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豪门的荆家, 若举办宴会,来参加的人定然不会少,说不定还会有媒体记者。

    到时候, 荆谓云私生子的身份爆出来, 必然被推至风口浪尖。

    荆家到底是要助荆谓云还是害他,不可言述。

    听着大小姐那堪比宫斗剧一样乱七八糟的心声,荆谓云的眉头不禁皱紧。

    生日宴会?

    荆家怕不是把他当软柿子拿捏呢。

    荆谓云心里烦得要死, 可又看见时郁在思索这件事, 那股子躁郁感,悄无声息压了下去。

    见她想的认真,盯着手机屏幕好半天, 荆谓云忽然道:“还吃草莓吗?”

    时郁一听,抬起头来, 眼神中带着点茫然,“还吃草莓啊?”

    “……”

    论汉语的博大精深。

    荆谓云侧目看了眼果盘, 刚才吃了一盘子草莓了。

    “出去吃饭吧,有点饿了。”时郁终于关了手机还给荆谓云, 不再纠结这件事。

    荆谓云没意见。

    不过今天两人学了一天习, 荆谓云也有些乏,最后决定去外面吃。

    等他们准备出门时, 正好迎面撞上了苏婉。

    苏婉大大方方冲荆谓云笑着点了下头, 柔声问道:“要出门啊,想去哪让老林送你们。”

    时郁点点头, “妈, 我们走啦。”

    说完, 她拽着荆谓云往外跑。

    一开始让她喊爸和妈, 时郁还有些别扭喊不出来, 后来吧,想着,就是一个称呼,无所谓怎么喊,慢慢也就那样了,至于里面有多少真情实感,时郁自己也不知道。

    这次他们去的是一家茶餐厅。

    环境淡雅幽静,糕点类食物更多一点。

    时郁还挺喜欢这种精致的小东西的,难得有了兴致,拿着菜单点了好几样。

    等她点完以后,就发现荆谓云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时郁以前不是没被人追求过,她的那张脸摆在那里就是最好的招牌,但其实她很讨厌别人一直盯着自己看。

    这会让她有种被当成商品挑选的感觉。

    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是被这么选的。

    但荆谓云不一样,他虽然眼神有些凶,却不含有那些让人生厌的东西。

    就好像,他只是喜欢看着她,仅此而已。

    很纯粹。

    “荆谓云。”时郁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

    大小姐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捧着脸看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讨厌我吗?”

    荆谓云:“???”

    荆谓云好悬没一口气呛死自己,半天没反应过来时郁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就相当于一个直球打过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不讨厌。”

    荆谓云说话时习惯性看着时郁的眼睛,很认真,也很强烈,让人无法忽视。

    只要你看他一眼,仿佛就能陷进去。

    “那你为什么要坐那么远?”时郁不满地指了指荆谓云的椅子。

    今天荆谓云推开她的动作,让她有那么点介怀,然后就发现在这种餐厅里吃饭时,荆谓云永远都坐在对面。

    她旁边的位置是有钉子,不能坐吗?

    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花四溅,让人变得奇怪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以前一直被忽视,时郁很享受荆谓云追寻自己的目光。

    尤其是在他因为自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或喜或怒时,那是一种无法言述的快感。

    从来没有人对时郁这样过。

    荆谓云是第一个,用那种“她是独一无二”般的视线注视着她。

    于是,时郁亲自给他搭好了朝自己走过来的台阶,虽然有点笨拙,意思不明确,但她确确实实的给了。

    荆谓云沉默了十几秒,慢慢站起身,走到时郁旁边坐下。

    见状,时郁侧过身改为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撒娇似得碰了碰荆谓云的指尖。

    “明天大小姐给你过生日吧。”

    荆谓云没说话,时郁就看着他,眼睛微弯。

    他垂眼看了看大小姐的手,她的手小小一只,像猫爪子似的轻挠着他。

    恶劣又大胆。

    “你生日是哪天?”荆谓云面无表情岔开了话题。

    “哈?”时郁也被问懵了。

    这个世界的“时郁”生日是哪天,她根本不知道,说错岂不是就露馅了。

    不过,荆谓云既然问了,是不是代表他也不知道“时郁”的生日是多少?

    再就是,时郁不想再对荆谓云说谎了。

    “11月11日……”

    据院长奶奶说,她们有的有出生日期,就按照正常的生日算,没有的,就是来到时光福利院当天的日子。

    这就是她的生日。

    这时,糕点和小吃上来了。

    时郁早就饿了,直接拿起小叉子叉起一块小鸡排,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这个好吃,你尝尝。”

    荆谓云和她并肩坐着,在吃的上面,他从来没对什么东西表达出喜爱的情感。

    大小姐让他吃,他就吃了。

    时郁懒洋洋地吃着食物,感觉哪个好吃,就往荆谓云盘子里放一点。

    似乎是觉得投喂荆谓云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我……不过生日的。”

    荆谓云斟酌着怎么说话不会伤了大小姐的兴致,蓦地开口道。

    时郁一愣。

    其实认识了这么久,荆谓云家里那点破事,时郁都知道,她能怎么办,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履行当初那句不过脑子的承诺,“大小姐疼你”。

    一阵沉默后,荆谓云低沉的声音传来,“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是罪,生日不生日的,没那么重要,你不用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耽误时间……”

    时郁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听他用平静的语气轻贱着自己。

    又来了。

    那种酸涩堵在心口的感觉。

    荆谓云你可真厉害啊,装可怜,让大小姐同情也要有个度吧。

    平时闹一闹玩一玩的没什么。

    过生日就别装了呀,大小姐会心疼的啊。

    时郁想也没想,伸出手捂住了少年的嘴,另一只手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角,像是拽着什么救命稻草。

    那么好的荆谓云,也会疼啊。

    只是他习惯性把痛苦都藏起来了。

    时郁无法想象,这么多年,深陷绝境黑暗的少年,是如何独自吞下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的。

    一想到这,她就也能感觉到疼。

    最后,荆谓云妥协了。

    他伸手把人搂紧怀里,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声音很轻。

    “听你的。”

    ————

    时郁这人,性子冷,对什么都提起不来太大的兴趣,连头发丝都透着点颓。

    但她一旦对一件事上心后,就会认真做到底。

    第二天一大早,时郁就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昨晚她吩咐了什么,偌大的别墅里一个佣人都看不到,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时郁和荆谓云两个人。

    荆谓云不看重生日,无所谓怎么过,全凭大小姐心情。

    他们先是去了银相城的超市。

    荆谓云非常自觉地推了一辆购物车,跟在时郁旁边。

    大小姐走走停停,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明显是不经常出门,估计连菜价贵还是便宜都分辨不出来。

    她问他,“你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没有。”

    荆谓云顺手拿了一盒草莓放进推车里,昨天大小姐挺爱吃的,草莓不能久放,随时吃随时买最新鲜。

    时郁表情恹恹,一种“歉疚”的情绪滋生。

    荆谓云的爱好,她就知道那么一个,平时的事都是荆谓云安排好,真到了这种时候。

    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偏爱。

    时郁就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凭什么荆谓云就要可怜兮兮的,像个没人要的小白菜,连个生日都过不了。

    是,私生子就是原罪,可荆谓云从未主动去争去抢什么,父母犯下的错,却要加罪到他身上。

    有点不公平。

    既然当初选择了不要他,不管他,现在又干什么巴巴的凑过来。

    烦死。

    就在这时,荆谓云很巧地轻咳了一下,打断了时郁的思路。

    他不想时郁不开心,又不能直接说自己会读心这事,只能用这种方式干扰转移她的注意力。

    荆谓云问:“你要做饭?”

    时郁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很明显,“不然我领你来超市玩呢?”

    荆谓云:“……”

    嗯,早上八点领他来逛超市,不知道是准备做早饭,还是午饭。

    很快,两人来到了生鲜区。

    时郁买了点排骨和一些鸡翅,又去旁边的蔬菜区,拿了些菜,她虽然不太会挑,但知道哪些菜可以搭配在一起。

    给人一种她会做菜,只是从未出门买过菜的即视感。

    路过零食区时,时郁忽然拽了拽荆谓云的袖子,踮起脚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薯片,蕃茄味的。”

    之前,时郁的吃食都是荆谓云管控着。

    荆谓云会准备水果,却很少给时郁买零食薯片一类没营养的东西。

    时郁也从未抱怨说过什么,有什么吃什么,一点也不挑剔。

    可能对她来说,能不动,有的吃就行了,不会太过计较吃的东西是什么。

    荆谓云抬眼看了下货架。

    零食种类很多,以至于满满当当摆了整个架子,时郁说的那个,就在比较上面的位置。

    而大小姐此时正抓着他的袖子,和他要。

    时郁嗓音属于清甜那种,但说话总是轻飘飘的,很软很平,不会有太大起伏,可要东西时。

    和撒娇没什么区别。

    荆谓云身体一怔,能感觉到少女温热的呼吸吹在耳边,痒痒的。

    他连忙伸手去把那包薯片拿了下来,放进购物车里。

    “还有那个。”

    说着,时郁的手更过分了,直接挽住了荆谓云的胳膊。

    荆谓云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按照她说的,一个一个拿下来放进购物车。

    他想。

    大小姐可真恶劣。

    一边做着这些亲昵惹人误会的行为,堵住了自己想要保持底线与距离的念头。另一边,又无名无分,不给他一个正经的身份。

    这些又算是什么呢?

    “嗡嗡嗡……”时郁的手机不停震动着,她只好掏出来看了眼。

    居然是苏婉打来的电话。

    “喂?”

    电话另一头的苏婉声音温柔,听不出什么异常,只是柔声道,“小郁,你荆伯父问,小云怎么不来参加宴会呀?”

    居然是荆家的人找上门来了。

    时郁用力抓紧了手机,半天没有说话。

    如果是以前的她,绝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人好坏与己无关,能少点麻烦就少点麻烦。

    可现在不同了。

    透明无形的墙壁早就有了裂缝,自卑也好,颓丧也罢。

    时郁能确定的是,无论自己什么样子,都有一个人不会抛下自己,这就够了。

    这样就好……

    她想要的本就不多,很小的时候,想要一个家,那个愿望破灭了,还幻想过自己会被人宠着惯着,可现实告诉她,没有人不会离开她。

    院长奶奶老了,小抑也不要她了。

    时郁挽着荆谓云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不想放手。

    “妈,我不想荆谓云回去。”时郁是这么说的,话语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她没说荆谓云不愿回去,而是说她不想荆谓云回去。

    苏婉如何能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放心吧,这边有我们呢,你们俩好好玩,多叫点朋友,也热闹些……”

    苏婉嘱咐了很多才不舍地挂了电话。

    时郁心底暖洋洋的,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关心她了。

    【家人,是这样子的吗?】

    【小抑,我好像知道家是什么了……】

    来这个世界的契机是痛苦的,可在这里遇到的人,却是时郁最幸福的事。

    “走啦,回家!”

    时郁没松手,就那么挽着荆谓云的胳膊去收银台结账。

    塑料袋要了两个才装下。

    荆谓云能感受到她的喜悦,不由得感叹,大小姐情绪转变是真的快。

    她能上一秒凶巴巴的,下一秒就黏糊糊地凑过来。又能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人的恶意和善意,在被伤害前,就已经跑出去很远。

    然后,发现可能不会伤她时,又一次次试探,拿着爪子勾人。

    永远踩在那条边界线上。

    真聪明,时郁知道怎么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不像他。

    他被人吊得死死的,逃不了了。

    ————

    到家的时候八点四十。

    往常这个时候,时郁还在被窝里和周公下棋。

    她只有在逃避时,才那么嗜睡。

    厨房台子上堆满了食材。

    时郁侧过头看荆谓云,澄澈的双眸很平静,不像是第一次做饭。

    她双手合十在胸前,“能麻烦寿星帮我处理吗?”

    这些东西,她要是自己来弄,能做到晚上。

    荆谓云:“……”

    大小姐不直接使唤他,反而用了“麻烦”两个字,让他有那么点不太适应。

    荆谓云愣了两秒,询问道:“要不还是我……”

    然后,他收到了时郁的冷眼。

    行吧。

    他打下手。

    荆谓云默默去旁边洗菜,动作熟练,不是第一天干这事了。

    两人配合的倒也算默契,荆谓云会看眼色,也知道时郁下一秒需要什么。

    时郁做饭还真不是花架子。

    和她会电吉他一样,很出人意料,又没有多意外。

    好像什么事发生在她身上都很正常。

    她一直很优秀,只是从未有人耐心地一点一点等她展露出来。

    时郁炒菜有个小毛病,打死不放葱,顶多放点蒜和姜炒个香。

    你看,是人就会有喜欢的和讨厌的。

    时郁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起,时郁正拿着瓶可乐往锅里的鸡翅上倒,抽不开空,随口道:“你去开吧,好像是我买的东西到了。”

    荆谓云“嗯”了一声,洗了下手,才走出去。

    没多久,他就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回来了。

    时郁瞥了一眼那个袋子,应该是她买的。

    昨天才知道荆谓云的生日,她连夜下单加急让卖家务必今天送到的,看起来保密工作还挺不错,回头可以去给个五星好评。

    荆谓云刚把东西放下,就听见厨房里传来时郁的叫喊声。

    “荆谓云!”

    荆谓云想也不想冲了进去,然后看到大小姐委屈巴巴站在铁锅旁边,用手指了指锅。

    荆谓云:“……”

    嗯,大小姐端不动锅,大概是用铲子翻菜就很累了,可以理解。

    荆谓云无奈地走过去单手握住锅柄,上下掂了掂,让里面的菜受热均匀才倒在盘子里。

    时-弱不禁风-郁,面无表情给他鼓了个掌,以示鼓励。

    荆谓云:“……”

    他发现了,大小姐现在越来越像那天醉酒的样子了。

    表情虽然还是很少,却比从前多了不少,也爱说话了。

    现在……

    还为他做饭。

    荆谓云不喜欢过生日。

    或者该说,他从不过生日,自记事以来,周围的人都说,他出身肮脏,每天都在说,一遍遍重复着。

    有时候荆谓云都在自我怀疑。

    他是不是真的很脏,不配活着。

    那些人大概是学历也不怎么高,用词很单一,来来回回就是,野种、畜生、小三的种、真脏、晦气……

    让他猜猜荆家怎么知道他生日是今天的。

    应该是找到了母亲生自己时所在的医院,以荆家的手段,查到这些不难。

    明明很简单就能找到他们,却不闻不问十七年。

    荆谓云可以理解众人对私生子的痛恨,却不能接受渣爹装死,骗他母亲,给他母亲希望又不管不顾。

    他也怨那个对自己非打即骂的母亲,从未把他当成人对待过。

    有些事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真他妈委屈。

    凭什么啊?艹!

    忽然,荆谓云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背,低头看过去。

    少女一双漂亮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看。

    荆谓云有点受不了,声音带着哑,“怎么了?”

    时郁伸出细白的手指指了指,“端菜。”

    荆谓云:“……”

    ————

    红烧排骨豆角,可乐鸡翅,醋溜白菜……

    看着桌子上的菜,荆谓云怔了一怔,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时郁垫脚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去洗澡换个衣服,你换不换?”

    在厨房忙活了半天,身上不可避免地染了些饭菜的味道。时郁很重视这次的生日,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雀跃。

    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么一句话对男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洗澡。

    换衣服。

    你换不换……

    等时郁转身上楼了,荆谓云还是保持那个姿势站在原地,半点反应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能感觉到自己似自燃了一般烧起来,耳根发烫。

    真要命。

    ————

    男生洗澡普遍比女生快一点,没一会儿荆谓云就从浴室走出来。

    他低垂着头,拿着条毛巾在脑袋上揉着。

    大概是有了上次被看“光”的经历,那之后洗澡都是穿好衣服才出来的。他身上套件白衬衫,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了一颗,露出锁骨的一个边,透着股说不出来的禁//欲感。

    感觉不是来过生日,而是去勾引大小姐的。

    荆谓云正在吹头发,就收到了大小姐的消息。

    【大小姐:来我房间。(猫猫招手.jpg)】

    荆谓云:“!!?”

    大小姐是想折磨死他。

    作者有话说:

    大小姐是天蝎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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