱玩具后,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男人若是有心仪的女子,必定是送钗环首饰,书籍布匹,哪有送小孩子喜欢的玩具?这分明把妹妹当做小孩,听说她生病,就拿这些东西来逗她开心。


    “当小孩子有什么不好。”花琉璃拆开一只机关鼠,想知道里面是怎么弄的。可惜拆开容易,装回去却很难,不论她怎么折腾,都要多几个木钉出来。她一个没忍住,捏断了木老鼠的腿。


    “好吧,咱们小琉璃还是个五岁的宝宝。”花长空把一封信递到花琉璃面前,“爹娘还有两日就抵达京城了,高不高兴?”


    花琉璃扔掉手里的玩具,拿过信看了起来。


    “爹爹跟娘亲真的要回京了?”她高兴地捏紧信封,起身叫来丫鬟,安排他们准备接待事宜。


    整个花府都热闹起来。


    年关过后,春寒料峭,路上行人还穿着冬日的厚实衣服,来去匆匆。


    林舟掀起车帘,看着京城高大的城门,神情有些激动。


    离京十年,他终于又回来了。


    京城乃是繁华之地,本该有不少人才对,然而让他奇怪的是,城门附近居然一个百姓都没有。


    “老爷。”林夫人知道林舟心情激动,怕他大喜之后对身体不好,柔声劝道,“我们已经到了京城,回去后好好休整一番,日后你操心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些年辛苦夫人了。”林舟回握住林夫人的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听到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来。


    京城重地,为何会有这么多马蹄声?


    他松开林夫人的手,走下马车往后一看,只见一队整齐的骑兵远远朝城门赶来,在这些骑兵后面,还跟着长长的马车队,一眼竟望不到头。


    那是……


    护国大将军花应庭!


    城门上忽然响起鼓声,禁卫军从城门中列队而出,随后从城中出来的,竟是帝王依仗。


    帝王依仗之后,五位身着锦衣的俊俏公子骑马相随,面色郑重。


    “快快避让。”林舟赶紧把马车避让到角落,垂首作揖恭立。


    城门上的鼓声仍旧响着,林舟等人被禁卫军拦在了外面,他看到花应庭匆匆从马背上跳下来,朝帝王依仗跑去,时不时还用手背擦眼角,似因太过激动,忍不住流下了男儿泪。


    “陛下。”花应庭跪在御驾前,声音哽咽道,“末将幸不辱命,得以保下性命,再见龙颜。”


    “应庭。”昌隆帝情绪也很激动,他匆匆从龙车中出来,亲手扶起花应庭,“这些年,你受苦了。”


    当年花应庭离京时,他让他要活着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花应庭立下无数战功,说出口的却是当年那就承诺。


    城池土地,赫赫军工,都不如一句“保下性命”让昌隆帝感动。


    “为陛下效忠,是末将福气。”花应庭说到这,堂堂七尺男儿,竟嚎啕大哭起来,语不成句。


    仿佛在外漂泊多年,终于找到了依仗,可以让他放下一切忧心之事。


    “陛下啊。”


    “爱卿。”


    君臣执手相看泪眼,激动不已。


    林舟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恍惚。


    他听说有种狗特别喜欢舔主人,所以世人称这种狗为舔狗。


    此刻的花应庭像极了这种狗的样子。


    第29章 吹冷风


    君臣二人情绪平复以后, 昌隆帝把几个儿子叫上前来:“应庭,这是朕的几个儿子。你多年未回京, 这些孩子你怕也不认得了。”


    “这是太子。”昌隆帝面上叹气, “虽略通武艺,习了几分兵法武艺, 但却是个懒散的性子, 若不是朕总拘着他学习治理政事,他恐怕连御书房都不想进。”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龙章凤姿, 气势不凡。”花应庭仔细看了看昌隆帝与太子,“殿下的眼鼻长得好看, 像陛下您。”


    昌隆帝哈哈大笑。


    太子回了花应庭一个下揖礼:“大将军您谬赞, 孤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这是朕的大儿子。”


    “末将见过英王。”


    英王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介绍太子的时候,父皇就一堆的形容词,怎么到了他这, 就短短一句话?


    介绍完自己的儿子后,昌隆帝坚持要邀请花应庭把车同游, 花应庭红着脸道:“陛下好意,末将感动不已。只是……”他频频后望,就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昌隆帝见这个模样, 哪还不明白他怕娘子的毛病又犯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罢了罢了,朕今日便不做这个恶人。今日你们夫妻二人回京是大喜事,若是因朕害得爱卿回去跪了地板, 反而是朕的不是了。”


    “陛下。”一位红衣女子含笑而来,她英姿飒爽地向昌隆帝行了大礼,“多年未见,您的风采一如当年。”


    花应庭缩着脖子不说话。


    “卫将军。”昌隆帝看着眼前这位红衣女子,语带感慨,“朕老了,倒是卫将军仍旧光彩照人。”


    这位大晋朝最有名的女将军卫明月,一度是他少年时期的心理阴影,年幼时不懂事,见卫明月长得明艳动人,就说了几句轻浮的话。没过几天,就看到卫明月在他眼皮子下,笑着拍断一条石凳。


    从此以后,他看到卫明月就觉得腿疼,怕她一个失手拍断自己的腿。甚至因为心理阴影太大,他后宫里所有女人,容貌脾性都与卫明月完全相反。


    时隔多年,昌隆帝即使是万人敬仰的帝王,见到卫明月的第一眼,脑子里想到的还是那条石凳。


    为此,即使他知道花应庭十分怕老婆,也觉得他是个真英雄,真汉子,是京城儿郎们的楷模。


    “爱卿啊。”昌隆帝把花应庭推了推,把他推到卫明月身边,“多谢两位将军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朕来接二位进城。”


    “生为大晋人,死为大晋魂。”花应庭与卫明月齐齐跪在昌隆帝面前,“这是末将等应尽之责。”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夫妻二人伏地叩首。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跟随回京的众将士齐齐高呼,声可震天,山河为之颤动。


    “朕得二位良将,乃此生之幸。”在声声高呼中,昌隆帝弯腰扶起二人,眼眶再次湿润。


    “走,宫中准备庆功宴,众良将随朕回宫。”


    帝王领众皇子亲自到城门口迎接花应庭进京,这是何等的颜面。林舟看着帝王仪仗慢慢消失在城门,暗暗叹息了一声。


    自古名将如红颜,不许人间见白头。


    今日的花家有多风光,以后的花家就会有多小心翼翼。这些年来,边关在花家的镇守下,捷报连连。可是如今最凶悍的金珀国被花家镇压下来,其他小国无一战之力,至少可保大晋未来五十年的安宁。


    未来的五十年,花家又该走向何方?


    “父亲。”林家姑娘走下马车,见父亲盯着空荡荡的城门沉默不言,以为他见到花家得帝王亲迎,而他们只能避开在角落里,而心生郁郁之情,出言安慰道:“您向来清廉,低调回京,其他人并不知您已至京城。所以……”


    “傻孩子。”林舟笑道,“花家一时风光,至于以后如何,自有史书评说。为父并未多想,你不用担心。”


    他家闺女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过细腻,这性子不改改,以后嫁到皇家,可怎么办才好?


    花琉璃与花长空兄妹二人一大早就准备去城门去迎接父母,得知陛下带着几位皇子亲自迎接,还在宫中设了接风宴后,兄妹二人就跟在了接待队伍里。


    从城门入宫,还有很长一段路。


    虽然已经净了街,道路旁边已经没有闲杂人等,但架不住京城老百姓生来就热情的性子。


    路边茶楼酒楼上面,挤满了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待帝王依仗经过后,顿时热闹起来。有扔花的,扔手绢的,还有扔银票的。


    花琉璃听到禁卫军声嘶力竭地喊:“注意安全,不要摔下来了。”


    “卫将军,卫将军,看这里。”花琉璃可以肯定,尖叫的是个小姑娘。


    “卫将军,我要嫁给你。”花琉璃看了眼自家娘亲风度翩翩的背影,再看了眼茶楼上挥着手绢跳来跳去的少女,心情万分复杂。


    小姐姐,喜欢上已婚将军是没有前途的,还是重新找个人去喜欢吧。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母亲还是这么招小姑娘喜欢。”花长空语气十分感慨,也难怪陛下的帝王仪仗走得那么快,看来是为了方便老百姓们投花叫好。


    昌隆帝可以提前回宫,几位皇子却要陪着将士们一起。英王摘下误投在自己头顶上的花,耳朵嗡嗡作响。


    骑马走在他前面的太子忽然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向跟在众皇子身后的花家兄妹,朝他们招手:“花三公子,福寿郡主,你们上前来。”


    英王顿时反应过来,太子这是要在花、卫两位将军面前做好人。他就知道,姬元溯这个王八蛋,喜欢在兄弟面前摆十足的谱,在别人面前装最好的人。


    “殿下。”花琉璃骑的马有人牵着缰绳,她听到太子唤她,便驱马来到太子面前。


    “你与两位将军多日未见,上前来好好叙旧。”太子想,这小姑娘的眼睛怎么就这么闪亮,闪得他的心也跟着晃悠起来:“今日乃是你们一家团聚的日子,不必太过讲究规矩。”


    “多谢殿下。”花琉璃越发觉得太子是个好人,这么好的太子,竟然有人说他性格狂妄,这么多么不要脸的抹黑呀。


    “去吧。”太子拍了拍马儿,往旁边让了让。


    英王看到这一幕,在内心大骂,表里不一,骗子,阴险小人!


    夫妇二人见到小女儿过来,脸上的笑容温和起来:“琉璃,快到娘亲这边来。”


    “娘亲。”花琉璃让马儿靠近卫氏,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可能会一头扎进卫氏怀里。


    卫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为娘的小乖乖,在京城开心吗?”


    “一切都很好。”花琉璃抓住卫氏的手,“就是有些想念爹爹与娘亲。”


    “我们也很想你。”卫氏看着女儿的眼神,温柔得就像是在看最珍贵的宝珠。


    太子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让马儿的步伐更慢一些,给他们一家四口留足说话的空间。


    两位将军待小女儿,果真如传言般,珍如掌中珠。


    “卫将军您不能娶我,让我嫁给您的女儿啊!”


    一声女子的尖叫划过喧闹的街道。


    花琉璃默默抬头,看向楼上嗷嗷尖叫的姑娘们,冲她们眨了眨眼。


    京城的民风是不是太过开放了?


    “不娶!”花应庭仰头吼了一句。


    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回事,瞧上他媳妇不说,连他女儿都不想放过?


    顿时两边楼上又扔下无数手绢香囊,整条街都弥漫着欢快的气氛。


    茶楼二楼包间里,嘉敏郡主看着那些探头探脑的小姐妹,捧着茶杯一言不发地品茶。


    “听说卫将军是名动京城的美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风姿仍旧不减当年。”


    “我觉得……花琉璃长得确实挺漂亮。”


    “闭嘴吧你。”说话的人偷偷看了眼嘉敏,“京城里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多了去,她算老几?”


    “可她不是漂亮,是特别漂亮……”


    “你们是出来喝茶的,还是看人长相的?”嘉敏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道,“今夜宫中有接风宴,我不陪你们了。”


    等嘉敏走了以后,小姐妹们面面相觑。


    “明知道嘉敏不喜欢花琉璃,你还夸她漂亮,猪脑子?”


    “不能怪我,主要是因为美色惑人。”


    “幸好你不是男人。”


    “为什么?”


    “好色的男人容易出去祸害其他姑娘。”


    “好姐妹要帮自己人,花朝节我们必须要让花琉璃丢脸,好帮嘉敏出气。”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很像话本里,讨人厌的路人甲乙丙丁?”


    “闭嘴!”众姐妹齐齐骂这个多嘴的姑娘。


    她们能是路人甲乙丙丁吗,她们分明就是话本里足智多谋的主人翁团队。


    为了以示对大功臣的重视,宫中这场接风宴办得十分隆重。昌隆帝因为太过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盏酒,话里话外皆是对花应庭的赞扬与亲近。


    底下的文臣们也跟着一个劲儿的吹捧,把花家从头到下都夸了一遍。甚至有文官把花家门口的石狮子都夸了一遍。


    花琉璃一脸乖巧地坐在娘亲身边,从头到尾只需要微笑、羞涩地微笑,脸红的微笑,就得到了大堆的赞扬。


    有女儿在身边,卫氏只略喝了两盏酒,就不再碰酒杯。其他女眷见了,知道母女二人几个月未见,肯定有很多话想说,也就没有再去劝酒。


    “娘亲,你与爹爹一路押送二王子回京,可曾遇到人劫囚车?”花琉璃拿着筷子给卫氏布菜,把酒盏拿得远远的。


    “是有金珀国的人,一路上跟着交涉,怕我们折磨他。”卫氏笑,“不过前来劫囚的却不是金珀国人。”


    “挑拨离间?”花琉璃瞬间明白过来,金珀国行事嚣张,欺压过不少小国。这些小国得罪不起,只好用这种方式挑拨离间,还能趁着大晋与金珀不和的机会发展自己国家。


    “我以为那个二皇子会气得自杀。”花琉璃小声道,“当初在战场上,他可狂傲得很。”


    “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卫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段日子倒是老实了不少。”


    “没再继续骂我吧?”花琉璃小小声问。


    “呵。”卫氏眉一挑,“他这辈子都不敢再骂你了。”


    接风宴结束,喝醉的皇帝开口道:“应庭,你我多年不见,今夜我们秉烛夜谈。”说完,他扭头看向卫氏,“卫将军意下如何?”


    即使是喝醉了,昌隆帝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种事必须要征求卫明月的意见。


    年轻的臣子有些莫名,陛下邀臣子秉烛夜谈是何等荣耀,为何还要问卫将军?


    倒是一些老臣,露出了一脸“我虽然知道,但就是不说”的深沉表情。


    “这是末将夫君之幸。”卫氏起身向昌隆帝行礼。语毕,她扭头看向众人,老臣们齐齐低下头,唯有懵懂无知的年轻人们,双眼还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老臣们偷偷摇头,年轻不知命珍贵,真好。


    “殿下。”一位大理寺官员匆匆走到太子身边,“金珀国二皇子拒绝用食,闹着要见福寿郡主。”


    太子看了眼微醺的父皇,对大理寺官员道:“战败小国,有什么资格见我朝尊贵的郡主,由着他闹。”


    “是。”大理寺官员领命退下。


    说来也奇怪,这二皇子是被花将军抓住的,为何看他的样子,倒是对福寿郡主恨得咬牙切齿?


    当天晚上花家人没有出宫,而是被留在了宫中。


    卫氏见花琉璃与寿康宫的宫侍们十分熟悉的样子,想起女儿在信中说过,太后曾留她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所以特意开口向太后谢恩。


    “这孩子哀家喜爱得很,若不是怕其他人说闲话,哀家都想把一直把她养在身边。”太后对卫氏笑道,“这些年在边关苦了你。”


    “太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卫氏笑着摇头,“对于末将而言,能够镇守边关不是苦,留在后宅一辈子才是苦。”


    女子为将,本就比儿郎难上十倍百倍,幸而她能遇到明君,一展抱负。


    “是啊,世间女子多有不易。你身为卫家女,学得武艺兵法,若是让你囚在后宅之中,才是苦。”说到这,太后就叹了口气。


    她当年若不嫁给先帝,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旧事已去,她也放下了,只是心里到底有几分念想。


    “知末将者,还是太后娘娘您。”卫氏亲手给太后倒了热茶,“太后娘娘这些年可还好?”


    “好。”太后拍着卫氏的手背,“皇帝很孝顺,太子也对哀家很亲近。”


    陪坐在旁边的花琉璃想,连太后娘娘都觉得太子好,果然是那些抹黑太子的人丧心病狂。


    “琉璃。”太后转头对琉璃道,“你身子弱,早些回房间休息。”


    花琉璃知道太后与娘亲有其他话要说,只装作不知道,乖巧地起身告退离开。


    走出正殿,夜风有些冷,她接过鸢尾递来的披风系好,轻手轻脚地往侧殿走。走了几步,她见院子里挂了很多漂亮的灯,停下脚步问:“上次来,好像没有这些?”


    “郡主,您忘了,今日是上元节。”鸢尾小声道,“这些灯都是小宫女们亲手做的。”


    旁边提灯引路的宫女笑盈盈道:“郡主,这是宫里旧规矩了,每到上元节时,各宫都会挂上漂亮的灯,直到第二天早晨。”


    “这么多宫灯,一定都很漂亮。”花琉璃看着宫灯上在风中摇晃的垂流苏,“也不知道今夜的皇宫有多漂亮。”


    “郡主若是喜欢,可以去宫中赏景台,那里可以把整个宫廷都尽收眼底。”宫女想起花琉璃病弱的身体,顿觉失言,连忙低下了头。


    “观景台在何处?”花琉璃有些好奇。


    宫女不敢说话,她把求助的目光望向鸢尾。


    鸢尾叹息道:“郡主,您身体弱,夜里风大……”


    “若是因为体弱,便不能赏天下美景,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花琉璃忧伤地看着天空,一轮圆月挂在天际,皎洁如霜。


    鸢尾不敢再劝,只好无奈地让这些宫女带路。


    好在观景台离寿康宫并不远,花琉璃走了没多远,就到了观景台下面。她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高耸的石阶,转头对鸢尾道:“我突然觉得有些困,还是回去吧。”


    难怪能够观赏宫中全景,这么高的台子,谁站在上面都能看尽大半个京城。


    花琉璃有这样的反应,鸢尾半点都不奇怪,她扶着花琉璃的手,笑眯眯道:“郡主您小心脚下,奴婢扶着您。”


    “何人在前面?”


    听到又细又长的嗓门声,花琉璃扭头望去,发现排列整齐的宫女提着宫灯朝这边走来,太子坐在步辇上,神情看上去似乎并不太好看。


    两人的视线在黑夜中交汇,太子神情微动:“花家小丫头,你为何在此处?”


    “臣女听闻此处有观景台,便想来看看。”花琉璃朝太子福了福身,“殿下也是来此处观景的么?”


    太子仰头看了眼高高的观景台,从步辇上下来,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是啊。”


    花琉璃见他心情不好,识趣地准备开溜:“既然如此,那臣女便不打扰太子雅……”


    “石阶难攀,孤带你上去。”太子把袍角递到花琉璃面前,“拽着。”


    花琉璃抓着太子衣角,大眼睛眨了眨:“啊?”


    “上元夜的夜景,是京城每年最漂亮的时候。”太子领着花琉璃往石阶上走,“不仅是皇宫,皇宫外面的街道也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今夜没有宵禁?”


    “每年的除夕、上元、乞巧、中秋夜里都没有宵禁。”太子走得很慢,他时不时回头看花琉璃一眼,“今夜的京城,是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石阶打扫得很干净,花琉璃的裙摆拖曳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攀爬到一半的时候,她脚步慢了下来。


    太子回头看她:“冷?”


    花琉璃茫然地摇头。


    太子却脱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了花琉璃的身上。大大的斗篷穿在花琉璃身上,显得花琉璃像个还未长大的小孩子,斗篷帽子把她脸蛋遮去了大半,她松开太子的衣角,扒拉了两下斗篷帽子,结果帽子太大,把她整个脸都挡住了。


    太子伸手帮她把帽子取下来,忍不住轻笑出声。


    “殿下。”花琉璃扶了扶步摇,“您这样取笑臣女是不对的。”


    “对不住,孤看你现在的模样,就像是掉进线团里的猫。”太子干咳两声,漂亮的双眼染着笑意,“来,孤拉着你走。”


    他把手伸到花琉璃面前。


    花琉璃怀疑地看着他。


    “你一个半大小姑娘,担心什么?”太子失笑,放了一块手帕在掌心,“喏,隔着手帕便是。”


    “臣女倒不是担心自己。”花琉璃把手递给太子,反正她是准备养面首的人,也不怕别人误会。


    就怕太子好好一个俊美儿郎,被别人误会跟她有什么。


    她生来体寒,跟她相比,太子的手就像是火炉。看着太子的背影,想到日后自己养的面首肯定没有太子好看,她不禁有些悲伤。


    看了世间绝色,再看其他,大多都成了庸脂俗粉。


    她回头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提灯宫女们,亮亮的灯笼在黑夜中闪烁,也是一场盛景。


    “到了。”太子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花琉璃抬首望去,看到的不是宫中景致,而是宫门外那条明亮得看不到尽头的街道,还有时不时闪烁的焰火。


    观景台上风很大,花琉璃裹着宽大的斗篷也不觉得冷,她趴在围墙后,良久才感慨:“好美的景致。”


    太子站在她身后,默然不语。


    “以前的上元节,殿下也来这里观景么?”花琉璃眺望着远处,真真切切地明白,何为“京城繁华”四个字。


    太子走到她旁边站定,看着这片盛世景象:“嗯。”


    “真好。”花琉璃发间的步摇被夜风吹得摇来晃去,她呼出一口热气,“这样的景象,看着真让人开心。”


    太子侧首看着身边的小姑娘,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观景台下,初次与未来王妃见面的英王与林姑娘隔着十步远的距离。母妃非说今夜是上元节,要他带林家姑娘在宫中赏灯。


    大晚上的,这些破灯笼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母命不可违,他还是带着林家姑娘出来了。为了省事,他也懒得带她去其他地方,打算把人带到观景台上,让她慢慢看。


    可是到了观景台下面,他才发现上面已经有人了,忍不住小声抱怨:“谁脑子这么有毛病,大晚上地跑观景台上吹冷风?”


    听到这话的林菀面色僵了僵,她该怪自己定错了未婚夫,还是该怪自己听力太好?


    夜风习习,缭绕在两人身边的,是数不尽的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无敌直男英王,在线教人如何尬场。


    林菀: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家里。


    第30章 花狸猫


    英王回头看了眼林菀, 对随侍太监道:“你去看看,是谁在上面。”说完, 他转身对林菀道, “林姑娘,今夜有些凉, 你该多穿点。”


    “多谢王爷关心。”林菀僵硬一笑, 知道今晚要与英王见面,她特意细心地搭配了衣裳首饰, 好显出她容貌上的优点。


    她费尽心力去打扮,不是为了让一个男人提醒她天气凉的。


    凉不凉的, 她心里没数, 需要他来提醒?


    可惜英王并不懂她的这些心思, 见随侍太监去而复返,皱眉道:“怎么回事,让你去打探上面的人是谁, 你回来作甚?”


    “王爷,奴婢只是想起了一件事。”随侍太监小声道, “以往每年上元灯节,太子都爱在此处赏灯。”


    “他那是什么破毛……”英王语气一顿,他忽然想起, 明日是太子生母恭惠皇后的祭日。


    太子生母惠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英王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惠妃薨时,姬元溯才五岁不到。在姬元溯被封为太子后, 惠妃母凭子贵,被父皇追封为皇后。


    大概算不上什么倾城绝艳的美人,若不是生下一个讨父皇喜欢的儿子,她恐怕到死都没什么存在感。


    “既然是太子在上面,我们就不去打扰了。”林菀在进京前,便已经打听过几位皇子的关系,所以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兄弟二人发生矛盾。


    若是传出她与英王见面的当天晚上,就惹得皇长子与太子不和的流言,她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做人?


    不仅是她,就连爹爹的名声都要受到影响。


    “太子去得,本王也去得。”英王本来对观景台没太大的兴趣,但是听说太子在上面后,反而坚持要上去了。


    林菀委婉地劝了几句,见英王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好闭上了嘴。


    越往上走风越大,林菀摸了摸有些冷的手臂,仰头看着台上,脚步停下。那身影哪是太子,分明像个女子。


    她想叫住英王爷,可是英王爷早就领先了她好几步台阶,于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有人来了?”花琉璃看向台阶,与匆匆往上爬的英王视线对上。


    看着花琉璃那张娇小的脸蛋,英王莫名有些不敢看花琉璃眼睛。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花琉璃差点成为英王妃,而他现在带着未婚妻过来跟她站一块,总有种理不直气不壮的心虚感。


    “大哥。”太子从阴影处走出来,他走到花琉璃身边,对发呆的英王道,“大哥今日好雅兴,也来赏景?”


    他看了眼远远跟在英王身后的年轻女子,猜到了贤妃的打算。可惜贤妃显然高估了她儿子哄女人的本事,让英王单独跟未婚妻相处,不是培养感情,而是拖后腿。


    英王爬上观景台,注意到花琉璃身上明显不合身的斗篷,扭头绷着脸对太子作揖道:“刚好路过,便来这里看看。没有想到会这么巧,会遇到太子与福寿郡主也在这里赏景。”


    花琉璃对英王福了福身,往旁边退了几步,明智地把这种“友好交流”的机会留给兄弟二人。刚在角落里站定,有位年轻女子走上来,姿态如弱柳扶风,夜风掀起她的裙摆,仿佛会被风吹走。


    这是何人?


    英王没有说跟着他一起来的人是谁,花琉璃也没有上前招呼,只是微微颔首。


    花琉璃不认识林菀,林菀却认识花琉璃。在英王提到“福寿郡主”四个字时,她便知道这位与太子站在一起赏景的女子是谁。


    对方的容貌比她想象中漂亮,尤其是那双水润的眼睛,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她知道早前英王与福寿郡主差点订下婚约的事,心里隐隐有种怪异感,见花琉璃冲她点头,便福了福身。


    也许是因为她刚进京,还对京城十分陌生,所以站在这观景台上,有种手足无措的尴尬感。从她上来到现在,太子与英王谁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都不存在一般。


    一阵狂风袭来,刮在宫墙上发出呜呜声。


    “冷不冷?”听到英王的声音,林菀抬头准备回答,却发现英王目光看向的不是自己,而是福寿郡主。


    “不冷,太子殿下送给臣女的斗篷很暖和。”花琉璃赶紧摇头,英王带女人来赏景,跑来问她冷不冷干什么?


    这不是替她拉仇恨吗?没想到英王看起来憨厚,宫斗手段还是懂一点的,到底是宫里出来的皇子,就是比别人有经验。


    但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这要是传出什么谣言,让人怀疑她挑男人的眼光,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


    花琉璃赶紧往太子身边挪了几步,务必让这位女子看清楚,她是跟太子一起上来的,跟英王没有关系。


    “太子怕是忘了,福寿郡主身体娇弱,吹不得风。”英王冷笑着看向太子,“若是害得郡主生病,你怎么向花将军与卫将军交代?”


    太子点头:“大哥说得对。”他扭头看向花琉璃,“郡主,孤送你回去。”


    太子难得听一次话,但英王就是觉得有些憋屈。


    “好。”花琉璃不想留在这里影响英王与女子幽会,赶紧点头答应。


    “小心。”太子仍旧放了块手帕放在掌心,等花琉璃把手递了过来,便把她手握在了掌心,牵着她慢慢往下走。


    宽大的斗篷拖在地上,在宫灯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金光,那是绣在斗篷里的金线光芒。


    林菀看着在暗夜中闪烁着星辰光芒的斗篷,扭头看了眼英王,冷得打了个寒颤。


    “那是未来的英王妃,林家姑娘。”走下观景台,太子告诉了花琉璃那个陌生女子的身份。身边的小姑娘差点就成了英王妃,听到这事的反应倒是很平静。


    “哦。”花琉璃点头,她之前听嘉敏提起过有关英王妃的事,现在已经不太好奇了。她脱下身上的斗篷,“殿下,这个还你。”


    “披着吧。”太子站在原地,“夜已深,让宫女送你回去。”


    花琉璃点头,她福身行礼后转身走远。待走到转角处,回头见太子还站在原处,背着手仰头望天上的月亮。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她早就察觉到太子今夜心情不佳,但身为外臣女,不好管太多皇子的闲事,所以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惜美色惑人,她忽然觉得就这么扔下心情不佳的太子,良心会不安。


    “殿下。”花琉璃转身走到太子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宫外这么热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太子怔怔地看着花琉璃,忽然就笑了:“好。”


    “郡主……”鸢尾见自家主子为了美色,深夜不睡也要出宫,小声道,“您这么久没有回去,要不要派人跟夫人说一声?”


    “玉蓉。”花琉璃对另一个贴身婢女道,“你回去跟娘亲说一声,我跟太子殿下出去买漂亮花灯玩了。”


    说完不等玉蓉拒绝,拖着太子就走。


    宫女送来合身的斗篷给花琉璃换上,太子把花琉璃换下来的斗篷直接披在自己身上,对花琉璃笑道:“走。”


    宫侍们见太子真的把福寿郡主拐出宫玩,叫的叫侍卫,备的备马。倒是鸢尾神情比较淡定,快步跟在了花琉璃身后。


    据说当年大将军看到夫人后惊为天人,挨打挨骂都想求娶夫人。她家郡主看到这么好看的太子,只是陪他出去看看花灯已经算做得含蓄。


    花家祖传的爱美色,改不了了。


    走出皇宫,仿佛连外面的风都多了几分烟火气。两人来到一条最热闹的街上,街上成双成对的恋人有说有笑,花琉璃叹息道:“今天晚上,充满了对没有伴侣的人的恶意。”


    她见很多铺子都在举办猜谜语送花灯活动,觉得自己猜谜语虽然不行,花钱买灯还是可以的。于是花钱买了盏最漂亮的花灯,把灯送到太子面前:“殿下,送给你。”


    太子哑然失笑:“送给孤?”


    “花灯赠美人,这盏灯殿下提着最合适。”花琉璃用手帕捂着嘴角轻咳,“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太子把这盏灯提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是盏狐狸拜月灯,憨态可掬的狐狸眼中带着几分灵动。


    狐狸?


    作为花应庭的女儿,花琉璃耳濡目染下,从小就学会了花应庭哄美人开心的手段。


    说好听的话,陪看景看月色,最重要的就是买买买。


    可惜青寒州没有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也没有让她想哄的美人,太子她练手的第一人。


    露天的台子上,有各大美人坊举办的美人灯会,台子下挤满了神情激动的男人,为了自己喜欢的美人叫好呐喊。


    不远处有卖吃食的摊贩,桌边坐满了人,时不时有衙差巡逻,喧闹又热闹。


    走到河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在岸边放灯许愿,河面漂浮着很多花灯,像是银河中闪烁的星星。


    花琉璃给鸢尾使了一个眼色,鸢尾立刻买了两盏河灯过来。


    “殿下要不要也许一个愿?”花琉璃把河灯递到太子面前。


    太子接过灯,抬头望向闪烁着灯光的河面:“孤从不相信这些。”


    “没关系,臣女其实也不信。”花琉璃走到河边,朝站在河堤边的太子招手道,“殿下,您信不信没关系,但仪式感很重要。”


    太子把狐狸望月灯递给身后的侍卫,拿着河灯走到花琉璃旁边:“郡主今夜有什么愿望?”


    “我好像什么都不缺,没什么愿望需要实现。”花琉璃看着水面上的月色倒影,用打火石点燃灯,蹲下身看太子,“那就祝愿殿下的愿望能够实现?”


    河灯在水面轻轻摇曳,太子学着花琉璃的样子,把灯放了上去:“你又不知孤的愿望是什么。”


    “那不重要,重在参与。”花琉璃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太子,“殿下,很多事不一定要有结果,开心就好。”


    太子轻笑出声,目送着两盏河灯慢慢漂远,脚下这条河流,不知承载着多少人的愿望?


    “那孤便多谢郡主了。”


    此时的大理寺内,大理寺卿愁着脸对属下抱怨:“那个金珀国二皇子还不愿意吃饭?”


    “老子都快要卸任了,还有人给老老子找麻烦事。”大理寺卿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都快上中天了。


    “不吃就让他饿着,不死就好。”


    裴济怀见大人面色愁苦,主动开口道:“大人,下官去看看。”


    “本官瞅着这什么二皇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都成阶下囚了,还想着见大将军的女儿。”张硕嗤了一声,“当这里还是金珀国呢,人质就该有个人质的样子!”


    裴济怀劝说了几句,转身去了天牢。


    金珀国二皇子身份特殊,大理寺派了不少人看守。如今人关进大理寺已经近十个时辰,还滴水未进,也不知道在闹什么。


    如果真想死,半路上早就找机会自杀了,哪会到了京城才开始作天作地。


    如果有人问阿瓦饿不饿,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大吼饿。但是身为金珀国最受重视的二皇子,他觉得自己不能无声无息地关在大晋牢房里,这是虐待俘虏。


    闹了整整一天,早就没了力气,加上无人理会他,他再闹也没意思。只想早点睡着,睡着感觉不到饿了。


    当他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有人走了进来。他赶紧坐起身,睁着大眼睛,努力做出顽强的模样。


    “阿瓦殿下。”裴济怀让属下把食桌抬进来,放到阿瓦面前:“听闻殿下今日滴水未进,本官十分忧心,所以特意让人做了一桌好菜,请殿下品尝。”


    “不吃。”阿瓦咽了咽口水,“在你们把花琉璃叫来之前,我不会吃任何东西。”


    “看来殿下是不饿了。”裴济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阿瓦,当着他的面把一桌美食踢翻,皂靴在上面使劲碾了碾,“是本官的错,忘了殿下除到京城水土不服,需禁食两日。”


    整个牢房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饥肠辘辘地阿瓦瞪着这名晋国官员:“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殿下水土不服,本官若是坚持让你用食,那是害你性命。”裴济怀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等等,本殿下要见花琉璃!”


    “殿下。”隔着牢门,裴济怀语气冷淡道:“您身为一国质子,身份低贱,直呼我朝郡主名讳,实属冒犯。”


    “岂有此理,本殿下是皇子,是金珀未来的王。”


    “殿下是嫌金珀赔偿的城池还不够多?”裴济怀接过属下手里的鞭子把玩着,“若您真有这样的想法,本官可以替您上书给陛下。”


    “你、你……”阿瓦没想到,晋朝一个小官都敢出言讽刺他。


    “殿下不吃就饿着吧。”裴济怀转身朝外走,“等殿下想吃东西的时候,本官再来看您。”


    俘虏不听话多半是吃饱了撑的,饿两顿就好,一天不行就两天。


    质子就该有质子的样子,一个战败国王子跑来晋朝摆谱,真当大理寺没有收拾人的手段?


    “裴大人,您这么对待阿瓦皇子,陛下知道以后,会不会怪罪于你?”手下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裴济怀把鞭子扔给手下,翻身上马道,“陛下若是有心优待他,又怎么会把他关押在大理寺里。”


    大理寺关押的都是什么人,陛下能不知道么?


    “今夜街上人多,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闹事。”裴济怀叮嘱道,“十个时辰内不要给那个阿瓦皇子食物跟水,先让他知道什么叫听话。”


    “属下领命。”


    裴济怀拍了拍马儿,消失在夜色中。


    属下暗自嘀咕,这个阿瓦皇子为何总闹着想见花家的那位千金,还一副对她恨得不行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花家千金负了他似的。


    人潮汹涌的街上,花琉璃不敢买街边的东西让太子吃,只带他去凑些街边小热闹,比如套圈、投壶、投飞镖之类。


    两人也不吝惜钱财,得到的小奖品都分给了旁边瞧热闹的孩子们。


    “郡主投飞镖的手法真好。”


    “臣女虽然身体不好,但跟着家人学了些自保的手段。”花琉璃从投飞镖摊子退出来,“这点手法不算什么。”


    或许是因为玩得开心,太子发现今夜的花琉璃,面色并没有太过苍白,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红晕。


    玩耍中途婢女伺候着她吃了一枚丸药,不知道是什么制成,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月上中天,玩乐的人已经开始散了,太子看着逐渐空旷的街道:“夜已过半,我们该回去了。”


    “好。”花琉璃把买来的花狸猫面具戴在脸上,把脸朝向太子,“殿下,你听说过一个传言吗?”


    “什么?”


    “其实猫跟老虎是近亲,猫的祖辈跟老虎一样厉害,是山中大王。”说着,她张开双手,朝太子“嗷呜”一声。


    “嗯,很凶的一只……老虎。”太子屈起食指,在面具上轻轻一敲,“孤的兽园里正好缺一头老虎,不如就带你回去养着。虽说小了点,娇了点,孤也不嫌弃。”


    “殿下?!”裴济怀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连忙翻身下马,“您怎么在此处?”


    而且还是跟年轻小姑娘在一起?


    大理寺消息灵通,他也没听太子跟京城哪位姑娘走得近啊。这位与殿下并肩站立,戴着花狸猫面具的小姑娘,衣衫华丽,手纤白细嫩,一看便知是娇养大的女子。


    花琉璃准备把面具摘下来,太子却手一伸,轻轻按住了她脸上的面具,不让她摘下来。


    “上元灯节如此热闹,孤便四处走走。”


    注意到太子动作,裴济怀不再把目光放到少女身上,拱手道:“殿下可是要回宫,微臣护送您。”


    太子想说不用,他侧首看了花琉璃一眼,语气淡淡:“跟上吧。”


    花琉璃捧着面具,扭头看了看老实跟在他们后面的裴济怀,小声跟太子道:“这位好像是大理寺的裴少卿?”


    “你还记得他?”太子点了点头,“正是他。”


    裴济怀低下头,装作自己没有听见两人说话。他待在大理寺近五年,对人声音十分敏感。所以一听这位少女开口说话,就可以确定自己在近期见过她。


    “殿下,俘虏阿瓦初来京城水土不服,微臣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让人断了他明日的吃食。”裴济怀道,“不知微臣这样可有不妥之处?”


    太子停下脚步,看了眼身边戴着面具的人:“挺好,到了后日可以给他喂些水,吃食便罢了。”


    “微臣遵命。”裴济怀装作无意地提起张硕,“为了避免刺客劫囚,大理寺卿张大人还守在大理寺卿内,以确保阿瓦的安全。”


    “张硕办事向来稳妥,无论是孤还是父皇,都很相信他。”太子仿佛也是随口一句,“不过大理寺那几件大案,还是要加紧处理。”


    “请太子放心,微臣等一定全力以赴。”裴济怀双目灼灼,有些感激地向太子行礼。太子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陛下不会撤去张大人的官职。


    再细细一想,他就明白过来。大理寺这么重要的部门,太子怎么可能让英王的岳丈去管理?


    他们张大人虽然不是东宫派系的官员,但也不偏向其他皇子,所以由他担任大理寺卿是最合适的。


    等裴济怀把太子送进宫,眼看那个始终没有露脸的少女跟太子一起走进宫门,他才惊醒过来,能跟太子一起进宫的女子,难道是公主?


    可太子跟三位公主的关系并不是太亲近啊。


    花琉璃揭起面具,没有问太子为何不让她在裴济怀面前露脸,笑眯眯道:“殿下今晚玩得开心吗?”


    太子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双眼:“今夜孤很开心。”


    “开心就好。”花琉璃踮起脚,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殿下您是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有什么伤心事不要放在心上,这个世间值得高兴的事情不少呢。”


    说完后退一步,朝太子摆了摆手:“臣女该回去啦,殿下您回去好好休息。”


    她转身小跑了两步,回头朝太子笑了笑,捂着胸口轻咳几声,在丫鬟宫女们的簇拥下,朝寿康宫的方向走去。


    太子瞧着她离去的背影,晃了晃手里的狐狸望月灯,忽然就笑出声来。


    花琉璃蹑手蹑脚地走进侧殿,屋子里烛火忽然亮了起来。


    “舍得回来了?玉蓉分明跟我说,你午时便归。”卫将军端坐在正位,面无表情地看着半夜才归的女儿。


    “娘亲。”花琉璃一脸讨好地上前抱住卫将军胳膊,“我就是玩得晚了那么一小会儿,您别生我的气嘛。”


    “太子好不好看?”卫将军板着脸问。


    “好看着呢。”花琉璃点头,“我就是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开心,就想哄他笑一笑,其他什么都没做。”


    卫将军看自己女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终于学会了拱白菜的小粉猪。绷着脸捏了捏爱女的脸颊:“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你爹哄美人的本事。”


    “怎能一样。”花琉璃趁机往卫将军怀里拱:“爹爹心里只有娘亲一人,女儿这是不忍美人伤心。”


    “我还以为,你对太子有意。”卫将军舍不得责备女儿,女儿一撒娇更是没了原则:“你若真喜欢太子,娘亲总要想想办法,替你把人争取到手。”


    “娘亲,我对太子只有欣赏之意,没有爱慕之情。”花琉璃怕娘亲真的跑去跟陛下提亲事,赶紧道,“我只想好好陪伴在你们膝下,顺便养几个面首,就不去糟蹋太子那样的好男人了。”


    “这样也好。”卫将军点头,“皇家男人,哪有面首懂得逗人欢心。”


    “娘亲,您这话可千万别让爹爹听见了。”花琉璃赶紧道,“不然他又要怀疑,您是不是花心了。”


    “啧。”卫将军拍了拍花琉璃的头顶,“我看你这张招人的脸随了我,哄人的本事却是随了你爹。”


    “娘亲您是守卫疆土的女将军,我是柔弱多病的娇美人,不一样,不一样。”


    “呵。”卫将军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哈?你们花家女人这么渣的吗?


    大猪蹄子.琉璃:我只是犯了很多女人都会犯的错误,比如喜欢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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