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新新女孩决赛刚一结束, 刘洋就接到余自新的电话知道了前两名和并列第三的选手名字,他用的还是初选时的照片,赶快再做一版海报, 拿去文印店连夜印刷。
决赛第二天。10月2号。
上午九点, 新出炉的海报就贴在了四校的食堂、图书馆、教学楼下醒目地方。
决赛结束当晚, 观众们从H大学礼堂走出来不久, 网吧里、机房里、宿舍里, 小企鹅收到消息时发出的滴滴声此起彼伏——田欣不负众望夺冠;文琳殊得到仙姬创意总裁的喜爱,极为戏剧性地拿到至关重要一票成了并列第三,如果是选港姐, 她肯定能拿“最受评委喜爱”奖;前六都有机会登上海报成为名副其实的“新新女孩”!而决赛前呼声很高的邹玲出乎意料在PK环节失利,仅获得三票评委票。
关于新新女孩的各种消息通过网络飞速传播, 几所高校的BBS上一个又一个标题含有“新新女孩决赛”的帖子在首版飘红,几个论坛上讨论新新女孩的帖子太多了,管理员甚至不得不连夜挖了个新版给新新女孩。
10月2号下午两点,“新新女孩专访”标题的帖子再次屠版,好多版主们也放弃管理秩序了,先一起看专访吧。
在1999年, 数码相机和摄像机极少, 很多网站也不支持高速播放视频,这时的专访大多是图文形式。
F大校园新闻记者采访新出炉的六强,配上六个可爱女孩的获奖后的照片、感言和一些私人性的问答——新新女孩们畅谈自己的理想和爱好,其中少不了新新护肤露的软广告。
校园记者问田欣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田欣的答案是干净,幽默,有责任感。
她还推荐男生也可以试试新新护肤露,蓝盖的清爽型, 适合油皮和痘痘皮,很快新新还会推出针对男女生不同肤质的洗面奶,配合使用效果更好。
田欣还说了最喜欢新新护肤露的气味,让她联想到在校园里擦肩而过的白衣少年,衣角散发干净清爽的阳光味。
海选刚结束时就有人在BBS发帖进行私下投票了,直男们投票标准很单一,就一条,看脸。田欣在夺冠之前已经成为很多男生的校园女神,现在女神发话说喜欢穿白衬衫的干净男生,蓝盖新新的促销效果立竿见影。
新新护肤露的校园零售价是19.8元,用料都是最普通的,哪里可能有什么擦肩而过的白衣少年气味,这些话当然不是田欣自己说的,是软广。
余自新想到十几年后很多彩妆品牌请男明星做代言人带货,利用的不也是这种心理?新新的价格又是大多数男生都能消费得起的,销量当然猛涨。
国庆这几天假期,新当选的六位新新女孩很忙。
宋诗远来之前就托人联系上了几个海市的杂志编辑,比赛第二天她安排饭局,带女孩们和编辑见面。
现在是为新新女孩造势,也是为接下来仙姬的广告宣传预热。
花姐在花想容被捆住手脚,把自己无处可用的一腔热情都转移到帮朋友上了。她和金姐宋诗远讨论起仙姬接下来的发展时提出:仙姬想要成为一个大品牌,就要有培养消费习惯和潜在用户的意识。
什么意思?
仙姬现在的主要客户是哪些人?
贵妇、女明星、飞来飞去出差的女高管女经理。
将来谁能成长为她们?高校女大学生、舞蹈学院、戏剧学院的女生们。
她们就是仙姬的潜在用户。
从现在就要为这些女大学生们植入“将来我也可以成为那样的成功女士=将来我也用仙姬”的意识,将来自然有收获。
所以,金姐这次颇舍得下本。
入选六强的女孩们才艺再多,高考分数再高,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一介绍这些编辑都是哪些杂志来的,都难免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一位编辑误以为余自新也是新新女孩,“一共有七人么?”
宋诗远笑着介绍:“这位就是余自新,新新的品牌创始人,和这次选秀的主要策划人。”
“哎唷,失敬失敬!”编辑连忙道歉,“真是年轻有为!”
余自新现在也颇说得来场面话了,“哪里哪里,全靠学校领导支持,学生会的同学们帮忙。”
刚重生那会儿她只想着要改变自己和亲人们的悲惨命运,哪里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品牌创始人和许多知名杂志的编辑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呢?
但这些杂志还并不是最顶级的。称得上大牌的只有时尚(Co□□opolitan)和世界时装之苑(Elle),再加上一个瑞丽,根本凑不够后来明星粉丝们一吵架就要拿来当战绩比较的“九大”时尚圈杂志,她陪着媛媛看过挺多B站UP主评价明星拍杂志大片表现如何的视频,印象中最顶级的时尚杂志应该还有时尚芭莎、Vogue和嘉人,但现在这些杂志根本没在国内创刊,香港好像有。
宋诗远联系杂志社的时候余自新就买了很多往期的杂志提前做功课,熟悉它们的不同风格,统计它们的各种广告的种类和数量。
她最倾向于合作的是瑞丽,他们今年三月开了一个新刊,叫“瑞丽可爱先锋”,偏向更年轻的女性,和新新的靶向消费者重合度很高。
余自新落座时不着痕迹坐在瑞丽编辑旁边。
宋诗远深感这次来海市,和一年前所受的待遇天差地别,她问各位编辑的意见,“仙姬想要在海市开专柜,您几位觉得那些地方合适啊?”
作为时尚杂志编辑,当然对海市时尚最前沿的销金窟了若指掌,他们纷纷给了答案,重合度很高,宋诗远认真记下。
这就是“人和”。
有人帮忙,领路,指点,生意成功的机会就高了许多。
这顿饭吃完,宋诗远送给编辑们一人一个仙姬的礼盒,“试一试我们的样品,要是能给些反馈感激不尽。”每个礼盒里当然不止面霜面膜,还有数额不等的现金红包。时尚圈就是这样等级分明。
也有编辑求她办事,“想拍一组片子……听说您跟香港那边的店熟,能不能帮忙借一下这两款皮包?”
宋诗远一口答应,“等我回G市,尽快寄过来。”
编辑们投桃报李,下一期杂志出来自然要放一些仙姬和新新的软广,“寻找自信、友爱、勇敢的新新女孩”四校联合选秀,采用的是前所未有的观众参与投票方法,本身就自带话题度,有的编辑在来饭局之前也认真准备过,问了余自新和几位新新女孩很多问题。
宋诗远跟香港那些媒体打交道已经有经验了,“过稿之前要给我们先看看呀!”
“那当然!”
接下来,女孩们去了专业摄影棚进行拍摄。
摄影师也是大杂志御用的,跟海选拍海报时那位摄影师不是一个级别。
选片时摄影师给意见,“一号和四号出片率最高,一号是爷娘会生,完全无死角,哪怕我对着鼻孔拍都好看,四号呢,是老天爷赏饭吃,镜头表现力高,表情灵啊,微表情又多,日常生活里可能没另外几个抢眼,可一上镜就不一样。”
她说的正是田欣和文琳殊。
其他四个女孩子就像摄影师说的,少那么一点点天赋,要么是合影时显得头大脸大,要么是在镜头前不自然,摄影师越指点越僵硬造作,这时文琳殊乐观自信的性格就很显优势。
余自新感叹这个行业真是残酷,六个女孩要在生活里遇到,都是一眼就让人记忆深刻的美女,可在极端挑剔的镜头下还是被轻易分出等级。
好在新新的宣传重点是“可爱、活泼、亲切得好像邻座的班花”,她们也不是人人都想进娱乐圈,文琳殊就直言,她参选新新女孩最开始是跟室友玩“大冒险”才报名的,没想到过了初选,父母很支持她继续比赛,认为这是难得的人生经历,还能认识朋友、长见识(当然还有奖金)。
海报样片出来后又是在大学文印店印的,想也知道国庆期间国营印刷厂不开门。
不过,后续宣传光在校园里和超市澡堂贴海报还不够,这么大阵仗搞活动,可不能虎头蛇尾。
初选后余自新想到十几年后明星们答谢播放平台的“扫楼”活动,跟李霖一商量,联系几个大学的学生会,安排六名新新女孩到宿舍楼“扫楼”,答谢支持她们的同学。
现在活动出圈,在海市高校BBS上热度不减,她们又联系了另外三所大学扫楼。
国庆假期剩下这几天,女孩们把七所高校都跑遍了,有条件的话就在宿舍外面现场表演一段小节目,然后一层一层敲开宿舍答谢,还会赠送一些试用装和小礼物。
去J大的时候余自新跟着去了。
一行人到了大三的宿舍,遇到个女生带点挑衅说:“不用谢我!我从一开始就没投你们任何一个!”
田欣还维持着笑容,另外几个人尴尬极了,只有文琳殊大大咧咧笑,“不管学姐有没有选我们都是寻找新新女孩的支持者!这个谢礼肯定还是要哒!来,学姐,多拿两包试用装!明年再选新新女孩,你得用力点给自己喜欢的选手拉票啊。”
说得这学姐都笑了,“行吧!谢谢你们了。”
当然也遇到了很多从一开始就支持她们的,有人激动得连连尖叫,有人抱怨自己没抽到决赛的票,有人说自己更惨,一场比赛的票都没搞到!
还有人幸灾乐祸,“老三连扫楼都没赶上哈哈哈,非要去看什么园林!人快挤死了,钱包还掉了!刚才在高速公路休息站打电话回来哭呢,堵在高速上了!今晚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得知余自新就是新新背后的创始人,她们七嘴八舌问:“你们怎么不跟电视台合作啊?”
“对啊!至少决赛在电视上转播一下吧?”
“后面会不会拍广告片?最好是有点情节那种!”
“要不再来个新新广告的创意征集吧?”
余自新一一回答:“我们在创业阶段,公司的人手和预算都有限,等我们继续发展壮大了,这些肯定都有。搞不好明年就六校、七校联合选秀呢,从海选到决赛都上电视!”这不是画饼,这叫展望。
“广告片已经在筹划中了,到时一定让大家耳目一新。”
十一假期结束,新新的销量迎来了第一个猛涨高峰。
接下来,海市晚报会报道这次“观众高度参与”的选秀活动,十一月会有几家杂志出访问软广,后续的广告也在筹划。新新选秀的使命,已经基本达成了。
她终于可以集中精力治疗表哥刘洋和姑父刘家成的直男癌上了。
第112章 养生?锻炼? 你真该好好看看你妈过的……
宋诗远没到海市就听小妹讲了二姑被留在家里种萝卜、替刘家成父子尽孝的事。
除了愤怒, 她更感到背叛。
原来,二姑这么多年的辛苦在他们父子心里是“任劳任怨”,这些农活都是她自己喜欢做的, 她做起来还甘之如饴——他们是这么想的吧?
宋诗远假做意外问起姑父, 为什么二姑没跟雯雯一起来, 他竟然真是这么想的, “你姑她干惯了农活儿, 你叫她在城里,一间屋子待一天,连太阳都晒不着, 她该闷出病了!在乡下空气好,吃的也新鲜, 每天养养鸡、喂喂猪,到地里活动活动,唉,我要不是得帮洋洋管着这一摊子事,我都想回老家。”
喝了几杯酒,刘家成感叹, “你姑现在算是熬出头了呀, 儿女都争气,洋洋就不说了,雯雯也是名牌大学生了,工作以后不用愁,哎呀,我还偷偷每个月给你姑寄两千块钱,哎呀,她这日子……”说着还真有点羡慕的意思呢。
宋诗远又问刘洋, “你妈一个人在乡下,多孤单呀,你应该把她也接来,一家人团聚多好啊!”
刘洋说:“家里一个人不留也不行,商店的东西没卖完,地里种的萝卜白菜还没收呢。等春节雯雯放假了就让我妈来。”
真是令人心寒。
一个月寄两千块钱,种地养猪,这就是他们眼里农村女人的好日子。
宋诗远很想问问他们,你们才进城几年?就忘了乡下入冬以后多冷了?
每天早上不管是用压水井压水,还是水管里流出来的水都冷得刺骨,地里有霜,即使戴着手套,冰霜也会很快打湿手脚,实在太冷了,要摘掉手套把手指放在嘴前面用呵气暖一暖。
夏天更难过,养猪要割猪草,草叶子边缘锋利,胳膊手指上被割破的旧伤口还没愈合又添新伤,草丛里田地里到处是蚊子,蚊虫叮咬的肿包连成一片,瘙痒难当,睡得迷迷糊糊时还在抓挠,抓破了结的血痂被烂竹席边缘锋利的茬刮掉,又开始流血……
你们竟然忘了。也对。反正这些活在乡下本来就是女人做的,二姑做过,大姐和她做过,雯雯和小妹也做过,唯独爷们儿们没做过。冬天每天早上水都打好了送进屋子里他们才起床。
宋诗远心里不快,勉强吃了几口菜说太累了,跟小妹回家睡觉。
姐俩挤在床上,宋诗远越想越难受,“真没想到姑父会这么没良心!”
余自新幽幽叹道,“是啊,没想到。”
姑父比着她们身边的农村男人强太多了,他支持女儿读书,疼爱小辈,妻子的侄女跟他完全没血缘关系,他也愿意付学费送她读高中,他从不打骂二姑,两人结婚几十年都没吵过几次架——可是,这样就够了么?
在农村,是够了。
还一个月偷偷给老婆两千块钱呢。
又不喝酒不吸烟不赌博,有了钱也给儿女存着,更不会像吴胖子跟他小舅子那样去什么洗脚城、洗头房。
可现在他们不是在农村了。
于是,刘家成的“好”就不够了。
他真不知道农村日子苦么?他对爹妈的要求真没办法么?
不是。
他只是选了个最容易的,最不费劲的解决方法去应对他爹妈的无理要求,就是牺牲他的妻子。因为在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中老婆就是这么用的!不是伺候儿女,就是伺候公婆,他媳妇宋来娣已经算是掉进福窝窝里了!
宋诗远气得长喘气,“不行就把二姑接来!找个屋子另过!”
余自新却早就冷静下来了,“你开玩笑呢。二姑现在难道自己手里有没有钱?她今年春节还来过海市,她那么老大个人了,不会坐火车?她要是想得明白,自己就能来。管它什么萝卜白菜,谁爱种谁种!难道刘家老头老太太还能派人把她捉回去?还是自己没想开。”
二姑这一辈的妇女,不知咋想的,明明心里有气偏要忍着受着煎熬着,把自己变成受害者了,反倒觉得有种光荣。觉得自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别说二姑了,她从前不也一度这样?还给罗渣渣捐献了一块肝脏救他。咋的,他亲妈亲弟弟妹妹没长肝么?要是在手术中她死了,谁来照顾她的安安?难道还能指望罗渣渣的家人?他们连他都不想救。
宋诗远听了小妹的话更觉憋气了。可是,这次这股气,不知道该对谁出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只差一点,这就是大姐的命。”
看看大姐现在吧,真是女老板了。
她和宝珠兄妹的速冻丸子生意越做越好,丸子已经卖到G市周边的五个县市,小厂子打算年底再更新一次技术,把丸子产量提高到两万,过年的时候再合资买两辆冷冻车,争取把生意扩大到更多小城市。
听说小妹搞的广告宣传,大姐也想让她和刘洋帮忙设计个广告海报,就在小县城的加油站、公路边的广告牌上打打也好啊。
再说宋诗远她自己,香港的买手店有小明星租衣服当活招牌带货,生意已经上了正轨,仙姬的面膜这几天卖也可好了,市里专柜常断货,竟然还有黄牛专门跑机场去进货高价转卖。
小妹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她们几个过得越好,她们越为二姑难过。
十一假期快结束时,景阳大厦的房子如期交房了。
走完收房程序,宋诗远就要回G市了。
她和小妹在新房子这跟刘洋签了装修合同。
刘洋的装修队又陆陆续续招了几个工人,有些是原先一起打过工的工友,装修队里既有电工、焊工资格证的,也有木工活做得好,泥瓦工更多,但是余自新的店面是他承接的第一个商用住宅,这个要是做好了,那可是招牌,以后不愁接不到更多商住的工程,可比民宅装修赚头得多。
合同一大叠,刘洋按着右下角翻了一下,在有签名栏的纸页上挨个签字。
宋诗远笑嘻嘻:“刘老板太大意了,怎么也不细看看就挨个签字了?”
刘洋还不知道自己上当了,“你俩还能坑我?”
余自新笑而不语。
签完了合同,她从中间抽了一页递给刘洋,“刘老板,履约吧!”
刘洋一愣,还笑,“这啥意思?”他必须去老家的地里挖回来不低于十五公斤的萝卜带回来,装修合同才有效,否则,甲方可以立即终止合同。
余自新和宋诗远脸上可一丝笑意都没。
“就是纸面上的意思。你啥时候把萝卜从你家地里挖回来,啥时候你们开工。给你五天时间,过时不候,我们换人!”
刘洋懵了,“开玩笑呢?”
他看看宋诗远再看看余自新,她俩谁都不笑。
余自新递给他一张火车票和三张老头票,“两个半小时后开车,这是车票和旅费。你不是觉着你妈在家是享福么?种萝卜是锻炼身体是养生么?我也不让你种萝卜了,你就挖一筐回来。去吧!”
余自新举举手机,宋诗远立即掏出一叠名片递给她。
余自新看刘洋还在发呆,笑了一声开始拨号,“彩虹装修么?对,我是景阳大厦的商户,想问一下你们的报价。对,包工包料,一个月内完成。按平方多少钱?按天呢?嗯。好的,这是我手机号,免贵,我姓余,我的地址是……”
刘洋目瞪口呆,“小妹——”
余自新看都不看他,冷着脸走向落地窗另一边,宋诗远拦住刘洋,做个禁声的手势,“还愣着干嘛呢?赶快去车站吧!”
刘洋跺脚,“我——我这还一摊子事呢!我网吧——我——我连手机充电器都没带!”
“火车上有列车员推着车卖!”宋诗远把他往门口推,“去吧。我跟小妹是认真的。刘洋,你真该好好看看你妈过的究竟是什么好日子。”
这俩人是中什么邪了啊!
刘洋心里大吼,可心里明白,不是开玩笑!他心急火燎赶到火车站,坐上车还觉得自己在做梦——怎么能这样呢!
唉,他还就听她们的了。
火车开动半小时后,列车员真推着车来了,“手机电池充电器,花生啤酒八宝粥!有需要的么?”
车窗外渐渐看不到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矮小的民房,大片的农田菜地,他也从震惊中冷静下来,表姐和表妹不是开玩笑的。妈妈现在过的日子,也许,她们理解的和他理解的,真的很不一样。
不——他突然皱眉,他真的了解妈妈过的什么日子么?
从五六年前,他就出来打工了。然后,他每年只在春节回家几个星期。回家那几天是一年中他吃得最好、睡得最好的时候,他不用自己洗衣服,甚至内裤袜子都是妈妈和妹妹洗的,因为她们知道他在外面打工辛苦,不仅受累还受委屈,她们想尽量让他在家这些天过得舒适,他也就心安理得接受这些舒适。
可是,他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她们是怎么过的?
他想起妹妹来海市前在电话里的哭声,想起他在火车站接到她,她冷冷的眼睛里含的泪,她问他,哥,你上次下地是多久前?
是啊,多久前呢?
他想不起来了。
上学的时候农活儿都是爸爸妈妈在做,爸爸进城打工后他们家水田也租给别人了,只留了一块菜地,那时他几岁?爸是哪一年开始去打工的?好像是92年?还是更早?
晚上八点多,列车已经开动快七个小时了。刘洋接到他爸每晚例行的电话,搞不清出于什么心态,他没说自己被表姐表妹逼着回老家了。
从海市到老家的直通车是普快,快二十个小时的车程,表妹挺照顾他,给他买的是硬卧,早上五点多,列车员在走廊中走动,“有没有下车的?XX站到了!”
刘洋一下车连打几个寒颤。
十月早上五点多的北方乡村,气温比海市低了至少五度。
他缩着脖子走出火车站,茫然看看街两边,行人寥寥,也没车。
幸好他家离这个只有最慢的列车才停下的火车站不算很远,走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他哆嗦着,呼出的气都变成白的了。
这时天还黑沉沉的,走着走着,天空变成灰蓝色,田地上起了一层浓浓的白雾,田埂上行走的农人挑着担子,戴着帽子,远远看着都是灰扑扑的,看不清是不是熟人。
终于看见家中大门的时候刘洋鼻涕都冻出来了,耳朵也冻得生疼,他跑了几步,发现脚趾尖每跑一步也很疼,冷死了!
他满心指望回到家,坐在暖烘烘的厨房火炉前烤烤火,谁知道吃了闭门羹——大门锁着。从外面锁的。
刘洋绕到后门,门还是锁着的,“妈——妈——”
邻居老奶奶推开门,“洋洋?你咋回来了?你妈下地去了。来来,先来我家坐!你这孩子咋穿这么薄?”
邻居一家只有老奶奶醒了,正烧火做饭呢,她看刘洋又冷又饿,给他冲了碗糊米茶,又从灶头水罐里捞出一个头天临睡前放进去的鸡蛋。
这可救了刘洋的命。
他又问老奶奶要了件袄子——也不知道是谁的,脏兮兮看不出来原色,还有股类似猫狗身上的味——这时候还要啥自行车,保命要紧。
裹上袄子,刘洋跑去他家的菜地,刚一站上田埂差点滑个仰八叉,他穿的皮鞋不把滑,地上霜重,一脚滑下去踩进泥巴地,幸好这时候冷,泥土冻得硬硬的,要不鞋子就陷进泥巴里了。
终于找到妈妈时,刘洋一瞬间明白了表姐她们非为什么要他回来一趟。
他的妈妈,用头巾包着头脸,提着一个大木桶,穿着胶鞋走在冰冷的泥地里,她呼吸的白气凝聚在她脸庞周围,有的化成霜挂在头发上还有头巾遮住的口鼻外面。
“妈——”刘洋大喊。
“啊?”妈妈呆立在原地,像是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做梦,愣了一会儿扔下木桶跑过来,“洋洋?你咋突然回来了?出啥事了?雯雯——你爸,你们还好吧?”
刘洋哽咽着,又喊了一声,“妈!”
妈妈可给吓坏了,抚摸着他的头脸,“怎么了?出啥事了?你说呀!”
“没事。爸和妹妹他们都好,小妹也很好。我——我就是突然想你了,想看看你。又怕你笑话……所以才……”刘洋搂住妈妈的脖子,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抓住妈妈的手,她戴着棉线手套,摸起来又潮又冷,他为她摘掉手套,看到红肿得像小胡萝卜的手指,攥在手里凉冰冰的。
“妈,跟我回家!”
“哎。你饿不饿?这穿的谁的破棉袄呀?你想吃点啥?”
刘洋心里越发难受。他是傻子么?他的良心呢?他在城里过的什么日子?他妈在乡下过的什么日子?
种萝卜?为什么他会同意让他妈留在乡下种萝卜!?
你不是觉着你妈在家是享福么?种萝卜是锻炼身体是养生么?——表妹的话轰得他脑仁嗡嗡响,耳朵、两颊、鼻子全都火辣辣的,像是劈面被扇了几巴掌,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出来,再怎么用袖子擦也止不住。
第113章 早期容易治(营养液加更) 已经发展到……
宋来娣不信儿子是突然想她跑回来了。
但她没戳穿他。
孩子这么大了, 有点啥心事正常。
她给刘洋下了一锅面条,放上一个煎得油汪汪的荷包蛋,再舀一大勺她腌的甜辣椒和花生豆, 他最爱吃这个。
刘洋呼噜呼噜吃着面, 几度忍不住再次掉泪, 他真是个混蛋啊……
他抓了一把纸擦鼻涕掩饰, “辣!”
“辣的吃了热乎, 不着凉!”宋来娣笑着,心里却很担心。
这孩子,是不是, 失恋了?跟女朋友吵架了?可也没听新新说他交女朋友了呀?到底怎么了?
刘洋吃完面,要去洗碗筷, 他妈拦着,“放着,我来!”
他执拗地自己端着碗去水池洗,水流出来,凉的刺骨。
几下工夫就洗完了碗,但他手指还是冻麻了。
城市里的自来水管不会这样。
刘洋问他妈:“妈, 我回来的急身上没多少钱, 咱家有一千块钱么?”
“有。”宋来娣迟疑,“干啥?”
“我先用用。”
刘洋拿了钱,又问他妈,“妈,今天逢集么?我中午想吃卤面条。”宋李村和甜水村附近有集,阴历逢五开。
“唉呀,你难得回来一趟,没集妈到李二叔那儿买肉去!还想吃啥?妈给你做!”
李二叔开的肉铺在乡公所那条街上, 可不近,宋来娣怕去晚了买不到好肉,匆匆提着菜篮走了。
刘洋哪有胃口吃面呀,就是想找点事把他妈支开,也不让她再去地里干活!
他跑去村支书亲家李炳叔家,跟人商量把自己家菜地租出去的事。李炳是甜水村的能人,会种地,也喜欢研究新品种新技术,好多出门打工的人,家里的水田都是租给他了。
可李炳听了刘洋的要求,有点作难,“我家早就不种萝卜了,你这……还得让我给你再种一茬萝卜?年轻娃子没种过地,萝卜卖不上价,种着一点不比别的省劲。”
最后,刘洋给李炳贴了两百块,免一季的租金,这一茬萝卜种出来,给他爷奶家二百斤,以后刨了种啥都随李炳乐意。
说好了萝卜的事,李炳跟老婆要洋洋留下吃中饭,刘洋婉拒,“我还得去我爷奶家呢!”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们俩还没闭眼没蹬腿儿呢,她当媳妇的不就该伺候我们的?”刘洋他爷拍着桌子大吼。
他奶剥着花生撇嘴道,“对呀,她凭啥跑去城里享福啊?雯雯是去念书,你和你爸是干活儿挣钱,她去干啥?不守着这个家,好好的房子空上几年没人气儿养着都坏了!”
“我妈去城里哪是享福呀?您老两口光想着叫她在乡下伺候你们,我和我爸还有雯雯呢?”刘洋指指自己的脸,“我瘦了没?”
每次春节他们父子回家,他奶就会摸着他们的脸一边流泪一边说他们瘦了,老太太看看他,不太确定地看老头,问他,“对呀,不是不在工地受罪了么?咋没养胖呢?”
刘洋说,“吃不惯呗!我爸请了个本地阿姨做饭,那边吃的菜都是又甜又咸的,还用番茄炒黄豆,油条包在饭团里,甭管是鱼是肉,全是甜咸口,煮出来黑乎乎的!雯雯上次来海市,还是大冬天,一点事没有,回来是不是还长高长肉了?”
老头老太太点头。
“这次去吃了几天食堂饭,还军训,上吐下泻!在校医院打了一天吊针!”
俩老家伙惊呼。雯雯是唯一一个孙女,又考上名牌大学,是他老刘家的荣耀脸面,本来小时候身体就弱,还生病了,这哪行啊!
他奶急了,“要不,叫雯雯回家吧!女孩子上啥大学啊!这是水土不服了……”
刘老爹吼老婆子,“瞎咧咧啥!雯雯是咱老刘家第一个大学生,全县就她一个考上那名牌大学的,她再水土不服,也得把这个大学念下来!以后就跟咱大儿一样,能吃上公家饭了,懂不懂?”
刘老爹左右为难,他既想让儿子孙子孙女过得好,又怕这一家子走了之后,每年就春节回来一下,甚至都不回来——去年不就没回来么?
刘洋又说:“爷,奶,你俩要不也来城里吧!”
刘老爹不同意,“不行。没有不跟大儿子过跑去跟小儿子过的规矩。你大伯在乡公所多少也是个人物,他爹娘跑去城里不跟他住了,他脸面往哪儿搁?你两个哥哥也在镇上呢,眼看要说媳妇了,这哪行!”
“那你俩来住一阵,来看看我们,总行吧?”
刘洋正劝着,他奶突然想起一件事,“洋洋,你爸雇那个做饭阿姨,一个月开多少钱?”
“五百。”
“啥?”
老头老太太面面相觑,“就光做三顿饭?洗衣服不?”
“出了厨房的事人家一概不管。衣服我们都是用洗衣机洗的。”
老太太拍腿,“洗衣机?那能洗净?你大伯娘都是先打肥皂搓好了才用洗衣机……”
刘老爹瞥老伴,“他们大男人家都洗衣服了还说啥?”
刘老爹决定了,他不能叫儿子孙子过苦日子,“行吧,叫你妈跟你去。不过,我说好了,每年春节,还有亲戚婚丧嫁娶办大事,你们必须回来尽孝!不然我不白养了你们一窝?”
刘老爹看了老伴一眼,又说,“还有,这次你把你奶也带上,给她瞧瞧病。”
萝卜的事就这么解决了。
刘洋心急火燎赶去火车站时,余自新买了些水果去共康新村。
装修队人数又增加了,刘家成把刘素英对门的房子也租下来改成集体宿舍。他们最近接的活儿几乎都是附近小区的新房,工人到点回来吃饭睡觉很方便。
只是,刘家成请这个钟点工阿姨真就只做三顿饭,他常怀疑油瓶在厨房外面倒了她都不会扶一下。
余自新赶在午饭前来的,刘家成正好在,工人好多还没回来,他见余自新提着水果,连忙接过,“哎唷,上次你姐来才提来好多,你又买!”
余自新笑:“我姐买的是给你的,这次是给工人们吃的。入秋了,吃点苹果不燥。”
“行,吃完午饭我发给他们。”
余自新不动声色观察宿舍,客厅卧室倒还能看,只是,她从厕所里拎出来拖把,“姑父,长蘑菇了!”
刘家成一看,嚯,拖把头上真长了一搓黄色的蘑菇还是灵芝。
其实厕所有个小窗户,但凡把拖把晾一晾也不会这样。
刘家成无奈:“唉,工人干了一天体力活儿都累死了,要他们自己好好洗个澡还行,还要打扫宿舍卫生就真有点难了,回来我再说说他们。”
这时钟点工阿姨买菜回来了,余自新陪她择菜做饭,有意无意说了句再过一阵二姑就要来了,阿姨立刻问,“那是要长远住下了呀?家里老人谁照顾呀?”
“我姑父是家里小儿子,我们那里老人都是跟着大儿子住,小儿子每年孝敬钱粮油米就行。儿子、女儿、老公都在这里了,我姑怎么会留在乡下呢。不过,我那儿也缺人得紧,还想叫我姑给我帮忙呢。”
这天中午,刘家成和工人们都觉着饭菜比平时好吃了些。阿姨临走前还把他们脏衣服放洗衣机洗上了。
刘家成送余自新出车站时,她说:“真要把公司做大做好,后勤得有保障。这是拖把长蘑菇,要是家具上长蘑菇了被房东看到也不好,也不卫生呀,万一人生病怎么办?他们又不愿意买医保,病了,赖在你这儿你能赶人走么?”
好多工人,还有不少钟点工阿姨,都想手里多拿些钱,不愿意买医保社保。
“要是二姑能来就好了,她管着做饭打扫,肯定尽心。”
刘家成“嗯”了一声,他老婆做的饭菜,味道肯定比阿姨做的更合他和工人口味,可是——“家里不能不留个人啊,我们那房子才盖好多久……”
余自新不接他这茬,又说起大姐和徐山平这对儿戏精上身的喜剧人角色扮演的事,“这次十一俩人又去旅行了!还不知道训练效果怎么样呢。”说是旅行,其实是去周边城镇考察速冻丸子的市场需要。
姑父笑呵呵的,“你别说,没准真有用!”
当然有用了。连李婉晴都用这招克服了对老妈的恐惧症。
余自新知道,姑父不是看不出阿姨敷衍工作,但他和徐山平一样常年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遇事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忍一忍,怕跟人起冲突,可现在他们从工地、工厂出来了,要还是这样可不行,他不仅自己要忍,还让自己老婆跟着忍,搞毛线呢?!
余自新回家后给刘洋打了个电话,听到周遭乱哄哄就知道他真上了火车。
她又强调一次,“我可真不是开玩笑,这会儿正看几家装修公司的报价呢。”
“知道啦!”
要是看到自己的母亲那么辛苦受罪都无动于衷,那她何必再帮扶他跟他合作?
但她相信,刘洋不是个没良心的人。
第二天晚上,余自新接到了雯雯的电话,雯雯哭得打着嗝,“新新,我妈能来了!我哥去接她了!”
“那太好了!”
余自新没说她和二姐跟刘洋签萝卜合同的事。
刘洋回来了。
不仅带着二姑,还带着他奶奶。说要带她去看病。
他真地带回来了一筐萝卜。
小萝卜只有手掌长,没长成呢。萝卜缨子还是绿油油的,根须上还有点泥土。
他的手指缝里是还没洗净的黑泥。
刘洋放下萝卜就哭了,他用力拥抱余自新,“小妹,我——我得谢谢你!谢谢你!辛亏你提醒我了,不然,我以后得后悔死!”
余自新拍拍他的背心。
她没看错人。
刘洋的直男癌发现早,他又早早到了城市,家里也没太浓厚的重男轻女的气氛,这直男癌就比较好治,他爸刘家成那直男癌可已经发展到中期了,还得下猛药!继续治!
第114章 看病 他只是不关心
刘洋回老家这三四天海市阴雨不断, 等他回来,季节已经完全变了。
秋风凉飕飕,早上出来散步买早餐的阿姨们都换上了太空棉睡衣, 有的还系上围巾, 路边法国梧桐的叶子稀疏了很多, 花坛里积着厚厚一层树叶, 被秋雨浸湿散发特有的潮味。
刘老太跟着二姑母子一起来了。
来看病。
刘洋问她是什么病, 哪里不舒服,她只说得找个女大夫看,不然她不看。
公立医院看病排队快也要两个小时, 能当天看上就不错了,哪能让你挑拣医生呢?
刘洋头大。
只好向余自新求助。
余自新对这诚心要刁难她二姑的老太太没好感, 但要是不管她,最后一并受罪的肯定还是当人质的二姑,只得求了魏蓝帮忙。
魏蓝一听老太太这要求就猜她是得了某种妇科病,安排她们到海市第二天去看。
联系好医生了,老太太又犯犟了,非不让儿子孙子跟着去。
余自新干脆送佛送到西, 陪着二姑带老太太看病。
到了医院, 大夫问一句,余自新得“翻译”一句,老太太才回答。
要妇科检查的时候老太太又不同意,二姑和余自新劝了半天,又吓唬她,她这才躺上诊床,还觉得羞耻,非要叫余自新给她用外套蒙住头。
大家很快明白为什么老太太这么“作”了, 衣服一脱,所有人闻到一股异味。
二姑纳闷,昨天到了海市才在家洗的澡,怎么会有味儿呢?
医生一看吓一跳,“这种情况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来看?”
子宫严重脱垂,露出阴|道外面,被刘老太用一个类似月经带的布条兜着,脏器和布条接触的地方磨得生出一片片溃疡,有的已经变成灰白色的。
余自新和二姑也惊呆了——这、这要怎么正常生活呢?怎么走路、站立、下地干活儿?
“这得马上作手术。”医生继续检查,“老太太,是不是一躺下就有东西流出来?”
刘老太闷闷“嗯”一声。
“这情况多久了?”
有几十年了。生完第四个孩子就有了。她一直以为是娃生多了憋不住尿,她们那一辈儿的这样的多着呢,哪个不生七八个娃?能养活一半就不错了,她生五个养活了四个,运气好,生十个才养活四个的都有呢。
“我怀疑还有膀胱瘘管。”医生要找这方面的专家来看,刘老太一听是男医生立马摆手,“不行不行!”
余自新又气又急,“肠子内脏都露到外面了,你还忌讳这个呢!人家医生跟我姑父一样年纪,你怕啥?”
老太太还要摆手,她上前搂住她,小声吓她,“钱都掏了!不退。”
老太太没电了。
余自新猜她其实心里还是想求医治病的。谁病成这样会不害怕呢?会不想治呢?她的丈夫肯定知道吧?那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呢?
医生又用蓝色显色剂做了检查,确定是膀胱和阴+道有瘘管,但子宫严重脱垂,很难判断瘘管有几个。
“必须做手术,子宫一直露在外面,溃疡部分反复感染,很可能会癌变。我们建议摘除子宫,瘘管也得缝合。你们回家商量一下,尽快回来复诊吧。”
回家一路上,三个女人在出租车上一直沉默着。
回到家,姑父只买了菜和肉,还没做饭呢,还得二姑动手。
老婆一来,他似乎立刻忘了怎么做家务了。
余自新忍住气说:“姑父,这几天就多给王阿姨点钱,让她也给家里做饭吧!我们肯定还要去医院,回家难道顿顿下方便面?刘奶奶这病医生说了,一定得做手术。”
刘家成吓一跳,“啥?得做手术?”
余自新把诊断书和病例给他,去厨房帮二姑择菜。
刘老太溜达到厨房盯着电饭锅上的指示灯看了半天,“就这么大点儿火,能把饭煮熟?小二家的,你要不还是上火蒸饭吧?”
余自新叫姑父把老太太领走,她急着跟二姑说话呢!
“姑,你有没有妇科这方面的问题?要是有,咱可不能讳病忌医,我陪着你去看!”
二姑垂着头笑,“农村生了几个娃的媳妇,谁没点小毛病呢?”她看余自新神情紧张,又忙说,“我没那么严重。等老太太作手术,我再去做检查。”
余自新搂着二姑,把头靠在她肩上,心里百味陈杂。
怀孕,生育,选择性堕胎,多次生育——她们失去的何止是青春样貌。身材走样,骨质疏松牙齿脱落,漏尿……
刘家成跑来:“新新,这诊断书我看不明白,你来跟我讲讲医生怎么说的!”
余自新大略重复了一遍医生的话,“让咱们尽快做决定。得摘除。”
刘家成愣住,“啊?摘除?”他这才紧张起来,他还以为是什么老年病妇科病,涂点药膏就好了呢,怎么还得摘除?
他本能地问,“不做手术行不行?”摘除脏器,这可不是小事啊!他怕。
刘老太一听,看看儿子,也问余自新,“对呀,不做行不行?”
余自新担心二姑的情况也挺严重,听刘家成这么问,再忍不住从医院回来积在心里那股气,“姑父,你为什么不跟着去医院?老太太第一次进城,她连红绿灯都没见过,电饭锅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乐意听她的话呢?她让你不去医院你就不去?现在问我?我是医生么?我得过这个病么?”
刘家成被怼懵了。
再一想,是啊,新新一个小闺女跟着去看这个病,说不定吓到了,他还问什么!
刘家成闷闷说,“是我想的不周全,我还以为……我想着,没那么严重呢。”
余自新气愤地瞪他,你以为、你想着——
刘老太不愿意了,“招娣儿,你咋能这么怼呛你长辈呢?”
余自新不搭理她。
刘家成打圆场,“新新是担心着急。没事,唉,咱们听医生的吧。妈,你就做手术吧,不用担心钱。”
刘老太点点头,又说:“招娣儿,不是婆说你,你改名也就算了,改个花儿啊凤儿的都好,你咋还能把姓改了呢?不孝啊!”
余自新打心眼里厌烦这个故意要叫她招娣儿的老太太,在医院有求于她的时候叫新新,这会儿怎么变回来了?不就是故意的?
她也故意笑嘻嘻说:“改姓怎么就不孝了?您今天去看病的时候,跟你医生说你叫‘刘高氏’?你不也把姓改了?”
“我那是嫁人了!那不一样!”刘老太急忙说。
余自新笑着剥开个橘子递过去,“行,您说啥是啥。您就只当我也嫁人了,嫁给‘余’了。反正闺女不能传宗接代,姓啥都不要紧。这橘子可甜了,快吃吧。”
刘老太气得哽住,又想不出来怎么反驳,接过橘子吃了两瓣才会过意,这闺女哪会好心给她剥橘子呀?这是要让她占住嘴少说话!
余自新气都气饱了,才不想留下吃饭,她跑去厨房跟二姑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
刘家成过意不去要送送她,她把他推回屋里,“外面冷,快进去吧。”
饭菜端上桌了,刘家成也没了胃口,埋怨他老娘,“那孩子被她爹妈折磨时你还说他们会遭报应,她改名了哪不对?我看这名字改得挺好,改完名运气都不一样了,当小老板了!洋洋跟我要是没受她照顾,现在怕还蹲在街上举着木牌找工呢!”
刘老太嘟囔,“这小闺女气性也太大了,我不过就是说了句村里人都说的话……”
刘家成放下筷子,“妈,你今天去华西医院看病见专家,是我的面子呀?还是洋洋雯雯的面子?全靠新新托的人!你去做手术是不是还得人家陪着?那你下死劲得罪人家干啥?咋的,非得亲眼看见我和洋洋雯雯给新新赔不是说好话,你这嘴才能消停,是吧?”
刘老太这才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又说,“小闺女家气性这么大,以后得找个什么样的丈夫才能降住她啊!”
刘家成刚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呢,叹口气给他妈夹了块肉,“吃吧!”占住嘴。
宋来娣木着脸不吭声,心里难受。
要不是为了她,余自新才不会陪她们去医院,托了人情谁还?还是余自新还。
她婆婆还一点不知道感激,拿着个长辈的款啰里啰嗦。
余自新回家的路上,想起刘老太那讨人嫌的样子,又可怜她,又更加厌恶她,既然自己受过罪,知道当媳妇被搓磨的苦楚,为什么要去折磨媳妇?这样心里就会好受点么?还是,这个家里,她能折磨的,只有媳妇?折磨着媳妇,她才会觉得自己活得值了?
医生说很多多次生育、产程不顺利的妇女都有子宫下垂、漏尿,肛|门膀胱膨出的后遗症,会时常感到小腹坠痛,腰疼,阴|道有异物,她们日夜操劳,会加重病情——姑父难道从来都没看出母亲和妻子的疲劳和痛楚?
还是,他习以为常,也就视而不见?
就像他觉得二姑留在乡下种萝卜是“享福”一样?
要是她和二姐没逼着刘洋回老家挖萝卜,刘洋会不会又长成这样的人?
余自新第一次感到心里的难过急需倾诉,她给李婉晴打电话,说了今天陪刘老太看病的事。
“婉晴姐,他们真的不知道么?没看到?没想到?还是觉得,这就是你们女人应该承受的,受着吧!”余自新轻声哭了,“如果是这样,大家都是人,一样的人,他们怎么会对自己最亲的人没有一点同情心呢?”
李婉晴叹气,“新新,这世界上,能‘感同身受’的人很少。”别说方悦棠了,就她哥李剑晴,有次魏蓝来例假不舒服,让他回家路上去超市捎两包卫生巾,电话里说了几遍,要带护翼的,他还是买回来没护翼的,也不是夜用的,还问这有什么不同么?不都是卫生巾。
问他为什么买这个,人家答,因为最先看见的。拿了就去交钱了。
魏蓝跟她说这事时气得龇牙,“别看你哥孩子都老大了,还是医生呢,卫生巾为什么要有护翼?一天换几片?为什么要分日用夜用?他懂个屁!很难么?难个屁!他只是不关心!”
对呀,他只是不关心。事不关己嘛。反正痛经的不是他们,用卫生巾的也不是他们,承受生育痛苦和可怕后遗症的也不是他们。
讨厌归讨厌,刘老太做手术那天余自新还是陪着去了。
虽然刘洋和雯雯都想来,但是余自新不让。她让洋洋赶快给她装修,让雯雯好好上课。这两个在她眼里都还是半大孩子,又不怎么会讲沪语,她陪着来更好。
至于姑父,这当儿子的,似乎把老妈交给医生很放心,来是来了,一点不紧张。
刘老太的脱垂是最严重的一级,考虑到她早已过了育龄,医生建议切除子宫,再放一个支架,托住其他内脏,此外还要缝合瘘管。瘘管缝合手术还不一定一次就成功,需要病人术后两个月再来检查。
在手术室外也是干等,余自新甩下姑父,陪着二姑去做检查。
幸好,二姑只是轻微的脏器下垂,但也要放一个托架才能避免病情加重。
余自新正感到庆幸,二姑却满面愁容,“这咋办?我也手术,谁照顾我婆婆呢?”
余自新噗一声笑了,“我姑父不是一个月给你两千?你用这两千,雇两个护工阿姨,一个给你婆婆,一个给你自己!”
二姑和余自新对视了一会儿,移开眼睛,“这……能行啊?”
怎么不行?
第115章 站起来(小修) 他们都是有良心的,可……
“不行!不行!还雇人伺候呢?还雇俩人?烧得你们!这才进城几天赚了几个钱?就忘本了?”刘老太拍床, “只要我还睁着眼,就不能让你们干这种败家的事!”
她手术后需要在医院观察一周,媳妇每天给她送汤送水, 儿子给她请了个护工陪夜, 她还不乐意, 非要叫媳妇来陪夜, “不然养活她干啥呢?”
这次刘家成可没答应他老娘。
刘家成守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 刚开始还不觉得如何,看到其他家属有的默不吭声哭,有的蹲在地上抱着头, 这才开始害怕了。
正等着,刘洋来了。问了情况, 刘洋问,“我妈呢?”
刘家成这才发觉,老婆跟新新离开半天了,咋回事?
就这时新新回来了,“姑父,二姑叫你去商量一下。”
二姑诊断结果出来, 余自新特意把姑父叫过来, 让他听医生怎么说的。
刘家成往诊室走的时候头脸都发麻了,该不会他老婆也得手术吧?
他妈不是说了,农村女人,生了几个孩子的,十个有九个都有这毛病。
医生说这病有年月了,虽然不像他老妈的那样严重,要是不赶快治,只会越来越糟, 也得手术。
刘家成一听,吓得差点晕过去,他攥住二姑的手,声音都带着哭腔,“来娣儿啊——我咋不知道你病得这么厉害?来娣啊——我可咋办呀?”
余自新看得直皱眉,这时候不安慰一下病人,你哭个什么劲儿啊?还得反过来让二姑安慰他,“没事,没事,医生说我这个没咱妈的严重。”
医生解释了不是摘除,手术风险也小得多,刘家成如土色一般的脸才渐渐恢复点生气,他立刻也想到怎么照顾两个病人的问题,“医生,我媳妇这手术能不能晚点做?”
医生见多了这样的事,嫌贵不做的家属也多得是呢,“你们自己考虑吧。反正这个病呢,是越早放支架进去越好,病人受的痛苦也小,你拖着,不知什么时候受了外力撞击啊,用力提重物搬重物啊,都有可能造成脱垂,这个,可没人能保证啊。我的建议是能早做一天就早做一天。”
三个人回到手术室门外家属区,洋洋一看爸妈满面愁容,急忙跑过来,“妈,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刘家成转述了医生的话,刘洋听着又两眼含泪,他太对不起妈妈了。他搂着妈妈的脖子,忽然想起来,那天早上他回到家,妈妈煮面煎蛋给他吃,他竟然都没想起来问问她吃了没?吃了什么。
余自新打断刘洋,别感动了,“咱赶快商量一下二姑什么时候做手术吧!这还得看医院手术安排呢,可不是你去超市买东西,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你们光在这儿哭,感动,愧疚,有个屁用?竟然还想叫二姑伺候完老太婆才治病。听听,这是人话么?这是没病到他自己身上。
这时手术室推出来一个病人,家属一拥而上,那个男病人趴在病床上嗷嗷大声痛叫,护士训斥,“叫什么?割个痔疮罢了,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剖腹产了呢!”
病人还嚷嚷,“我这比生孩子还痛呢!”
刘家成父子俩被这一出闹得没情绪感动为难了,必须理智地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余自新没给他们机会先开口,抢先让二姑说话,“姑,手术是你去动,病是在你身上,你自己说说,是想尽快做手术,还是再等几个月?”
二姑看了看丈夫和儿子,“我想尽快做。”
新新说的没错啊,病在她自己身上,动手术的也是她,可刚才在诊室里,不仅是刘家成,好像连医生都看得出她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什么时候做手术得听一家人的安排。
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做主?
余自新悄悄握住二姑的手,用力握了握。
二姑缓缓说:“上次来医院有人给我塞广告,护工一天三十,陪夜是五十,妈在医院这一周,给她请个陪夜的护工,我在家做三顿饭,让洋洋送来。等她出院了,我就做手术。我这是小手术,观察三天就能出院。等我出院了,再请两个照顾病人的阿姨……”
二姑说到一半,就看见丈夫脸色难看,她心里忽然一片悲凉,“我算了一下,这半年你每个月给我两千块,够用了!请护工和阿姨就从那笔钱里出!不再动你一分钱!”
“妈!”刘洋看出妈妈动气,急忙给表妹使眼色。
刘家成也赶快辩解,“唉,不是钱的事!”
二姑冷笑,“不是钱的事?那是什么事?怎么?我一个病人,还得伺候她尽孝道?我算看明白你们老刘家的操性了,不让我种萝卜就算是给我开了天恩了!我还是得跪床边端尿盆,得知道感恩,是吧?要不娶个媳妇就是白娶了,是吧?”
余自新看到刘洋着急了,但她不仅不劝还火上浇油,“姑,姑父给你钱的时候咋说的?是让你帮他存着?还是给你的?那要是给你的,你花钱请阿姨怎么不行呀?哎,你婆婆那份钱凭什么要你出?”
二姑越想越心寒,也不再多说了,直接回家,“医生说我这病不能久站,我回家熬鸡汤吧,洋洋待会儿来拿,等你奶醒过来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喝。”
姑姪俩一起回家,余自新安慰姑姑:“姑,你别生气,也不用怕,你还有我呢。还有洋洋雯雯。姑父这会儿肯定也想明白了。”
二姑久久没说话,忽然问,“新新,上次春节的时候,你说认识一个钟点工阿姨,她一个月能赚两三千?你能不能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那个阿姨?”
余自新又惊又喜,“姑?”你想通了?
二姑笑得苍凉,“你姑父是有良心的,洋洋也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可我刚才想明白了,我不能光靠着别人的良心活。这次的病还是小毛病,要是大病呢?得躺床上一年半载的那种,谁管我?我有手有脚,站起来也是一人多高,人家能自己养活自己,我怎么不能?我也……不笨。”
二姑说着抹了把眼角的泪,她心里真难受,说什么让她管着钱?说什么每个月给她两千辛苦在家伺候父母的钱?她丈夫从来没把这些钱真的给她!她只能保管,没权使用!
没他的同意,哪怕她用那些钱是给自己看病也不行!
余自新搂住姑姑,“姑,你别急,先治好病,养好身体,我会帮你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刘家成回到家,媳妇一句话不跟他说,就算说,也是“吃饭”“去收拾桌子”“我出去买菜”之类。
在医院儿子已经说了他一顿,他也觉得愧疚,等老娘醒了,再说叫儿媳妇来医院伺候、陪夜、倒尿盆的话,他一律不搭腔。
不料老太太执着地问了两天,大孝子刘家成忍不住了,“妈,来娣儿也病了,也得做手术!她病着还在家给你做吃做喝的,你可消停点吧。”
老太太对儿子没办法了,孙子孙女来医院时她就跟他们诉苦。洋洋和雯雯又哪会跟她一边呢,也都这么劝她。
刘老太生气,一窝白眼狼!要是老头子在这儿谁敢这样对她?
最后她干脆跟同病房的人诉起苦,说儿子媳妇不孝顺。
病友们更没人怕得罪这碎嘴老太婆了,“刘奶奶,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一天三顿家里给你做好,孙子儿子赶着给你送来,还给你请了陪夜的护工,你这都快赶上老干部待遇了,还不知足呀?你媳妇有人家专业护工年轻么?比人家有经验啊?她自己病着,来了能干什么?”
刘老太气愤捶床,“啥也不干她也得在我跟前站着!当人媳妇不来伺候婆婆,哪有这样的!”
护士也看不惯她,“刘奶奶,你搞搞清楚啊,我们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虐待儿媳妇那一套啊!你自己病着知道难受,怎么,你儿媳妇病就不是病了?你少生点气,恢复得快!”
刘老太恨得咬牙,打定主意她出院回家一定好好收拾宋来娣!
没想到儿子把她接回家时说,宋来娣去做手术了。做完还得在医院观察三天。
刘老太憋着劲儿,行,再等你三天!让你过三天舒坦日子。
谁知宋来娣出院后根本没回家,住在余自新那儿了!
哎唷,怎么能这样!这丫头真是坏啊!不盼着她姑好,怎么能这样?
村里哪有姑姑嫁人了不回自己的家,去侄女那儿住的?
其实二姑是住在雯雯的房子里了。
刘老太住院这天晚上,王姐领着雯雯他们去看房了。房子在两所大学之间,步行去大学要二三十分钟,但是只要走到大路上,公交车很多,两站就到了。
四十平三楼的老家属院,房型和余自新那套差不多,更大一点,雯雯一眼就相中了。
刘洋和爸爸商量过了,六万以内直接现钱买了,放雯雯的名字。
余自新没劝他们贷款。贷款就得放刘洋名字,夜长梦多,这房子不仅是雯雯的栖身之所,也是支撑二姑自己站起来的底气。
刘家父子也觉着贷款不划算,还得交利息,要是有钱,还是一次付清好。
最后跟房东商量好的价钱是六万五。
房东人不错,一听他们有病人要照顾,原先的旧家具旧电器人家也送给他们了,“抽油烟机,电饭锅,煤气灶都好用的。祝你妈妈早日康复哦。”
王姐依旧做中保,双方签好合同,买家收了款,她就问人家,“有没有考虑过到浦东买房啊?我就买了两套,我老公外甥女,小囡囡才二十出头,也买了!”
她和蒋老师每卖出一套房子能拿五百佣金,要是房主去刘洋的公司装修,又有两百佣金。
何况,小余说的对,福利分房成历史了,海市房价以后肯定要涨的,早买就是赚到。现在劝人买房,是双赢的事,积德的!
刘老太一个月后还是知道雯雯房子的事了。
她又气得捶床,骂雯雯不懂事,“你哥还没娶上媳妇呢,你就叫他给你买房,把他那点积蓄都祸祸完了!”
老太太嗷嗷叫着把雯雯给说哭了,刘洋嚷嚷,“我赚钱就是想叫我妹过得好!我愿意给她的!”
他安慰妹妹,“你别听咱奶的,她那老思想,在城里不顶用!女孩子怎么能没个自己的房子,你只管住着!以后我再装修得更好!”又嘱咐她,“可千万别跟妈说,她病还没养好呢,不能生气。”
雯雯回去后还是跟新新和妈妈说了。
从拿到录取通知书到现在,短短几个月,但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我会想办法自己赚钱的。这房子的钱算是我借我哥的。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我懂这个道理。”
余自新没想到,雯雯真跟刘洋写了张欠条。
刘老太病愈了,折腾的劲儿也越来越大了。她嫌阿姨做饭不好吃,要二姑回去给她做,二姑还跟姑父冷战呢,哪里会理这老太婆,“我算看明白了,她呀,就跟农夫和金鱼童话里那个老太婆一样,不知足!”
二姑把姑父叫来跟他直说,“我这个病你也听医生说了,不能生气,不能劳累,我等你妈走了再说回不回去吧。我在这儿,雯雯也能吃得好点,这孩子高三的时候太用功了,身体不大好,你也知道。”
老婆说一句,刘家成点一下头。
他也想让老婆回去呀,可是儿子、闺女还有新新都站在老婆这边,整天说她有多么不容易,多可怜,他听得多了,真觉着怪对不起她的。
这只是二姑的缓兵之计。
她已经跟张阿姨和另外几个钟点工阿姨取过经了,新新还手把手教她,怎么整理,各种清洁工具怎么用,家用小电器怎么用,衣服怎么烫又快又好,还有,海市人口味如何,怎么做饭他们爱吃,小点心都要做得精致。
新新还说,别小瞧家政服务,以后这一行会越来越好的,专业程度也越来越高。月嫂,育儿嫂就不说了,她去日本旅游的时候,有个日本姑娘光靠教别人怎么整理衣柜厨房出了书呢!在书店卖得可好了。
可见行行出状元。
十一月中旬,景阳大厦的房子装修得差不多了。余自新开始正式招聘。
同时,新新推出了新产品,润唇膏。纯白膏体,水果香味,男女通用。零售价15.9。
又过了一个月,刘老太复诊,完全康复了。她想让二姑跟着回去,二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理由是她有工作了。她在余自新的新店面做后勤总务,负责给员工做一顿午饭还有店面的清洁。
刘家成傻眼了,“来娣儿,我还指望你来装修队集体宿舍做饭清洁呢!”
二姑笑着问丈夫,“那你打算一个月给我开多少钱?交不交社保医保?有啥员工福利?”
刘家成愣了半天,“你……这……咱俩两口子,还算这么清楚?”
二姑笑着看了他一会儿,“你雇阿姨做饭,一个月五百,人家还不干卫生,出了厨房管你脏死乱死眼皮不抬一下,你还得跟人家好声好气说话。我呢?菜咸了淡了,窗台灶台没擦干净,你都敢直接说我,可你一分钱不给我。凭啥?”
“我在新新这儿一个月一千呢。我还接了个下午接小孩放学的活儿,就到校门口接一下给人送到家,一个月一百五。”
小学离新新的店面很近,学生家也不远。
这个活儿她觉得还能再接,新新说这就叫发展前景。
家里双职工又没老人照顾,又没多余房间给保姆住,这样的家庭在海市不少。
于是她就跟张阿姨她们打听了一下,大家都说搞托管中心有赚头,租个屋子,改造一下,负责孩子们中午放学接送,吃饭午休,一个小孩每个月四百,轻轻松松。市面上早已经有人这么搞了呢。
“我现在的日子,过得终于像个人样了。咱俩以后也跟城市里双职工夫妻一样,白天各自上班,忙自己的,晚上回家吃饭唠嗑看电视,互相照应,那还行。不然的话,你说说,我凭啥回去给你白干活,还受你气呢?”
二姑笑得舒心,这终于站起来的感觉,真不一样!
刘家成呆住。
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不过,他答应不答应,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第116章 十二月 女性的每一个年纪,都有独特的……
1999年的圣诞节比往年更热闹一些。
千禧年就在眼前。
突然间, 全国大学的校园广播站都格外喜欢播放朴树那首《我去2000年》。
余自新坐在自习室里捂着耳朵,努力背书。
她在为明年四月的自学考试准备。
按规定自考生第一年考生要报两门公共基础课,她选了俗称“马哲”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 还有英语, 英语她有自信, 马哲起初她也没当回事, 结果做了一套去年的试卷, 抓瞎了,立刻警惕起来。
没想到马哲这么难背!
这东西真有用吗?
她怀疑过。
但和秦语谈了谈,她决定, 不仅要学,还要学好!学明白!
秦语说大学里很多看似没有什么用的基础课真的就是在打基础, 你可能一直意识不到它的作用,但缺了这个部分,房子盖不高。
她相信秦语的判断。
余自新还报了两门设计专业的专业基础课,这就四门了,原先继续教育的三门美术课她也没退,老师讲得好呀, 尤其是美院的国画课, 那可是老师推荐才有机会旁听的,还有法语,也不能放下,她还想去巴黎的专业化妆学校进修呢,语言不过关根本没法入学,这么一算,时间实在不宽裕。
又要学习,又要工作, 真是难。
李婉晴就没再报法语班,她报了考研辅导班。几年不在日化厂,科室里的人换了快一半,新来的年轻同事都有研究生文凭,说起新技术都比她懂。厂里好像是想让她从技术转管理,或者经销。但是她不想再重回这条路了,她天生不喜欢和很多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开会。
她最不太喜欢的,是现在厂里的这股风气。
管理层中已经没多少人把心思放在开发技术,提高产品质量上了。净想些歪门邪道的。急功近利。
她作为技术部门骨干第一次参加明年的生产方案,开发部有人提议,最近那个代工的牌子新新卖的很好呀,咱们要不也做个类似的产品?更有人提出,直接把牌子接过来,不再给委托方了,就我们自己生产自己销售嘛。
这种馊主意居然还让不少人动心了!
李婉晴提出反对,他们阴阳怪气问,听说那个代工牌子的经理跟你和刘玉竹都是熟人呀,是不是因为这样反对?
李婉晴冷静说明自己为什么反对,她和新新的经理确实相熟,所以,她知道人家跟G市日化厂也有关系——经销的另一个专走奢侈路线的牌子就是G市日化生产的。
新新护肤露这种中低档产品,配方平平无奇,换个代工厂对品牌影响能有多大?
可如果毁约之后新牌子没做成,反而失去了代工生意,还得罪了人,影响了自己的信誉,G市日化会不会借这个机会抢走他们现在代工的牌子?
求稳为主的领导们频频对李婉晴点头,但急于用新品牌和销量刷自己政绩的人可不死心,他们提出,新新做的好,说明年轻市场大有可为,那我们也做个类似的牌子,分割年轻市场呀!新产品就起个类似的名字,叫“小新”“鑫鑫”“欣欣”都行嘛!
李婉晴再次反对,新新做的确实好,但是究竟“好”在哪儿呢?
一屋子人没人回答。
她回答,好在人家会营销,会造势,会宣传。就算我们做了同类竞品,接下来要怎么跟人家竞争呢?我们日化厂有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再说产品名字,怕是人家已经注册过商标了。
开发部的人也有些准备,他们拿出新新护肤露从九月到现在的订单,看看,每个月都在上涨,明年一月的预定量是今年九月第一批订单的三倍了!
算算钱,成本带包装一瓶也就10元,零售价20,批发价在15-17之间,大家按订单量算一算毛利吧!
刚被李婉晴说服的领导们又动摇了,眼看自己做的产品替别人赚了大钱,自己只拿了代工费,怎么能不眼红?
日化厂这几年也推出了不少新牌子,但还没哪一个能像新新这样一推出就火了,新新有什么啊?就搞了个校园选秀,没有工厂,没有技术,从生产到包装全都是请代工,哦,这样还赚到大头了!他们就是给新新打工的!这谁能服气嘛!
商量了一会儿,领导还是决定,先打电话到商标局问问情况。
李婉晴心里叹气,日化厂风气真的变了。也难怪。这两年海市国字头的厂子有多少工人下岗了?国棉、国纺这些大厂濒临破产倒闭,有的双职工家庭一下两个人下岗,怎么办?好多人走了劳务输出,去日本打工。
大环境如此,日化厂想多创效益无可厚非,可搞技术创新是需要时间的,一项新技术从开发到完善要一年?两年?更久?这几年里难道工人不用吃饭?孩子不用读书?谁又能保证新技术新产品就能成功大卖?
李婉晴不再吭声了。
她为小余捏了把汗,要是日化厂真搞出一个“李鬼”牌子,一边又卡新新的产量,就算要去G市代工也需要时间,肯定会影响到明年的销售计划。一个新牌子能不能站起来,前两年的稳定销售太重要了。
一屋子人各怀心思等打电话的人说商标注册局的回复。
结果,那人一脸失望告诉众人,新新不仅把所有和新新同音的叠字都注册了,连“新小新”和拼音之类的都注册了,还注册了什么“域名”。
李婉晴悄悄松了口气。
没人懂“域名”是什么,领导又看向李婉晴,“你和新新的创始人熟,你知不知道这个‘玉明’是什么呀?”
唉,这个时代,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李婉晴其实也一知半解,连企鹅号都是媛媛给她申请的,才学会用电脑打字和编辑文本文件没几天,这又有“域名”了!可不学,不懂,不跟上,就会被时代的马车甩下去。
“好像是在互联网上的给企业申请的网站名字。”
一屋人“哦哦”了几声,也不知道是真懂假懂了,厂领导发话,“小李啊,你去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厂也申请个玉明,咱们也要与时俱进嘛。”
散了会,李婉晴被几个领导留下,又问她,“你说说,咱们明年该怎么办才能提高效益呀?”
他们算是死心了,做另一个‘新新’,行不通。
新新的受众是大学生,他们这群老古董连玉明域名都搞不清是什么,就算做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把东西销售给大学生。人家会嫌土,没有新新洋气。
“要我说的话,无非两条路,一是加紧开发新产品,二是,扩大现有产品的知名度和销量。”李婉晴也认真想过这问题,“新新护肤露的事给我一个启发,新新自己没有技术没有工厂,但是赚了大头,不就是委托了我们做产品么?那我们有技术有生产能力,欠缺的只是推销手段和这方面的人才,我们也找个‘推销’的代工不就行了?”
她满以为这主意不错呢,不料领导们还是摇头,“外包、委托都是有规定有程序的,比方说,我们厂里要建个新厂房,我们谁敢私自找个小施工队开工?那是要被举报,吃处分的呀!规矩是要公开竞标。假如我们现在想委托推销,也得这样办。可是,推销、广告这些都算是‘知识产权’吧?怎么竞标?难道要人家写出来方案给我们选?人家又不是傻子?”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而是国营厂子没有类似先例可循,领导们谁也不愿意担这个风险。办了不一定有功劳,办坏了可太容易背锅了。
李婉晴跟余自新细细说了这次会议始末,郑重提醒她,“小余,你春节回G市时最好能跟你姐姐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在G市日化厂也订一批代工单子。”
是啊,有备无患。
余自新真是庆幸自己当初注册商标时多长了个心眼,还有域名网站名,她让刘洋帮她能注册的全都注册上了!
这点小钱不能省。
她注册商标的时候想起来,后来好多外国牌子进入中国市场时才发现自己的商标被抢注了,想要回来只能付“赎金”。
更有甚者,人家就不卖,就是要利用正品的影响力和知名度生产“正品山寨”自己赚钱!
想打官司?奉陪到底。看你外国牌子在中国司法界有多大能耐吧。
有个日本的防晒霜不就是这样。最后只能委屈巴巴在中国换了个谐音名字。
余自新跟宋诗远说了在G市代工的事,又给海市日化厂一个甜枣,定了一批润唇膏。秋冬季到了,润唇膏正好卖。
今年圣诞节她不回G市也不去香港了,她要坐镇。
景阳大厦的美容会所赶在圣诞节前正式开业。
余自新下重本投放广告,除了海报,还拍摄了一支几十秒的广告,在海市有线电视播放。不过,不是正经有节目的电视频道,是那种点歌唱卡拉OK和动画片的频道。说是购物广告频道也未尝不可。
广告是大部分实景是在“姐妹美体美容会所”里拍的,还在舞蹈学院和摄影棚分别取了镜头。
随着欢快的圣诞音乐,先是田欣、文琳殊和六强里另一个舞蹈学院的女孩龚念恩在健身房里挥洒青春汗水,跑步,举重,在皮拉提床上拉腿——
镜头一切,一群年轻女孩在练舞房镜子下扶着木杠站成一排练习芭蕾,一位二三十岁的女老师优雅示范动作——
镜头再度变换,几位从事不同职业的女性正认真工作,戴着安全帽拿着话筒的女记者,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的女研究员,忙碌的急诊室女医生——
画面第三次切换,屏幕上的女性变成了几位银发的老太太,有的在烘焙,有的在修剪花草,有的在孙女的教导下学用电脑聊天,这时,田欣、舞蹈老师、女科学家同时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今年送什么圣诞礼物?”
画面再次一切,十位年纪不同的女性终于出现在同一画面中,她们亲密地搂在一起,笑着说出统一的答案:“当然是姐妹会所的变美体验券啊!”“送姐妹!”“送妈妈!”“也别忘了奶奶和外婆!”
她们全都穿着白色浴袍,头发被毛巾挽着,脸上洋溢超越年龄的光彩笑容。
广告概念是余自新和孙娜娜李霖商量后决定的,她们这个会所拥有海市第一家专门为女性服务的健身房,教练老师也是女性,这绝对是一个独特的卖点。
余自新上辈子生安安时又是早产又是紧急剖腹产,但不幸中的万幸,她并没患上二姑和刘老太患的产后后遗症。
陪二姑和刘老太去医院的这几次,她仔细和医生谈过后才知道很多女性产后盆底肌失去力量,腹部肌肉也会在孕激素的作用下为生产做准备而分离开,很多人终身没有能再让分开的腹肌合上,因此腹部松软无力,腹肌力量不足时就会自然用腰部力量代偿,很多新手妈妈习惯性地一手托着孩子放在腰侧挺起肚子支撑孩子的重量,腾出另一只手做家务,久而久之骨盆也前倾了,所以很多女性生了孩子几年后还会腰疼腰酸。
但是这些都是可以通过锻炼改善的。
一些皮拉提动作可以调整骨盆,腹肌也可以训练得更有力,凯格尔运动能让盆底肌更有力,减轻漏尿的情况,欲|望都市里萨曼莎也是这么说的!
余自新想让更多的女性通过健身和美容改善身体情况,变得更加自信健康,那自然会更美了。
她隐约记得又个时尚杂志的封面就是一位银发老太太,她跟戏剧学院请的导演常真老师讲了自己的想法,常老师又帮她找了一位符合要求的漂亮老太太,田欣和文琳殊一听说分别推荐了自己的外婆和奶奶。这下,老中青三代女性都有了。
投放广告时余自新还想过要不要买人民广场那个大屏幕的广告位,但一问价钱,太贵了!
而且,这时电视的分辨率尚且不能跟后来的比,大屏幕而是一个个粗大的色块,她最后决定,走有线电视,时尚杂志这两条投放渠道。
十二月,海市街头的书报亭贴上了几位新新女孩参与的新广告海报。
和此时千篇一律的韶华美女海报非常不同,姐妹会所的广告海报上是老中青三代十位女性的群像。画报的底色是酒红色,她们穿着白色浴袍,头发包在白毛巾里,拥抱着,抬头向上看,远远看去像一朵盛放的白玫瑰,这十张面孔,不论年纪大小,皮肤是光滑还是已经有了皱纹,观众们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她们的眼睛,全都闪动着自信乐观的光芒。
真正的美是不会轻易褪色的,女性的每一个年纪,都有独特的美。
第117章 争议 新新女孩和新新奶奶
“别具一格意味着更有记忆点, 但也意味着和大众习惯的思维有分歧,更容易产生争议。如果是拍电影,我会很乐意这么做, 但现在是拍广告, 风险很大, 你真想好要这么做么?”
常真老师第一次听完余自新的广告概念就这样问。
余自新想, 大众习惯的思维?
蒋老师和刘素英从前没想到要给女儿置恒产, 觉得结婚就该男方出房子嘛,现在呢?
大姐从前涂个口红都要未婚夫同意,现在呢?
二姑从前还认命地觉着她这辈子就得呆在乡下了, 现在呢?
大众接受某件事,某个概念, 不一定因为这个概念是正确的,很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没认真思考过它是什么,为什么,凭什么。
“我决定了。模特就用老中青三代人。”
姐妹会所的海报出现在海市街头后很快引起了争议。
对本地民生时事(读作:八卦)嗅觉一向灵敏的海市晚报在第二天写了报道:老奶奶穿浴袍宣传美容会所!一张海报上十个模特,年龄跨度六十岁,其中还有三位不久前四校联合选秀的新新女孩, 笔者惊呼, 这是新新女孩?还是新新奶奶?
老奶奶给美容院做广告,还穿着浴袍?
不得了呀!
看到报纸的市民们正啧啧称奇呢很快在有线电视也看到广告片了——哦哟?这就是老奶奶拍的广告?这拍得不错嘛!这几位老阿姨们洋气的嘞!
广告片播完,声线甜美的女主持不停说:现在就拨打订购热线订购吧!提前预定有优惠,90分钟的美容美体享受仅需88元!
今年送妈妈送婆婆的最佳圣诞礼物!让辛苦一年的妈妈享受一次全方位按摩放松,给辛苦一年的妻子最体贴的关怀,现在购买VIP礼券可享受八折!
余自新的美容服务已经有一批固定的客人,即使没投放广告,慢慢发展顾客也行, 但策划过“寻找新新女孩”的活动后,她的想法改变了。
她想要试试有线电视广告和电视购物的力量。电视台的报价太高,人民广场大屏幕更贵,但是它们贵得有底气,海市电视台也是上卫星的,全国观众都能看到,人民广场大屏幕更不用说了,这年头海市的人有手机的也不是很多,朋友出门聚会约地方,人民广场大屏幕就是大家碰面的地标之一!更别提每天经过的人都多少了。
有线电视和电视购物台的观众远不能和卫视台比,它们的主要受众是谁呀?
很多是老年人,还有一部分蹭动画片看的小孩子。
什么是“蹭动画片”呢?
这还是媛媛告诉余自新的。
有线电视点播台的赚钱法子是让观众打电话点播歌曲和动画片,收高价电话费。
一集动画片分成两部分,先播半集,只要没人打电话来点播,就播半小时广告再播下半集,小孩子们没办法呀,电视台只有6点到7点才播动画片!只能期待有不懂事的小朋友冒着月底家里收到话费单屁股开花的风险牺牲自己,造福大家了。
媛媛在点播台看到了广告,隔天给余自新打电话,“新新姐姐,我们班同学都看你们的广告了!”大家还为哪个小姐姐更漂亮争论,还有,她们将来想做电视台主持人、律师还是医生、科学家。有人还折了东南西北跟朋友抽职业!
媛媛还问,“漂亮奶奶真的是田欣和文琳殊她们的奶奶么?我外婆说肯定是的,小张阿姨说不像。”
“真是!你告诉你外婆呀,很快还有杂志会访问她们呢。”
小学生们很快就学会了广告词——“送姐妹!”“送妈妈!”“也别忘了奶奶和外婆!”“现在拨打热线订购VIP套餐还赠送精美丝巾!”
小学生们学会了,老阿姨们也记住了。没记住的,小学生们会帮她们记住的。
海市像钱效云这样爱美的老太太老阿姨数量可观,88嘛,又不是消费不起,也不要儿女送,吾自家打电话订购。
老阿姨们去了景阳大厦的会所一看,哎唷,真是开了眼了——不仅有按摩床,还有什么皮拉提床,人躺在上面,有体育学院运动护理专业毕业的年轻小囡教你怎么拉腿拉筋,拉完了,哎呀,肚子酸痛归酸痛,可也真是特适宜!可比做按摩还舒服!
还有跑步机,小哑铃,健美老师按年龄和兴趣分组给上体验课,讲怎么提气收腹,锻炼盆底肌,还讲妇科保养。
有的老太太还跟老姐妹偷偷打眼色,“接下来该不会让我们买维生素和钙片了吧?”
当然没有。
老师讲完了,带大家做了半小时锻炼,店里还送了热饮金瓜小米汁和肉桂苹果茶,然后就是做美容了。
体验结束,有人就买了VIP套餐,原先1000卡的现在800,还送一条真丝丝巾,这里服务比静安希尔顿一点不差,还要更好,当然要买呀!
有人还悄悄问教皮拉提和瑜伽的老师,在哪个医院可以治那个病,要是只靠锻炼,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她们当中有和王姐差不多年纪的,有和钱效云一样是退休的,几乎全都有这方面的问题,有人严重到不能开心大笑,一笑、一咳嗽、一打喷嚏,就憋不住尿。
余自新听老师们讲了才知道,原来,竟然有这么多人默默忍受着这种痛苦,然而,很少有人想到要去寻求专业的帮助,因为——生过孩子的都这样!
大家都这样,那就不是病了,是不能反抗的规律。
余自新心中百般滋味。
她跟二姑商量,愿不愿意跟大家讲讲自己治病的经历。
二姑起初不愿意。这怎么好意思跟别人说呢?何况还是素不相识的人。
余自新也不强求,就让她也去上体验课,听老师讲怎么做凯格尔训练,怎么通过腹式呼吸慢慢锻炼腹肌——很多妈妈脊椎有问题,不能贸然剧烈运动,只能通过这个方式慢慢练。
一节课上完,二姑和来体验的客人们跟老师做成一圈,大家自然地分享了自己的经历,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些年怎么过的,二姑就讲了她自己的,去了医院医生怎么说的,做手术的经过,术后恢复等等。
有个三十几岁的女老师说自己的事时哭了,“我问我妈,生完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居然说——”
——大家都这样,你有什么好娇气的呀?
——不能早告诉你呀,你害怕不想生孩子怎么办?
——女人上了年纪,哪有没这样那样毛病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来了姐妹会所体验过才知道,原来,这些让生活变得不愉快的“毛病”,可以通过锻炼改善,可以通过手术治疗,但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她们?
有位刚退休的阿姨说,“厂里倒是每年都组织妇女体检,从没一个医生讲这些!嘿,我都不想去体检!为什么?医生手法太粗暴!弄得你疼了,甚至都出血了,还讽刺你!女医生也是这样!哎唷,没有一点同情心。”
另一个阿姨讲:“还有取环,我的天,跟我一起去的老姐妹全都疼死了,肠子都要给拖出来了,取出来环我一看,都跟肉长在一起了,搞不清是什么材料做的,都生锈了!这种东西放在肚子里几十年啊……人怎么会好受?”
余自新想起二姑手术时取出了避孕环,也是连着肉。
但二姑当时有全麻,无法想象这些阿姨是怎么忍受的。
有位阿姨办好VIP卡,对二姑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这间店叫‘姐妹’了!”原本她还嫌这名字有点土气,广告拍得那么好,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现在她懂了。
宣告2000年到来的钟声响起后,景阳大厦姐妹会所招牌下的灯箱闪烁的“圣诞促销”悄然变成了“千禧促销”。
一月份的几家时尚杂志已经摆上货架,风尚和时尚之苑都以“新新女孩和新新奶奶”为主题进行了专访。
和海市晚报“穿浴袍给美容院做广告的老太婆”的吸引眼球的主题完全相反,两家杂志的论点都是“女性,无论是什么年纪都是美的,无论什么年纪,她们的生活中需要美,无论什么年纪,她们都有追求的美的权力。美应该是具有多样性的,不仅青春是美,成熟也是美。”
余自新看到杂志样稿时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主题,恰好出现在2000年的一月刊,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天意?或者,是某种暗示?
不管是什么,她有点开心。
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的。
2000年的春节是2月5号。
春节前一两周,全国各地不管是大城市还是十八线小县城,理发店都到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店里任何时候都坐着一排刚上卷烫头的中老年妇女。
海市今年的理发店里,老阿姨和老太太们全都要求剪成齐耳短发,不要小卷,用最大的卷烫到蓬松,有些甚至不要求染黑色,保留原色——这是现在最流行额“新新奶□□”,全海市的老阿姨都知道!
但其实,田欣外婆她们拍广告和海报时戴的假发。
余自新坚持要一头银丝,或者黑白杂色的假发,戴上去再修剪,用卷发棒烫出卷。
三位老年模特现在红了。
文琳殊跟余自新说,“我奶奶现在每天接到的邀约,比我多!”
一个羊毛衫厂人托人找到常真老师,请了三位老阿姨拍了条广告。
1999年这一年,有许多国企倒闭、破产、重组,也有一些企业家出奇招歪招救活了企业。
1999-2000年春节期间,有两个企业将永远被铭记在中国广告史上。
一个,是夸大作用的营养品,主打高档礼品市场。
另一个,就是这个财大气粗的羊毛衫厂。
和G市电视台一样,海市电视台是上星台,它转播春晚前几十秒的广告时间贵得吓人,土豪羊毛衫厂买下了一分钟,请了三位老阿姨穿着三件不同样式的红色羊毛衫用沪语跟电视机前的观众们拜年。
余自新在G市过春节,除夕这天专门把电视频道转到海市台,就为了看这个广告。
“这老板够豪气的呀!”二姐感叹,“这一秒得多少钱?”
余自新摇头,“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还远没到最壕的时候呢。
开奥运的2008年,央视广告不再限时15秒了,土豪羊毛衫厂终于可以发挥真正实力了!
这一年春节,他们搞了个足足一分钟的十二生肖广告。
简单,粗暴,令人反感,但有效。用十几年后的话总结,那就是,魔性。
第118章 又过年了 臭男人,懂个毛线!
2000年1月的最后一天, 余自新飞回G市。
和两年前相比,机场的商业繁荣多了,仙姬的专柜不仅设在候机厅里, 乘客落地后去取行李的必经之路也设了一个专柜, 两个柜员还挺忙的, 货柜上专门用红色春节礼盒摆成两个小高塔, 远远看去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清两个汉字一个是“春”, 一个是“吉”,走近了仔细看,是用礼盒当砖头, 做了个十字机构,才能有这样的视觉效果。
这两座小塔真是极具巧思, 又应景,四道翘起的“塔檐”上还挂了一串红绒爆竹,更喜气了。
余自新和许多回G市过年的乘客一样驻足欣赏,柜员们趁机推销:“买礼盒送礼咯,好合适的!一次性消费两千还有送丝巾,买五千还加送两张面膜和旅行用的便携化妆包!”“阿姐试过仙姬最新的焕新面膜么?买一盒试试啦!”“最适合过年忙的时候用了, 没有时间去美容院, 在家敷了隔天出街保证你皮肤又光又靓!”
展柜上挂着仙姬赠送的丝巾,柜员跟一位女客说:“是最好的真丝,沉甸甸,可不是便宜货,再看印花染色,全是最高级工艺,还是手工卷边,看, 针脚都难找得到!”
化妆包是酒红色软尼龙布面,小小一只,拉开之后另有乾坤,可以像一块毛巾铺平展开,还有个挂钩可以转出来,方便挂在酒店洗漱间,别看合起来时小,很能装,展示用的那个化妆包塞得满满当当,化妆刷梳子,粉饼口红和仙姬便携装三件套面膜等等。
余自新退到后面,默默观察,十分钟,两个柜员就配合着卖掉了五份礼盒。
一天飞到G市的航班有多少趟?从G市出发的呢?
没准年底定的五千条丝巾礼盒还不够用呢。
她拉着行李箱出来,又看到了丧彪熟悉而亲切的笑脸。
回家路上丧彪给她透信,“徐山平同志又犯错误了,大过年的被你大姐贬回老家去了!”
余自新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有点无奈有点疲倦,“他这次干什么了?”
充大款。
借钱给老乡。
叫丧彪帮人在花市拿摊位。
最后这条林通求没提。
是宋秋凤说的,“真要借钱不是不行。大家乡里乡亲的,你写好借据呀!谁向谁借的,借多少,什么时候还,再找个见证人。他倒好,屁没写,一口气借出去五千。”
借了钱,再叫他跟丧彪拿摊位,春节花市摆了摊之后再把钱还给他们。主意真好,这是没本的买卖嘛。把邻居家的鸡“借”走一天,下了蛋归自己,再把鸡还回去。
“谁保证摆摊百分百赚钱的?要是赔钱了呢?我们也摆过摊,他不知道摆摊多累?前面得做多少准备?”宋秋凤脸气得发白,“跟人家林通求张开口,用的是宋诗远的面子!唉。”
真要赔了钱,林通求好意思问他们要摊位钱?可人家和宋诗远现在八字没一撇,这弄的,让宋诗远脸上多不好看呀!恋爱没谈,亲戚们就打好主意怎么占林通求便宜了!让人家怎么想宋诗远呢?
她最气的就是这一条。偏偏徐山平还不当回事,笑嘻嘻说:“女孩子拿乔罢了,他俩——迟早的事!怕什么?”
宋秋凤冷冷看着徐山平,直把他看毛了,才微笑说:“你今年回家过年吧。大学放假了,店里也不忙。”
徐山平还没明白自己被发配了,“怎么改主意了?不是说春节时跟宝珠姐他们一起吃饭的么?”
宋秋凤懒得再跟他扯掰,继续笑着,“我想着,咱也两三年没回家过年了,老这样也不行,你爹妈老是觉得脸上无光,他们又在乎这个。宝珠姐那边哪有你爹妈重要啊,要不是小妹要回来过年,我都想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了。”
她还给徐山平一万块钱,让他自己准备回家的年礼。
徐山平信以为真,还问呢,“你爹妈那儿用不用也送一份?”
宋秋凤随口说,“送我爷爷那儿吧。一样的。”
连着几年没回家过年,没跟宋大明李桂香两人啰嗦,宋秋凤发现自己过得还更好了,一点也没动什么“孝敬”的心思。
有个孝敬名声有什么用?她从前倒是孝敬,结果孝敬出来一帮奴隶主!
她就每个月寄500块给爷爷。让宋老爹分配这笔钱。反正不会给她用,她才不管有多少能落到宋大明他们手里呢。
徐山平起初还有点犹疑,秋凤这主意改得太突然了,前几天还让宋诗远帮他买几身像样衣服呢,现在衣服有了,可是不顶用啊,家里多冷啊,只穿西装、夹克可不行。
秋凤说他,“你再去买件羽绒大衣嘛!笨。”
徐山平嫌贵,“一年就穿一次!”
“拿回来干洗一下明年再穿,你又不长个了!得舍得给自己花点钱。”
徐山平去买了大衣,又置办起年货,见秋凤每天还是微笑着,也没再提借钱给老乡的事,真乐呵呵地上火车走了。
“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三姐妹坐在桑拿房里,余自新往石头上浇了一舀勺水,雾气蒸腾。
宋秋凤盯着眼前短暂蒸腾的白雾,靠在发烫的松木板墙上,轻轻摇摇头。
一年前,两个妹妹也是这么问的。
两个人,一个不停往前走,一个站在原地踏步,也走得满头大汗,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一年前徐山平把他那对尿盆爹娘送回老家时,她还觉着,行了,最大麻烦的解决了。
现在回头一看,最大的麻烦从来不是他爹娘。
甚至也不是徐山平。
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没想明白。
徐山平身上这些她渐渐忍不了的“缺点”,在合适的人眼里可能无足轻重,也许根本发现不了。换个人,他能过得很好。她已经不适合他了。那就别再耽误他了吧?
她也想过,是不是她把他管得太严了,限制了他的发展?如果他多出去跟人交际,跟宝珠姐,跟她其他商业合作伙伴们多来往,一定能有些改变的吧?能长进的吧?
可是,她刚想把他正式带到人前面,他就弄出这一出。五千块,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不算大钱。但不能深想。
村里大家互相欠人情能欠多少?借个钱打借条,被借钱的人又跳又闹阻拦,表演一番“我不要!我说了我不要借条!你敢给我写就是看不起我!啊既然你非要给我那我只好忍着气收下!”——他们现在是在G市!
她现在还敢把他介绍给她的合作人们吗?他会不会在她转过头的时候求了什么人?欠下人情,让她难堪?难以偿还,难以收场?
宋秋凤突然意识到,她不敢带徐山平冒这个险。她还远远没混到那种能当“昏君”的地位呢。她只是个刚开了一间小工厂的小老板,她的厂子就像一棵刚扎下根的小树苗一样,经不起折腾。
宋诗远问,“姐,要不,你就一直让徐大哥看着串串香店?以后有孩子了,假期他没事正好照顾孩子。”
宋秋凤还是摇头。
她想过。
宝珠姐的丈夫就是这样的“家庭主夫”,宝珠姐训他的时候跟训小孩似的,她都不忍看。
在宋秋凤心里,什么是男人、丈夫?必须得让她仰望,让她感到可靠,在外面受了委屈,他会把她抱在怀里安慰,两臂肌肉鼓鼓,坚强有力。
可是,守在家里的男人让她从心底觉得“窝囊”,不够男子气!手臂上的腱子肉硬硬的又有什么用?
宋秋凤觉得这种话两个妹妹可能没法理解。
果然,宋诗远皱皱眉,不出声了。
余自新倒是能理解大姐的心思,大姐是那种“慕强”的人。她心里的丈夫,必须是强过她的,不然没有安全感,更不可能感到幸福了。
十几年后,有个词叫“A女难嫁”。男女都分成ABCD四个等级,C女D女选择最多,A女不想找低于自己等级的,那就只能在A男中找。或者,跳出这个等级,找S级、SS和SSS级了。
谁规定A女不能找B男、C男甚至D男的?
如果A女是个慕强的人。
还有,社会多少年来的习俗就是“男强女弱”的搭配。
余自新一向务实,她只问大姐最近的打算,“徐大哥回来之后怎么办?”大姐让他春节回老家是缓兵之计,免去春节和合作者聚会时的尴尬,也有点时间冷静想想,但春节假期最多也就两周。
宋秋凤发呆,“我当时只想叫他先离了我眼前,说不定我还能念着他的好处。”但是,不行。
余自新和宋诗远对视一眼,建议:“要不要先跟江律师谈谈?”
“最好再找几个人陪着你谈。”宋诗远担心徐山平动粗。
大姐情绪低落,“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收场。倒不如去年就决定了。”
余自新不这么认为,“有些事,你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适不适合呢?”
大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呼了口气,“好。我去联系江律师。”
江律师介绍了个专做离婚官司的朋友给大姐,一个女律师,姓曾。
大姐跟曾律师谈怎么保护自己的财产时,宋诗远和余自新姐俩再次在花市摆起服装摊子。
今年是她们第三次在花市摆摊了。
明年也会接着摆,不过,明年她们不会再跟服装厂进货了。
宋诗远准备自己设计衣服,雇服装厂代工生产。
去年花市摆摊的衣服,依然是她从服装厂仓库里找的样衣,但是数量远远不够,于是她又去临市批发布料请厂子代工。
今年也是如此,不过批发布料,下单代工的时间都提前了。
宋诗远打算把“胶囊衣橱一衣多穿”的概念继续贯彻下去,她今年也定了九件可以互相搭配的衣服,但其中一件白衬衫是她自己设计的。
和大姐小妹一样,她今年报名自考了,在服装学院上课时认识了几个朋友,她画设计,大家一起讨论,打版,做样衣。
今年先试试水,要是销量不错,明年花市卖的衣服就再增加一些他们自己设计的。
公司也可以搞起来了。
目前大家想的还是先做学生生意,衣服单件成本容易控制。先试试,也许以后可以一年做两季胶囊衣橱呢。
余自新跟大姐、二姐聊起来,最大的感受是“招人才难”。
金姐也是同样感受。
初四晚上金姐安排了个私房菜饭局,除了三姐妹还请了花姐。大家说了这一年的甘苦,惊险之余也各有收获,除了花姐。
她这一年,憋屈得要命。
前两年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眼看分崩离析,毁了。
“我最近特理解当年岳飞的心情。”花姐喝红酒跟喝糖水一样,“他妈的。当年读书看到十二道金牌和莫须有,气得我真想穿越回去摇晃岳飞‘造反啊’!可现在轮到我了,才知道不是不想,是没法造反。”
大家都劝花姐,“不然你就跳槽吧!”
金姐早就想把花姐挖过来了!
可是花姐不愿意。不仅是她对花想容有感情,这个牌子一点点做起来,已经投入了这么心血,不舍得啊!
宋诗远吐槽,这不就好比爱上了一个渣男?
花姐哈哈大笑。
余自新学了马哲,思想不同了,这是沉没成本呀!花姐,别赌了。
花姐神秘一笑,“我得到风声,这位坐不稳了。”她期待下一任总裁会有不同。她对花想容还有感情。她是开国元老,她不要跳槽。
“要是新来的跟这一位差不多呢?换汤不换药?”余自新不是跟她开玩笑,花想容要能做得好,怎么后来退出中国市场了?
可是花姐主意已定,但她怒骂现在的总裁,“臭男人,懂个毛线!”
大姐也喝高了,无比赞同花姐,“对,臭男人懂毛线!”
余自新无法不赞同。
新新爆火后,李霖按照约定高高兴兴辞职,到余自新那儿做经理,娜娜做店长,三个人正摩拳擦掌做新计划呢,李霖的男朋友冯喆跟她大吵了一架。
觉得她跳槽没跟他商量好,圣诞节前跳槽,那年底花红不要了?真考虑好了么?那可是日资大企业呀!余自新这店才多大点?想过十几年后怎么办吗?
在日资企业才干了半年不到,以后再求职,这就是履历上的污点啊!
李霖也是骂,“臭男人,懂什么啊?”冯喆自己还上着研究生,没啥收入,对女朋友指手画脚的。李霖要拿自己工资当证明,他还更委屈,“你才进社会多久?怎么就这么物质了?”
赚的少了怕你连累他,赚的多了,怕你骄傲,要说你物质,拜金,铜臭气。
难怪一个留在校园一个开始工作的情侣九成九会在毕业一年内分手。
余自新举起酒杯,“干杯!不管臭男人们!他们只会影响我们拔刀的速度!”
“干杯!”没人理会拔刀的速度是什么,半醉的女人们一起举杯欢呼,“干杯!”
第119章 贺岁片 同样的配方,同样的葛优
只要地球没停转, 该办的事就得接着办。
跟金姐喝酒隔天,三姐妹各自去忙了。
宋秋凤和宝珠姐一起到临县,请肉联厂供应商吃饭。
她们准备今年六月以后扩大厂房, 产品也要增加一些新品种, 而且, 也要开发新市场, 原材料供应这一块要先搞好。
花姐这一年多也没完全白干, 顶头上司要在超市卖花想容的彩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倒也因此认识了不少连锁超市这边的人。
花姐是不看好在超市卖彩妆, 但对宋秋凤来说,要是她的速冻丸子能进超市, 那可就太好了。
她跟花姐说好,先跟自己的合伙人商量,再由花姐牵线,现在能不能做成不要紧,先看看超市这边对速冻食品的要求是什么标准,行业惯例是什么样的, 有没有赚头。
要是超市的赚头太低, 宋秋凤也想好了B计划——先打广告,再在周边小县城开专卖店,或者和私营小超市合作,像可口可乐似的,在超市里放一个只卖她产品的冷柜。现在全靠宝珠一个个跑批发商、大排档,效率太低,还时不时出点妖蛾子。
宋诗远和余自新早上先去G市日化厂的领导家拜年,下午去花市看摊子。
“胶囊衣橱一衣多穿”这个概念是第三年了, 花市还没有模仿者,但是各种街边小店,小服装城都有了模仿者。丧彪给宋诗远支招,请几个“临时工”,都是喜欢逛街卖衣服的学生,见到这样的小店就来汇报,买下他们的衣服送来给报销,还给五十到一百元的奖励。
为什么奖金有高有低?搭配的太粗劣,只挂了个“胶囊衣橱”羊头卖狗肉的,就只有五十元信息费。多来两次以后都不会再叫你干临时工了。
宋诗远把这当成筛选人才的办法,要是真有搭配技术高超,审美过硬的,那她就要亲自跑去跟人谈谈想不想合作了。可惜,目前还没出现一家值得去亲自探店的。
余自新今年是偷了个懒,只背来两千多条丝巾跟着卖,好多花色还是去年就有的,其中还夹杂了一些“新新女孩”的小方巾,没想到丝巾卖得还是挺好。不少学生专门要买新新女孩小方巾,还挺遗憾,“为什么不在G市也搞选秀啊?”
虽然没在传统媒体上大做广告,但是“寻找新新女孩”的选秀从海市几所高校的论坛火到其他城市的高校论坛,新新护肤露和润唇膏也不胫而走,出现在一些大城市高校的商店里。
倒不是余自新不想继续扩大产量,而是她太缺人手了。比起在其他城市扩张,她更倾向于先把新新这个牌子的形象建立起来,把基础打结实之后再向外扩张。
海市日化厂想要一脚踢开新新自己做年轻牌子的事也给她一记警钟,必须要把根基扎实了,再扩张,不然,只是替人做嫁衣裳。
今年花市的摊铺还是陈姐来做店长,姐妹俩问了销售情况看了账本,陈姐说今年经济依旧不景气,但春节期间,市民们还是舍得买衣服饰品的。
余自新估算了一下,如果接下来几天没有下雨的话,今年的盈利会和去年差不多。
宋诗远专门留意了她和同学一起设计的那件白衬衫的销量,很不错,今天是初五,余货只剩三百多件了。
巡完店,两人到越秀酒家跟林通求秦语会和,一起吃个晚饭。看来每年春节时来G市订货已经成了秦语的例行公事。
到了酒店包间,服务生为她们推门,门只开了一半,余自新就看到了秦语。他也正抬头看着门口,他一看到她,就笑了。
余自新还不知道自己也在笑,被二姐看了几眼才收敛笑容。
两人一落座,秦语就送上礼物,是卢浮宫纪念品巧克力。印制包装很精美。
宋诗远客套了几句把巧克力放在一边,余自新却把盒子翻过来仔细看,还问秦语,“每一年都出圣诞特别款啊?那还有其他款式么?”
秦语迟疑了一下说:“有的。”然后又拿出一小盒巧克力放桌上。
余自新拿起来仔细一看,哦,是情人节的特别款。
她刚想问秦语怎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两人目光一触,顿时明白了,她不禁又对他笑了。
秦语立即错开眼神,又跟宋诗远寒暄了几句。
宋诗远笑眯眯应答,心里却开始犯疑:小妹跟秦先生,这两人有点不对劲啊……
她不动声色回忆去年八月在德国法国的事,当时并没觉得有任何反常,只有一次,秦语带小妹去美术馆逛了大半天。
这两人肯定从法国回来后有私下联络。
这顿饭的菜肴当然很丰盛,不过四个人心思都不在吃上,聊了很久国内外经济形势,欧洲情况相对要好些,第二批珍珠项链销量也不错,秦语的公司前不久和奥地利和西班牙的几个大百货公司签了合同,接下来如果能签下英国和爱尔兰的百货公司,今年的饰品订单还要再追加。
不过,国内这边,江浙的发展渐渐有追上G省的趋势,义乌的小商品虽然目前很多还是以低价取胜的,但秦语的两个合伙人都想去看看。
他们有位同行在义乌定了些肥皂之类的小纪念品销售到意大利和希腊,靠薄利多销也赚了不少。
林通求是这几年才开始做中高档饰品生意的,听了秦语的话轻轻摇头,“工人的薪水一上来就很难降下去。薄利多销的‘薄’最后还是要落在人力成本、土地成本上,看G市就明白了,很多厂子都搬到东莞佛山了,以后深圳那边也不会便宜,我们是不会走回头路的。”
他又想起一件事,跟秦语讨论,“我一个朋友还想拉我在深圳开个做手机的厂子,哦,不是手机,是小灵通。但是G市这边电信局一直不松口,机子做出来没信号就是废塑料,我暂时还没答应他。”
余自新默默点头。小灵通现在在江浙很火的,既能当移动电话用,还单向收费,月租费才20元,每分钟两角钱,还不用交固定电话的初装费,卖得比手机都好。
但是,她记得,小灵通后来销声匿迹了。
林通求要是投了钱,赚一把及时出手还好,不然最后烂在手上可亏大了。
至于小灵通为什么被淘汰了,好像是通讯基站被国家下令关了?
她还记得小灵通信号特别差,有好多流传甚广的笑话,会不会被淘汰的原因是这个?
林通求也解释不清楚,只知道小灵通用的是和手机不一样的通讯技术。
秦语不看好投资小灵通,“和国际通用的通讯技术不一样,以后必然会被淘汰,但是国家什么时候统一标准就不一定了,在这之前,投资的人也许能有几年大赚的时间。不过,什么时候退出是关键。说来说去,还是时机。除非你有通天的关系,不然这时机太难把握了。”
林通求埋单后随口问,“要不要去看贺岁片?”
宋诗远不太想去,没想到秦语慢吞吞说:“好呀。我还没在国内看过电影呢。”
今年冯小刚创作的第三部 贺岁片《没完没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葛优,但是宋诗远就是笑不出来。她时不时就偷偷看看邻座的小妹和坐在小妹另一边的秦语。
小妹这个没心没肺的,还哈哈笑呢。
这秦先生,不地道啊!
他也不想想他多大年纪了?哦,他是单身不错,可他都三十二了!
哼哼,也不知道他之前交过多少个女朋友……这人看着稳重斯文,其实呢?只谈恋爱一直不结婚——渣渣。
电影散场了,大家又吃了夜宵才散。
宋诗远开车回到她的新家,大姐已经到家了,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抱着个小搪瓷锅吸溜方便面呢,她含糊不清问俩妹妹,“饿不饿?给你们也下点面条?”
两人都说刚吃饱。
余自新满面春风回到房间,没换衣服就把那盒小巧克力打开。
果然!盒子里还夹了张手写的卡片,她正读呢,大姐和二姐敲了几下门一起走进来,黑着脸。
余自新懵:“沃特?”
两个姐姐拽着她坐下,先问她和秦语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哦,从法国回来还定期联系呢?你们都聊什么啊?哦……他还给了你不少意见呢。
然后两个姐姐郑重警告,你看不出来他不怀好意么?
宋诗远瞥瞥小妹藏在背后的卡片和巧克力,可恶,她看不懂法语!
宋秋凤的话那就太朴实了,“你才多大点?几个月前还未成年人呢,他啥意思?这种人你可给我躲远点吧!看着人模狗样的,衣冠禽兽!”
余自新心里那点死灰复燃的少女心思还没来得及蹦跶两下呢,就被俩姐姐严厉的告诫给摁灭了。
她为秦语辩解,“他从来没跟我说什么出格的话,我俩谈论的都是正经事,就这卡片,也没几句话啊,说的也都是朋友之间的祝福。”只有巧克力是情人节款。
要说她感受不到秦语对她有特别的小心思,那她真是白活两辈子了——但是天地可证,秦语跟她说话,打电话,电邮,从来都是良师益友型,别说言语挑逗了,就算她趁着刚看完十本少女漫画重新孵出来的少女心用力去在搜寻,想要在他话中找到一丝暧昧都难。
两人几次见面,除了美术馆那个上午,再没有单独相处。即使那一次,全程也是在公共场合。
刚才在电影院,她终于和他坐在一起了,老实说她在黑暗中还有点心猿意马呢,哎呀离得真近呀,好像能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他身上涂的是古龙水还是什么香水?真好闻。
唉,下次去巴黎应该去卖香水的地方好好逛一逛,光是看书上的描写是没法理解一种气味的……
再用眼角余光看一眼他的侧脸,这线条,这明暗,可真比美术教室里那些石膏人像教具优秀多了。
她甚至还有点自己都有些想嘲笑的小期待,可没想到秦语认认真真看了九十五分钟的电影,一句话没多说。
电影散场了他才告诉她,他听得有点费力,要看字幕。
唉。
姐姐们当然是好意。
但她并不是内心只有十八岁的小女孩。她不需要她们在这方面的保护。
她很清楚自己被秦语的风度学识吸引。
当然,她也感到困惑,秦语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呢?或者说,让他有朦胧好感的,是十八岁的余自新?还是真正的余自新?
她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她对秦语的吸引——无论究竟是哪一种,远不如秦语对她的吸引强烈。
“你们放心吧!”余自新闷闷地收拾好纸盒卡片,“我跟秦先生,没可能的。”
第120章 大年初六 她们为什么不信任我的判断……
宋诗远和宋秋凤提醒小妹要小心秦语这个大灰狼的时候有又担心又激动, 看到小妹耷拉嘴角闷闷不乐了,这俩人又觉得难受。
宋秋凤想了想说:“小妹,你的缘分还没到呢。你才多大点儿?现在就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等你功成名就赚了大钱, 大把帅哥站在你面前让你挑!”
大姐说的这套, 就是世俗劝勉男性的那一套——书(科举仕途)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千钟粟。
余自新笑, “大姐, 站成一排让我挑?咱这是去白马会所了么?”
“白马会所?那是什么地方?”宋秋凤愣了一下会意——这种地方宝珠姐的哥哥请人去过!
她用力拍小妹屁股,“胡说什么呢你!”
宋诗远看着大姐和小妹笑闹,心中隐约觉得, 即使有了金钱,名利, 地位,也不一定就能遇到一个合心合意的人。她跟小妹都追《欲·望都市》,四位女主角哪一个拿出来不是都市成功女性的典范?可她们也还是一直在寻找。找的时候伴随迷茫,痛苦,当然,也有快乐。
她只坚持一点, “两个人差距太大, 是没法产生好的爱情的。”
余自新心想,这话说的没错,可是,她怎么心里这么不是滋味呢?
她强颜欢笑,跟两个姐姐保证:“你们真是瞎担心,别说人家根本没那种心思,就算真有,他住在巴黎, 我呢?”
她和秦语约了第二天找他看画稿,出门前二姐问,“要不我送你去吧?”
余自新坚决拒绝了。
到了秦语的酒店,她在大堂请前台打了电话,两人去酒店茶座。
余自新先给他看的是她为仙姬画的几张宣传画。
选秀结束后,她跟常真导演讨论过仙姬的广告需求,常真先画了分镜再让田欣和另外两个舞蹈学院的十二强穿上长绸舞的舞衣跳了几次,修改分镜图。
余自新这几个月国画水平有长进,她模仿岭南大师的笔法,按照常真导画的分镜画了几张仙姬们月下翩然起舞的画稿。
秦语看完了先表扬,“色彩的感觉提高了很多,人物灵动。”
然后他建议她参考穆夏和莱俪的作品。
新艺术时期的欧洲艺术家们深受东方影响,穆夏画了很多仙女版画和歌剧海报,莱俪则采用牛角、蛋白石和珐琅制作了许多仙魔难辨更具有神秘气息的珠宝,说来很巧,上次他带她去的奥赛美术馆,在改建成火车站之前是万国博览会场馆,穆夏和莱俪的作品也曾在此展览。
余自新按捺住开心,细心记下他的建议,又给他看另一组画稿——Q版的三头小美人。
秦语愣了愣,微笑,“很可爱。像是日本的……卡哇伊风格?Chibi?”
余自新猛点头,又拿出她收集灵感的本子给他看,本子里还夹了很多媛媛帮她搜集的各种Q版卡通人物贴纸。最多的是月野兔。
用动画人物当自己产品的模特这个主意,是余自新重生后第一次跟媛媛见面后想到的。她一直没忘。
秦语兴致勃勃翻看,“很有想法。”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把几个美少女战士的贴纸放一排,问余自新她们每个人代表的星球是什么,然后提议,“能不能画几个城市的拟人?画成Q版,我们可以做成徽章和纪念品?”
余自新拍脑袋,“对呀!”为什么不可以?!她怎么没想到?!
但认真一想,就觉得难度很高,巴黎、伦敦、罗马,应该是什么样的美少女?
秦语提示,“穆夏画过一组叫《一日时序》的画,是将一天当中的四个时段画成四位不同样子的女郎,你再想想,是不是看过类似的?”
余自新又想拍头了,她确实在巴黎看过类似的——四季女神!别的画家画的。这不也是拟人么!
这么一想她能参考的资料多着呢。
“我会好好想想怎么画的。即使不能过稿也很好。太谢谢你了!”她诚心实意说。
秦语只点点头微笑,他正想要说什么,忽然看向余自新背后,有点疑惑。
余自新转过头一看,她两个好姐姐跟着一位服务生走进来了。
秦语还以为她们家出了什么事呢,不过,宋诗远笑着解释,“我们约好去金姐那聚会,顺便过来接小妹。你们打扰了么?”
大姐也笑着说:“你们继续聊吧!”
余自新明知不是这样,但也只得微笑着默认这是三姐妹约好的,又跟秦语介绍大姐。
她还指望大姐见到秦语本人了就知道她们是反应过度了,没想到寒暄了几句,大姐像居委会王老太太平时跟她们玩笑聊天那样问秦语,秦先生一表人才,有没有女朋友呀?
余自新大感尴尬。
秦语微笑着把话岔开了,看看腕表,“我等下要接一个重要的电话……”
大姐又开玩笑似的问:“是女朋友吧?”
秦语这次没有再做迂回,他笑着,看了两个姐姐一眼,又看看余自新,笑着回答,“是我未婚妻。”
二姐也没算是纯说谎,确实今天约好跟金姐花姐一起商量事的。
只是三姐妹一路沉默,大姐几次想说话,都被二姐用眼神制止了,余自新也暂时不想搭理她俩。
坐到二姐车上,她一声不吭,心里翻江倒海。她知道姐姐们是担心她,可是——别的事上她们会听她的,相信她的判断,早就把她当成一个成年人看待了,为什么在处理男女问题上不信任她?
她们刚才这种行为是干什么呀!唉。
她现在可明白新闻联播上“粗暴干涉他国内政”是什么意思了。
她既生气,又委屈。
秦语手上光秃秃一个戒指都没,去哪儿突然有未婚妻了?他为什么这么说?当然是因为看出来她们在怀疑他有不良的企图。还有,他那句话也是对她说的。
告诉她,他对她没有企图。
余自新转头看着车窗,轻轻吸了吸鼻子。巧克力的事,可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误会。毕竟,就像她跟姐姐们说的,卡片上一句出格的话也没有,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祝福。
到了金姐家,她把心里那些说不清的心思压下去,认真跟大家商量主意。
金姐现在有政策扶持,现金流可说无敌,新年和春节期间仙姬的礼盒卖得可好了,余自新已经通知丝厂,初八开工就加印一千条丝巾。
这一波赚的不少,但是能预见春节后销量会落下来。一套护肤品至少能用两三个月。这就是周期。
想要打破销售周期,让销量持续稳定,就要继续扩张,发展更多新顾客,或者增加新产品。
不过,金姐面临同样的问题——人不够,销售人才管理人才都不够。扩张得太快,就像根没扎好的树,遇到风雨干旱,很快就会倒下。
此外,仙姬的品牌定位在这儿放着,它只能在高级商场开专柜,出了G市,可没有政策扶持了,宋诗远上次去海市和几个商场谈过了,前不久才能定下在哪开专柜。
开专柜,昂贵的租金先不说,柜员要不要培训?要不要监督?
余自新再次提起贝斯塔曼书友会的邮购模式,她记得,几年后有一些服装品牌采用邮购模式,在《读者文摘》《知音》之类的杂志封底常能看见它们的广告。当然,她从来没买过。
“我们还是跟机场和航空公司合作,在飞机上的杂志里加可以撕下来的广告页,客人可以填好表格邮购。”
金姐也没忘了这个主意,“那得先跟邮政方面谈成合作。我们在海市的专柜三月份开,再接下来,在B市也要开一个。香港那边反而最容易了。”买手店的生意越来越好,王菲这种咖位的明星都成常客了,在店里开个专柜就行。
花姐提议:“是不是要加一个新配方的,或者适合干燥气候的面霜?B市那里气候和我们这边差异太大了,冬天干得要命,春天还有沙尘大风。”
宋诗远觉着没必要,“多涂面霜多做面膜就行呀!我们让柜员告诉顾客天气干燥要用量多一点就好。”
两个法子各有好处,花姐说的是增加新产品,宋诗远说的是增加销量。两人讨论一会儿,觉得不如,再推出一种成分更油润的精华液。
余自新想起另一件事,“我想在G市日化厂代工一批防晒霜。仙姬要不要也做一个含防晒值的日霜?”
“这个可以。”金姐记在笔记本上,又提议,“夏天了,还可以加个沐浴露。小妹,你的牌子要沐浴露么?”
“要的要的!”余自新也赶紧记在自己本上,她还想定个花露水,不过,花露水在海市代工更方便。
然后是仙姬的广告。
金姐她们看了余自新的画稿后又“哇哇”了一阵,“不知道最终做出来效果怎么样。”好期待呀!
花姐也很喜欢,“小妹,这要是能做成动画片肯定也特别靓。”
“对对,和别的广告都不一样!”
“唉,我去问过了,海市美术片厂没人愿意接。”厂子都要倒了。余自新也相当遗憾。但她还想到了另一种“动画片”,她和雯雯刘洋就可以做的。
“Flash?”那是什么?
Flash是一间叫MACROMEDIA的美国公司在1999年6月推出软件,可以把音乐,声效,动画还有界面融合在一起。
它最大的优势,就是能让网友们在网络带宽普遍不高这个时代看到动画视频。不会卡!
余自新一开始也不知道flash是什么,她跟刘洋雯雯说了自己想做动画片广告后,这两个人一起想到了flash。能配音乐的动画,新奇可爱,还可以在网上快速传播。
雯雯有了自己的房子后,刘洋送给她一台电脑当贺礼,他妹计算机系的,没电脑怎么行?
没想到雯雯自己摸索着,成了一位“闪客”。
1999年底,Flash已经通过互联网风靡全球,国内的闪客们聚集在几个论坛,每天都有人上载自己做的flash作品,大家还能打分投票,每天排行榜更新,论坛里常能看见技术大牛。
因为大家起点都差不多,每隔一阵就会出现一个特别牛逼的新人空降排行榜,然后在论坛上无私地传授(某种程度也算炫耀)自己的技术。
就在春节前几天,刘洋跟某个flash新人大牛在论坛上聊了一会儿,双方留了企鹅号,刘洋一加好友——他就说这个号怎么有点熟呢,大牛是他妹!
金姐家没电脑,余自新很难解释flash动画究竟是什么样的,只催金姐赶紧买电脑联网,等第一支新新的flash广告做出来,她再给她们看看。
余自新给金姐她们看另一本画册,依旧是动画人物,不过,和国画风一比简陋许多,人物短胖圆,“这种叫Q版!很适合做flash动画。”
宋诗远觉得很可爱,“是很Cute啊,难怪叫Q版。”
金姐有点犹豫,“我觉得,和仙姬的形象差得有点远。”
花姐同意。
“没关系,我们先试试水。”余自新打算先做出新新的flash广告,等仙姬的广告片播出了,再以田欣的形象画一个Q版小仙女,在新新的第二支广告里客串一下,看看反响如何。
她隐约记得,SKII的神仙水也有可爱的和服娃娃限定版,魏蓝去日本玩还专门给媛媛买过。
“你们都得赶快学会上网,互联网,以后有用着呢!相信我吧。”余自新告诉她们,“我回去后会让刘洋帮你们先把网站名给占住,然后再慢慢搞个像样的网站。你们也得有企鹅号,传照片资料方便着呢。”
“还有大姐的丸子广告,我刚才也想好主意了。”余自新在本上画了几个圆脸小娃娃,“这是牛肉丸、猪肉丸和包心鱼丸三兄弟。他们还有两个双胞胎妹妹,是芋圆,叫——玉玉和圆圆!”
她看了土豪羊毛衫广告就想起奥运时让多少人以为自己家电视出故障的十二生肖广告,又想起奥运吉祥物娃娃,和秦语讨论拟人Q版时主意成型了。
企业商标除了名称还有吉祥物形象,甚至恒源祥的“恒-源-祥羊羊羊”的魔音也可以注册,比如,肯德基的吉祥物是奇奇,好多炸鸡店用炸鸡咕咕做吉祥物,还有个火腿肠品牌的吉祥物是小狮子,大姐的速冻丸子说实话技术含量并不很高,但肯德基和麦当劳的食物技术含量也高不到哪儿啊,为什么人家能跨国连锁做这么大?品牌效应是关键。
所以,大姐的丸子也得搞起来品牌效应。
“拳头产品就用这几个吉祥物,海报可以简单粗暴,突出商标名字就行了,这几个圆脸娃娃都好画,再配个蓝色方框底,红色边框,醒目就好!大姐,你叫人先试试,要是能在县乡村路边的土墙上都能画就最好不过了!”配色不多但醒目,用不着太好的画工就能画成,节省时间和人力成本。
大姐喜滋滋拿着画稿,“行!我待会儿跟宝珠姐联系。”
她又跟花姐聊了会儿怎么进超市,感觉今天收获不少。
晚上三姐妹回到家,坐在床上摊开笔记本,“来吧,到了上年总结和下一年计划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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