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霍走后, 易辞洲也没多停留,搂着舒晚的肩就上了楼。
纵使满脸的不情愿,也只能被他束缚在怀里, 脚步拖拖拉拉地往房间走去。
不过十几米的距离,硬是被她走出了漫漫长征的感觉, 连跟在后面的付沉都觉得脚底灌铅, 腿抬都抬不起来。
直到进了房间,易辞洲也没有放开她,只回头对付沉道:“出去。”
付沉低眸点点头, 目不斜视,一声不吭地带上房门。
此时日近午后, 房中重归安静,除了偶尔飞过几只沙哑叫吼的大雁, 窗外静得无风无云。
易辞洲放开她,将厚重的外套脱下, 大步走到沙发边坐下,然后手肘撑膝, 双掌搓了搓面颊,哑着声音说道:“过来。”
舒晚站在原处,淡淡看着他,不仅只字不语,也没有半点过去的意思。她冷着脸,双手攥拳,在男人余光的注视下,径直朝卧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 身后那人就喊住她, “阿晚,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他说得不紧不慢,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舒晚听着,脊梁骨一寒,脚步稍顿了一下,但也没回头。
她阖眼,尽量深呼吸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屹然不动,然后在卧房门口小站了会儿,便准备关上卧室的房门。
然而她的动作当然不及男人的迅猛。
手指还没扣上门把手,易辞洲倏地大步走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等她反应,就用力一甩,将她重重摔在床上。
陡然间失重,舒晚吓了一跳,刚想抬起身子,易辞洲却已经欺身压来。
“易辞洲!”
她又惊又恐,挣扎着胡乱踢着脚,试图脱离他的束缚。
而易辞洲不语,他阴沉着脸,一只手将她的双手牢牢钳制在她的头顶,另一只手则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他,“说说看,你到底想跟廖霍打听我什么?”
这不是她不是第一次躺在他身下,却是第一次感受到难捱的绝望。
她仰着脖子往上挺,难受地开口道:“我只是出去散步而已,我怎么知道会碰到廖霍……”
“只是出去散步?”易辞洲横眉立目,深深问道。
她不说话。
他冷嗤一声,松开她下巴上的手,然后在她外套口袋里摸索一下,拿出一本护照用力砸在床上,厉声道:“散步需要带着护照吗?!”
护照不偏不倚砸在她的耳朵边上,带起的一阵风呼哧传入大脑,舒晚的神经立刻就绷紧了起来。
狼狈之色随着脸颊的涨红愈渐明显,她后背紧紧贴着床单,面庞扭曲,开口竟是涩着颤音的哀求:“易辞洲,我不欠你什么啊……”
易辞洲挑眉:“所以呢?”
舒晚崩溃道:“哪怕你让我走,我都好过很多。”
她几乎是哭着说完。
看着她扭曲的面容和僵硬绷紧的身体,易辞洲心中一紧,有那么一瞬间,他大脑都空白了。
哪怕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走……
这女人,真动了离开他的心思。
易辞洲渐渐放松了手里的力度,手肘俯撑在她双耳两侧,静静看着她双目涣散的哭腔,说道:“你不欠我,可是你弟弟欠我。”
这个软肋,已经成了一根软刺,除非这根刺自己消失,否则,她拔不掉。
舒晚泣不成声。
她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小时候经历的那场爆炸,也像是昨夜被按进水里的失音。
她抬手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易总,您高抬贵手。”
易辞洲低头,静静看着她。
说实话,谁不想离开这个压抑的易家呢?
然而他永远逃脱不了这个牢笼,既然他离不开,那么他一定要拉一个人陪他。
到死都要陪着他。
他冷漠地凝视她,熟稔地解开她的衣服,然后缓缓抚上她的眼睛,低沉道:“可是我不想放手。”
……
当晚,一夜无眠。
舒晚眼睁睁看着天边日出,听着身边的男人起床,听着他洗漱,听着他穿衣,然后不住地咬着自己的指甲,迟迟不愿挪动身体。
易辞洲穿好衬衣,见她偶尔深呼吸一下,似乎是醒着的,便沉声说道:“今天带你去商场买点东西?”
她蜷缩在被子里,默不作声:“……”
见她不说话,易辞洲眉头紧蹙,系着领带走过来,“想要什么?包,鞋子,还是首饰,衣服?”
他低头俯身靠近她。
女人闭着眼,睫毛却是微颤。
易辞洲当即就沉了脸色,但是一想到她昨天那副央求的哭腔,心中怒意又发作不起来。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在她耳边道:“别再想着跑了,离开我,你爸也活不下去,不是吗?”
舒晚这才用力闭了闭眼睛,抬手将耳朵上的助听器取了下来,还顺便掖上被子,盖住了脑袋。
她这番举动,明显是听到了。
时间紧迫,封况已经在门口再三催促。
易辞洲俯身拍了拍她的肩,“我先去开个临时视频会议,等正式开展了,付沉会来接你。”
会议进展很顺利,不过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差不多将今天参展的一些厂商有了个大致的统筹了解。
会议刚一结束,易辞洲就吩咐付沉道:“你去接太太。”
付沉愣了愣,虽然不是很情愿,但又不能推脱,只得匆匆应下。
到了展会外,已经有不少集团公司的上层高管汇集在VIP区,还有源源不断的商务豪车停靠在门口。
稍憩了一下,易辞洲抬腕看了一眼表,“太太怎么还没来?”
封况也着急地看了一眼来往车辆,并没有熟悉的车牌号。
又等了一会儿,封况低头说道:“易总,先进去吧,S车厂的亚太区销售顾问已经在等着了。如果太太到了,我带她直接进来。”
易辞洲点点头,不再多等。
一进展会现场,就迎上来一个男人。
四十来岁,厚重的平酒瓶底眼镜,操着一口浓重的港音普通话。
“易总,幸会。”
早就接到通知,TPN集团的总裁亲自莅临,他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介绍起自家的产品。
新能源汽车已经不是什么新兴产业了,普及度越来越越高,销售顾问介绍起来的时候游刃有余。
易辞洲默默听着,问道:“你们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销售顾问指着展会上的一辆车说:“声控引擎。”
他来了兴趣,抱着手臂走过去:“演示一下?”
销售顾问咧嘴一笑,坐到车里,然后说道:“start。”
车子立刻打火。
易辞洲笑笑,“把一键启动按钮换成语音控制,不是多此一举吗?如果是……”
销售顾问:“什么?”
易辞洲敛了敛眉眼,依然淡笑:“如果是聋哑人呢?”
是啊,那么多聋哑人,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好的条件用最贵的助听器,植入最好的人工耳蜗,接受最棒的语言训练。
销售顾问愣了一下,这可不在他所了解的范畴之内。
易辞洲勾着唇,让封况拿了一份资料,粗略看了一下,便转头走向了另一个展台。
这个展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来自各国的人都有,说什么语言的也都有。英语是最基本的沟通语言,大家交流起来也都不费劲。
易辞洲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那些关于新能源汽车的介绍和前景展望,越听越乏味。
这时,旁边一阵攒动。
几个人指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绅士男人,大声说着什么。
说的是德语,他也听不懂。
但是那个男人的手语,他却看懂了。
男人:【我的手语翻译生病了,你们这里没有临时翻译吗?】
按理说,这种大型国际性展会,都会配备特殊翻译,但是此刻刚刚开展,许是翻译还没到,一时间竟找不到人。
易辞洲仔细看了一下,不觉一笑。
这个德国男人是新能源的业内人士,一个重度听力障碍者。虽然是聋哑人,但不妨碍他成为目前新能源汽车上游零件的最大供货商CEO。
这是个好机会。
作为商人,易辞洲不会轻易放弃。
就在众人皆手足无措之下,他大步流星走过去,自然而然地跟德国男人打起手语:【我可以帮你。】
各国手语有些词汇不太一样,但交流起来并没有什么障碍。
男人一见,又看到他身上挂着TPN的标志,不禁愣住,然后欣慰又欣赏地回复道:【你会手语?】
易辞洲点头微笑:【会一点点。】
男人一脸诧异,仿佛遇到了救星。
同是集团高管,不用翻译就能毫无障碍地沟通,这还是第一次。
二人自我介绍了一番,便开始讨论起今天的展会。
在众人的喟叹之下,简单交流后,德国男人递了一张名片,并且留下了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易辞洲回了名片,又说了几句,这才笑着转头离开。
他抬腕瞥了一眼时间,“封况,去看一下T车厂,他们的自动驾驶技术是最先进的。”
他脚步不停,封况也只能跟上,然后皱着眉提醒他,“易总,太太还没来。”
话音刚落,易辞洲脚步一顿。
啧,因为沉浸在刚才与德国CEO的交谈之中,他竟忘了还要等一个人。
不过无所谓了,带着她,无非不是作秀。
但至于为什么带她来,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嗯。”他垂眼,淡淡道:“不来就不来了吧,她本身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他说完,便又不疾不徐地往展会核心区域走去,然而没走几步,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展会侧门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纵使是亮及夜色的星空,也比不上此时的耀眼芒种。
舒晚就这么静静站在那,一席高贵的套裙,优雅闲适,泰然自若。
看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应该到了有一段时间了。
只一眼,似乎是贯穿胸膛一般的疼,易辞洲忽地心悸了一下,他竟然不敢去想,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迎着玻璃窗外的半缕阳光,舒晚恬静一笑,朝他走来。
仿佛脚底灌铅,易辞洲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看着她走到自己的面前。
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帮他整理领带。
又看着她轻轻踮起脚来,语气温柔,却眼含讽刺,“易辞洲,你的手语,可不比我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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