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 康熙在前头宴请蒙古各部亲王,清音日日看着太皇太后对科尔沁格格宠爱有加。
谣言虽然被短暂的压了下去,但是众人的目光却发生了变化。奉承太皇太后的福晋们更加殷勤, 就连科尔沁格格也成了吹捧的对象。
科尔沁格格似乎也代入了儿媳的角色,对清音十分殷勤。清音面上不冷不热,心里却有几分厌烦起来。
是时候做点什么。
这日夕阳西下的时候,草原上刮起了风,吹的营帐上的彩带猎猎作响。
从太皇太后处回来后,清音坐在毡房里看了会书, 就感觉气温降了下来。若溪立即将箱笼打开,找了淡粉色绣荷花氅衣出来。
清音原本穿的大红色牡丹纹衬衣雍容华贵, 再穿上这件淡粉色氅衣, 就增添了两份温婉气质。
“主子, 皇上叫人来传话, 晚膳和蒙古王公们用,让主子别等他。”小林子掀开帐篷来报。
来蒙古的这几天, 康熙都在前头宴请蒙古王公们, 清音对此早有预料。
“知道了, 你去回皇上,切莫喝多了酒伤身。”清音这话不过是废话, 康熙一向不喜酗酒, 少有喝醉的时候。
只是这话虽然没有实际意义,却能在细节上体现她对康熙的关心。清音对此一向做得很好, 仿佛一个贤惠的妻子。
康熙在前头听见她的叮嘱, 果然心情愉悦, 赏了传话的小林子几颗金瓜子。
这金瓜子价值还在其次,主要是它的意义非凡, 往往代表着康熙的圣眷,一向为后宫中人所欣羡。
在帐篷外面散了会步,清音就回了毡房,准备用晚膳。
“去将佟贵妃、僖妃和惠妃都请来,就说本宫召众姐妹相陪。”清音用花露泡了手,坐在塌上稍感无聊,就想增添几分人气。
“是。”若溪立即让人去传话,又吩咐膳房摆宴,一时间众人都忙了起来。
几个妃嫔听见皇后有请,都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都来了。几人住得近,在明黄色的帐篷附近遇见,一番寒暄后进了帐篷。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吉祥。”三人都换了稍微保暖的氅衣,笑语嫣然间福身行礼。
“都起来吧。”清音微笑着坐在上首,示意她们入座,“本宫恍然觉得,姐妹们许久不曾在一处玩耍,择日不如撞日,便请大家来用一顿便饭。”
惠妃顿时捧场笑道:“皇后娘娘这是照顾姐妹们远在他乡易生忧愁,便宴请咱们开解一二,臣妾都省得。”
佟贵妃却意味不明地道:“想来是皇上今日事忙,娘娘才能抽出空来。平日里娘娘想要开解咱们,也是分身乏术。”
这话无疑带了两分醋意,佟贵妃虽然不敢和清音作对,却一贯是如此喜欢吃醋的。
清音见她递了梯子,脸蛋适时带上一丝红晕,似愧疚似娇羞道:“佟妹妹此言,本宫深感惭愧。平日里的确是皇上缠得紧,竟没有顾得上妹妹,还望妹妹体谅一二。”
三人听了这话顿时脸红,却又心酸难耐。
听听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皇上缠得紧,这话也是能轻易说得出口的。皇后这说的人不害臊,她们听得都臊得慌。
【佟贵妃凡尔赛+15】
【僖妃凡尔赛+10】
【惠妃凡尔赛+10】
恰在几人脸红无语时,帐篷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小林子笑着进来禀报:“主子娘娘,御前魏公公来了。”
魏公公自然就是康熙跟前太监魏珠,他此时来做什么?
众人都有些好奇,清音让魏珠进来说话。
魏珠进了帐篷,先恭敬地行了礼,才满脸堆笑道:“主子娘娘,皇上在前头宴席,见炙鹿肉做得好,便让奴才给娘娘带来尝尝。”
众人早就看见小太监手上的食盒,原来是皇上赏的炙鹿肉。再听这话可真动听,不说“赏”,说“带”。这些御前太监人精一般的人物,论揣摩圣意,谁也比不过他们。
魏珠如此捧着皇后,可见皇后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妃嫔们心中正黯然,见皇后目光停在桌案上的红漆食盒上,目光便自然而然转移了过去。
若溪得到示意将食盒打开,露出一小碟片好的炙鹿肉,炙鹿肉尚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可是再香的鹿肉,也掩盖不了它的普通。往常外出狩猎,妃嫔们也能吃到这种鹿肉,毫无新意。
惠妃率先回过神,勉强笑道:“皇上吃鹿肉都能想到皇后娘娘,果然是一片真心。”
佟贵妃拿起帕子掩住嘴角的嘲讽,忍住没有笑话皇后。
清音回过神,拿筷子夹了一筷子吃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鹿肉倒是十分鲜嫩。”
不似寻常的鹿肉。
魏珠一直含笑恭敬地站在下面,听了皇后娘娘此言,立即道:“主子娘娘千金贵体,舌头果然灵敏。这是取自梅花鹿脊背上最嫩的那一块,皇上尝了一口赞不绝口,便立即让奴才带了来。”
“嘶”的一声,不知是谁抽冷气的声音。这时众人看向那碟鹿肉的目光全然不同,盛鹿肉的碟子还是那普普通通的青花瓷,却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份赏赐了。
鹿肉素来意义非凡,有逐鹿天下之说。而鹿身上最嫩的那一块,素来是皇上才能享用的。
此时皇上将它赏赐给了皇后,无疑是天大的荣宠,它意味着皇上愿意和皇后共享天下,几乎是僭越君权的表现。
“皇上的心意本宫尽知,魏公公辛苦了。”清音按下心中惊讶,态度自若地让小林子送魏珠出去,仿佛没有意识到鹿肉的特别之处。
魏珠见此,只觉得皇后气度雍容非同一般,果然是天生凤命,再低微的出身也阻挡不了凤舞九天。
见魏珠恭敬地退下,清音转头见妃嫔们神色各异,顿时惭愧道:“本宫原本想和妹妹们共享鹿肉,如今却不能了,妹妹们应当能理解吧?”
【佟贵妃凡尔赛+18】
【僖妃凡尔赛+10】
【惠妃凡尔赛+10】
她们不能理解,但只能强颜欢笑。皇上这些年对皇后的热情不减,她们本来都已经麻木了。今晚才知道,还能更过分。
此时她们看皇后的目光都有些异样,莫非皇后是狐狸精转世,不然怎么皇上好似被迷晕了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清音感觉到了这一分异样,不由摸了摸脸,疑惑道:“莫非本宫脸上长了什么,怎么妹妹们都如此看本宫?”
妃嫔们把目光转向皇后的脸蛋,心中更酸了。如果真长了什么皱纹啊斑啊这类的还好,遗憾的是还是那么白皙光滑。
这都多少年了,皇后似乎老得格外慢,如今和她们似乎是两辈人了。
【佟贵妃凡尔赛+15】
【僖妃凡尔赛+10】
【惠妃凡尔赛+10】
众妃嫔离开帐篷的时候,脸都笑僵了。清音清点了一下今天的凡尔赛进账,笑意盈盈地让若溪备水沐浴。
康熙回到营帐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想到今日还没有和皇后好好说说话,便径自往皇后帐篷里去。
清音沐浴完毕,觉得皮肤有几分干燥,正趴在床上让黛兰按摩擦香膏。黛兰的手法十分老到,她有些昏昏欲睡。
模模糊糊之间,她感觉有人进来了,直到甘洌的龙涎香气息从身后传来,她才清醒了两分。
自古以来都有“枕边风”的说法,她今天就要吹一吹枕边风。
康熙得知皇后正在小憩,便挥退行礼的宫人,绕过屏风往里走去。屏风后头摆了一张卧榻,红色的纱帐下,是同色鸳鸯戏水锦被。
此时清音正不着寸缕趴在鲜红的锦背上,光滑的肌肤在锦被的衬托下,更显妩媚撩人。
背上按摩的手似乎重了几分,清音慵懒中带了两分不满:“按轻一点。”
背上的手是轻了些,只是似乎不怎么安分,身后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嗯,别闹。”清音似乎意识到是谁,按住不安分的手。
只是她推拒的力度不够坚决,让人想更放肆些。夜色深沉,床脚的香炉中吹出袅袅鹅梨帐中香,空气变得有些甜腻,鲜红色锦被泛起阵阵波浪。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弥漫着几分水汽。清音靠在康熙宽厚的怀里,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今日会见蒙古福晋们,可还愉悦?”康熙声音低沉,轻轻抚摸她尚待几分起伏的脊背。
清音把玩着他坚毅的手掌,状似无意般说道:“会见倒是顺利,福晋们都十分恭敬,对两位和硕格格都十分热情。”
“嗯。”康熙对此并不意外,“科尔沁福晋呢?”
科尔沁将格格送到太皇太后身边的事,康熙自然有所耳闻,这时问一句不过是想听听清音的看法。
清音笑道:“科尔沁福晋对太皇太后十分恭敬,臣妾等望尘莫及。”
“科尔沁格格如何?你可喜欢?”康熙自然也听说了那些传言,太皇太后对科尔沁眷顾颇深,想拉近科尔沁和大清的关系,也是能理解的。
只是蒙古女子娶进大清的效果不明显,对蒙古的牵制不足,如果不是太皇太后,他是不会考虑的。
清音听出了几分意思,便笑了笑:“臣妾还是喜欢满族姑娘一些。”
“嗯。”康熙明白这是没看上科尔沁格格的意思,以科尔沁格格的身份,若入后宫必定是高位妃嫔。
宫中太皇太后和太后皆是科尔沁的,再来一个,似乎不利于清音掌管后宫。
长远来看,胤礽的后宫也容易出乱子。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天平倾斜了。
胤礽不会娶蒙古格格,但是嫁一个公主到科尔沁倒是可以考虑。
只是太皇太后那里,终究有几分歉疚。
“太皇太后年岁大了,咱们往后要多孝顺些。”康熙说完,又笑问,“今日的鹿肉可还可口?”
清音见康熙心意已决,也放下心来,柔声道:“鹿肉鲜嫩,只是臣妾受宠若惊。”
康熙顿时笑道:“区区鹿肉何谈受宠若惊?你是朕心中挚爱,自然担得起。”
听了这话,清音眸光闪过一丝复杂,在他脸上亲了亲,娇声道:“皇上如此,小心宠坏了臣妾。”
“清音自来克己复礼,朕恨不得将你宠坏才好。”康熙在她唇上啄了啄,意味不明地感叹。
宠坏了才离不得他,才会一心依赖他。
帝后二人浓情蜜意,太皇太后那里却气氛冷寂。
“皇帝越发胡闹了。”太皇太后得知皇帝把鹿肉赐给皇后,心中有些不安。
这些年皇后虽然看着没有出格之举,实则处处出格。椒房独宠不说,如今更是胆大包天了。
皇帝昏了头,皇后就应该推拒了这份赏赐。谁知她竟然坦然受了,可见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只是这个女人十分狡猾,要想抓住她的把柄,难啊。
苏麻喇姑道:“格格何必在意?这些逾礼之处,今日是帝后情深,焉知他日不是彼之砒/霜?”
至亲至疏夫妻,帝王之爱焉能长久。待他日清淡之时,这些就是问罪的把柄。
虽说是安慰之语,但是太皇太后总算舒坦了些,轻轻点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胤礽,不能让他的后宫也被马佳氏把持住了。”
“依奴才看,皇后应该没有察觉咱们的打算。”苏麻喇姑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
太皇太后的目的从来不是科尔沁格格,而在于太子。
“嗯。”太皇太后拨弄了一下手中珠串,眼中闪过一丝幽深,“待一切尘埃落定,胤礽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马佳氏这些年完全是一副贤后做派,面上看着不争不妒,里子里却什么都有了。无论是帝宠还是权利,这些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对她来说却仿佛来得十分轻松。
可见她的心机手段,比赫舍里和钮祜禄氏两任皇后强了百倍不止,不可不妨。
如今还需要加大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往后她说的话才有用。如今她不过是一个一心为子孙打算的老婆子,皇帝焉能不孝顺?
第102章 奶茶和清茶
第二日, 康熙和清音给太皇太后请安时,顺势提起了几个格格的婚事。
出乎预料的是,太皇太后对纯禧下嫁科尔沁之事乐见其成。
充满奶茶香气的帐篷里, 太皇太后一身家常衣裳,眼神慈爱地看着康熙,叹息道:“哀家老了,如何不知道科尔沁格格入宫的坏处,前几日也是哀家一时相岔了。”
清音一听这话,心中一惊。
抬头就见康熙眼神孺慕地看着太皇太后, 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温情,只听他道:“皇祖母深明大义, 孙儿省得。往后必定孝顺皇祖母, 对科尔沁也会照拂几分。”
太皇太后却仿佛白莲花附体, 慈祥地笑了笑:“科尔沁自有他的命, 如今,只要你和胤礽好好的, 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眼看着两人祖孙情深, 清音哪里不知道自己中了计。
这个老婆子果然不简单, 一招以退为进玩得炉火纯青。
她前几日还在奇怪,太皇太后对科尔沁格格的亲近有几分刻意。那些传言虽然有利于造势, 却不利于科尔沁格格在皇帝和胤礽心中的印象。
在这种情况下, 科尔沁格格若嫁到大清,无疑是吃力不讨好。
可如果科尔沁格格只是作为烟雾弹呢?
康熙不会给胤礽娶蒙古妃嫔, 但是大清格格嫁到科尔沁却没有问题。
如此一来, 太皇太后表面上是退了一步, 实则得了实惠,还得到了康熙的愧疚。往后的话语权, 却无疑增加了。
想到京城正进行的秀女初选,清音心中有几分隐忧。
这次是她关心则乱,棋差一招。往后胤礽的婚事,只怕会出什么乱子。
她如今身处漠北,京中之事自然掌控不足,离京前的几番布局也不知是何状况。
凡事还要未雨绸缪才好。
想到这里,清音端起奶茶抿了抿,只觉得甜得腻人,便轻轻放下了。
太皇太后的目光轻轻扫过清音,嘴角挂着一丝虚浮的笑意,语气柔和:“可是奶茶不喝胃口?草原上的□□自有其独特风味,哀家许久没喝,倒是颇为怀念。”
一个久离故土的人,自然免不了思念家乡和亲人,奶茶就是这一分感情的寄托。对奶茶有多怀念,对亲人就有多思念。
但是太皇太后却为了子孙选择牺牲娘家人的利益,多么深明大义的老祖母!
清音自然听出了太皇太后的言外之意,眼见康熙表情更柔和了些,压下心中思绪,脸上带着恭顺的笑:“老祖宗的茶自是极好的,只是自太宗起,京中便盛行清茶,喝奶茶的倒是少了。自臣妾侍奉皇上以来,也多随着皇上饮清茶,是有几分不习惯。”
太皇太后都嫁到大清多少年了,早就是地地道道的满人了,搁这演什么苦肉计呢?
从礼法上来讲,太皇太后本就不属于科尔沁了,大清才是她的家。为自己的家考虑,这不是应尽的本分吗?
在座的都是长了七个心眼子的人,自然听出了几分意思,气氛莫名有些僵硬。
眼见太皇太后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康熙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莫名的氛围,笑道:“祖母喜欢这奶茶,便将这煮茶之人带回京中,侍奉在侧,也能解几分思乡之情。”
他说着转头看向清音,眼神带着几分安抚,嘴上却吩咐梁九功:“你主子娘娘喝不惯奶茶,还不上清茶漱漱口?”
梁九功久侍御前,自然不是蠢笨之人,早就预备了清茶候着。这时正好端上来,不冷不热刚刚好。
清音端起喝了一口,回味甘甜,香气淡雅,沁人心脾。
于是帐篷中喝奶茶的喝奶茶,品清茶的品清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康熙想要两碗水端平,但是清音却知道这不过是掩耳盗铃。
太皇太后对自己忌惮不已,绝对不会甘心她一家独大,插手胤礽的婚事,只是她夺权的第一步罢了。
后宫争斗,退一步不会海阔天空,只会万劫不复。清音自然不会退,她还要好好的活着,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凡尔赛地活着。
不说清音如何谋划,联姻之事已经定下。这日上午,康熙便连下几道圣旨。
着纯禧公主下嫁科尔沁部落,惠妃所出纯靖公主则下嫁蒙古最大的部落巴林部。
因为两场婚事的促成,围场接连几日喜气洋洋。也就是在这时,木兰秋弥正式开始了。
这日用完早膳,康熙便整装待发。胤礽身为太子,自然也要随行。
和康熙一样,胤礽身穿黄马褂。他五官尚带几分青涩,却能看出长相俊秀,身姿修长,可以预见成年后是何等龙章凤姿。
他见清音神色中露出几分向往,便笑道:“围猎之时,皇额娘可来观看,儿子给你猎一头老虎做披风。”
清音含笑点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儿尚且年少,万事听你皇阿玛的,不要太过激进冒险。”
她说着帮他理了理衣襟,眼中透着几丝入骨柔情。
“儿子明白,请额娘放心。”胤礽笑着答应,声音清越犹如震颤的琴弦。
康熙看着这一幕,心里既酸楚又欣慰。
这些年他和皇后琴瑟和鸣,却从来没有见她对自己露出这么柔软的神情。除了胤礽,她似乎对所有人都隔着一层,带着若有似无的游离感,似乎随时准备抽身而去。
可是她已经贵为皇后,还能去哪里呢?
康熙抛开心中莫名的想法,笑着道:“清音就只担忧胤礽,不如担忧担忧朕?”
这话,是撒娇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围伺候的人都恨不得变成聋子,假装没有听见皇上的话。
虽说众人都知帝后情深,却依旧无法想象皇帝撒娇的样子,实在是与皇上英明神武的形象相差甚远。
清音也有几分意外,却不是意外他会对自己撒娇,他们私下里比这更出格的也有。她只是意外他当着胤礽的面这么说话,毕竟古代讲究严父慈母,他又是皇帝,一贯在胤礽面前十分威严的。
清音连忙看了胤礽一眼,见他新奇地看着他们,转头嗔怪道:“胤礽还在这,皇上说什么呢!”
康熙见她语气娇嗔,心中满足,笑道:“好,朕不说。”
临出门前,他又道:“胤礽年小,朕自然会让侍卫紧随,必定万无一失,你放心便是。”
说着含笑看着她,似乎在期待什么。
清音心领神会,忍住肉麻道:“皇上也应以安危为重,莫让臣妾担忧。”
“你放心。”康熙笑意更深,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发鬓,耳后的流苏在手上轻轻划过,才转身大步流星上马离去。
“额娘,儿子也告退。”胤礽打了个千,清音含笑点头,目送侍卫簇拥着父子俩的身影离去。
清晨的微风带来草木和泥土的芬芳,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落,犹如鲛人织就的纱。脚下的土地铺了一层翠绿的地毯,延伸到远方的山坡上,犹如晶莹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渐变的色彩。
清音远眺了一会,转身笑道:“这天气倒是好,咱们也去前头透透气。”
此时围猎的大部队都在山林里追逐猎物,还不到她们观看的最佳时机,呆在帐篷里不免辜负了这好景致。
皇后出行,自然少不了随侍的人,一行十几人往风景最佳处而去。
在草原上观景,自然是地势高的山坡为最佳,可以远眺,可以俯视。走到山坡上时,远远还能听见远处的马蹄声和动物的叫声,一片生机勃勃。
“那是谁?”清音站在高处,看得自然远。目力所及之处,有一几个小黑点越来越近,是一小队人马在疾驰而来。
当先一匹小红马,似被风吹来的一片燃烧的红云,马蹄跑得只剩残影,骑在上头的似乎是个红衣女孩。后头几匹壮年马匹紧随其后,似乎在追逐全面的女子,不时发出警告声。
眼看几人越来越近,跟随清音的侍卫立即警觉起来。他们本就远远地围在四周警戒,当下持刀而立,将马匹拦了下来。
“去瞧瞧怎么回事。”清音目力极好,觉得当先那个红衣女孩有几分眼熟。
小林子得了令,立即奔下山坡,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主子,是科尔沁萨日娜格格,似乎是从帐篷里逃出来的。”小林子说完,又道,“科尔沁格格求见,主子可要见见?”
“是她?”清音立即想起她是谁来,前几日太皇太后才拿这个格格当幌子,摆了自己一道。
不过她竟然是逃出来的,可见必有内情。
“见见也无妨。”清音对此有些好奇,便让侍卫们将科尔沁格格放进来。
侍卫很快放了行,科尔沁格格一身正红色骑装,乌黑油亮的发辫分在两侧,鬓边垂下的珍珠玛瑙衬得脸颊绯红。
“萨日娜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萨日娜没想到能看见皇后,十分惊喜。
萨日娜这两日着实吃了番苦头。自昨日圣旨下发,她就闹起了脾气。她额吉怕她坏事,就将她关在帐篷里。
可是太皇太后明明很喜欢她的,大家都说她会嫁给太子。大清的太子她见过,看起来和草原儿郎很是不同,她很喜欢。
可是突然之间,皇上就下了圣旨,将公主嫁给科尔沁。于是额吉说,她不能嫁给太子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说好的事情突然就变了,她想去问问太皇太后,于是逃了出来,没想到遇见了皇后。
“格格这是怎么了?”清音见她满脸喜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黑黑亮亮的,语气不由柔和了一些。
萨日娜听皇后娘娘问话,终于忍不住道:“皇后娘娘,听说大清要把格格嫁到科尔沁来。那萨日娜呢?萨日娜真的不能嫁给太子了吗?”
清音不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一边问道:“是谁说你要嫁给太子呢?”
难道科尔沁和太皇太后之间协议,萨日娜格格并不知情?
萨日娜有些委屈,几乎要哭了:“没人告诉我,但是太皇太后很喜欢萨日娜,还让萨日娜给太子煮奶茶。他们都说,太皇太后想把萨日娜带到大清去。”
事情变得有些意思了。
清音含笑看着这个小格格,既然太皇太后利用了这个小格格,就该想到会有反噬才是。
“你当真想嫁给太子?”清音也没想到出来散步,还有意外之喜。
萨日娜期待地看着皇后:“可以吗?”
清音有些为难道:“若是圣旨尚未下发,自然十分容易,可如今只怕是难了。”
“很难,但不是没有希望是吗?”萨日娜眼睛一亮。
清音叹息一声:“这件事是皇上决定的。不过皇上一向孝顺,若他得知太皇太后十分喜欢你,也许会改变主意呢。”
“太皇太后?”萨日娜有些为难得回头看向山下,“可我被人看得紧,很难见到太皇太后。”
清音看了山下那几个侍卫一眼,轻声笑道:“听闻格格是科尔沁福晋的爱女,想必格格必定有办法让福晋消气。五日后就是木兰盛典,皇上和太皇太后都会出席。”
萨日娜犹如拨云见雾,心中十分激动。自来木兰盛典都有各种比赛。她对赛马尤为擅长,若能取得头名,她就可以向皇上请赏了。
所以,只要她能让额吉放她出来就行。
想到这里,萨日娜恭敬地一拜:“多谢皇后娘娘指点,萨日娜告退。”
清音看着兴高采烈远去的小格格,会心一笑。虽说小格格闹不出什么大风浪,但是给太皇太后添添堵还是可以的。
若能戳穿太皇太后的苦肉计,就更好了。
——
草原气温多变,清晨微风和煦气温宜人,中午却十分炎热。
清音先是换了轻薄的绢纱衣,到了下午,又换了稍厚的衬衣。
“主子娘娘,皇上命人传话来,可前往观围了。”小林子掀开帐篷进来。
既然康熙来让她观看围猎,就表示行猎队伍已经把猎物赶到指定的地方,第一场围猎就要结束了。
这场围猎范围很广,时间已经持续了五天,康熙和胤礽都是在外头搭帐篷居住的,并未回营地。
今日围猎结束之后,便会举办篝火盛会,庆祝围猎的胜利。期间各部蒙古亲王和福晋都会出席,清音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列席。
观围之处离帐篷有些距离,恰设在一处高坡之上,和一处山坳遥遥相望,这山坳想必就是最终厮杀猎物之处。
高坡上设了许多筵席,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早已摆好将美酒佳肴,静待贵人入座。
太皇太后和清音在前,妃嫔们在后,相继下了辇车。
蒙古福晋们早已穿着品级服饰等候在侧,此时纷纷福身相迎:“恭迎太皇太后,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免了礼,携众人入了座。
中间的席位自然是康熙的,太皇太后坐在上首左侧,清音坐右侧,其次分别是惠妃佟佳氏等人,再稍远些则是蒙古福晋和格格们。
女人们在一起,不免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最尊贵的太皇太后和清音自然是众人奉承的对象。
“老祖宗越发精神了,瞧着倒像是瑶池的王母般,凤仪万千。”这是科尔沁福晋,此时正坐在太皇太后的左侧。
这马屁虽然土,却不令人讨厌,太皇太后听得眉目舒展,神态柔和地和她说了几句。
清音含笑看着,目光似无意间扫过科尔沁福晋身后的萨日娜,恰好与她的目光相接,便微微点头。
先头几日科尔沁福晋来请安时,都没有带萨日娜,今日却带上了。可见她不仅颇为机灵,还深受宠爱。
对接下来的事情,清音更加期待了。
第103章 围猎盛会
高台上欢声笑语一会, 天边渐渐染上晚霞,大家都若有若无地往山坳四周的丛林看。
此时阳光已经落下树梢,云已出岫, 倦鸟知还,微凉的空气中却弥漫着热烈的气息。
众人隐隐听见丛林中动物奔跑的声音,以及马蹄声阵阵。随着这声音越来越近,众人都知道围猎大军正往这边靠拢。此时旁边林子里,一队飞鸟在树梢受惊振翅而飞。
“老祖宗,您看。”科尔沁福晋率先住了口, 示意太皇太后看山坳处。
众人都往山坳看去,只见一群黑影在矮树丛中穿梭, 姿态十分慌乱, 似乎是什么动物正在逃窜。
“哎呀, 那是鹿吧。”下首佟佳氏兴奋地惊呼一声, 引得众妃嫔一边惊呼,一边伸长脖子去看。
“老祖宗, 您瞧, 还有狼呢。”科尔沁福晋见太皇太后好奇, 遥指草丛道。
“狼,在哪呢?”人群更加激动了, 压低了声音议论。
众妃嫔贵妇都是满蒙居多, 有许多善于骑射,平日里虽然见不到这些野兽, 心里却不怎么惧怕。
“咔哒”一声, 仿佛有水流的声音。
清音往身侧看去, 只见惠妃脸色有些发白,面前的茶盏倒在桌上, 茶水洒了一身。
“惠妃这是怎么了?”佟佳氏也发现了惠妃的狼狈,稍微提高了音量,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原本此事并不十分明显,但经过佟佳氏一宣扬,大家都看了过来。惠妃神色更加慌乱,连忙起身:“老祖宗恕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失仪。”
清音有些无奈,惠妃这副慌里慌张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此时不仅有后宫妃嫔在场,还有许多蒙古女眷,一不小心就丢脸丢到外族去了。
惠妃懦弱固然丢脸,毫无大局观的佟佳氏又何尝不愚蠢?
她扫了一眼蠢而不自知的佟佳氏一眼,含笑对太皇太后道:“老祖宗,看惠妃脸色憔悴,只怕是昨日喜从天降,深感皇恩浩荡,一夜未眠呢。”
纯靖公主虽下嫁联姻巴林部,但是婚后可以留京,的确是大喜事。
太皇太后原本眉头微蹙,此时听见皇后转圜,心头暗叹,面上含笑点头:“既如此,惠妃便回去歇着吧。”
皇帝这些妃嫔中,都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只有马佳氏一枝独秀,也怪不得皇帝喜欢。
惠妃见皇后解围,心中感激,见可以离开这野兽嘶吼的恐怖氛围,立即福身退了下去。
山坳中,野兽们成群的涌入,其中不乏熊、虎、豹等猛兽,也有鹿兔等温顺的野兽。
正当众妃嫔贵妇惊呼时,林子里传来一阵阵呼和声,八旗官兵从四面八方流水般包围而来。
野兽们四散奔逃,又被众官兵不停驱赶。
此时围猎才算是进入高潮,大军要在康熙的指挥下要将猎物全部围杀,这也是“围猎”二字的由来。
围猎之时,从开始的围而不杀,再到最后的围而杀之,正是兵法运用所在。
众人见了这盛况,心跳都渐渐快了几分。清音坐在上首定睛看去,只见八旗军队簇拥着中间的明黄色队伍,依稀可见康熙和胤礽的身影。
终于,伴随着一支猎猎作响的利箭,有什么猎物射中了,众人发出一声剧烈的欢呼。
“皇上威武。”众人的喝彩不断。
第一支箭正是康熙射的,这也是围猎的惯例。皇帝开了头,随之而来的,则是八旗官兵们更加激烈的厮杀。
空气中弥漫逐渐浓烈的血腥气,野兽面临绝境,不乏困兽之斗。若指挥不当,围猎必定伤亡惨重。
清音用手帕捂了捂鼻子,有些想吐,目光却紧紧盯着那队明黄色的队伍。虽说康熙从来是个稳妥的人,对胤礽一向看得和眼珠子一样,但她心里总是有些挂心。
不知过了多久,包围圈越来越小,厮杀声渐弱,直至消失了。眼看众人开始搬运场中的野兽,清音终于松了一口气。
围猎结束了。
不一会,山坳中传来一阵阵欢呼声。
“太皇太后,主子娘娘,眼下正清点猎物。皇上猎了两只熊瞎子,虎两只,狼十,还有麋鹿一,兔十,实在威猛无双。”小林子这时兴高采烈地回禀,“太子亦是一脉相承,猎有虎一只,狼十,兔二十。”
“哦?”太皇太后听得满脸笑意,“皇帝也就罢了,他一贯善于骑射。不想太子收获也如此之丰?”
清音第一次觉得老太太顺眼,对众人笑道:“皇上弓马娴熟,本宫并不意外。太子竟有如此表现,当真令本宫十分惊讶。”
话虽如此,但皇后表情之愉悦,却丝毫看不出惊讶。
【佟贵妃凡尔赛+20】
【僖妃凡尔赛+10】
【科尔沁福晋凡尔赛+10】
众人见太皇太后和皇后高兴,压下心中酸意,争相表现,对太子称赞不已。这个说太子是龙凤之姿不愧是真龙真凤之子,那个说太子不愧是少年英雄,场面十分热烈。
身为众人拍马屁的对象,清音虽然偶尔有些肉麻,却也听得身心舒畅。
恰在此时,康熙和胤礽带着人骑马而来。
众人连忙见礼,康熙和胤礽下了马:“给老祖宗请安。”
“快快免礼。”太皇太后连忙让他们近前来坐。
此时两人都有些风尘仆仆,骑马装上似乎还带着硝烟的味道。
清音拉过胤礽打量了一会,见他面目虽然已经稚嫩,眼神却似乎坚毅了几分,于是笑道:“才过了这么几日,倒像是长大了许多。”
太皇太后也感叹说:“到有几分巴图鲁的样子了。”
康熙原本一直含笑看着他们,闻言放下茶盏,笑道:“这下老祖宗可放心了,胤礽可没有少一根毫毛。”
他明着是对太皇太后说,实则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看着清音,清音顿时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却只是含笑不语。
太皇太后见了这番黏糊的情状,面上笑道:“哀家哪里有放心的时候,不过哀家很早就知道,雏鹰不能关在笼子里,总是要见风雨才能成才。”
她转而对清音道:“胤礽如今大了,往后在外的时间只会更多,皇后还需放宽心才是。”
这话听着亲近,却暗含几分敲打。需要宽心,也就是太过小心紧张了,不够大气。
清音含笑受教:“老祖宗赐教,臣妾领受。只是胤礽孝顺,平日里晨昏定醒从不间断,此次外出时日不短,臣妾不免挂念了几分。”
何必说什么心宽,我们不过是母子情深而已,看你膈不膈应。
【太皇太后凡尔赛+25】
事实证明,太皇太后的确膈应极了。她此刻想起了那远在五台山出家的逆子,别说晨昏定醒,这几十年来,那逆子没气死她都是她心宽。
太皇太后心中虽然不悦,面上却纹丝不动,只是显得兴致有些低落而已。康熙见了,也只以为太皇太后思念先帝,还因此宽慰了几句。
清音见太皇太后越听越不高兴,却强忍心绪,不由心中暗笑。
直到苏麻喇姑适时递上了一碟奶糕,提醒康熙时间不早了,这场面才告一段落。
这时魏珠恰好前来报信:“禀皇上,禀太皇太后、皇后娘娘,篝火盛会已经布置好了,各王公也已就席。”
康熙见此,便笑着向太皇太后道:“还请老祖宗移步。”
围猎过后,自然要好酒好菜地吃一顿。大家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联络感情,这也是篝火盛会最原本的用意。
因此康熙早已命人物色好了地方,既能避风烧烤饮宴,又有足够的空间进行骑射歌舞等表演。
此时夜幕低垂,华丽的宫灯如同星子遍布,草原上也点燃了篝火。在这一片辉煌夜色中,渐渐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清音跟在康熙身后,在一片山呼万岁声中,步入在了这夜色的中央。往四周看去,近前的都是黑压压一片。清音知道这些大多是蒙古部落王公贵族,虽各个躬身行礼,却透着几分压不住的粗鲁之感。
这还只是内蒙古二十四个部落,等外蒙古部落也归顺,场面就更加壮观了。
要收服这些部落,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想到这里,她悄悄看了身侧的身影一眼。
只见康熙和众人饮了酒,谈笑间似乎也透着几分豪迈之气,场面竟然无比和谐。
清音的视线并不明显,却似乎被康熙发现了。他转头看向她,含笑道:“朕与皇后饮一杯。”
灯火辉煌,他的目光似乎也染上几分炙热,清音不敢多看,清冽的酒水划入喉咙,驱散了几分热意。
晚风寒凉,篝火却燃得热烈,悠扬的马头琴徐徐传来,妖娆的舞女在场地中间绽放。
“来人,将这鹿肉切了,朕要赐宴。”康熙指着桌上的烤鹿说。
这头一份的鹿肉自然是颈上那一小块,鲜嫩无比。康熙一向以孝治国,这一份鹿肉顺势被他献给了太皇太后:“还请老祖宗享用。”
太皇太后此刻坐在康熙的另一侧,清音却似乎感觉到太皇太后往这边看了一眼,顿时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只听太皇太后道:“皇帝孝顺之心,哀家尽知了。只是这鹿肉意义非凡,哀家后宫女子,不宜僭越,便由皇帝享用了吧。”
听听这话多么得体,分寸把握得多么合宜,实乃母仪天下之风范。如果前几天清音没有吃那一碟康熙赏赐的鹿肉的话,想必也会这么想。
太皇太后之贤良,正衬托得清音轻狂。太皇太后话中的僭越,无疑更是打她的脸。
这赐鹿肉之事,后宫内外哪个不知道?若此事轻飘飘的过去,清音的威严将极大受损。
此刻众人虽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看清音眼神却已有些异样。后宫妃嫔如佟佳氏者,眼神已经透着几分幸灾乐祸。其余王公贵妇们,何尝不是在看她的热闹?
第104章 赛马
偏偏太皇太后说的话在理, 也没有指名道姓地骂她,清音不好辩驳。这种无法反抗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也很令人厌恶。
正当此时,只听康熙道:“皇祖母言重了,祖母抚育玄烨成人,玄烨铭记于心。如今玄烨不过是想孝顺祖母一二,此乃人伦,还请祖母成全。”
清音侧头看去, 只见灯火辉映之际,康熙的侧脸轮廓分明, 坚挺的鼻梁也昭示着主人的坚毅果敢。
再听这话, 说得实在漂亮。明着恭敬有加, 态度诚恳。实则却在说:法理之外, 还有人情。
康熙此刻孝顺鹿肉是亲情,此前赐清音鹿肉则是夫妻之情。
无论是祖孙之情还是夫妻之情, 都是人伦。既是人伦, 又谈何僭越呢?
康熙此举用意为何, 清音看了出来,太皇太后则更是明白。她自来知道皇帝爱重马佳氏, 却不想竟袒护至此, 连说都说不得。
这一刻,太皇太后又惊又怒, 竟一时没有接话。
热烈燃烧的篝火在夜色中闪着耀眼的光, 篝火上的烤全羊已经泛起焦香。场中歌舞热闹依旧, 却仿佛能听见羊油滴入火中的细微爆裂声。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座下蒙古王公们已经开始悄然交换起了眼神。
好在胤礽十分机灵, 立即笑道:“这鹿肉鲜嫩得很,老祖宗就请受用了吧?”他说着亲手用玉箸夹了一筷,递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见太子也来劝,太皇太后怒火竟莫名消散了下去。罢了,来日方长。
旁边苏麻喇姑十分默契,适时给了个台阶,也跟着劝道:“老祖宗,您看今日回到草原,多少年都没有这么高兴了,何不破一回例?”
“也罢,晚辈们的孝心,哀家就享用这一回。”太皇太后顺势夹了一块鹿肉吃了,脸上也有了笑意。
太皇太后受了皇帝的孝心,蒙古王公们自是称赞皇帝孝顺,又说太皇太后有福气,场面一时又花图锦簇起来。
清音见此,侧头看了身后佟佳氏和禧妃等人一眼,轻声笑道:“太皇太后有皇上和太子孝顺,倒没有咱们的用武之地了。”
【佟佳氏凡尔赛+20】
【禧妃凡尔赛+10】
【咸福宫妃凡尔赛+10】
佟佳氏几人刚刚还以为能看皇后的热闹,却不想见证了皇上对皇后的深情厚谊,太子对皇后的舐犊情深,心中正妒恨难言。
此刻听见皇后的话,立即明白皇后话中的炫耀之意。
皇上和太子平日里是孝顺不假,只是今夜这等孝顺之法,只怕太皇太后不想要第二回了。皇后有皇上倾心维护还不够,竟还有太子如此孝顺,怎能不令她们羡慕嫉妒?
清音得了凡尔赛,心情终于舒畅了许多。
接下来康熙接连赐宴,又频频和各部落王公举杯共饮,气氛十分融洽。
吃吃喝喝了一会,时间很快到了下一阶段——赛马。
巴林部亲王率先提议道:“皇上,这歌舞无趣,何不让小子们一展风采,咱们也瞧个热闹?”
赛马是草原上最常见的活动,也是部落间展示实力的好机会。
清音闻言,便笑道:“皇上,咱们满蒙儿女都精于骑射,男子骑马见得多了,倒许久未见女儿家骑马了。”
如果女孩没有机会,科尔沁格格连出场的资格都没有。
清音因被太皇太后为难情绪不佳,此时好不容易精神一些,康熙自然不会拒绝。
“皇后欲见姑娘们的马上风姿,今日便另列一队女子赛。无论男女,获得头名者都有重赏。”康熙说着命人圈出两处场地作赛道,又牵来两匹宝马,“此乃少有的宝马良驹,系汗血宝马之后,就定为此次赛马的彩头。”
清音一见这两匹马,就知道康熙所言不假。那汗血宝马原本还是康熙所养,后来用来和隆禧换了蓝虎皮。
后来隆禧去了,这汗血宝马就养在南苑,生了好些小马驹,这两匹就是其中资质上佳的。
自古英雄爱马如爱美人,看见这宝马良驹,草原上顿时欢呼声一片。所有人斗志昂扬,看来接下来必定是一场激烈的角逐。
清音悄悄往身侧看了一眼,见那科尔沁小格格也激动得满脸通红,顿时无语。如果她不是真有实力,就是个缺心眼。
赛马开始之前,康熙询问太皇太后:“皇祖母,何不一同前往观看?”
太皇太后因方才之事正有些闹心,面上拒绝道:“哀家就不凑热闹了,你们瞧去吧。”
康熙见此,便命咸福宫妃陪太皇太后,转而和清音携手到了赛场旁边,其余人自然也跟随而至。
因担心科尔沁格格不靠谱,赛马开始后,清音不由多关注了几分。
满蒙善于骑射者众多,男子赛马十分气势十足,只听战马嘶鸣,激起一阵烟尘,竞争十分激烈。
而女子队亦十分精彩。除了随行的蒙古贵女们,大清的两个公主也代表满族参赛了。只见一行十几人的队伍先后奔涌而出,不一会也拉开了距离。
跑得最快的当属其中一匹红马和另一匹黑马,能和男子组一较高下。
清音认出那骑红马的是科尔沁格格,至于那黑马….
“主子,不曾想二格格骑术如此了得,比许多男儿还要强呢。”旁边黛兰感叹。
清音才知自己没有看错,骑黑马的果然是惠妃所出的纯靖公主。她此时尚且年幼,就比许多成年男子强了。
看来胤礽所言非虚,纯靖公主文武双全,未来可堪一用。性别虽然换了,但大阿哥胤褆的军事能力却依旧存在于她的血脉里。
正因为此,她才费了些心思让其出嫁后留京。
“皇后,不曾想,女子中亦有豪杰啊。”康熙看完男子赛马,也抽空瞅了一眼女子赛,见前面两匹马跑得极快,有些惊讶。
“皇上再看看那女中豪杰是谁,只怕更加高兴呢。”清音笑道。
康熙闻言,果然认出了纯靖公主,赞叹一声:“琪琪格果真是个不错的。”
又叹息了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自然可惜不是个阿哥。
幸好不是个阿哥,不然按照原本的轨迹,只怕大阿哥已经和胤礽斗得和乌鸡眼似的了。
前朝后宫从来分不开,胤礽和大阿哥在前朝斗,康熙少不了扶持惠妃和她搞平衡。那种日子,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自己太惨了。
清音心中恶寒,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的明智,嘴上安慰道:“皇上何必可惜,咱们的公主文武双全,也许比阿哥的能耐还要大呢。”
阿哥还会卷入权利争斗,一旦失败就落个幽禁的下场。历史上大阿哥做了半辈子的美梦,最后还不是只能关在院子里坐牢。
做一个有实权的公主,不比一个被幽禁的阿哥强多了。
康熙听了这话,没往心里去。纵然有太皇太后这等奇女子在前,他知道女子不可小瞧,却也没想过让女儿征战沙场。
此时赛马已经接近了尾声,男子当先的乃是一名巴林部的勇士。而女子这边,竟是科尔沁格格和纯靖公主并驾齐驱,未能分出胜负。
康熙将三人召到跟前,将两匹宝马牵出来,有些为难:“朕只有两匹宝马,胜者却有三人。便许你们其中一人另选一样赏赐,合情合理者,朕必定满足。”
这话一落,人群顿时一片骚动。这话可真是太诱人了,宝马虽然珍贵,但比宝马珍贵的东西更多。
三人中只有纯靖公主当先谢恩,没有多犹豫牵走了心仪的宝马。作为康熙的亲女儿,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比起那些身外之物,宝马反而更得她欢心。
而那名巴林部的男子和科尔沁格格都没有说话,似乎都不想要宝马。
康熙神色难辨,问道:“这宝马竟无人敢牵?”
这宝马是康熙提供的彩头,此刻竟被嫌弃,乃是大不敬,康熙自然不悦。天子龙威难测,近前者被这气势压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科尔沁福晋对女儿使了无数个眼色,不停地抹汗,却犹如石沉大海。无论她怎么使眼色,科尔沁格格都只是跪在地上不说话。
那名巴林部勇士已经额头冒汗,见科尔沁格格不说话,当即跪地谢恩:“谢天可汗赏赐。”
清音见此,顿时看向科尔沁格格。此时她嘴唇发白,却依旧跪在原地,性子倒是倔强,清音有些刮目相看。
康熙看向剩下的科尔沁格格,撩开袍脚大马金刀坐下,问道:“格格想要何赏赐啊?”
清音长年伴君,自然听出康熙心情不佳,知道科尔沁格格接下来的话必定触怒康熙。
虽然早有预料,甚至是幕后推手,但真的到了此刻,她竟然有一丝不忍。这一丝不忍不为别的,是为这个姑娘的赤子之心。
来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了,她平日里见到的都是他人粉饰过的面具,倒是科尔沁格格这种憨傻之气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也许,这种憨傻是只有幸福长大的女孩子才能有的,在现代那个世界才能时常见到。在清朝这种封建社会能看见,才是凤毛麟角。
只是想到太皇太后步步紧逼,清音按下这一丝不忍。
只见科尔沁格格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立即跪下陈情:“皇上,萨日娜不要赏赐。只求皇上让萨日娜往后在太皇太后身边尽孝。”
“你要在太皇太后身边尽孝?”康熙反问。
“是。”萨日娜鼓起勇气,“太皇太后十分喜欢萨日娜,求皇上成全。”
“哦?”康熙不怒反笑,看向科尔沁亲王,“科尔沁格格有此孝心,亲王竟也舍得?”
孝敬太皇太后,自然是要跟着去大清的。再联想到前几日科尔沁格格和太子的流言蜚语,目的是什么昭然若揭。
只怕伺候太皇太后是假,攀附太子才是真。
科尔沁格格此举,未必没有科尔沁亲王的默许,更甚者,有太皇太后的默许。
康熙怎能不怒?他已经为科尔沁下嫁了一个公主,难道还不够吗?
这话一出,科尔沁亲王当即吓得跪在地上道:“皇上恕罪,萨日娜年纪还小,不知天高地厚,请皇上宽恕。”
“她有何罪啊?”康熙轻笑一声,吓得科尔沁亲王说不出话来。
科尔沁格格有罪吗?
她只是说要给太皇太后尽孝,又有何罪呢?若说出她的真实意图,似乎不打自招了。
萨日娜的所作所为,科尔沁亲王未必不知。只是人心总是不足,一个太皇太后保了科尔沁百年荣光,若能有下一个呢?
“皇帝,和塔这是醉酒糊涂了胡言乱语,就让他回去醒醒酒吧。”太皇太后在后头听见科尔沁格格触怒康熙,再也坐不住了。
和塔正是科尔沁亲王的名字,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
康熙见太皇太后出来,躬身道:“皇祖母,科尔沁格格一片孝心可嘉,只是到底年小,朕不忍骨肉分离,请皇祖母出个主意。”
太皇太后闻言,心中一沉。皇帝这话,是怀疑此事有她默许了。
科尔沁格格此举实非她所料啊。
她为科尔沁争取了大格格下嫁,科尔沁却并不满足。这些年,她对科尔沁的照顾太过,反而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此事纵然并非和塔指使,只怕也有放纵之嫌。
可叹人心不足,如今到让皇帝凭添猜忌。若皇帝当真心怀不满,此次蒙古之行就前功尽弃。
“科尔沁格格一片孝心,哀家心领了。哀家深知骨肉分离之苦,便让科尔沁格格留在父母膝下尽孝吧。”太皇太后说。
“太皇太后….”萨日娜闻言,还要说话,却被科尔沁福晋捂住了嘴,无奈落下泪来。
康熙见太皇太后表态,神情稍缓:“也罢,赏赐科尔沁格格如意一对,让她回去吧。”
接连闹了两个不愉快,康熙也无心情继续举行饮宴。便提前宣布盛会结束,众人都起驾回了营帐。
清音坐在回程的凤辇上,想起太皇太后僵硬的脸色,不禁轻笑一声。老太太今夜当众给她难堪的郁气,终于随夜风消散了。
太皇太后回了帐篷,依旧怒火难消,叹道:“这个和塔,真是糊涂了。”
苏麻喇姑闻言道:“格格的意思,此事是和塔亲王指使?”
“不是他,还能是谁?”太皇太后叹息一声,“人心不足啊。”
“格格,和塔亲王就不怕触怒皇上?”苏麻喇姑觉得有些奇怪。
太皇太后顿了顿,问道:“你的意思是,还有人在里面弄鬼?”
细细想来也有道理,和塔若真想做什么,也要和她通个气才对,不至于如此冒失。
“马佳氏…”她沉吟一会,“去查查是不是她弄得鬼。”
是谁能不声不响地让自己吃这个闷亏?想来想去,除了这个女人,也没有谁有这个动机和能耐。
第105章 回京
“那日遇见的人, 你是如何处置的?”清音梳洗后,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靠在引枕上。
“咱们的人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小林子躬身道, ”科尔沁格格身边的人可要….?”
若要完全隐瞒这件事,这些人势必都要灭口。
清音沉吟片刻,微微摇头:“罢了,那日遇见科尔沁格格本就是意外,就当它真是个意外吧。”
突然之间死了许多人,反而引起他人疑心。莫说其他人不知道她对科尔沁格格说了什么,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
明日就是圣驾回銮之日,天高皇帝远, 等回了京城, 康熙难道会因为一件捕风捉影的事情怀疑自己的皇后吗?
至于太皇太后, 就算没有证据, 她恐怕也会疑心到自己身上。
既然如此,何必徒增杀戮呢?
“主子, 皇上来了。”若溪掀开帘子, 轻声禀报。
清音轻轻点头, 刚要起身迎驾,就见门帘掀开, 康熙着一身蓝色常服走进来。
“别行礼了。”康熙拉着她坐下, “今日晚宴你受了惊,恐你心里不安, 朕来看看你。”
今日太皇太后当众给清音难堪, 他也始料未及。清音素来不喜诉苦, 今日晚宴上虽然平静如常,心里只怕十分难过。
受惊?
清音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笑道:“臣妾无事,今日晚宴宾主尽欢,大清四海臣服,臣妾与有荣焉。”
康熙听了这话,将她搂紧,叹息道:“你总是这样懂事,朕总觉得怎么疼都不够。有时候….”
有时候,真希望她能任性一次,诉一诉自己的委屈。
“皇上说什么?”后面的话清音没有听清,轻声追问。
康熙轻叹一声:“罢了,这样就很好。”
如果清音当真这么做,他也就不会这般牵肠挂肚了。
因次日要起驾回京,这夜两人没有做什么,却萦绕着一股脉脉温情。随驾的妃嫔们也早已习惯皇后隆宠,连吃醋都不知从何吃起,只能早早睡下。
唯一夜不能寐的,也只有太皇太后。就如清音预料的那般,太皇太后连夜查探,的确查到科尔沁格格出逃之事,只是皇后究竟对科尔沁格格说了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不过有这点线索,也足够让太皇太后断定:是马佳氏在离间她和皇帝的情分。
中间太皇太后的营帐中,点了凝神静气的藏香,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
“格格,皇后如此算计,可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苏麻喇姑坐在脚踏上,给太皇太后按脚。
皇后素来有的放矢,用科尔沁格格反将了她们一军,其用意实在令人深思。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今夜又失眠,全身都有些酸软无力。
“罢了,你也坐吧。”太皇太后见苏麻喇姑眼眶泛青,不免心疼。
等苏麻喇姑坐下,她才叹道:“以马佳氏的能耐,只怕早已猜到了。”
如今非但没有拉拢皇帝的心,反倒弄巧成拙,要想在胤礽的婚事上插手拍是难办了。
“格格,不如?”苏麻喇姑见主子眉头紧皱,自然知道她对皇后的敌意更深了。若继续和皇后相争,只怕手段更激烈,心中不免有些犹豫。
其实以太皇太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什么都不做也能安享晚年。如今皇上爱皇后爱得紧,太皇太后若再对付皇后,只怕伤了祖孙情分。
如今的情形,到有些像顺治爷在时,太皇太后也是这般对董鄂氏,导致母子失和。
苏麻喇姑未竟之语,太皇太后如何不懂,她摆了摆手:“哀家何尝想如此呢?只是这些事情,若哀家不管,谁来管呢?”
这一辈子为了大清,她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太多。马佳氏若真威胁到大清国运,她必不能容她。
就如二十年前孝章康一般,都是为了大清好。
草原上的夜格外的黑,只有天边的几颗星子隐约闪烁,仿佛一场没有尽头的幻梦。
直到天光破晓,草原的寂静才被打破。
旭日初升之时,圣驾回銮,连绵数里的车队人马走上返京之路。
此刻的京城热闹非常,全国各地的秀女初选已经结束,只待皇上皇后回宫复选。
进入复选的无一不是家世显赫外貌出众的,因是给太子及各位郡王选秀,因此大家各显神通。往往这家刚请了培训礼仪的嬷嬷,那家就请了制作新衣的裁缝。
而清音刚回到紫禁城,递牌子求见的外命妇就络绎不绝。
秀女参选之家想拍拍皇后的马屁,就算不被选作太子福晋,也能指个好婚事。而皇室宗亲福晋,则想给自家选个好媳妇。
外命妇的牌子好拒绝,皇室宗亲的牌子若也拒了就显得不近人情。因而清音干脆发了帖子,在皇室亲眷中举办一场小型赏花宴。
因这年是个闰年,过了双六月,夏日格外漫长。因此,钟粹宫前院几口大缸里,荷花依旧开得十分清美。
今日赏的便是荷花。
莲叶碧绿团团,叶上清晨的露珠如珍珠般清透,亭亭玉立的花蕊带着娇羞的粉嫩,犹如美人脸上的胭脂。
在钟粹宫的花厅里,以安亲王福晋、恭亲王福晋为首的众多皇亲福晋们纷纷向清音见了礼,众人便开始赏花吃茶。
“还是娘娘这里的茶香,素日咱们喝的那个,也只配给娘娘漱漱口了。”恭亲王福晋笑意盈盈道,她性子一贯爽利,加之和清音是亲妯娌,态度自然不似他人般拘谨。
清音知道康熙十分重视仅存的几个兄弟,自然也不会吝啬人情,便打趣笑道:“福晋惯会打我的秋风,今年才进的新茶,拢共也才半斤,你这就看上了?”
“娘娘只说给不给呢?”恭亲王福晋玩笑般问。
清音虚点她前额,转头对含笑看着她们的福晋们说:“你们瞧瞧,恭亲王福晋这是迫不及待要喝媳妇茶了。”
众人一听这话,不管高兴与否,不由都纷纷一笑,显得花厅里十分热闹。
清音此言,不仅是打趣恭亲王福晋,也是意有所指。恭亲王福晋所出的永绶恰在适婚年龄,此次必是要指婚的。
而此次出席的福晋们,不是要娶媳妇,就是要嫁女儿的。
八旗选秀涵盖了所有满族女子,自然也包括了觉罗氏的格格们。这些格格被康熙指婚后,就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势力网,自然不能轻忽。
“要我说啊,新媳妇最主要的还是恭顺,最怕那些调三窝四的,闹得家宅不宁。”安亲王福晋是长辈,当先提了要求。
安亲王福晋此次是给庶子找媳妇,自然想要老实听话的,清音对此表示理解:“秀女中有那读女则女训长大的,本宫便留意一番。”
读女则女训的长大的,往往是汉军旗,家世普遍不高,不怕她不听话。安亲王福晋十分满意,当即含笑点头。
有安亲王福晋打头,其他人纷纷开口:有的要媳妇身份尊贵的,一般是亲生的嫡子;有的要听话好生养的,便是给丈夫儿子纳妾。
清音纷纷点头,众人心满意足。
此时康亲王福晋突然问道:“咱们的事情稳妥了,只不知娘娘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呢?”
此言一出,气氛凝滞了一瞬。众人面上喝茶的喝茶,赏花的赏花,耳朵却都悄悄竖了起来。
这康亲王福晋可不简单,她是蒙古人,姓的还是太皇太后那个博尔济吉特氏。她此时问这个问题,莫不是替太皇太后问的?
要说这太子福晋人选,京中早有议论。更有那张狂的,私下偷偷开了赌局,就赌谁家闺秀能飞上枝头。
最热门的有钮祜禄氏,这位家里出过皇后,宫里还有一位贵妃娘娘,听说是很得太皇太后欢心的。
也有说马佳氏的,此人便是皇后的亲侄女,虽说家中是靠皇后发家,底子薄了些,但毕竟也是公侯千金。
其余如瓜尔佳氏、董鄂氏等,都是名门千金,也是热门人选。
和其他人不同,清音不认为康亲王福晋是受太皇太后指使。其实选秀到了这一步,太子福晋早就是内定了。
明日选秀主要目的是给宗室选,而非太子。所以,无论是她还是太皇太后,早已知道太子福晋和侧福晋的人选。
因此,太皇太后也病了好几天了。
清音心神转念间,便笑道:“本宫的媳妇,将来是要承宗庙的。别的倒还罢了,最主要的是有福气。若是福气不够,只怕反噬其身呐。”皇后才能承宗庙,其余的都是福气不够。
“有福气?”众人都一头雾水,但见皇后已经端茶送客,只能起身告退。
因选秀尚在明日,宫里宫外自然都十分关注皇后的喜好。福晋们离去后,也没有刻意隐瞒。因此,太子福晋要“有福气”的要求自然也传开了。
钮祜禄氏听了宫女禀报,胸口起伏不定:“有福气?承宗庙?所以咱们就是无福了?”更有那什么反噬之说,说的不就是先皇后吗?
后宫之中,有此想法的不在少数。
【恭喜宿主,凡尔赛+100】
清音午间休憩了一会,便凭空得了许多凡尔赛值。查看一番,只见:
【佟佳氏凡尔赛+25】
【钮钴禄氏凡尔赛+30】
除这几个大头,其余妃嫔或多或少都提供了凡尔赛。
清音往下扫了一眼,目光一凝:
【惠妃凡尔赛+30】
这惠妃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恨我?要知道惠妃已经很久不曾和自己作对了。
“这几日惠妃有何动静?”清音问。
若溪端来一盏清茶,轻轻放在桌上,闻言思索道:“到没有什么异样,只每日往慈宁宫请安侍疾。”
恪靖公主是太皇太后养育的,又赐婚科尔沁,惠妃对太皇太后献殷勤也是应有之义。
只是太皇太后没有在选太子妃上插上手,这都已经病了几日了,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惠妃这时和太皇太后走得近,凡尔赛又变高了,不得不令人疑心。
清音思索片刻,便听小林子在帘外禀报:“主子,惠妃求见。”
第106章 中毒
“这倒是巧了。”清音笑着道, “叫她进来吧。”
因对惠妃起了疑心,清音自她进来,便暗暗打量起惠妃。
“皇后娘娘金安。”惠妃今日一身桃红色绣绿荷纱衣, 往常一样妆容艳丽,神情中带着一丝谄媚。
清音收回打量的目光,微微抬手虚扶:“快坐下,今日你来有何事?”
自恪靖公主赐婚后,惠妃因着感激清音让恪靖留京,常来钟粹宫献殷勤, 日常送些玩器吃食,今日看着也不例外。
只见惠妃福了福身, 才在清音下首落座, 亲手将食盒打开:“听闻娘娘近来食欲不佳, 想是宫里的东西吃腻了。臣妾特地搜罗了一些宫外的食谱, 做了这松子百合酥,让娘娘开胃。”
夏日天气炎热, 清音的确食欲不佳。这松子百合颜色嫩黄, 清香扑鼻, 看着倒是有食欲。
“难为你有心了。”清音含笑拿帕子挑了一块细瞧,却不入口, 余光去撇惠妃神色。只见她面色如常, 手中那方帕子却已不知不觉抓得发皱,不由内心一哂。
古话说得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 说得就是惠妃这种人了。
“惠妃这是怎么了?”清音将糕点拿远了些, 果然见惠妃眼中划过一丝失落,眼中不由划过一丝冷意。“瞧你脸色不好, 也陪本宫吃些?”
惠妃见皇后迟迟不入口,心里紧张,勉强笑道:“这这糕点是专程给娘娘的,臣妾怎么能吃?”
“哦?”清音挑了挑眉,“都是自家姐妹,你吃些也不妨事。”
惠妃闻言更加紧张,不知道皇后是不是起了疑心,心中天人交战,半晌咬牙伸向那小碟子。
在皇后轻飘飘的视线下,惠妃眼看要拿起糕点,手突然抖了一下,碟子便哐当一声滑到了地上。
嫩黄色的糕点打了一个滚,和糕点一样滑到地上的还有惠妃。
“娘娘饶命。”惠妃跪在清音面前,额头冒汗脸色苍白。“臣妾失仪了。”
“惠妃言重了,区区失仪之罪,如何就要你性命了?”清音微微低头,将手中的糕点递到惠妃嘴边,“只要妹妹吃了这糕点,便不计较妹妹失仪之罪,如何?”
听闻此言,惠妃终于确定自己露馅了,皇后真的知道自己想害她。
她是素来知道皇后的厉害的,赫舍里氏、钮钴禄氏哪个是好相与的,只都不是马佳氏的对手,何况是她自己?
只是她终究是不甘心的,明明她和马佳氏是一样的人,刚刚入宫时大家都是身份低微的格格,但马佳氏偏偏就压在她头上。她不仅有了万岁爷的心,还有了太子这个儿子,往后永远都比她强。
若没有机会便罢了,她捧着马佳氏就是,只是偏偏太皇太后给了她机会,若马佳氏死了,她便是贵妃。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惠妃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了,她不敢高估皇后的心善,颤抖着跪行了几步,俯首磕头:“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主殿动静不小,诺大的钟粹宫却寂静的可怕,惠妃只感觉全身发凉。
谋害当朝皇后是死罪,她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皇后轻声道:“本宫中毒了。”
惠妃原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反应过来,瞬间抬头看向皇后,只见她面若观音含笑,这一刻却像地狱的恶鬼般恐怖。
皇后,要她死。
而此时的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也是真病了。房中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厚重的棕红色帐幔中,太皇太后脸色蜡黄地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在太子福晋的人选上,皇帝选了马佳氏的姻亲,这怎能不令她着急?这一急,就病了一场。
“格格,惠妃已经去了钟粹宫。”苏麻喇姑悄悄进来,靠在她床边轻声道。
“嗯。”太皇太后轻轻点头,手中的碧玺珠串不停拨动,发出清脆的微响。
“只是…”苏麻喇姑犹豫间,就见太皇太后眉头一蹙,怕她气大伤身,连忙道,“皇后这一病,皇上不知是否会起疑心?”
皇后一向身体康健,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
太皇太后手中划动的碧玺微顿,复又恢复了原有的速度,只听她声音有些暗哑:“宫务操劳,病一病乃是常事,纵有疑心,这些御医也瞧不出什么。”
那药是前朝密药,还是大清打进来明朝皇宫的时候无意中得来的,药方也早已失传。
苏麻喇姑见太皇太后声音有些不对,忙端来茶盏:“格格喝口茶吧。”
见太皇太后喝了茶,苏麻劝道:“格格还是要少操心,保重身体才是。”
太皇太后叹息道:“哀家的身体自己知道,也只是熬日子罢了。”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死后马佳氏生乱,她也不必做这个恶人。今日马佳氏吃了那糕点,就算只是微量,也足够她缠绵病榻虚弱而死了。
等太子娶了妻,马佳氏也不在了。
如此算来,董鄂氏家世出众,性情又端庄贤淑,可堪为国母。小钮祜禄氏纵使有一位贵妃姑姑,却是侧福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太子后院和平,大清也安稳万年。
而恰在此时,掌宫太监匆匆进来:“禀报太皇太后,钟粹宫传来消息,皇后吐血了,已经宣了太医。”
“什么?”太皇太后顿时坐起身,动作太急导致气喘不匀,额头眼看冒冷汗。
苏麻赶紧扶着她顺气:“格格别急,奴婢这便去打听消息。”
“等等。”太皇太后按下苏麻,“哀家病了,消息总是闭塞的,你晚些去。”
苏麻也冷静了下来,吩咐掌宫太监:“你命人悄悄打探,有消息立即来回复。”
掌宫太监应声退下后,太皇太后依旧有些心神不宁,半晌道:“你说,马佳氏这是怎么了?”
以马佳氏对后宫的掌控力,莫非还有人能对她下手不成?
苏麻思索片刻,道:“若皇后当真中了他人的算计,那惠妃….”她此时可就在钟粹宫,还拿了有毒的糕点。
以惠妃的胆量,只怕会不打自招。
太皇太后闻言,却道:“若惠妃还顾念恪靖一分,便知道该怎么做。”
言下之意,就是让惠妃自尽了。
“是。”苏麻知道这件事要她去办。
慈宁宫得了皇后出事的消息,乾清宫和毓庆宫自然不会更晚。
此时的钟粹宫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太医在屏风外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殿中摆着好几个冰盆,太医却个个额头冒汗,神色仓皇。
只因皇后中毒了,太医院几乎所有太医都在这了,却依旧看不出皇后中了何种毒。皇上已经发了话,若治不好皇后,就要太医院陪葬。
隔着一道百鸟朝凤的屏风,此时清音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康熙和太子都神情焦灼地围在清音床边,看最后一个太医诊脉。
只是太医院大半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个太医会是例外吗?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终于号完了脉,又仔细查看了青瓷碗碟中被切成小块的百合酥,神情凝重地起身回话:“启禀皇上、太子殿下,依微臣看来,皇后娘娘应当是中了一种名唤牵机的毒。”
“可有解药?”终于听见了不一样的答案,康熙眼神微亮。
“这…”太医跪地道,“皇上恕罪,牵机乃前朝密药,药方早已失传。”
“朕命你们制出解药。”康熙眼神一厉,“全力救治皇后。”
这些太医常年侍君,为自保诊脉开方一味保守,他就是怕他们如此害了皇后,才发狠话让他们陪葬。
“微臣遵旨。”太医们也知道今日必须尽力救皇后性命,不敢藏私,聚在一起商议药方。
康熙又回头看了清音一眼,交待胤礽仔细照看,就大步出了内殿。
“把贱人带上来。”康熙坐在上首,命人把惠妃押进来。
自皇后吐血开始,惠妃就知道有这一刻。只是她不能承认,她还有恪靖,还有母家,谋害皇后可是要诛九族的。
惠妃想到这里,捏紧了袖口中的荷包,这是刚刚慈宁宫传过来的,恪靖的贴身之物。
想到这里,她自嘲一笑,抬头时一脸凄楚跪地痛哭:“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害皇后,也不知皇后为何会吐血啊。”
这话自康熙进殿时已经说过一遍,此时再说却无用了。
康熙厌恶地看着这个女人,声音冷硬:“太医已经诊断,你送的糕点有毒,你还要抵赖到何时?”
惠妃闻言,眼神一暗:“臣妾也不知为何,也许,是小厨房…”
这药方早已失传,太医怎么可能会知道?还有马佳氏,她明明是假装中毒,为何太医都看不出来。
“住嘴。”康熙打断了她的话,“朕已经命人查过了,这糕点是你亲手做的。如今你只需拿出解药,朕保证不会牵连他人。”
“解药?”这解药也许太皇太后有,她又如何说得出口。惠妃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不管招认太皇太后与否,谋害皇后,她都难逃一死。
如今她只能按照太皇太后的安排走,想到这里,惠妃顿时泪流满面,“皇上,臣妾冤枉。”
说完,她拔下头上金簪,用力插进了喉咙,瞬间鲜血淋漓。
“皇上…”魏珠眼见惠妃不行了,连忙请示。
康熙没想到惠妃敢自尽,蹙眉道:“命太医来看看。”
太医很快就出来查看,只是惠妃用的力很大,已经无力回转。
“将她抬回宫,先不要外传。”康熙看着自尽的惠妃,又想到昏迷不醒的皇后,只觉得心情沉重。
牵机不愧是前朝密药,太医院救治了半日,皇后也不见好转。皇后病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宫中,就连太后的慈仁宫也得了消息。
“终于到这一天了。”太后最后看了慈宁宫一眼,“咱们去钟粹宫瞧瞧。”
“主子…”掌事宫女欲言又止。
“好了,哀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太后想到活得好好的顺治皇帝,想到早已入土的孝章康,又想到自己这坟墓般的一生,只觉得心中恨意难平。
如今太皇太后老了,也该轮到她的报应了。而孝章康的死,就是她对太皇太后的报应。
清音在床上躺了半日,才听见太后的声音,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场戏到了这里,才真的要落幕了。
顺治皇帝还活着的事情她早已让太后知道,这一次她就给了太后一个报复的机会。只是太后究竟会如何做,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今看来,太后对科尔沁的感情远远不如太皇太后。
眼见皇上和太后密谈半晌,就亲自去了慈宁宫,若溪悄悄进殿禀报:“娘娘,皇上去了慈宁宫。”
“嗯。”清音微微点头,“此事要万无一失。”她用了50个凡尔赛才让系统检测出毒药的种类,一定不能浪费了。
“是。”若溪喂她喝了些水,放下帘幔时面上又是一片担忧焦虑。
此时的慈宁宫,气氛冷漠如冰。
“哀家已经说过了,没有解药。”太皇太后看着神情冷漠的皇帝,又看了看一脸嘲讽的太后,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这个侄女,究竟想干什么。她知不知道,她抹去了皇帝对科尔沁的感情。
康熙看着脸色蜡黄的太皇太后,心中却没有了以往的心疼怜惜,想到死在她手中的母亲,想到命在旦夕的清音,他只觉得五内俱焚。
“太皇太后,朕只要解药。”他的声音似碎冰般冷冽,“皇后好,科尔沁才好。”
“你….”太皇太后闻言,气得脸色涨红,“好啊,好啊,如今轮到你来威胁哀家了。”
这些爱新觉罗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从前是福临,如今就是玄烨,一样的不知好歹。
她想到这里,顿时心灰意冷:“罢了,哀家不管你们了。”她这一生,做得够多了,也许是太多了。
这一刻康熙终于确定,对于太皇太后来说,科尔沁才是最重要的。科尔沁强过大清,强过皇阿玛。
因为科尔沁的重要性,太皇太后需要权力,而他的母亲,就因此而死。从前他还太小,如今他早已长大,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了。
夕阳晚照之时,康熙带着药方匆匆离开了慈宁宫,御驾直奔皇后的钟粹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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