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逸头都大了, 手机浸水也就算了, 偏偏还正巧是他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
乔逸赶紧先把手机卡取了出来, 问同事借了手机，准备给妈妈回一个电话，不然妈妈又得误会他不接电话或者挂电话了。手机通讯录里基本上所有的电话号码乔逸都背不下来, 只会背妈妈的、妹妹的和裴明峰的。
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 乔逸听着接通中的彩铃声，心里很忐忑，妈妈该不会是打电话来骂他的吧？不过就算妈妈是打电话来骂他的，他……他也不能怎么样。
妈妈接起电话, 乔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招呼好，妈妈也没说话, 两个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乔逸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轻声试探着问：“……妈？”
妈妈没好气地说：“还知道我是你妈啊？是不是我不主动给你打电话，你就准备当没我这个妈了？”
乔逸讪讪：“不是……”
妈妈接着说：“过年都不知道打个电话过来。”
乔逸：“我那不是怕……怕你不高兴吗？过年本来应该开开心心的, 我要是打给你, 你能开心吗？”
妈妈“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种说法, 说：“最近工作很忙吗？”
乔逸哪敢喊苦：“还好。”
母子俩之前再次沉默下来，乔逸听出来妈妈欲言又止，别别扭扭地在犹豫着什么，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妈妈生硬地说：“上次我是有不对，那样骂了你。我就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后来又被你爸气着了, 就算你真和那个谁谈恋爱，我就算认同了，也不是因为他多有钱……你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吗？”
乔逸大概明白妈妈还是不喜欢裴明峰，不然不会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说出口，现在乔逸的心情太复杂了，换成一周前他能毫不犹豫地说“是”，可现在他和裴明峰处在待分手的状态。但让他说“不是，他也说不出口，他还是喜欢的裴明峰的，可他别受不了裴明峰那样的喜欢。
乔逸含糊地“嗯”了一声。
妈妈苦涩地说：“你要选的这条路很难走的。”
乔逸有点鼻酸：“我知道。”
妈妈说：“你这孩子从小做什么都没什么毅力，丢三落四，注意力总是不集中，万一你以后后悔了到时候已经老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你再好好想想，我之后再来问你……我也好好想想。”
乔逸打完这通电话，把手机卡取出来，借来的手机还回去。
还得修理一下进水的手机。
乔逸前阵子给王浩南付了医药费大出血，心疼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最近出去吃饭都不想点肉，觉得太奢侈，他觉得还是自己先修修看，修不好再拿去店里弄。
他大概也会一些，以前手机用久了电池电量很低，又舍不得换手机，他就花个八十啊一百块从网上买个新电板自己装上去，乔逸决定自己先把手机拆开，用吹风机把手机吹干，要是这样就修好了那就省了一笔钱下来，要是没修好，就只能拿去店里修了。
乔逸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拆开来，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以前是拆过这牌子的手机的，内部构造应当差不多，怎么会多出了陌生的小部件？为了确认，乔逸还上网查了下这款手机拆开来以后的内部图，是真的多出了东西。偏偏乔逸大学时候认识过一个人，那人是个技术宅，就喜欢折腾这种东西，乔逸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小玩意儿，像窃听装置、定位器什么的。
乔逸一下子想起来最近通话时总有细微的滋滋声，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坏过或者是信号不好，现在才想起不对劲，手机放在外面被摔坏了，裴明峰说帮他拿去修……那么这事是谁干的，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除了裴明峰那个王八蛋，还能是谁？
乔逸忽然觉得自己真的特别傻逼，先前还有些相信了裴明峰的种种说法，裴明峰要是能做出这么缺德的事，那他之前说的真的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了。
乔逸特别特别失望。
他现在连去和裴明峰对峙都不想去了。
即便他去问了，裴明峰说不定还能推卸到修手机的人身上，说自己什么都不知情呢，他那颠倒黑白的口才完全是个地道的黑心资本家。他根本说不过裴明峰。
而且吧，乔逸心底依然有那么一丝丝侥幸的希望，希望裴明峰没做过这些，至多只是王浩南的事骗了他……
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乔逸想想便觉得心塞难受。
算是乔逸运气好，他立刻把手机吹干以后再装回去重新开机，手机能够正常运行。
乔逸没把里面装的东西给拆掉，也不知道那小东西进了水还能不能用，裴明峰发没发现已经暴露了，他就当成没出过毛病。先按兵不动，不打草惊蛇。
乔逸觉得自己心口像压着一块重石，有一口闷气一直发不出去。
凭什么一直是裴明峰把他耍的团团转啊！
乔逸心情相当不好。
所以他到了医院的时候也是臭着脸的，心里揣着乱七八糟各种事，他走到门口，听见王浩南在和谁说话：“……谢谢你过来看我。”
乔逸这才回过神，心想，王浩南不是说他没什么亲戚朋友吗？他住院做手术这么多年都没人来过，今天怎么突然有人来看他了？
乔逸没作多想，推门而入，然后一眼就看到裴明峰站在王浩南的病床边上。
乔逸的脚步停滞下来。
裴明峰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容，真是翩翩君子，仪堂表表。
乔逸却有种坠落在深潭之中的感觉，快要窒息了。
裴明峰见到他来，还很诚恳地对他说：“……我现在就走，我只是想来道个歉，我真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用这么偏激的手段。”
乔逸凝视着他的脸，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也读不懂裴明峰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以前怎么会蠢到觉得裴明峰单纯呢？现在的裴明峰到底有没有发现他已经知道手机里装着的东西了呢？
王浩南还跟着附和，说：“是啊，裴先生很用心地道歉了。”
裴明峰察觉到乔逸不太欢迎他，摸摸鼻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等裴明毅走，乔逸还没问王浩南这厮是收了裴明峰多少钱，王浩南迫不及待地先开口了：“卧槽，你没说你男朋友长得这么帅啊！”
乔逸：“……”
王浩南已经开始犯花痴了：“好帅啊尼玛，又有气质又有手段。”
乔逸没好气地问：“就是他找人把你手打断了哎，你清醒一点。他给了你多少赔偿金啊？他就喜欢拿钱砸人。”
王浩南顿时尴尬了，讪讪说：“五十万赔偿金，还包我后续治疗，还说给我安排工作。那我要是不手贱也不会挨揍嘛。”
乔逸真是服了他：“我都想揍你了。”
王浩南还酸：“你男朋友对你是真的好了，他要是我男朋友的话，我才不会像你这么作呢。”
乔逸看看王浩南那个春心荡漾的模样，心里又有点不爽：“他不会喜欢你的，你别想了。”
他本来还想找王浩南帮忙，现在看来这人实在是靠不住的。
乔逸现在干什么都不自在，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仿佛活在楚门的世界。
乔逸也有在想，说不定裴明峰并没有在监视他。他想试探一下，这天他和同事聊天，同事说他在网上看到有家私房菜馆很红，老板是特级厨师，还在国际比赛上拿过奖的，但是那家私房菜馆很贵，贵就算了，还有价无市，起码得提前三个月预约，他很想去吃一次。
没两天乔逸就收到了裴明峰的联系，裴明峰伏小作低地问他，说过几天是他的生日，没人陪他过，文乔逸能不能陪他，只是吃顿饭而已。他考虑了好几家饭店，问乔逸要去哪家，其中就有乔逸说过很想去的私房菜馆。
乔逸想，假如他没发现手机里的小装置，那他估计会挺感动的，还觉得他们特有缘分，现在嘛……
裴明峰还说就算被拒绝也没事，说了一大段很想念他啊知错了的话。
乔逸看着依然有点难受，他最难受的是，他真分不清裴明峰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
乔逸回复：“好，我去，就那家私房菜馆吧。”
第62章 开诚布公
今天要去见裴明峰, 乔逸才想起得收拾一下自己, 他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瘦了一大圈, 面色格外憔悴，竟然被吓了一跳。
自从和裴明峰吵架以来，他天天吃不好睡不香, 比先前刚被崔小云卷走财产那会儿更甚, 尤其裴明峰和他约饭以后到生日的这几天，他晚上几乎睡不着觉，心口难受。
分开了才发现自己早就习惯了和裴明峰睡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 只是两个人挨着便让他觉得安心。裴明峰不知不觉中已经侵占了他生活的所有细节，像一棵树, 根部已经深扎在他的心尖，就算生生拔出来, 依然有残根遗留在深处。
这几天乔逸想了很多很多, 他向来是个很迟钝的人, 特别是遇上困难, 总是难以第一时间想到应对的方法，会心急出错，甚至干脆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他思来想去，觉得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还是要自己独立去解决。
在生日前一天。
乔逸又主动联系了谢先生，先感谢过谢先生，再道明来意,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明白地跟谢先生说，谢先生可以不用继续帮他的忙查裴明峰的事了。
谢沂春颇为惊讶地说：“我最近是有些忙……不用查了？你已经弄清楚了吗？”
乔逸对着空气摇头：“没有。”
谢沂春问：“那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变故。”
乔逸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我准备直接去问他。”
谢沂春一时无言以对，他很同情乔逸，又不懂他，说得不好些，他觉得乔逸这实在是以卵击石的做法，太蠢了。
谢沂春委婉地说：“你不是他的对手。小乔。你这样子，实在太单纯了。”
乔逸有点倔强地说：“我知道。谢谢您。但我还是想直接问他。”
那家私房菜馆坐落在老街景区位置，周边环境十分幽静，仿古园林式建筑，从窄窄的桐木门进去后别有天地，有蔷薇垂墙，有竹林簌簌，服务员领着乔逸到了裴明峰订好的包厢，裴明峰订的是景致最好的房间，在二楼，坐在床边眺望出去就是夜晚的河景。
裴明峰早早地就在等着他了，一见乔逸到了，立即从位置上站起来，脸上扬起个笑，走向他：“哥！”
乔逸瞧见他的笑脸便是一愣，站在门口。
裴明峰下意识像抱抱他，或者去拉他的手，还是忍住了，说：“谢谢你过来……我没想到你会答应。”
他脸上一点也瞧不出他们俩在待分手的阴霾，乔逸实在捉摸不透裴明峰在想什么。
乔逸心事重重，呆呆地点了下头，想挤出个笑，挤不出来，声音虚弱得像在生病：“我之前答应过你会给你过生日的，我说话算话。”
乔逸手上还拎着个蛋糕，给裴明峰订的：“送你的。祝你生日快乐。”
是一个樱桃红丝绒蛋糕，裴明峰拆开盒子，高兴感动地说：“谢谢哥！我很喜欢。”
乔逸：“你喜欢就好……”
乔逸应了，他想想，算了，还是先吃饭吧，要是先说事儿的话……可能说完就没胃口吃饭。
假如真要分手，这顿饭就当是散伙饭了，起码好聚好散。
乔逸还亲手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关了灯，对裴明峰说：“许愿吧。要我给你唱生日歌吗？”
裴明峰闭眼许愿，乔逸看着他，幽幽的烛光映在裴明峰脸上，显得他格外英俊。须臾之后，裴明峰睁开眼睛，吹熄了蜡烛，开灯。
乔逸拿起塑料刀准备切蛋糕，裴明峰主动说：“哥，你就不好奇我许了什么心愿？”
乔逸：“生日愿望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裴明峰：“不一定的。”
乔逸见他一副很想让自己问的模样，好生无奈，只好开口问了：“你许了什么愿望？”
其实大概他也能猜到。
裴明峰凝望着他，深情又可怜地说：“我许愿你能早些原谅我，我们能和好，继续一起过日子。”
乔逸手上的动作一滞，觉得仿佛当心一箭，他抬睫回望着裴明峰，眼睛遏制不住发热，望着他那章英俊完美的脸庞，憋了好久，实在憋不下去了。
乔逸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
乔逸：“我本来想吃完饭再说的，你非得这样吗？”
裴明峰：“……我怎么了？”
乔逸：“我已经发现你在我手机里装了东西，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发现了。反正，无论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和谢先生的电话你肯定已经听了，你知道我没继续查下来，我今天，就是想亲口问问你……”
裴明峰惊讶地问：“装什么？你手机里装了东西？”
乔逸见到他这个样子是真的来气：“别再跟我摆出这幅样子了！我求求你了，裴明峰。”
乔逸眼眶都红了，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裴明峰：“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我脑子笨，总是被人骗的那个。别人骗我就算了，你怎么可以骗我呢？我之前还想，你一直这么骗我，你还在我手机里装定位什么的，我也想报复你，我也想骗回来。可我想来想去，实在是不想那样，那个样子谈恋爱有什么意思呢？两个人如果相爱的话，不应该是这样尔虞我诈地过日子的。”
“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来问你。我也不拜托别人查了，我也不想什么点子了，我这人直肠子，脑袋里只有一根筋。是，我是没证据，可我也不是傻子，不想被人耍。”
乔逸再诚恳不过地问：“小峰，你能不能和我说实话？我之前的工作是不是你搞没的。”
裴明峰的表情微微变了。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裴明峰说：“不是我。”
“哥，你相信……”
裴明峰的话还没说完，乔逸气得直接把茶泼到他脸上，裴明峰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闭上眼睛，被泼了满头满脸，头发上挂着茶叶，顿时无比狼狈。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裴明峰心里相当着急，他觉得乔逸接下去肯定要摔门跑了，但当他睁开眼睛，发现乔逸没有要跑的迹象，还坐在那，盯着他……哭了。
裴明峰还是头一次看到乔逸这样哭，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裴明峰僵住，心如刀割，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有种大祸临头无可挽回的感觉——……乔逸肯定是不要他了，无论他把事情做得再精细，把无辜清白都表演得无比完美，都无济于事了。
乔逸手还在发抖，他紧紧攥着双手克制住颤抖，咬牙切齿地问他：“裴明峰，我再问你一次，你和我说实话。”
“你要是真没做过，你跟我发誓你真没做过，你要是做过那些事……我不得好死。”
裴明峰听到前面还想嘴硬，听到乔逸最后那句，浑身一颤，第一次明显地露出了慌张无措的神情。
裴明峰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乔逸等了好久，目光渐渐变得失望透顶，他吸了吸鼻子：“你一个劲说我不相信你，其实是你压根不相信我会爱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是喜欢上你了。我后来想想，可能我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喜欢你的，只是我害怕当同性恋，我不敢承认。”
乔逸说完，也没等到裴明峰的回答，他拿出钱包，掏出本来就准备好的现金——这顿饭的一半金额——放在桌子上：“我先走了。”
乔逸刚站起来，就被裴明峰抓着了手腕。
乔逸说：“你放开我，这是在外面，我不想和你打架。太不像话了。”
裴明峰不放手，嘴唇发颤：“不管我说‘是’或‘不是’，你都准备真的不要我了，对不对？”
乔逸转过头，看着他：“小峰，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到底有没有策划弄丢我的工作？”
裴明峰实在难开口。
乔逸要甩开他的手。
裴明峰握得更紧，他闭了闭眼睛，沉重地回答：“……是我做的。”
现在不管承不承认都是一条死路，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乔逸，就算要用上乔逸讨厌的手段。
裴明峰眼底几不可查地浮现起微微的阴鸷。
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等待着乔逸彻底给他判“死刑”。
正想着，裴明峰看到乔逸转身回来，红着眼睛，哽咽着说：“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我可以原谅你。”
乔逸还回握住他的手。
裴明峰愣了愣，感觉仿佛死里逃生，本来还没成型的念头瞬时间被驱散了，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给惊得脑袋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乔逸说：“但是——”
乔逸又开始掉眼泪，边哭边说：
“小峰，你这是心理疾病，你控制欲太强了，你口头保证我是不会相信你的，你去找医生治病。”
“你看你这样一次次骗我，要不是我拿我自己发毒誓你还不承认。”
“可我拿我自己威胁你，你却又是在乎的。”
“我知道你是很喜欢我的，只是我现在没办法接受你这样的喜欢，我是个人，你把我当成个人来喜欢吧。”
“我这样也挺贱的，你都这么对我了，我还原谅你。”
“我是真的很生气，我也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怀疑这件事了。我既然答应了和你谈恋爱，之前甚至还答应了要和你结婚，我就是认真的，”
“我这人，遇上什么难事就爱逃避，做什么都坚持不下来，但这次我不想再逃避了，我这辈子真的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我和你谈恋爱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的恋爱。我也不想就这样放弃。”
“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你去看心理医生把你的这种毛病给治好，那样我才敢和你在一起。你以后也不要再骗我了，不要再做那样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情节我想了很久，断更了两天，对不起。其实我本来的大纲写的不是这样的，本来我写的受也在攻身上反装监控。可我想来想去觉得乔逸实在没这个智商，不符合人设。很多人说乔逸什么优点都没有又屌丝又丧又穷，为什么裴明峰喜欢他，因为他身上还有一份纯粹，小裴没有完全黑化，就是因为乔逸的纯粹。小乔是他少年时念念不忘未曾被污染的白月光，也是将他黑暗人生照亮的小太阳。
我觉得这个故事要是想he就得是小裴被小乔净化了，要是写小乔被小裴染黑了，我就实在是想不到这文该怎么he了。
第63章 约法三章
裴明峰完全是绝处逢生, 他毫不犹豫、迫不及待地连声答应下来, 看到乔逸满脸泪水, 颇为手足无措，“哥，你别哭了……”
乔逸不讲究地用袖子随便抹了把眼泪, 吸吸鼻涕, 依然皱着眉：“你答应得太干脆了，我还是不相信你。”
裴明峰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说吧。”
乔逸说：“你跟我约法三章。”
裴明峰点点头：“嗯。”
乔逸说：“一、你不许再干扰我的工作生活；二、不许监视我的私生活；三、去找个医生认认真真地治病。”
乔逸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强硬，甚至是很柔软的，还哽咽着, 浸满了感情，显得傻里傻气, 他说：“裴明峰，但凡你以后再做出类似的事情, 又或者没有好好在治病, 那我就只能放弃了……说真的, 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样的事了, 都说事不过三，你早就过三了。我还原谅你都已经很贱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我是很认真的，你不要敷衍我骗我。”
话是这么说，乔逸很怀疑裴明峰这控制欲太强的毛病能不能真的改过来。但是, 治不治得好是一回事，有没有也去为彼此在一起做努力是另一回事，起码先努力了再说。
乔逸一口气说完这些, 也没胃口吃饭了，松开手，说：“你吃饭吧，我先回家了。”
裴明峰傻眼了，他赶忙把乔逸拦住：“回家？回哪去？你不是说原谅我了吗？不搬回来住吗？”
乔逸理所应当地说：“回我租的地方啊，不然直接回你那住吗？我们还是稍微保持点让我觉得安全的距离吧？”
乔逸叹气：“小峰，我现在真的怕了你了。我怎么可能敢回去你家住啊？我们电话联络，你买给我那个手机我也不敢用了，还给你，我自己再买了个新的。”
裴明峰：“……”
乔逸还不太放心地问：“你没在我出租房装监控吧？”
裴明峰：“……，没有。”
乔逸点点头：“也是，我找了好多遍也没找着。”
此时的裴明峰发热的头脑终于从狂喜中慢慢冷静下来，发现事情好像也没那么好，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毛病。他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是比起强迫乔逸留在身边，让乔逸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自然是更好的。
裴明峰只好点了头：“我知道了……”
他摆出自己屡试不爽的可怜巴巴小眼神，把乔逸给望着：“哥，可你一口都还没吃呢。你吃了饭再走吧？”
乔逸连连摆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没好气地说：“气都被你气饱了，还吃什么？你别这样看着我，小峰，现在我每次看到你这样我就怕得很，感觉你又要骗我了，真别这么看着我。”
裴明峰一下子有点装不下去了，伪装的面具开始破裂，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来。盯着乔逸。
裴明峰收回手，自暴自弃地说：“那你走吧，让我一个人过生日就好了。”
乔逸语塞：“……”裴明峰这样说，他反倒于心不忍。
乔逸说：“想陪你过生日的人多的是吧？”
裴明峰暴躁地说：“他们是祝裴总生日快乐，不是裴明峰。上次有人陪我过生日是十四岁的时候，你陪我过的。”
乔逸愣了愣，不敢置信地问：“你不是又在卖可怜骗我吧？”
“我没骗你。不是你说的让我别再骗你了吗？”裴明峰闷声说，“没事，你走吧。你现在跟我待在一起也不开心。我不勉强你，再勉强你你要跑得更远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有没有人陪我过生日无所谓。”
乔逸走到门边，停顿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把脚迈到门外，折了回来，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谁都没说话。
气氛说不上融洽，但也并不会太锐利，只是很生硬。
乔逸把桌上的纸巾抽出来，递给裴明峰：“擦一下吧。”
裴明峰接过纸巾，擦了擦之前被乔逸泼在脸上头上的茶水。
乔逸瞟了瞟他，说：“你还是有什么脾气都发出来吧，这样好多了。”
乔逸想想，他花了那么多钱，一口饭都没吃上，确实很不划算，想想就肉疼，这一顿他半个月工资没有了。这坐都坐下了，还是结结实实吃顿饱的吧。
乔逸其实拿不准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这是他目前为止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方案了。让他跟傻子似的全盘接受，他做不到，可真要他和裴明峰分得干干净净，他也狠不下心，所以还是心慈手软这样做了。
气归气，他生气也是因为他在乎裴明峰，所以发现是裴明峰做的坏事才让他格外生气。
吃完饭，裴明峰送乔逸回家。
小区车不好开进去了，进了太难倒出来了，停在小区外马路边的停车位，乔逸谢过他。
裴明峰跟出来：“现在这样，我们还算是有名有份，我是你男朋友，送你到楼下没什么错吧？”
好像是没什么错。乔逸反驳不出来，可乔逸总觉得吧，他们还在闹别扭，不应该这么快就那么亲密了。
从小区门口到他家楼下也没多少路，裴明峰没继续跟，临走前问乔逸：“你让我去看心理医生，到时候你陪我去吗？”
乔逸点头：“嗯。当然要陪你去的。”
裴明峰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低下头，酝酿了好一会儿，说：“你陪着我的话，你要怎么样我都改，等我改好了，你能不能搬回来住？这都已经快半年了，我们之前还约好了要结婚，那时你说的还作数吗？”
乔逸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这个情形你说适合结婚吗？”
裴明峰沉默。
乔逸说：“你又开始了……别那么着急，你先找医生看看吧。”
裴明峰一口答应下来，说：“我回去就找医生。”
乔逸：“我走了。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裴明峰又拉了他一下，乔逸问：“还有什么事？”
裴明峰欲言又止，松开手：“没什么……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裴明峰站在那眼巴巴地望着他，乔逸回头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裴明峰冲他摆手。
乔逸到了家里，打开灯，从窗户往楼下看，发现裴明峰还站在那。
裴明峰仰着头，发现乔逸在看自己，露出个笑来。
乔逸心情很复杂，酸酸涩涩的，乔逸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感情上像一块顽石，他能成为一个会恋爱的人，完全是裴明峰一步一步教出来的。
裴明峰依依不舍地回家了，一步三回头。
乔逸依然睡不着，他还以为说开了自己晚上就能好好入睡了，没想到还是睡不着。
他想着裴明峰要去看心理医生的事，小峰到底是后来变成了这样，还是打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的，少年时自己未曾发现呢？
其实，乔逸还有些怕裴明峰会买通心理医生装成病好了忽悠他，他现在觉得裴明峰这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他不敢做的。
没过两天，裴明峰就告诉乔逸他已经找好了医生，是位挺出名的心理医生，乔逸查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
裴明峰问乔逸什么时候有空陪他去。
乔逸没有推脱，很是积极地和裴明峰协调了时间，陪裴明峰过去。
地点在一处私人诊所，场所装潢布置得很优雅有格调。
他们等在外面，坐在沙发，乔逸发现裴明峰有些紧张，整个人都紧绷着，紧握着他的手。让乔逸不由地担心起来，裴明峰这人要是不想说，真的是很难逼他说出口的。
乔逸无奈地劝慰他：“小峰，你答应我要积极配合治疗的啊？”
裴明峰僵硬地点头：“我知道。”
心理医生是一位知性优雅的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她大概和乔逸还有裴明峰说了几句话，了解了下情况，然后让两人分开单独进去谈话。
乔逸先被喊进去了。
第64章 彼此坦白
乔逸很是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和心理医生对话, 费用还那么贵, 虽然这钱是裴明峰出，也正因为是裴明峰付钱，乔逸又不由自主地担心这个医生会不会已经和裴明峰串通了。
乔逸是想陪裴明峰好好治病, 只是裴明峰在他心里完全信用破产了, 他理智上很想去相信裴明峰，可就是情不自禁地怀疑，大概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乔逸进来以后先把门关好，在沙发坐下。
女医生还在本子上低头写着什么, 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她长得一张很有亲和力的脸庞：“你很紧张吗？你在警惕着我，好像我是你的敌人。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不然我们的对话无法展开。”
乔逸松开紧抿着的嘴唇, 想了想, 索性直说：“我担心你已经被裴明峰买通了, 帮他隐瞒病情。”
女医生又笑了下：“没有, 我接受了他的治疗费，但我不会替他隐瞒病情的，他的病情是否好转决定也不在我，而是在你。乔先生。那么现在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姓戴，你可以叫我戴医生。”
戴医生说话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说话让人觉得很舒服, 很快就让乔逸放松下来，同她仿佛和朋友一样聊天，乔逸倾诉了自己的苦恼。
戴医生安静地倾听着，没有怎么打搅他，而是引导着他吐露出了许多内心的想法。
乔逸求助地问：“……戴医生，我该怎么帮他呢？如果他还是这样，那我没有办法和他继续相处下去。我是爱他的，我也不能这样简简单单地放弃掉他。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不是他的人格已经定型了？我真的能改变他吗？我可以做什么？”
戴医生说：“嗯……这样吧，乔先生。我看了一下您的说法，还有裴先生的说法，从我给裴先生做的测试来说，你看一下。”
她拿出一份报告单，上面写的东西，说实在话，乔逸看不懂。
戴医生说：“裴先生的性格上的进攻性数值和防守性数值都极高，我很少看到这样的案例，一般人应当是均衡的，或者一方高了，另一方就会低下来。他的道德感和畏惧感很薄弱，这也是导致他做了一些比较……偏激的事以后，却没有愧疚的原因。他蔑视社会规则，在他的内心，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和规则。按理说他不会对他人做出道歉，但他又能向您道歉。”
“他的性格自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一个人的三观我们通常认为是在儿童到少年的过渡期时进行初步建立的，就您所言，当时他孤身在国内读书，生活中只有你的陪伴，而人往往会向往自己缺失的事物，所以心思敏感、内向沉默的裴先生会对性格外向、想法单纯的您产生感情。这也是使他的性格中还存有一些柔软的原因。”
乔逸：“就是他还有的救吗？”
戴医生继续说：“而后，他在国外经历了一些事情，使他进攻方面的人格进一步地恶化，当他在缺乏安全感时，就会下意识地使用激进的手段，正如他会不由自主地撒谎。”
乔逸有些生气：“他撒谎了？我都跟他说了不要再撒谎，他怎么看心理医生也撒谎啊？”
戴医生不置可否：“这样说吧，大多数人撒谎是抱着目的性的，撒谎时会愧疚心虚，他不一样，他在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也会撒谎，大概算是一种习惯，而在撒谎以后，他会产生愉悦感，源自于控制了别人，但或许他自己也没去想过为什么。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
乔逸真是犯愁：“你这么说的话……他还能改吗？”
戴医生笑笑说：“即便是你现在在这里单独和我说话，我估计他坐在方面，此时此刻，必定焦虑难安。之所以他对您作出那么多控制，使你身边只剩下他一个人，我想，他抱着的想法应该是，他的情感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然后按照他制定的规则公平，他希望你的世界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身上有很多矛盾的因素，譬如他对你的态度其实是极度偏向保护的，可是他又在欺骗伤害你，他自己并不觉得那是错误的行为，可是普世原则上他知道你不能接受，所以又隐瞒着你。”
乔逸：“……”
戴医生：“我建议是，陪他去参加一些群体活动，以交友为目的，让他多结识一些人。你暂时也得加大对他的看重，使他明确地知道，他对你来说是很重要，这样可以减少他的焦虑和不安，暂时安抚住他。但首先，还是要试着先去接受他，别太介意他的撒谎，让他先愿意和你开口说话，去了解他的过去，让他主动向你吐露心扉，进行充分的心理交流。您也不应该再像之前一样粗心大意。”
乔逸总觉得戴医生像在可怜他，戴医生说：“你得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要有极大的耐心，要细心地去察觉他的变化。暂时这样，等下次治疗再来。”
乔逸越听越是凝重，谢过医生走出房间以后，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心里琢磨着具体该怎么做。
刚走出门，裴明峰立即迎了上来，一脸着急又欲言又止：“哥……”
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乔逸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走，回去和你说。”
裴明峰这好几个月来，一直被乔逸拒绝排斥，即便是乔逸表示愿意和他重修旧好之后，也惧怕他犹如惧怕洪水猛兽一般，没想到这才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竟然愿意主动牵他的手了，裴明峰竟然有点受宠若惊。
等送乔逸到了小区门口，裴明峰也没奢望能够留下来，缠着送乔逸到楼下。
乔逸主动说：“进来坐坐吧。”
裴明峰愣了愣，心脏狂跳起来，太高兴了，那个医生到底说了什么啊？乔逸愿意接受他了？早知道早点这么做了。
时隔很久走进这个小破出租屋，裴明峰也颇有些怀念。
即使这里是他这辈子住过最逼仄穷酸的地方，但这里承载着很多他们相爱的回忆，他原本想在结婚时把这里买下来的，一直没做，如果他当时做了，成了乔逸的房东，可能乔逸当时和他分手时压根就不会。如今没有他在，乔逸也把这小小的安身之所打理得井井有条。
乔逸给他泡了杯茶。
裴明峰看着这个陌生的杯子，神情有些恍惚：“新杯子？”
乔逸“嗯”了一声，说：“旧的不是留在你那，没带过来吗？都是新买的。”
乔逸认真地看着他，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委婉的方法，觉得自己还是照着自己那样直接的来吧，他把双手递给裴明峰，手心朝上。裴明峰不明所以，不过大概还是明白乔逸这是想要握手，乖乖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乔逸的手。
他们双手相握着，乔逸直直地望着他，眉头还微微皱着：“小峰，我现在很认真地和你说话，医生说我们应当互相坦诚。我什么都告诉了你，但你有很多事我都还并不了解，我想这样并不是一种让彼此关系长久维持的方式，我想了解你，我想了解你的一切。你知道我从来不主动问你这些，我本来是想等你有一天会愿意自己来告诉我。但现在看来，以你的性格，我不问你，你是不会告诉我的。这是第一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详细地告诉我。”
裴明峰沉默下来，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说：“你听了以后会害怕我的。”
乔逸说：“我不会的。”
乔逸的目光毫不闪躲，很真诚很认真地说：“我害怕的是我不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未知的才最可怕。”
裴明峰反握住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无可奈何地问：“你想知道什么？想从哪里听起？”
乔逸想了想，说：“从你出生开始说起吧，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你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
裴明峰说：“那可得很长了，一晚上我估计说不完。”
乔逸：“说不完就留着慢慢说，先说说你的小时候吧。”
裴明峰酝酿了一下，轻声道来：“我家大概是百年多钱漂洋过海的，据说我的曾祖爷爷以前在国内就是做黑色生意的，那时国内打仗、局势混乱，他裹挟细软带着家小，在国外定居，占据了一个码头，之后一边也慢慢开始做正经生意，生意越做越大，依然比较低调。我的爸爸是那一辈的二儿子，依照惯例，由他大哥也就是我的大伯，继承了家业。”
“但是我爸爸生性骄傲，他觉得自己比大哥更优秀，带着一部分资产出走，娶了我妈妈。我妈妈娘家是越洋逃难的世家，祖上有过文官大臣，可到了我母亲这一辈，人丁凋零，她的兄弟姐妹都在战乱中丧生，只剩下她一个小女儿，我外公格外宠爱她，她虽然读过书，但是性格娇弱，满脑子只知道相夫教子。她就像是个怀璧而不自知的小儿，遭人觊觎了还傻乎乎的。然后妈妈遇见了我爸爸，她以为遇见了真爱，纵然我外公起初是不同意他们结婚的，最后也没拗过我妈妈，她自己偷偷和我爸爸登记结婚还怀了孩子，事已成舟，我外公只好同意。”
“后来等外公死后过了好几年，我妈妈才知道，在她之前，爸爸就有几个女人，已经有好几个私生子。我外公还活着时，一面提拔他，一面也压着他，等我外公一去世，他在外面的女人孩子还被他带了回来。”
“我不是我爸的第一个儿子，他前头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最大的那个比我大了七岁。”
“他自己就是小妈养的，不是正妻的孩子，他觉得自己比他哥哥要优秀，所以也并不觉得我会比那几个私生子要优秀，他默许让我们互相竞争，谁赢了才配当他的儿子。至于女孩子，他压根就没在意。”
裴明峰眼底略过几分轻蔑之色，很是骄傲地说：“我那时还小，但在读书上面已经比我的兄弟都要聪明了。可他还是不太喜欢我，或许是因为只要看到我和我妈妈，他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委曲求全讨好我外公的事情吧，也可能是我长得像我外公。”
“我妈妈是个傻子，她只知道让我努力读书、讨好那个男人，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还手，除了晚上偷偷以泪洗面，她什么都不会。明明都被那几个女的骑到头上了，她还和我说什么觉得她们可怜，她还把持着大家小姐的清高，既不屑于去争宠，也不屑于用腌臜手段，最后活活被人欺负死了……我和她不一样，我知道我不能像她那样。”
“后来我们差不多被赶出家门，我连读书都快没得读，又怕我遭到不测，她没办法，托人把我送回国，z市其实是外公的老家，还有几个故人可以给些方便，我的兄弟势力也到不了那里。那时太落魄了，只好让我在那儿的乡下学校读书，我妈妈打听说那里口碑也不错，起初我还很不乐意，特别生气。”
说到这里，裴明峰笑了下，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然后我在那遇见了你。”
乔逸听到这里真是有点无语，眼角抽搐，在心底吐槽，尼玛的乡下学校……那不是贵族高中吗？一年学费生活费起码大十万呢，他家里很不舍得的，当时他能被塞进去读书都觉得很光荣了，身边同学全是小富二代。原来对裴明峰来说是最落魄的时候啊？？
裴明峰回忆到他们的少年时光，最无忧无虑的那两年，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从容了许多。
但是乔逸听出来了，医生让他细心注意嘛。
乔逸问：“所以你那时候刚开学的时候脾气那么臭，整天黑着脸，谁都不搭理？是觉得大家都配不上和你小少爷说话？你难怪被人欺负。”
裴明峰怪不好意思的：“当时心情不好嘛。要不是那样，你也不会来和我说话啊。”
乔逸想想，当时班上的男生确实是因为裴明峰不合群又清高，所以才会欺负他的，私下骂裴明峰以为自己读书好就瞧不起人，明明只是个四眼田鸡书呆子。
“你是我的初恋，也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我觉得我这辈子不会再有那样的时候，所以也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裴明峰一腔柔情地说。
乔逸耳朵发烫：“我知道，我知道。”
裴明峰说得有些停不下来，回忆了好多他们年少时一起做过的事，还有许多小细节，乔逸自己都忘记了，裴明峰还记得清清楚楚，说起来时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他的眼睛都会发亮：“其实我也说不清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我以前也没发觉自己喜欢男人。可能假如你是个女孩子，我也会爱上你的。除了我妈妈，从没有人那样不求回报地对我那么好过。”
乔逸心想，年轻的时候就是瞎玩，他又不是要哄裴明峰喜欢他，谁知道就把人招惹上了，追根溯源，就是因为他初中高中太好管闲事了，见不惯可怜的小朋友被欺负。要是他当年没有保护裴明峰，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是没有如果，他觉得要是消除记忆回到高中重新来一次，他再碰上瞧见裴明峰被人欺负的事，照样会挺身而出的，他就是这个脾气。
裴明峰：“我本来也懵懵懂懂的，我妈妈没有教过我这些……哥，你记不记得高一那年夏天，你偷偷带三级片到我那去，让我和你一起看？”
乔逸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他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
裴明峰说：“那天你回去以后，我就有点兴奋，一晚上没睡好，做的梦全是你。那是我第一次。后来我梦见的次数越来越多。”
乔逸：“……”
裴明峰又甜蜜又苦恼地说：“偏偏你傻不愣登的，什么都没发现，还要跑来和我一起睡觉，你睡相那么差，我忍着不碰你，你半夜还会自己抱上来……我就只敢偷偷亲你一下，轻轻摸两下，你都没发现过。要不是我知道你傻，我都要怀疑是你故意勾引我了。我那时候还烦恼地想过你是不是我那些小妈派过来故意掰歪我的性取向的。可我一遇上你我就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
乔逸震惊了：“啊？？”
乔逸被羞臊到满脸通红：“好了好了，算了，这段就不要说得那么清楚了。差不多就行了，高中的事我大概都知道。跳过这里，往后说吧。你高三为什么回国了，回国以后为什么那么长一段时间不联系我。”
乔逸说到这事还是有点愧疚的：“虽然，虽然大一那次是我过分了。可照着你这个脾气，你会因为我一句话就一直不联络我吗？”
裴明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乔逸拉了拉他的手：“怎么了？”
裴明峰说：“哥，已经十一点多了。这里离我家远，本来就要三四十分钟车程。明天早上我还得坐飞机，要去国外参加一个会议。”
乔逸这才发现居然已经那么晚了，他们竟然说了好几个小时了！
这下可让乔逸为难了，他很想一鼓作气和裴明峰继续谈下去，但是时间上不允许了，要是不说完，他心里想着这事，可能一晚上都会睡不着的。
裴明峰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乔逸，等着乔逸开口留他。
那种被控制的感觉又来了，乔逸皱起眉说：“你别这样，小峰，你想在我这留宿你就直说，别遮遮掩掩地套路我。我不喜欢这样。”
裴明峰被他戳破心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怕你不答应吗？”
乔逸：“你乖一些……我分你半张床睡。不过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小地方吗？这里那么挤，又破烂，少爷你睡不惯吧，那时候一找到机会你就搬回去了，还哄我一起过去住。”
裴明峰知道不能跟乔逸编假话，老老实实说：“我是不喜欢这房子，太简陋了。但是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和你睡在一起，其他的都排在后面。”
时间不早了。
乔逸找出买牙膏送的备用牙刷，给了裴明峰一支，两人洗漱干净，准备躺进被子里以后再慢慢说。
裴明峰见他又变回很不讲究地随便刷一下牙齿，然后毛巾沾着清水随便抹把脸，还有点不乐意：“哥，你怎么又什么护肤品都不用了，皮肤都变粗糙了。”
乔逸哼哼着没好气地说：“怎么了？你嫌弃我啊？皮肤变粗糙怎么了？我本来就是糙老爷们，你不喜欢拉倒。”
裴明峰：“我没嫌弃你……”
今天奔波来去也挺累的。
夏天开着空调睡被子里是真的舒服，乔逸刚钻进去没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了，但是惦记着之前没问完的事，问裴明峰：“你还没说完呢。到底为什么你好几年不联系我。”
裴明峰上来就耍流氓，赤着上身：“喏，你摸摸看。”
乔逸：“摸什么？”
裴明峰：“摸摸看我身上的疤。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受过枪伤。那时我妈已经被他们害死了，我那几个小妈和兄弟，虽然蠢笨，但各个都是狠角色，不过要不是他们实在扶不起，我爸也不会想起要把我找回去，我好几次死里逃生，有次还差点被绑架了……太凶险了，我怕他们发现你和我的联系，会不小心连累你，只好忍着不去接近你。”
“到了前年，我把事情都处理干净了，我爸生病不能理事，我掌权以后把位子坐稳了，终于可以回国来找你了。”
那种被骗的感觉又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乔逸觉得裴明峰绝对言不尽其实，问：“你爸生什么病啊？他那么坏，要是等他病好了，会不会过来找你啊？”
裴明峰说：“不会的，他中风瘫痪了，治不好的。”
乔逸：“……”
裴明峰察觉到自己这样说自己的亲爹好像太麻木冷血了，补充道：“我给他找了十几个护工专门伺候他，没虐待他。”
乔逸沉默了下，又问：“那你那些兄弟呢？”
裴明峰没说话。
乔逸说：“你跟我说实话。”
裴明峰过了良久，才踌躇着，缓慢地说：“……一个疯了，在精神病院；一个关在牢里，被判了三十年，还在服刑；一个死了，自杀的。他们的妈差不多吧。女孩子没帮着对付过我的，我都给了一笔足够的钱，让她们走了。反正她们也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
乔逸：“…………”
裴明峰见乔逸半晌没说话，忐忑不安地问：“你还是被吓到了吧？我就觉得你肯定会被吓到的。”
裴明峰郁闷地说：“哥，你别怕我。我就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你的。”
乔逸摇摇头：“我就觉得……跟听天书似的，不像是我所在的世界会发生的。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你要是不那么做，死的疯的就是你了……只能说，他们恶有恶报吧。”
乔逸这被一吓，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想了好久，犹豫着说：“小峰，你不觉得你和你爸也有点像吗？”
裴明峰不满地说：“哪有！我哪像那个老畜生了？……而且，你又没见过他。”
乔逸抓住他的胳膊，抱了抱他：“你也像你妈妈。今天戴医生说你的性格里还是有柔软的地方的，他怀疑是因为我。我倒觉得是因为你妈妈。我还记得你妈妈，长得好漂亮，说话温温柔柔的。”
裴明峰回抱住他，闷声说：“不，我也不像她。她那么软弱，什么都保护不了，我不一样，我能保护你的。我也没她那么眼光不好，喜欢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但他提起妈妈时的语气，还是和说到爸爸不一样的。
乔逸说：“就是这股喜欢上谁了，就算对方不喜欢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的劲儿，你和妈妈不是一模一样吗？我也没哪好啊。我什么都不会，也帮不上你，要是真遇上事了，说不定还得给你拖后腿。小峰，我觉得，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是喜欢你记忆里少年时的我呢？我和十年前也是有很大变化的。我也没那时候那么阳光开朗了。”
裴明峰紧紧抱住他：“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和十年前不一样了。”
裴明峰轻声，问：“哥，你要听实话吗？”
乔逸：“嗯，你说实话。我听着呢。”
裴明峰犹豫了一下，说：“那时候我们刚从医院到我家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胖了，腰也没十七八那时候细了，还有点小肚腩了，皮肤也没那么好了，脸上还有个以前留下的痘坑……”
乔逸满头黑线，这他妈还挑剔上来，越说越过分了！乔逸伸手推他：“靠！嫌这嫌那，那你还抱什么抱，我不是腰都粗了吗？”
裴明峰死不放手：“不是你让我说的吗？粗了也没事，我都喜欢。”
裴明峰说：“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第65章 重温旧梦
乔逸的妈妈, 即林雪枫女士, 近来听说了一则新闻, 他们镇上有个在银行工作的编制员工，男的，平日瞧着人模狗样, 其实是个同性恋, 不但搞同性恋，而且他还是有老婆孩子的，他瞒着老婆在外面乱搞，结果染上了脏病, 回去传给了他老婆，他老婆先是带人揍了他一顿, 还闹到他单位里去，他当然被开除了。这事稀罕, 没两天全城都传遍了。
林雪枫的老姐妹们自然第一时间把八卦分享给她。
林雪枫脸都白了, 她哪好意思把儿子去搞基的事情告诉出去, 现在除了他们家里人还没人知道, 只能讷讷地附和：“这可真恶心。”
她那胖胖的老姐妹比她时髦，说：“你说这人也太缺德了，有了老婆孩子还出去乱搞。”
林雪枫恍惚地说：“同性恋真容易得病。”她想到乔逸又很是担心，怕乔逸也染上什么病, 她家乔逸绝对不会出去乱搞她是敢确定的，但是那个裴明峰她就不确定了，裴明峰那么有钱, 男人但凡有点钱就想要包个小三，裴明峰能没几个小蜜？真有了，乔逸没他有权有势，能说什么？连找人揍他、去他单位闹都不能。
老姐妹说：“普通男人也容易得病啊，难道少了？我觉得吧，这要是喜欢男的，就别去糟蹋姑娘了，找个男的待一块儿呗。听说国外还能结婚呢。”
林雪枫大吃一惊：“你不怕啊？这要是轮到你家孩子身上呢？你还能这么大方？”
老姐妹说：“我是做不出帮着祸害普通人家姑娘的事，太缺德了。这孩子生成这样了，你能怎样？你想想，一根树枝歪了，你要是朝着反方向非要掰直，只会掰断，直不回来的。”
林雪枫还是觉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这厮向来时髦，最近年轻流行什么，她就玩什么，想法也很潮。
林雪枫这大半年，因为乔逸这成年叛逆期而苦恼了好久，小雨又一直锲而不舍地给她作思想工作，让她知道：一、这不是一种疾病，医院不治的；二、就算被她逼着分手了，乔逸也不一定能直回来。
林雪枫琢磨了很久，她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喜欢男人去了，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有很多小细节的，确实……别家男孩子初中高中都追在漂亮小姑娘屁股后面跑的时候，乔逸根本不为所动，就知道打游戏，当时她觉得乔逸是年纪小、不开窍，后来上了大学以后，她催着可以找一个了，但是大学四年下来，乔逸居然还是光棍一条。平时也没说想要个女朋友什么的。乔逸毕业以后参加工作，她才开始有点着急，催了一年多，总算是告诉她找了个女朋友。
她当时还不太乐意，觉得崔小云条件不好。现在想想，乔逸是不是为了敷衍糊弄她，随便找一个，人家姑娘难道也是发现了乔逸性取向不正常，所以才报复他卷款跑了？
乔逸那慢吞吞的性子，跟那个姓裴的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好上的，当时崔小云才跑没多久，顶多个把月吧，乔逸居然跟裴明峰好到能为了裴明峰忤逆她，要跟家里断绝关系。林雪枫怎么想都觉得不止那么点时间，这两个绝对是已经好上很久了吧？
说不定她儿子一直是个基佬……
不过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又没办法把乔逸塞回肚子里面重新生一次。
就算她以死相逼，逼着乔逸和裴明峰断了，然后再逼着乔逸找个姑娘相亲过日子，那太缺德了，她做不到；要么乔逸就算和裴明峰分手了，又还是找了男人呢？可就这样认了吧，她想到裴明峰那副小白花一样恶心巴拉的嘴脸，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做了好几次噩梦，梦见乔逸真和裴明峰分手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乔逸带了个浓妆艳抹、妖里妖气的男人回家，把她给吓醒了。
她就怕一蟹不如一蟹。
这心情不好，儿女又不在身边，林雪枫只能自己找乐子。
老姐妹约她十一长假出去旅游。
林雪枫最近手头宽裕了一些，女儿写小说好像挺赚钱的。她让女儿注意学习，不要为了赚生活费而忽略学习，但因为今年小雨给的成绩单还是很优秀，学业和兼职都兼顾了，所以她就暂时放任女儿这样了。
自打乔逸上大学那年开始，她先是供儿子读书，然后供女儿读书，勒紧裤腰带好多年，吃饭都不敢多加肉，别说是出去旅游了，多少年没有松快松快了。
特别是最近她前夫落魄了。以前都是她看乔成华吃香喝辣到处去玩，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听说那对奸夫淫妇还在闹离婚。她天天看热闹，可高兴坏了。
要么就出去玩一趟吧，找个近点的便宜点的地方。
最后订下来去u城玩，不远，坐高铁过去才四五个小时，u城是一座历史文化悠久的老城市，特产丝绸布料，服装产业特别发达，她虽然不打算花大价钱，但她的老姐妹是富婆，准备敞开来买买买。
她们逛了两天，林雪枫走累了，坐下来休息喝茶，无聊地看着经过的人群，她忽然瞧见有个路过的女人看着有点眼熟，下意识多看了几眼，然后认出来了。
是崔小云！！
林雪枫当时差点没跳起来去揪住崔小云，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先悄悄尾随了过去。
林雪枫跟在后面辨认，觉得这就是崔小云，虽然她没见过崔小云几次，可记性还没那么差，而且崔小云的嘴角旁边长了颗痣，怎么着也不可能连痣的位置都长得一模一样吧？
她跟着崔小云慢慢走，发现崔小云穿得一身好衣服，比之前和她家乔逸谈恋爱时看着有钱了，她想要崔小云骗走了乔逸这几年的积蓄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马上报警，可是这女人上次逃得干干净净警察都抓不到，肯定不简单，不能这么快就打草惊蛇。
林雪枫看到崔小云走进一家铺面不小的服装店里，崔小云一进门，店里的几个员工立即殷勤地打招呼：“老板好。”
林雪枫愣了下，血直往脑袋上冲。不要脸的！这店绝对是用从乔逸那里骗来的钱开的！
这下可好了，还开店，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看她不把这个女骗子给逮起来！
***
自从第一次把裴明峰放进门以后，裴明峰来得就越来越勤了，只要是有空，他就往乔逸的住处跑，过去就算了，还要留宿，留宿就算了，还把情侣杯、情侣牙刷、情侣睡衣跟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又全部都搬过来了，护肤品又摆了乔逸家卫生间一整柜子。
他不但过来蹭地方住，还会带着菜过来，非要给乔逸做饭。
乔逸起初对他不大信任，也不给他钥匙，有天下班回来晚了，裴明峰也没跟他说要来，乔逸到家的时候凌晨十二点多，走到家门口，看到裴明峰可怜巴巴地坐在他家门口，靠着门睡着了。
这总不是回事儿吧！而且裴明峰这身份的人，这也太危险了！乔逸没办法，只好还是备用钥匙给了裴明峰，但是裴明峰过来得提前和他打一声招呼才行。
他们每周都去和戴医生见面，一起进行咨询。
裴明峰积极配合治疗，他也积极地配合帮助裴明峰的治疗，情况在一天天好转。
乔逸发现，其实除了裴明峰需要心理治疗以外，他自己也需要，之前真的是被裴明峰的一系列神经病操作给弄得他也神经质兮兮的，现在总算是心情安稳了，不必草木皆兵了。
其实他不指望裴明峰真的能完全“治好”，他只希望在他和裴明峰相处时，裴明峰不再控制欲过剩，想要操纵他的整个人生，别人他管不上，他也不指望裴明峰能从头到脚变成真的好好先生。而且他还担心，裴明峰所奋斗的世界大概还是需要心机手段的，他要是把裴明峰完全改造成“好人”，是不是也是在害裴明峰去死呢？乔逸自认自己并没有圣父到那种地步。
裴明峰和他说过这件事，说：“我一直以为要是我把我爸我兄弟他们的事告诉你，你肯定会被吓到的，没想到你居然都能够接受。”
俨然一种“原来你比我想的要冷酷”的惊讶。
乔逸无语地说：“其实是有些被吓到了……但是吧，可能是因为我没见到真人，所以没什么实感。”
“小峰，你真的不用总是这样担心，我喜欢你的。你不用把我关在你身边，你只要说你是真心喜欢我，我就会自愿走到你身边的。好吗？”
“你每设计我一次，反而是让我讨厌你一分。”
裴明峰若有所思。
裴明峰确实也没什么朋友——商场上喝酒吃饭谈生意的不算朋友。
乔逸带他出去玩，想帮着让裴明峰结交几个朋友，但是似乎不大管用，裴明峰一碰上陌生人立即就会戒备伪装起来，乔逸觉得心累，他想想也是，就算是面对他，裴明峰都伪装了那么久，想让裴明峰对陌生人一下子敞开心扉，无异于天方夜谭，还是慢慢来吧。
放假前，谢先生来了公司一趟。
他们许久未见，谢沂春见到乔逸就想起之前的事来了，但看现在乔逸面色红润，应当是过得不错，顺口问了一句：“后来怎样了？你直接去问他了以后？”
乔逸遇上谢沂春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对不住人家啊，就因为无辜被牵扯进他们的事情里，被裴明峰那个傻逼报复全国出柜，谢先生还帮他给他工作，甚至愿意出力帮他调查保护他，可他自己兜兜转转还是跳进裴明峰的碗里去了。
乔逸很是愧疚地对谢沂春说：“对不起，谢先生。之前您的事……裴明峰是真的做得很不错，我可以让他过来当面给你们道歉。”
谢沂春愣了下，反应过来乔逸和裴明峰估计是和好了。得，劝渣分手这事还真不能做，好多人都这样，先头骂人坏要分手，转头就和好了，搞得你里外不是人。谢沂春顿时尴尬起来：“你就这么跟他和好了吗？”
乔逸心虚地说：“我直接问了他，他和我说了实话。我就想还是努力一下，他现在在看心理医生，好好治疗，有在改好。我就……我就舍不得他。对不起您了。”
谢沂春笑起来：“这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这是你们年轻人恋爱的事，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可管不着。”
他刚开始还有点不舒服，可是仔细想想吧，他完全没资格说乔逸，洛寒之于他跟乔逸之于裴明峰也没太大区别，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冷暖自知罢了。
想想他还挺羡慕乔逸这种性格的，心大，什么都不往心里去，是真的宽容仁慈，和洛寒又不一样，洛寒是被他气得牙痒痒，还不得不管他。
十一放假。
乔逸说要带着裴明峰出去玩。
乔逸想起来，从去年那时候开始到现在转眼都过去快一年，这才一年时间，他觉得仿佛过了很久，他的生活完全变了个样，换在一年多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现在会是在过着这样的日子。
乔逸想不到要去哪玩，太远太贵的地方是不可能，让裴明峰来选，又得挑一个费用AA他可以负担得起的地方去玩。
裴明峰说：“我想回一趟我们高中。”
乔逸怔了怔，有点不自在：“……你也不用挑这么不花钱的吧？”高中毕业以后他就没有回去过，主要他考得也不好，挺丢人的，没什么脸回母校。
裴明峰求他：“去嘛，这又不是花钱不花钱的问题，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我之前就想回去了，一直没机会。以前我住的房间我买下来了，还让人打扫着呢。”
乔逸心尖也有点柔软下来，算了，回去就回去吧，反正没人认识他是谁。
他们自己开车回了母校，放假学校里没有学生上课，挺清静的。
裴明峰和乔逸到了门卫处，出示了身份证，准备登记进去参观，门卫还是当年的林大伯，他看了乔逸身份证上的名字，对他笑起来：“我记得你的，乔逸嘛。”
乔逸闹了红脸，心想是不是当初他爸小三闹到学校的事儿太大，过了这么多年人家都还记得。
门卫大伯说：“你这么帅的小伙子不多见的，你现在也还是很帅啊。”
乔逸脸还红着，赶紧夸回去：“您精神头也还是很好，一点没见老。”
大伯又盯着裴明峰看了半天：“但这位我就不认识了，你朋友？要是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学生，这样的帅哥我应该不会不记得啊。”
乔逸说：“是我同学啊，他是裴明峰，记得吗？”
大伯绞尽脑汁地回忆，说：“记不得了。”
乔逸看看裴明峰，忍不住笑起来，就裴明峰以前那个戴个眼镜的小豆芽菜模样，谁能联想到一块儿去啊？
登记好身份以后，乔逸和裴明峰被放进门去，这六七年间学校有翻新有扩建，好像是他记忆里母校的轮廓，又好像完全变了个样子，教学楼完全重建了，增添了好些他上学时没有的多媒体设备，以前他风光过的室外篮球场现在都已经荒废待重建了，学校现在盖了个崭新的室内体育馆
乔逸不由地嫉妒道：“我们读书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些好东西？”
去往教职工宿舍的路上，经过了新体育馆，乔逸听到里面有打篮球的声音，忍不住拉着裴明峰过去看看。
几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孩子正在打篮球，一身的朝气，双眸充满神采，乔逸一看就觉得羡慕，想到自己的少年时光。
裴明峰对他说：“哥，你年轻的时候比他们打得好多了。”
那几个在打篮球的小鬼耳朵特尖，本来被两个陌生男人围观指指点点就有点不爽了，居然还听见他们说什么“比他们打得好”，顿时有些不服气了。
其中带头的男生就把球抛向了他们，乔逸抬手接住了球。
男孩子骄傲地说：“大叔，你们在旁边嘀嘀咕咕什么呢？不服气就过来和我们打一场啊，我可是校篮球队的。”
乔逸一点也不生气，笑起来，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是校篮球队的。”
孩子们露出惊讶的神色，不太相信他的说法。
那男孩子打量着乔逸的身材：“你身边的那个大叔才是篮球队的吧？你？你就算是篮球队的，也是替补成员吧？”
乔逸哈哈大笑起来，转头对裴明峰说：“他们叫我们‘大叔’哎！”
乔逸拍了拍球，好像还有些手感，但肯定大不如前了，自从工作以后天天忙得和狗一样，哪里还有什么空打篮球啊，早就生疏了。但此时此刻，手上真的捧着这颗球时，乔逸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似少年时的自己回到了身上，让他跃跃欲试想下场打一场球。
不过因为怕丢脸，乔逸先主动谦虚地说：“大叔我好多年没打球了，肯定打不过你们年轻人的。”
说着乔逸上了场。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手感特别好，乔逸对上几个小鬼，还真的被他晃过去了，他跑到三分线处，想耍个帅，投了一个三分球，只见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正中篮筐中心，清脆的“噗通”一声落进去。
乔逸可高兴了，欢呼一声，像他年轻时那样，张开手臂跑了几步，饶了一圈跑回去抱了下裴明峰：“看到没！我厉害吧！”
裴明峰笑着说：“哥你真厉害。”
乔逸记得以前就是这样，那时候裴明峰还没他高，他都是过去拦着小峰的肩膀逼他夸自己英俊潇洒。
裴明峰问：“你再玩一会儿？”
乔逸眼睛亮了：“那我再玩一会儿。”
不过，可能第一个球只是运气好，乔逸再去和这几个小朋友玩，胜败概率就在五五分了。
乔逸跑得满头大汗，一点也不觉得累，神采飞扬得跟这群年轻人满体育场跑，说真的，哪有几个长得老相的高中生，看着还没有乔逸年轻水灵呢。
乔逸渐渐体力跟不上了，叉着腰喘气：“最后一个球。打完叔叔要走了。”
虽然嘴巴说自己老了，但是乔逸心底还是有些不服输的，他想要把最后一个球赢下来，在小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中风光地走，乔逸卯足了劲儿，投出了球，他盯着那个篮球坠落在篮筐边缘，转了一圈，心里祈祷着掉进框里，然后看到篮球掉了出来。
乔逸心下正要叹气。
从旁边冒出个高大的人影，长臂一伸，稍微跳了一下，就把球救了起来，轻轻松松地扣进了篮筐里。
是裴明峰。
孩子们一脸遗憾。
那个男孩子指责他：“你这是犯规。”
乔逸不知羞耻地说：“你还以下犯上呢。”
乔逸高高兴兴地对裴明峰说：“玩够了，我们走吧。”
那帮孩子还在那叽叽喳喳地说：“这两个大叔怎么像搞基一样的？”
裴明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小孩子们被他的目光一扫，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仔一样，瞬间全部吓得噤声了。
乔逸不以为忤，回头对他们笑了下：“我们不是像搞基一样，我们就是情侣啦。再见啦，学弟们。”
乔逸还故意当着他们的面去牵裴明峰的手，把这帮小孩子吓得一愣一愣的，手上的球都吓掉了。
裴明峰也没想到乔逸会这样做，向来都是乔逸遮遮掩掩，他恨不得公告天下讨要名分，现在他不敢再在乔逸不同意的情况下到处去告诉别人他们在谈恋爱，乔逸反倒主动给他名分了！
裴明峰舍不得放开手，偷偷看了乔逸几眼，没敢问。
乔逸发现他在偷看，说：“看什么看，牵个手而已，我们什么没做过啊？”
他们两个人，明明都成年了挺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在学校里，莫名有一种偷偷早恋的错觉，只是牵个手，便脸红心跳起来。
他们走过一条小路，两旁竖立着路灯。
裴明峰轻声地怀念地说：“哥，还记得这条路吗？以前没有路灯，我就说我怕黑……让你牵着我的手。你每次都会牵我的手。”
乔逸：“嗯，记得的。我还嫌弃你好麻烦。要是换到现在，你就找不到理由了。哈哈哈。”
他们回母校玩了一趟，回到s市。
乔逸刚回家，第二天突然接到了警方的电话：“是乔逸乔先生吗？”
乔逸不明所以：“怎么了？”
警察说：“您一年前报案的诈骗案，嫌疑人现在已经被抓获了，让您现在来一趟警察局核实确认一下。”
第66章 天网恢恢
这一年来, 乔逸经历了太多糟心事儿, 整个人生都翻天覆地地改变了, 警察跟他说诈骗案，乔逸一时间都懵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指崔小云的事情。
当时崔小云卷款跑路的事对他的打击是很大, 但是时过境迁, 他不可能一直纠结着这件事，乔逸听多了被诈骗以后不了了之的案例，也不指望能把崔小云抓回来，他有这空钻牛角尖找崔小云, 还不如好好工作从头开始攒钱。
但能抓到崔小云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当时为了结婚攒的二十几万是不是可以要回来了！就算追讨不回来，起码也是个交代啊。
乔逸太感谢警察叔叔了, 他马上赶去了警察局，心里琢磨着, 他那二十几万能追回来多少, 能追回来多少是多少啊。
然后, 乔逸到了警察局, 进门就看到他妈坐在那喝茶。
乔逸：“……”
乔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还真是林雪枫女士！乔逸迟疑了半步，才上前：“您……您怎么在这？”
妈妈昂首挺胸, 颇为骄傲地说：“我怎么在这？崔小云是我抓着的，你说我怎么在这？”
乔逸大吃一惊：“你抓的？？”
警察同志轻轻咳嗽了两声：“咳，乔先生, 你妈妈无意中遇见了‘崔小云’，在确定了‘崔小云’的所在地后，悄悄向我们报了警，我们当天跨省过去逮捕了她。嗯，其实犯罪嫌疑人的真名是‘纪纯’。”
总而言之，“崔小云”能被捕获到案，还就是因为妈妈才抓到人的。
乔逸心情很复杂，他觉得很对不住妈妈，妈妈对他那么好，一直记着他的事。他不由地记起来，以前刚上小学的时候，他当时还长得矮小，班上有个同学老是作着他欺负，把他新买的铅笔盒故意摔坏了，回家以后妈妈发现了，先把他臭骂了一顿，骂他蠢，然后第二天放学直接把那个欺负他的小朋友骂得瑟瑟发抖，堵着人家长要人道歉外加赔钱。每次他被欺负了，妈妈都会给他出头。
乔逸老老实实走到妈妈面前，有点别扭地说：“谢谢妈妈。”
妈妈也就别扭地“嗯”了一声。
他们母子俩吵架以后过去了大半年，就打过一通电话，两人都是属驴子的，倔得很，谁都不肯先低头，这下就显得有点尴尬了。
妈妈岔开话题说：“你不是知道，我抓着崔小云的时候，她都当上老板娘了，开了一家好大的服装厂，可厉害了。”
她咬牙切齿说：“肯定就是用从你那骗去的钱开的店，太不要脸了！”
乔逸当然也气，崔小云把他害得那么惨，他走投无路差点也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幸好他是个有底线的人，最后悬崖勒马了。现在他提到崔小云是一点怜惜喜欢都没有了，当初还是崔小云追他的呢，他傻乎乎觉得自己挺有魅力的，谁曾想人家只是冲着他的钱来的！
乔逸心底热切起来，这钱能追回来多少是多少，感觉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乔逸被叫去例行公事地问了一些问题，他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等了好久，终于瞅到去负责他案子的警察出来了，连忙上前，礼貌小心地问：“警察同志，我问一下啊，我的钱还追的回来吗？……”
警察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含蓄地说：“你的案子还得再继续进行调查，得再等等。”
妈妈有些不满：“这人都抓到了还有什么要调查的。你们办事效率怎么这么低的？”
警察安抚她说：“林女士，您别着急，乔先生的案子可能不止纪纯一个人作案，我们想把他背后的团伙一起揪出来。”
乔逸表示了充分的理解，甚至还有一点兴奋，这么厉害的吗？他和妈妈说：“你有点耐心嘛，你报了警以后人家不是第一时间就把人抓起来了吗？这要是能把她背后的团伙抓起来那不就更好了？免得以后再出现像我这样的受害人。”
妈妈没好气地说：“你心倒是宽，好像丢了二十万是我不是你一样。那是二十万啊！那不是二十块啊！”
乔逸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乔逸觉得自己现在脾气是真的好，都是被裴明峰给锻炼出来的，真的，气多了就习惯了，这要是不想得开一些，日子怎么往下过啊。
在警察局折腾了大半天，暂时还是没个结果。
乔逸和妈妈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乔逸主动殷勤地说：“妈妈，你辛苦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妈妈斜了他一眼：“带我去吃饭？带我去哪吃啊？你不用陪那个姓裴的吃饭啊？你不回家吃饭不用和他说一声啊？”
乔逸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现在不住在一起……”
妈妈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这意思了，本来就如胶似漆到住在一块儿的小情侣分开能是为什么，肯定是吵架闹别扭了呗，她有点幸灾乐祸地说：“吵架了啊？”
乔逸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怕妈妈怀疑他们已经分手了，还补充了一句：“我们没分手。”
妈妈问：“我又没问你们分手没分手。哼，我就知道你们这样的迟早要吵架，还跟我犟……为什么吵架啊？”
乔逸郁闷地说：“就一些生活摩擦，他的性格有些缺陷，太黏人了，我受不了。”
妈妈鄙视他：“这点小问题你就跟人闹啊？你这样可不行。”
乔逸目瞪口呆：“你以前不是只说裴明峰的坏话吗？怎么怪我头上了？”
妈妈说：“你能喜欢上那个坏东西说明你也有毛病。你看看，你一次两次喜欢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乔逸怪生气的，真的是，他妈这个嘴巴，他们说不上几句话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乔逸想了想，还是卸下了这口气：“妈，我们好不容易要一起吃顿饭，你别和我拌嘴了。你干嘛一见面就又骂我啊？”
妈妈顿了顿，默认了乔逸的休战协议：“好久没骂你了，挺寂寞的。”
乔逸：“……”
然后就真不说话了。
到了饭馆。
妈妈冷不丁地问他：“你真就那么喜欢裴明峰啊？”
乔逸的脑海里浮现出裴明峰的脸庞，想到裴明峰的诸多好与坏，轻声而坚定地“嗯”了一声：“我就想和他在一起。妈，是真喜欢他。”
妈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他，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说：“你这话说得跟我当年回家闹非要嫁给你爸一模一样的……我当初还想，假如以后我当了家长，我一定不会像我爸妈一样对孩子找对象的事指手画脚，结果事到临头了，我也受不了。”
她说：“我后来想了很久，当时我开始怀疑你们俩恋爱，是因为我无意中看到了裴明峰的手机屏保是你，本来我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这半年来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越想越不对，没道理他把其他细节都处理得那么干净，却故意露出那么大一个破绽。我思来想去，觉得当时他就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乔逸挺平静的，他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竟然觉得在意料之中，这还真是以前的裴明峰做得出来的。
乔逸点了点头，有一点点生气，又发作不起来。
妈妈奇怪地问：“你不气啊？”
乔逸沉默了好久，皱着眉，苦恼又难以自拔说：“妈，我知道他有很多毛病。但不论怎样，他是真的爱我的。他之前做错了很多事，可他都答应我会改的……”
妈妈对他无语了：“我总算知道当年你姥爷为什么要揍我了。你就铁了心要跟裴明峰过啊？”
乔逸点头又摇头：“他要是能改好，我就一直跟他过下去，要是不能，我也没那么傻。”
妈妈问：“他家里人呢？他家里人就看着他跟男人过日子啊，他不是很有钱吗？他爸妈不逼他结婚生孩子？”
乔逸想到裴明峰家里那情况就发愁，但跟他妈的发愁不是同一种，乔逸说：“他妈妈去世了，爸爸中风瘫痪，管不着他。”
乔逸想起一件事，也得和妈妈交代，语气沉重地试探着说：“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别太生气啊。”
妈妈警惕地问：“什么事？”
乔逸说：“之前我无意中提到我爸欺负我们的事，裴明峰知道了，就……弄了一些手段……爸爸破产是他下的黑手。”
妈妈：“………………”
乔逸赶紧补充：“这事就我们知道，别告诉爸爸啊。”
乔逸和妈妈吃吃完饭回去，裴明峰又跑来了，先前乔逸给他发了短信，说晚上陪妈妈吃饭，让裴明峰要过来的话晚点再来。
裴明峰问他：“阿姨怎么过来了？”
乔逸：“你还问呢！”
裴明峰：“我又怎么了？”
乔逸甩出罪证：“我妈怀疑当初你就是故意让她知道我们在谈恋爱的，你承不承认？你这家伙到底干了多少坏事啊。”
裴明峰现在哪还敢狡辩，只得乖乖承认了，伏小作低地问：“那哥你要不要转达问问她有没有空，愿不愿意和我吃顿饭，我好好向她道个歉。阿姨就为这一件事来啊？”
乔逸：“我问问她吧。”
“倒也不是，她跟别人一起出去旅游，正好遇见了之前骗了我钱的那个女人。我和你说过的……叫崔小云的。然后她把线索提供给警方，警察抓到人，把我叫去了。”
裴明峰整个人都凝滞了片刻：“崔小云？”
乔逸看了他一眼，实在不好意思说是之前差点和自己结婚的女人，裴明峰醋劲儿那么大，说：“就是你回来以前，我谈的那个女朋友。”
第67章 釜底抽薪
“你有心事。”裴明峰刚落座, 戴医生便开口道。
裴明峰说：“我是有件事想请教一下你的意见, 旁观者清。”
戴医生颔首, 静待下文。
裴明峰坐在单人沙发上，靠着沙发背，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 手扶着脸颊, 过了良久，才没有语调地说：“……我之前和你说过，从很早之前我就在策划回国后让乔逸和我在一起的事。当时我还在国外，无法脱身回来, 他已经大学毕业，我实在想不到办法继续阻止他找女朋友, 我想，与其他和一个女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亲亲我我, 不如安排一个女人到他的身边, 不许碰他, 也管着他不让别的女人接近他。”
戴医生推了推眼镜：“后来呢？”
裴明峰说：“没想到他居然很快就打算和我安排的那个女人结婚。我终于把外面的事情都料理妥当, 回国找他。为了彻底让他对女人死心，也是为了逼他没有选我以外的第二条路，用了一些不太好的手段……你知道，我那时候还非常偏激。我让那个女人伪装成卷款逃跑, 把他的存款钱财都带走了。”
裴明峰按了按额角，黑着脸说：“没想到他妈妈无意中遇见了那个女人，把她逮捕了。”
连戴医生都怔忡了一下, 问：“所以你现在不得不承认这件事了？”
“不。”裴明峰说，“即便她要把人供出来也找不到我头上，这事我做的很干净，但她只要供出来是有人故意给她钱让她做这件事的。乔逸一定会猜到是我做的。其实我可以再给那个女人一大笔钱，让她闭上嘴巴，把责任都揽到身上。这并不难，只是看价码而已，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换作是之前我肯定直接这么做了。”
戴医生笑了下，适时地说：“可现在的你犹豫了。”
裴明峰直视着戴医生的眼睛，问：“假如我坦白了，你觉得乔逸会原谅我吗？”
戴医生想了想，说：“乔逸与你之间的裂缝，其实最大的原因是猜疑。现在他还在重建对你的信任中，假如你告诉他，那这还才建到一半的信任肯定会坍塌；假如你不告诉他，则是埋下去一道新的祸根，不知道它以后会不会发作，一旦发作，坍塌得会更厉害。”
裴明峰沉默，垂下眼睫，盯着空气中的某粒浮尘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才心不在焉地说：“我知道了。”
又说：“这件事你先别告诉他，让我自己处理。”
换乔逸去见心理医生。
乔逸一进去，立即说：“戴医生，我怀疑裴明峰还做过其他害我的事没告诉我。”
“……”戴医生微微一笑，“你怀疑什么？”
乔逸愁眉苦脸地说：“我在和裴明峰重新相遇之前，曾经谈过一个女朋友，但在商量结婚的时候，她转走我的所有钱，偷走我值钱的物件，跑了。昨天警察通知我说她被抓获了。说实在话，裴明峰这人连故意让我公司开除我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之前，我其实也有想过这件事会不会是裴明峰做的，可是……这事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也没什么证据，不应该轻易地怀疑他。现在就是我每次出点倒霉事，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怀疑是不是他做的。”
“特别是昨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以后，他神情有点不自然。”
“可我并不确定那是因为他和这件事有关，还是因为介意崔小云差点和我结婚的事。”
“戴医生，我现在特别害怕这事真是裴明峰做的。”
“唉，我该怎么办啊？”
乔逸越说越委屈，眼眶都红了：“我该怎么办啊？我又不敢去问，真的不敢想象……这都不止一次两次了，万一这次也和他有关，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原谅。而且，这是以前的事了，小峰在为了我好好治病，他现在已经改好了的话，我拿以前他犯下的罪证来审判他是不是又太不公平的。可这事吧，越揭露越过分，我感觉自己像是跳下了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每当我已经跌得很惨了，却没想到还能继续往下跌。他的病有没有治好我不知道，我要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原谅，我怕我要变成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戴医生说：“乔先生，你有一个毛病就是爱拖延，一拖再拖，每每把本来早就可以解决的事给拖得更加严重。不管是好是坏，你需要一个结果。”
乔逸觉得戴医生说的很有道理。
他现在还很害怕的是，这要是真的是裴明峰干的这坏事，崔小云会不会把他供出来？警察会不会查出来？他觉得以裴明峰的手段来说，是可以做到不被查出来的，当初他就是怎么都找不到证据，当时裴明峰还没回国，即便是他做的，他肯定也没出面过……
他脑子笨，还是不要去想那么多弯弯道道了，直接去问裴明峰吧。
可是，该怎么开口问呢？
乔逸心事重重地上了裴明峰的车，一般来说，他们两个看完心理医生以后，会一起吃顿饭，然后裴明峰会送他回来，可能留下过夜，也可能不留下，取决于他放不放裴明峰进门。
“小峰……”乔逸憋得慌，他很想问，可刚开口，又觉得喉头像是塞着石头，怎么都问不出口，眼下也不是个好时机。等下吃饭的时候谈？还是回到家里以后再谈？
裴明峰俯身过来，给他系安全带：“怎么了？”
乔逸想了想，欲言又止地说：“没什么。我们去哪吃饭？”
裴明峰启动车子，说：“哥，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乔逸问：“去哪？”
裴明峰抿了抿嘴唇，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乔逸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听见裴明峰说：“我带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路上谁都没先说话，只有缄默，乔逸望着窗外的景色，心里想着好多事，不小心慢慢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时，天色都快黑了……
是裴明峰叫醒他的。
乔逸困意沉沉，一时间没能完全清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记起来睡着之前裴明峰说要带他去一个什么地方，茫然地问：“这里是哪里？”
车子停在停车库里，乔逸下了车，往外看，只看到高高的围墙，好像上面还装了防盗窃翻墙的通电的铁丝网。
而且周边无比安静，没有人声，应当不是在闹市。
乔逸瞬间什么瞌睡都没了，心里咯噔一下，有种极度不详的预感。
乔逸声音都发抖了，战战兢兢地问：“你、你带我到哪了？”
裴明峰握住他颤抖的手，说：“哥，你别怕我。这里是我的另一处房子，平时不在这里住，我之前没告诉过你。你跟我过来。”
虽然没人居住，但是这里有人定期打扫，所以还挺干净的，装潢得富丽堂皇，只是没有人气儿，屋里没开灯，只有日暮的光线照着，显得很是阴暗。
乔逸有些畏葸地被裴明峰拉着走，他悄悄打量着四周，连窗户都是紧闭着的，屋子太大了，他记不清路。
裴明峰带他到三楼时，天色都阴了下来。
乔逸怪心慌的，问：“为什么不开灯啊？”
裴明峰说：“……我不想开。”
乔逸说：“开灯吧，小峰，你别吓我。”
裴明峰还是不肯，说：“等到了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我再开灯。”
乔逸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裴明峰带他到了一扇门前，这个房间的门有四道锁，除了密码，还要扫描指纹、虹膜，还要声音验证，然后才打开。
乔逸真的慌，这尼玛，要是他被关在这个房间里，还能出来吗？
“咔哒”
门开了。
里面漆黑一片，好像连窗户都没有。
乔逸的直觉让他想要逃跑，他的身体也确实这么做了，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试图甩开裴明峰的手，转身就想逃。
裴明峰随即追上来，从后面拦腰抱住他，紧紧把他抱在怀里，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崔小云的事是我做的！”
乔逸拼命地挣扎起来：“操！你还有脸说啊！”
裴明峰死活不肯放手，把他拖进屋子里，乔逸急得额头都要冒汗了，抓着门边不想被裴明峰拉进去小黑屋里，这时，灯开了，屋子里瞬间一片敞亮。
乔逸看到屋子里的场景，愣住了。
他正面望过去那面墙上，挂满了很多照片，全都是他的照片。
——裴明峰出国以后他们没有见面的那些年里，都是他大学期间还有刚参加工作时的照片。
第68章 心甘情愿
乔逸是真的被吓傻了, 他自以为平静普通的生活居然一直被人监视着, 他以为崔小云的事是裴明峰做的已经够可怕了, 打死都没想到这狗逼是从更早开始就开始策划了。
墙上贴着关于他的各种各样的照片，有高中时期的就算了，居然连他大学时期, 以及毕业后到和裴明峰重逢之前的也有, 乔逸还看到几张印的特别大的，他在大学澡堂的更衣室脱衣服的照片，拍得特别色情，乔逸看了一眼, 血直往脑袋上涌去，差点没眼前一黑直接气昏过去。
“你个王八蛋！”乔逸出离愤怒,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裴明峰, 反手就给了他一拳, 裴明峰给他揍得往边上一歪, 但是没有还手, 乔逸继续揍他，“你还有脸告诉我！你还干了什么！”
乔逸揍了几下，发现裴明峰完全不反抗，动作又不由地凝滞了。
就在乔逸愣神的瞬间, 裴明峰又扑上来抱住他，乔逸好似应激反应，才要冷静下来, 立即挣扎起来，不想给裴明峰抱，裴明峰紧紧搂着他，大声地说：“哥，哥，你想揍我就揍吧，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能离开你，我出国以后回不来，也一直找人盯着你，让他们拍你的照片和视频给我，告诉我你每天都干了些什么。”
乔逸目瞪口呆，嘴唇嚅嗫，怎么推他都推不开，愠怒地脱口而出：“你神经病啊！”
裴明峰抱得实在太紧，好似要将他嵌进自己的骨肉里，理直气壮地说：“是！我就是有病！我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气头儿过了，乔逸又鼻酸：“你真的是……再怎么着，你都不能安排找一个女骗子来骗光我的钱，逼我到你身边啊！你就不能好好地和我说话吗？就算我以前拒绝过你，我也不是顽固不化的人，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呢？”
裴明峰把头埋在他的颈弯，乔逸感觉到有炽热的水珠从自己的领口滑落进去，裴明峰说：“我等不及，我都等了七年了，再等下去我真的要疯掉了。我要是不安排一个女人到你身边，你自己找一个，哪还有我的位置？没有崔小云也有林小云、陈小云。我想到你和别人亲近，我就嫉妒得要疯了，你和她牵过几次手我都知道！这是我能忍耐的极限了，你要是再跟哪个人亲吻甚至上床的话……我真的能弄死那个人。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裴明峰的泪水碰到过的肌肤都仿佛被烫伤，乔逸抬起头，眼眶也有些发热：“太过分了，裴明峰，你做的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被你逼得差点要去自杀了？”
裴明峰说：“不会的，我一直跟着你的，就算真到了那地步，我也会把你拦下来的。”
乔逸气笑了：“呵，怎么？你还得意自己计划很周全是吗？”
裴明峰斟酌着语言，哽咽着说：“我不是……我只是……我知道我做错了，那都是我之前做的，你不喜欢那样，我再也没有那么做了。我怕你知道，没敢告诉我，我知道我要是我告诉你了你肯定会不要我的。”
乔逸沉默了很久，脑袋已经冷静下来许多，崔小云的事情暂且不提，这间屋子里的秘密，裴明峰大可以一直瞒着他，何必直接自曝其短，缓了几口气：“……那你现在都告诉我了是什么意思？”
裴明峰的手都在发抖：“我怕你不要我。我怕我把你逼急了，你会伤害你自己。我想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他说：“我以前觉得只要得到你就好了，就算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需要我离不开我，我就满意了。你的身体只有我能亲近，别人都不许碰，就算得不到你的心，那我得到你的人也好。但我们真在一起以后，我又想要你眼里只看着我一个人。我想要你也喜欢我，像我喜欢你那么多的喜欢我。”
乔逸打断他，没好气地说：“你那神经病一样的喜欢，打死我我都不能变成那样的，你别想了！”
“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裴明峰说，“那时候你说你愿意原谅我的时候……哥，我真的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我以前一直没想清楚……我觉得只有在这样的你身边我才像是活着。我也不想让这样的你被我染黑，你一直这样就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子，你不用改，是我太坏了。”
裴明峰慢慢地放开了他，半跪在地上。
乔逸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裴明峰拉着他的手，眼里盛满泪水：“哥，我在改了，我真的在改了……我现在把我以前对你做的坏事都告诉你，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改好行不行？”
乔逸难受得紧，他受不得别人跪他，尤其是裴明峰，这算怎么回事呢？但乔逸自己是跪不下去，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拉着裴明峰：“你别跪我，你别这样。”
乔逸红着眼睛：“你让我想想……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乔逸吸了吸鼻子，纠结地说：“小峰，我现在真的，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你之前做的那些真的太过分了，我就这样轻轻放下地原谅了你，我都要觉得自己太贱了。上次我下定决心原谅你，我都感觉已经是用了我所有的心软了。我那时想，就一次，就那一次，要是你还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一定要和你一刀两断，不能再这么黏黏糊糊的。没想到你还做过更过分的事。可我也不能就这样原谅了你啊……”
裴明峰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
乔逸泪蒙蒙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脸茫然。
裴明峰打开了一个保险柜，输入密码，拿出一把枪来，上膛，把枪放在乔逸的面前，很认真地说：“哥，你要是不解气你冲我开一枪吧，要是我侥幸没死，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乔逸眼泪都被他给吓回去了，愣了好久，他当然没去拿那把枪，缓过神，太生气了，骂他：“你他妈还说你在好好治病呢！这能叫在改？你的神经病还是很严重啊！！”
裴明峰一下子被他骂蔫了：“那你要我怎么样……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乔逸坐在地上，低下头：“你先别逼我了，小峰，你明知道我不擅长做决定，我得想很久的。”
“我现在觉得，你就像是一颗长进我心里的瘤子，让这颗继续长下去，我会死掉，可要把它挖出来，我也会死掉。我不知道，我想不好我要怎么做。”
“你也别说什么让我出气的气话了，你差点把我逼死，但我做不出那种事。我做不到的。我喜欢你，我不可能伤害你。”
“我有时候真想不通，你要是喜欢我，你怎么舍得那么伤害我；可你要不是喜欢我，你又怎么会做到这种地步。”
乔逸看到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要是你没喜欢我，也没让我喜欢上你就好了，我们就都不用这么痛苦了。”
他是真的进退维谷，原谅裴明峰吧，他做不到，不原谅吧，可见裴明峰这样主动坦白，显然是在很努力、积极地治疗了，确实是因为喜欢他有在改变，可裴明峰是不是能改好，他又没有那个信心。
裴明峰想去抱他，伸出手，在快碰到乔逸时，又收了回来。
裴明峰蓦然想起那天乔逸哭着对他说：“我知道你是很喜欢我的……我是个人，你把我当成个人来喜欢吧。”
那正是他喜欢的乔逸，他知道外人都觉得乔逸和他不般配，但他觉得自己才是配不上乔逸。世界上在没有比乔逸更善良更温柔的人了，他在最压抑痛苦的日子里，都是靠反复回忆他们在一起时的日子来聊以慰藉，才让自己没完全变成个怪物。这些日子来的治疗，也让他慢慢地能够体会乔逸有多么痛苦，以前他只希望乔逸能在他身边，不管是痛苦还是快乐，只要拥有这个人就够了，可现在他更希望乔逸是快快乐乐、心甘情愿地和他在一起。
把一只自由的鸟囚在笼子里，只会让他死掉。
裴明峰握紧拳头，用力到手在发抖，裴明峰问：“哥，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让你很痛苦？”
乔逸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
裴明峰深吸一口气，指甲刻进手心，他感到疼痛，大抵是刻出血了，他说：“哥，你走吧，我没锁门，你现在就走，不然我会忍不住想把你关起来的。你赶紧走。”
乔逸站起来，看了他一眼，脚有点发麻：“小峰……”
裴明峰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声音都在发颤，像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对他说：“你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快走。”
时间忽然变得无比漫长，裴明峰听着每一丝微小的声音，他听见乔逸终于抬起脚步，朝门外走去，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他听不见。
乔逸的每一声脚步，都像是往他的心口刺上一刀。
他心底有两个声音在疯癫地争执。
一个声音说：“把他留下来，把他留在你的身边！去追他，现在还来得及，快去！把他锁起来！就算不择手段又如何，你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另一个声音却说：“他是你人生里唯一美好的东西了，你想连他也毁掉吗？”
裴明峰回过身，这个没有窗户的密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坐下来，看到了地上的那把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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