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笙很快就觉察出了季晏明这几日的状态很不对。
首先, 表现在季晏明心情不好,气压很低,桃笙在面对表哥之时不再敢高声说话, 小凤见了季晏明后都开始绕着走。
其次,就是季晏明开始对她有些过度关心,车夫但凡要载着自己出门必须要跟他请示,下班必须要等他来接, 总不允许她一人单独行动, 简直比在秦县时候养父母管得都多。
也正因如此,原本跟苏衡说好去琉璃厂淘书的事情也泡了汤。
桃笙一下班就被季晏明安在了回往季宅的车子之上。
桃笙坐在车子里,百无聊赖地玩着腰间的玉带,而季晏明今日似乎有些累了,此时正靠在座位之上, 安静闭目养神, 并没有给自己说话交流的机会。
这样一来,在季晏明原本并不随和的清冷的外表之上, 越发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疏离气息。
桃笙蓦地想起从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通篇都是偏执病娇囚禁义妹的故事……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但转念想起书中季晏明似乎并没这爱好, 这应该就是京中江洋大盗出没之后, 一个表哥对表妹的极致关爱。
一定是错觉!
皇帝之前曾说过要让桃笙去国子监挂职教书, 教得就是六艺当中的“礼乐”。
桃笙也因为这道旨意顺利升任太乐署七品典乐,如今正在国子监内进行为期半月的岗前培训, 等培训完成后就可以正式上岗。
在国子监参与培训的这段时间,桃笙感觉自己又像回到了学生时代一样, 没有了工作和生活压力, 日常就是听听课,划划水, 摸摸鱼,而且连结业考试都没有,日子也是难得的惬意。
桃笙的工作生活稳步向前推进的同时,楚王却遇到了难题。
近段时日西北边疆有些不大太平,皇帝便有了的想法,增派西北驻军,这其中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最熟悉西北一带军情的金吾将军傅安出山,参与之后的一系列工作。
这位傅将军从去年秋天就开始闹脾气,上了折子称自己身体不好,不能为朝廷效力,乞求致仕还乡皇帝没有搭理,只让他在家中好好休息。
傅将军心中闹气的原因也很简单,当初时候他带着将士们跟西北小国干仗,虽然最后大周胜利了人家也割地赔款了,但是傅将军想到这才没过几年,皇帝竟然同意他们来朝拜贺,还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们,心里就总觉得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来。
皇帝则认为恢复交往更有利于国家长远发展,一直对抗冲突战事升级,受苦的终归都是边关手无寸铁从事生产的百姓。
再者他是皇帝,是大周最尊贵之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当年所有参与作战的将士们都给了重赏,也给傅安晋升了官职,皇帝实在也想不明白,傅安这会儿在那儿矫情个什么劲儿。
皇帝这会儿想起,楚王这个儿子在与人交往方面多少有些特长,又曾经对傅安有过恩情,便把将傅将军回朝上班的差事交付到了他的身上。
时隔四年赋闲在家之后,楚王终于有了一件正经差事,就是去到傅将军家中询问其条件和需求,尽早让他回到岗位上来。
毕竟最近边关局势又开始紧张,让傅将军出山不光是求其为国效力,更重要的是一种精神象征,在鼓舞士气方面有着一定特殊意义。
所以皇帝此番需要也很明确,就想着让楚王去找傅安劝告一下,别总在家里躲清静了,赶紧起来干活吧。
楚王无奈叹气,他就知道父皇这里好的差事轮不到他,而这种吃力不讨好又让人为难的事倒是第一个想到了他。
可即便心中多有怨言,皇帝的意思就是圣旨,既然已经安排下来了,也由不得楚王不听。
能够两军作战当中多次取得胜利的行伍之人,在多半都是有些脾气的,而傅安也不是个例外。
在吃了两次闭门羹后,楚王充分发挥了其混不吝性子,在将军府门外逮住了出门踏青的傅安,对其死缠烂打一番后,终于做通了对方的思想工作。
经楚王点拨一番过后,傅安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但因为之前起的调子太高,在下属面前把话也说得太满了些,导致即便对着皇帝也有些拉不下脸。
楚王眼看差事已经完成了九成,还有最后的一成的问题只要皇帝出面就能解决,一咬牙又转身返回了宣政殿中。
皇帝刚刚批阅奏折告一段落,此时正在品尝御膳房送来的新研制的茶点,看到楚王到来便招呼他坐下来,陪自己品尝一下御膳房近来手艺可有长进。
楚王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取了一块鸡豆糕填入口中,琢磨着怎么在不惹恼皇帝的前提下将其说动,把差事快速解决。
皇帝也看出来了楚王今日过来不是单纯的请安,而是有事相求,便示意李盛给楚王上了一盏新茶:“自幼就是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吃个点心也这样往嘴里胡塞,仔细噎着。”
楚王低头用了一口茶,闷闷地应了声“是”。
皇帝又问道:“今日来得这样的早,傅安的事情可是解决了?”
楚王暗叹皇帝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傅将军如今已经知晓了父皇良苦用心,心中也有了悔意,只是他为人执拗,不肯服软……父王素来最是心胸宽广,礼贤下士,傅将军何时返归朝廷为国效力,怕都只是在您的一念之间。”
楚王这次过来本就是赌运气的,说完这番话后便已经做好了被骂的打算。
楚王所料不错,皇帝听后当即就骂了他“不知所谓”,自己可是皇帝,天下最尊贵的人,怎么可能跟区区一个二品将军示好呢?
如此一来,事情再次陷入了僵局。
毕竟那位傅将军还在那里委屈着,皇帝又觉得让他低头示好简直异想天开……楚王灵光一现,既然如此,那他就他做一件特别的事情,不假传圣旨打着皇帝的名义去服软,但却能让傅安认为是皇帝在给他的示好的事。
可楚王现在手里能打的牌其实并也没有几个,想给得力干将挑个自己派系的媳妇都挑不出来,更别说完成这样高难度的事情。
楚王算来算去,手中能打得牌如今似乎也只余下了桃笙一个。
众所周知,桃笙是皇帝如今的御用琴师,所以他想要请她去将军府上为傅安弹奏一曲弹琴,而对于桃笙的来意并不给正面回答,只给一些模棱两可的说法,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皇帝吩咐桃笙过来弹琴。
而傅将军那日跟楚王聊天时候也曾说起,虽然他如今人在家里养病,但耳朵却没有闲着,自己听说了季晏明六元及第的事情,也对状元郎的表妹洛姑娘的事情多有关注。
因为自己从前年轻时候也是喜好音律的,只是这些年在外征战,耽误了爱好,所以听大家说起了洛姑娘琴声的玄妙之处,自己也是非常向往的。
如此结合起来前后一想,楚王便有了新的主意。
今日季晏明临时有事被皇帝召唤去了宫里,桃笙自己乘车回家,从前很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此时却多了几分的不习惯。
这人就是不经混啊!
桃笙心中感慨,如今逐渐习惯了表哥的陪伴后,反而无法再适应一个人。
桃笙刚刚坐了下来看了会儿书,就听得外面小凤长一声短一声地叫唤了起来。
这是有客人到来的信号,而从小凤叫声声调和声音频率来看,来人大抵还是一个让它满意的熟人。
桃笙闻声走出房间后,就看到楚王正在那里逗着小凤,看起来心情似乎还算不错,和前几日被皇帝要求办差找不到方向一筹莫展的楚王判若两人。
桃笙走过来,对着楚王打了招呼,楚王一见到桃笙也连忙站起身来:“阿笙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找我?”桃笙稍稍惊讶了一下,知道楚王近来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耗在了傅将军身上,平常过来季宅也是只撸鸡减压,很少和自己聊天。
难道这会儿事情都已经解决了?竟让楚王有了心思来找她说话。
“是来找你的。”
楚王跟着桃笙进屋,将自己的算盘对着桃笙和盘托出。
在如今傅安和皇帝彼此不服的情况下,楚王只能再度施展出那些浑水摸鱼的手段,请桃笙帮着把事情先混过去。
桃笙听了楚王的计划后,心中一动。
她心中的楚王一直是一个混不吝的,没什么谋略可言的形象,可如今听了楚王周密详尽的“作案”计划和设想之后,桃笙突然突然意识到这位殿下到了关键时候,脑子还是能想常人之所不能想,可以拐弯儿来的。
不得不说,以楚王的智商和能耐,能想得出来这种方法已经是相当的不易。
桃笙看着楚王年轻不再略显沧桑的脸,心里无端地生出了一种类似于“萧家男儿初长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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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笙肯定了楚王的计划之后,楚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就顺利了许多。
楚王带着桃笙去往将军府上拜访,途中再三叮嘱桃笙莫要乱说话,一切都看自己的眼色行事,以自己说法为准。
桃笙乖巧的点头,表示自己这次出来就是一工具人,曲子弹完就撤,不给傅将军逮住盘问的机会。
桃笙从前就曾听谢怀安说过,楚王和傅安一直关系不错,但等真正见了这位傅将军后才知道谢怀安此话不假,两人不光话语投机,步调一致,就连喜好脑补的脑回路也一模一样。
听过桃笙弹琴之后,傅安不用楚王过多暗示,就自动带入了桃笙是被皇帝派来示好,专门给自己弹琴的想法中去。
楚王甚至都没开口劝导,傅将军就开始感动了,抹着泪说皇帝这些年待自己实在不薄,自己的病如今也都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出山再为朝廷效力了。
傅安虽然是因着对皇帝有所不满才在家赌气不肯上朝的,但为着自己的性命和九族的安康,对外也只是宣称说自己身体不好,年老无用,不能题朝廷和皇帝分忧,并不敢说对皇帝有着半分的不满。
因此在京城广大民众眼中看到的事情,就是久病卧榻家中的将军,在听了桃笙的琴声后,当即就病好了大半,能跑能跳能上朝了,可谓康复神速。
自此,京中很快又有了新的传闻,桃笙的琴声不光能让人三元及第,鱼跃龙门,而且能让武功尽失,缠绵病榻的将军在听毕一曲后站了起来,恢复从前的神勇为朝廷效力,上阵杀敌。
第52章 052
自从那天皇帝临时召唤季晏明之后, 季晏明就再度开启了昼伏夜出的打工人生活,而桃笙也眼看着培训期满,转而要投入教书育人的国子监职业生涯中去。
正式去往国子监挂职的前一日, 桃笙收到了太乐令秋大人的召唤,说是皇帝感念太乐署这段时间来的辛勤和付出,特意赏了一桌席面下来。
而这种皇帝赏赐的菜已经不单纯是用来吃的饭菜,而是一种来自朝廷荣誉和九五之尊的肯定。
大家也没忘记这些日子桃笙在礼部的辛苦, 请她回来一起享用皇帝赐下的菜肴。
桃笙听了这话还以为多么了不得的宴席, 结果等回到了太乐署才知道,这次赐菜并非是皇帝的单独赏赐,而是这次所有的参与部门都得了赏赐,对于太乐署,皇帝也只是赏赐了四凉四热八道小菜, 四味干果和四样点心, 和桃笙想象中的宴席相去甚远。
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如果别的部门都得了, 只有自己部门没得,到时怕是在整个朝中都抬不起头来。
虽然皇帝只赏赐了这些菜, 但毕竟是全部门的聚会, 秋大人并没有让他们只吃这些小菜点心, 而是吩咐膳房做了能跟赏赐下来御膳相匹配的菜肴,作为本部门的一次重要聚餐团建。
桃笙来部门的时间短, 年纪又小,这会儿并不急于在大家聊天时插言, 而是就坐在一旁安静吃饭。
她想安稳吃饭, 但今日参加宴会的同僚们并不想看她安静低调。
秋大人率先开口对众人道:“你们有没有听说最近外头一则传闻?”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太乐令:“什么传闻?”
秋大人将目光转向了桃笙:“听说傅将军早年负伤,这段时间一直卧病在床, 都是我们洛大人的琴声让他武功尽失后再度起死回生,如今能够再次戎装上朝,为国效力,可有此事?”
桃笙也没想到,外面这阵风竟然也刮到了自己所在的单位之中。
她清了清嗓子:“其实这些都是误会。”
秋大人不依不饶:“那你表兄听过你的琴声后三元及第,也是误会?”
“这个说来话长。”桃笙笑得越发勉强,“但真的也是误会。”
秋大人摇了摇头。蓦地想起从前听苏衡说过,以前时候工作总觉得力不从心,身心俱疲,后来和桃笙搭上线后,工作之余偶尔听一听她的琴声,听了之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身子也再不累了,简直比母亲按头让他喝的那些补药有用处多了。
“小桃啊!”秋大人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谦虚是好事,但你这孩子就是过于谦虚了,咱们太乐署都是懂音律的人,别人不知道你琴声的威力,我们还能不知道吗?当着咱们自己人的面,就不必如此谦虚了。”
桃笙:……
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对自己部门同事的专业性产生了怀疑。
面对桃笙的怀疑,秋大人浑然不觉,擎着酒杯对桃笙道,“值此良辰美景圣上赐宴之际,不如洛大人也给我们弹一曲吧。”
桃笙的琴声实在太过珍贵,而她这会儿也接到了调任,马上就要去国子监教书了,少不得要便宜那些听课的学生。
肥水不流外人田,今天先让桃笙发挥一番再说。
秋大人说罢,酒席桌上的众人齐齐放下了杯筷,转头看向桃笙,眼睛当中的期望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还有几个素日里最是勤学好问的先生,已经默默取出纸笔准备做笔记了。
桃笙艰难地将手上皇帝赏赐的枣花酥的咽了下去。
求别说了,我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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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皇帝御膳回家后,桃笙刚刚到家就看到姨母苏嘉高兴地迎出来,道是家中有客人到访,张心悦已经在会客厅中等了她两个多时辰。
苏嘉对张心悦印象一直不错,开始的时候就是最支持自己琴行的客人,后来其父亲张员外又在琴行经营方面帮助了很多,说是东方琴行的技术指导也不为过。
故而张心悦就是苏嘉最欢迎的客人之一。
桃笙开心地拉住张心悦的手:“这段时间事情多,人也忙,没顾上找你说话,你最近过得好嘛?”
“我一切都好。”张心悦笑道,“父亲最近多做了几桩生意,我如今闲来无事,也跟着分担了不少。对了,你有没有听说一则传闻,关于你自己的?”
说起“传闻”二字,桃笙当即就想起了最近那个让她社死,并且越来越离谱的传闻。
苏嘉也跟着好奇道:“是不是那个传说听了我们桃笙的琴声,就会让缠绵病榻之人得以恢复武功,能够强身键体,神功大成的传闻?”
桃笙低头喝茶,并不想要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
“这个我以前也听说了,只是我今天想说的不是这个。”张心悦笑盈盈的看向了桃笙,“认真说起来,这则传闻,似乎跟父亲也有些关系。”
说罢,张心悦就对桃笙说了另一则传言的由来。
桃笙运气不错,之前入股的那份产业一直行情极好,赚得很是不少。
张员外自己也有固定的圈子,此时赚了钱后春风得意,不免在一起吃酒聚餐之时透露,从前住在同光巷的洛大人也曾经跟着投资了这个项目。
因为桃笙最近在京中实在很火,便有人跟着询问:“张员外家中竟然跟洛大人也有相熟?那应该也是听过洛大人琴音的人了?”
张员外答,自然是听过的。
虽然桃笙并没有专程给他弹过琴,但毕竟洛大人跟女儿是好友,以前给张心悦弹琴时自己也曾在窗外驻足听过。
一桌人看向张员外的眼神都开始变了。
难怪张员外做什么生意都能顺风顺水,收益良多,原来是听过洛先生的琴声。
从前他们只觉得张员外运气特别好,做什么成什么,现在看来原来是在家开小灶了,还是如此难得的只要皇帝、状元、将军才能听到的琴声。
不得不说张员外真的好福气。
于是京城的商业圈里又渐渐有了说法,听了桃笙的琴声之后就能神志清明,得财神爷眷顾,凭着直觉就能知道投资什么可以赚钱。
桃笙:……
有之前的两个作用就够离谱儿了,没想到这会儿又整了个第三作用出来。
而张员外不愧是个商业奇才,听了这个说法后当即来了灵感,觉得可以利用京中如今风向,把带有桃笙个人色彩的产品打造成一个商号品牌,做一些适当的营销无可厚非。
才有了后来传闻的愈演愈烈。
桃笙:……
这不是营销,而是传销了吧?
张员外真敢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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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晏明接到皇帝又一次宣召后,前往宣政殿中,发现今日在座的阵容很有一些古怪。
有最近看上去心情不错的皇帝,有刚刚病愈出山的傅安傅将军,还有楚王殿下。
不管是讨论军国大事也好,单纯的吃茶闲聊也罢,按理说这三人跟他完全不是一个圈子,也不知道这会儿为什么也把他给宣召过来。
皇帝正跟傅安说着什么,见到季晏明后扭头说了一句,“给季爱卿赐座”,然后继续投入地说着刚才的话题。
这次几人聚会的讨论重点也放在了最近很火的桃笙的琴声上。
皇帝说每每听过桃笙的琴声后会感到快乐,人也不疲惫了,批了一天的折子也能通体舒泰,太医都说过《黄帝内经》有注,琴声是可以疗养治病的,所以说能够缓解疲劳,延年益寿,并非虚话。
傅安也是后来才知道,让桃笙来自家弹琴是楚王利用信息差使得障眼法,其实这事根本就不是皇帝吩咐让桃笙去的,而是楚王凭借着跟桃笙私交甚好的事说动她来的。
但既然都已经主动从台阶上走下来了,自然不能再缩回去,只能顺着这话继续。
“微臣素来愚钝,其实当日在听到洛大人琴声时并没有太多感受,虽也觉得好,但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好。直到后来洛大人走后,才觉得身上充满力量,病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不愧是皇上看重的琴师,就是不一样。”
接下来就轮到楚王说话了,楚王也连忙表态,自己以前头脑从事不够清明,后来听了桃笙的琴声之后,脑子清明了不少,做啥都好,完成其父皇交待的任务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季晏明也终于知道了皇帝叫他来的原因,敢情这就是桃笙的歌迷见面会,必须要经常听到桃笙琴声的人说话更有权威性也更有共同语言。
在如此画风一致的气氛感染下,季晏明也缓缓开口,表妹的琴声他听得不少,虽然寻常时候看似没什么作用,但总在关键时候会有奇效,所以皇上和殿下、傅将军的说法都很有道理。
楚王听到这话,略是诧异地转头看了季晏明一眼。
他也知道,季晏明并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桃笙虽然只是表妹,但对于他来说更是胜似亲妹妹。
季晏明这些年来一直是对桃笙保护得很好,尤其是之前因为他的缘故给桃笙的琴声多了一层神秘色彩后,季晏明就不怎么再提桃笙给自己弹琴的事情,更不会再神话桃笙弹琴的功效。
而这次皇帝提及此事之后,季晏明不光没有浇灭几人谈话的热情,反而有了几分推波助澜,火上烹油的架势。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自己对季晏明的了解,楚王觉得对方是在下一盘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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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为期半个月的岗前培训后,桃笙终于走马上任,开启了自己在国子监的教书授课生涯。
平日里来国子监上课的都是一些来自世家的年轻男学生,国子监对于他们来说,同时具备了念书和镀金的双重功能。
而这些家境优渥的男孩子通常长相不错,行容举止也大都自有一股风流气质,且大都听过关于桃笙的那些传闻,对于这个年轻的礼乐女先生有着极大的兴趣。
于是在桃笙开课的第一日,选课来学的学生们就挤爆了整间教室,就连窗户之下都挤满了席地而坐过来听琴的学生。
他们其中的一些甚至形成了共识,哪怕没有座位来听洛先生的课程也没关系,只要能在窗外听得琴声一二,就能大大提升自己的境界,文成武就,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也因为如此,原本说好一日只上一堂课程的桃笙,第一日过来就被安排了三堂课程。
季晏明今日难得有空过来接桃笙回家,一见到她就问道:“国子监当差,感觉如何?”
桃笙抱着小年轻们送来的礼物,在助教的帮助下好歹安稳地带上了车,没有摔得七零八落,她对着外头过来送行的小年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早些回去歇息,转头对上表哥那张无可挑剔的眉眼,心情莫名飞扬起来。
“挺好的。”
季晏明看着外面追着车子送行的年轻公子,淡淡“嗯”了一声:“都挺年轻的。”
桃笙感觉季晏明这话有点莫名酸溜溜的,不由笑道:“你也很年轻,他们虽然都在念书,但其中有不少年纪比你还大……”
季晏明不说话了,看来其实并没有被安慰道。
桃笙见自己已经把天聊死了,连忙换了一个新的话题:“表哥近来早出晚归,总时时被皇上召见,可是朝中有什么事?”
季晏明叹气:“的确有事。”
就在半个月前,凌国传来消息,说是在王都当中抓住了一个细作,皇帝多番派人打听,发现这个细作似乎另有身份,很像皇帝派去西域秘密执行任务的一位官员。
凌国此举无疑是对大周的又一次挑衅,皇帝决定派人出使西北各国,尤其是弄清凌国的算盘。
正使如今已经有了人选,是在宗亲当中相对威望较高的桓王,而副使人选一直是皇帝头疼的问题,后来选定了季晏明,也是因为那日除夕夜宴之上,季晏明让凌国使团丢了很大的面子,多少有点血脉压制的意思,不至于让凌国之人太过嚣张。
季晏明如今最担心的还是睿王肖想之事,他原本想着这事该当借力打力,还能再拖一段时间,等桃笙在皇帝心中多稳固一下地位更为有利,眼看着皇帝即将点他出使西北,现在时间有些不够,必须要在离开之前解决掉这个问题。
睿王也知道如今不是和皇帝摊牌的最好时间,桃笙如今被朝中之人盯得越紧,他就越不能贸然出手,暴露自己野心。
睿王意欲继续拖延,就算得不到桃笙,也不能太早暴露自己,而季晏明要做的,就是尽早将这一切摊开来,由皇帝亲手发落了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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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日之后,楚王听说了睿王妃曾经多次前往季宅,意欲挖人为睿王效力之事。
楚王一惊之下非同小可。
他如今手上能打的牌根本没有几张,而不论是季晏明还是桃笙都是王牌中的王牌,失去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让他东山再起的事业受到很大阻碍。
楚王今日原本赋闲在家,正和两个师爷研究今年在庄子种大豆还是种小麦之事,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农书也不翻了,豆子也不种了,命人牵了马就飞身赶往季宅说话。
桃笙一早就去了衙门,这会儿并不在家,而季晏明可巧今日休沐在家,便接待了这位双眸喷火,怒发冲冠的尊贵客人。
接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楚王愤怒到几乎失去了理智,而此时见到季晏明那张天塌下来却依然波澜不惊的清冷面庞后,反而开始冷静了下来。
季晏明亲自执壶给楚王倒了一杯茶水:“殿下喝杯茶,去去火气。”
楚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后捂着胸口坐了下来。
季晏明淡淡一惊:“殿下?”
如今自己过来季宅,季晏明还会亲自执壶给自己倒茶,若是日后投效睿王,想来自己再来季宅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了吧。
楚王觉得即便用手捂胸口都难以抵却内里传来的阵阵心痛。
正当此时,外面守着楚王车架的随从来报,文远侯沈裕来了季宅,说是特意来找楚王您的。
桃笙最近在京城很火,沈裕也听到了关于她的不少消息。
听到众人说起桃笙琴声有特殊功效,沈裕暂且没什么感觉,反正他这把年纪了,既不想出将入相,又不想上阵杀敌,所以这些听起来玄之又玄的功效,在沈裕听来对他没什么作用。
可后来又有了一个新的说法,说是桃笙入股张家做生意赚了很多的钱,沈裕就开始盘算起来。
一般像桃笙这样没成婚的儿女,默认是没有跟家里分家的,既如此,桃笙按理说就是家里的孩子,赚来的钱按理说也就是沈家的钱。
可若桃笙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不肯认回本家,等她成婚之时,这些银钱少不得也要带回夫家中去。
想到这里,沈裕心中就越发不甘,想着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见上桃笙一面,不论如何都要请她尽早认回家中。
只是桃笙吩咐过家中门房,只要是自己过来一律不予接待,沈裕在门外徘徊多日无果,此时见到楚王过来季宅后,突然有了主意。
楚王是客人又有皇子的身份,倘若自己说今日要见的人是楚王,请楚王的随行帮自己禀告,再借着见楚王的由头进门,便不会再被门房阻拦。
沈裕被自己随机应变的智慧给深深震撼到了,而今日行程比他想象中的更是顺利了几分,楚王殿下听到他的请见后,并没有再多问其请见缘由,故而沈裕连编理由的心思都省了,得了楚王应允之后大摇大摆地跟着王府随侍走了进来。
第53章 053
“睿王妃的确来过几次。但游说对象大抵不是我, 而是桃笙。”
季晏明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不带任何感情,在楚王听来却无疑是天要塌了的节奏。
小桃也不行啊!楚王在心底狂喊, 这是他唯一的两张底牌,若是没了桃笙,那就等于丧失了东山再起的二分之一希望!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楚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而正常, 手指握着茶杯微微颤抖道:“可我相信桃笙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季晏明抬头, 眼睛当中确切闪过了几分迷离,“殿下也知睿王有意纳桃笙为侧妃之心?”
“侧妃?”季晏明此语无异于一记惊雷,楚王感觉被劈得天灵盖都有些麻生生的,“六弟?六弟他好大的胆子,竟然生了这样的心思?”
谁听了这话不觉得离谱?
原本楚王最担心得就是, 睿王派了睿王妃过来跟桃笙示好, 想要从自己这里挖人,现在发现对方不是挖人, 是要把自己的人连根拔起。
连他都知道,给季晏明找媳妇要从自己派系中找人的道理, 睿王直接釜底抽薪要了桃笙, 跟季晏明成了姻亲。
依着季晏明的性子, 若是日后发生了冲突,大概率而言那肯定是会帮亲不帮理的。
楚王也真没想到这个睿王这么不是个东西, 从前自己在父皇面前得脸的时候,总贴上来跟自己结交, 平日里两人在兄弟当中关系还算不错, 结果到了关键时候睿王一出手就抽了他两张牌,简直就要要了他的命。
正当此时, 楚王见得自己的随侍带着一个看起来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愤怒中的楚王总算没有丢掉理智,这会儿总算想了起来,这人就是方才通报要来见自己的沈裕。
对于这个坚定站在太子那边的文远侯沈裕,楚王一直没好感,又因为睿王挖人的事情心中烦躁异常,对着沈裕自然没有了一丁点的好脸色。
“文远侯沈裕?找本王何事?”
沈裕上前行礼:“下官在外见了殿下车驾,特来问安。”
季晏明突然插言道:“前几日听门房说起,在外徘徊之人颇像侯爷,不知侯爷今日除却向殿下问安外,可是还有其他什么事?“
沈裕最近的确是经常过来,只不过没得令进入季宅当中,原本这些令人尴尬之事,作为朝廷官员大都不会拿到台面之上,却不成想季晏明竟会说得这样直白,让他着实丢了几分面子。
沈裕清了清嗓子,对着楚王赔笑道:“除了跟殿下问安之外,的确还有一事要跟桃笙商议。”
“阿笙去了衙门,今日并不在家中。”季晏明道,“若侯爷还是想要商讨之前那事,就请回罢,这事只能由桃笙自己做主,旁人不得置喙。”
眼看着季晏明就要下逐客令,沈裕忙道:“今日倒也不是专程为着那事而来。”
说到这里,沈裕看了楚王一眼,结合那日沈若锦说起睿王想要纳桃笙之事,方才进门之时又隐约听季晏明和楚王二人说起“侧妃”二字,想着楚王和睿王关系不错,以为楚王也是过来替睿王牵线的。
“桃笙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原以为这孩子性格倔强,婚事少不得要长辈操心不少,再想不到竟能入了睿王殿下的眼,平白得了这样好的姻缘。原本是王妃给托了关家请夫人来说媒,我寻思着家中夫人身子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转起来,所以索性过来将此事告知于你们,桃笙既得了这样好的姻缘,可就不能随意再许人家了。”
沈裕这话彻底把楚王给惹毛了。
他原本就觉得这事有些匪夷所思,就算是季晏明再聪明,到底还没有成婚,这些事情上没准看不透,没准误解了睿王的意思。
可不想睿王妃竟然已经开始行动了起来,通过关家让文远侯帮忙保媒拉纤,若不是今日被自己撞到,他都没想到睿王竟能丧心病狂到此等程度。
楚王心中愤懑,对于亲弟弟捅刀子的行径忍耐无能,从前也只有他坑人家不准别人坑他。
桃笙现如今是大家的桃笙,若是一旦成了睿王的人,不光自己不能随便听弟媳妇弹琴,父皇也不能随意听了,被人说起总听儿媳妇弹琴又像什么话?
想到这里,楚王越发觉得自己占理儿,不光是为着自己,更是为着父皇,便也不管这边的季晏明和沈裕,直接就去找睿王算账。
沈裕看着楚王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好,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但就是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对。
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季晏明这个年轻人时就有些看不透他,现如今过了几年之后有些更加看不懂了。
季晏明没有留客的意思,沈裕站起身来,临走之前不死心地撂话:“桃笙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同意认回家中,实在不该。你作为表兄,如今也为人臣,当知道其中道理,多少也该劝劝才是。”
季晏明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跟沈裕继续展开讨论,而是淡淡道:“侯爷想来也已许久没见过皇上了吧?”
季晏明此话无异于往沈裕的心窝上戳了一刀,沈裕也不知道季晏明为什么突然问起这话,却仍忍不住强行挽尊道,并非皇帝不欲召见于他,是他恪守臣子本分不去打扰,作为臣子就是要体谅皇上。
“侯爷无需为此事担忧,如若我所料不错的话,想来侯爷很快就见到皇上了。”季晏明道,“若是到时侯爷还能安好如初,再来商议此事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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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中,洛太师听下人来报,翰林院季大人来访。
以洛太师纵横朝中多年经验,也知道这个年轻人非池中之物,如今又得皇帝青眼,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而这人正好又是桃笙的表兄,也算是自家实在亲戚,洛太师之前也曾多次派人示好,邀请季晏明过来家中小坐,但几次三番相请都被对方拒绝。
对于这次季晏明的突然到访,洛太师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道:“请季大人进来。”
洛太师不出现在公众场合已久,虽然也算是同朝为官多日,这还是季晏明第一次见到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洛老太师。
洛太师并没有外面说得缠绵病榻,起身不能,相反面色红润,神色健朗,比起同龄人更是健硕许多。
洛家树大招风,而洛太师对朝局之事的洞察力又异于常人,知道皇帝立了太子并非事情终结,而只是进入了夺嫡的新篇章,所以称病也就成了洛家最好的保护。
洛太师一上来也没跟季晏明客气:“从前一直想请季大人过来府上叙话,季大人一直推说忙碌,不肯过来,今日怎么有空来访?”
季晏明听到洛太师说了“推说”二字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一向是那种事情做都做了,就不喜欢多做解释之人,但是想到这位毕竟是桃笙的外祖,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老太师连东宫太子都不欲亲近,自然也不愿沾上楚王,晚辈自该识相,不能将老太师的客套之语当真。”
“那今日怎么又来了?”
“至于今日过来……的确有事。”季晏明道,“府上洛七公子在上次值夜之时,曾受睿王托送过一本脉案,并在夜间不甚遗失。不知洛老太师可曾听说此事?”
洛七公子和季晏明时同一场殿试上岸的学子,认真论起来也算同科,洛七公子是洛家孙辈儿当中的佼佼者,也因此和桃笙一样,都得了洛老太师赏赐的一栋宅子。
二月十七日那晚,洛七和季晏明两人一起在宫中值夜,因为贵妃犯了头疾,皇上便命给自己诊脉开方的辛太医过去贵妃宫中看看。
当日太子当时和睿王、庆王三人都在宫中侍疾,也都看到了辛太医因为走得匆忙而遗落的那本脉案。
庆王一向万事不沾,当即就找了由头离开了宣政殿,太子到了此时更是要避嫌,也在服侍皇帝睡过后就要返回东宫,却在临行之前给了睿王眼神示意。
也不知睿王是自己也想看那本脉案,还是想以此给太子示好,总之太子走后,睿王也为着避嫌,既没有用原本皇帝宫中之人,也没有用自己带来的人,而是让洛七带那脉案送至辛太医那边。
而洛七就是在那夜出门途中出了意外,在夜半宫道之上被小太监撞到之后头晕目眩很久,等到完全清醒后才发觉失了脉案。
洛太师听完季晏明此话也是一怔。
这件事情洛七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没告诉,只是告知了自己这个祖父一人。
他再没想到,这样机密的事情竟然被季晏明所知晓。
洛太师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季大人想说什么?”
“对于那日脉案失窃一事,皇上已经起了疑心。”季晏明道,“与其被动为皇上所追查到,不如请洛七公子去宣政殿主动交待,洛太师以为呢?”
洛太师脸色越发沉了下来:“季大人究竟想做什么?”
“皇上有意北上避暑,临行之前必然要确保龙体安康无虞,这些脉案也会被太医院重新翻出来,林院判一向最是谨慎,若是知晓脉案丢失,必当告知陛下。这件事情只要皇上查起来,就一定会查到七公子的头上。七公子原本跟太子并非一党,跟睿王也不甚相熟,这一切都是巧合……这些都是实情,可这些‘巧合’最终被陛下查出之后,能信上几分,就不好说了。”
皇帝一向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决绝性格,再加上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事,疑心越发重了不少。
洛太师也一直想着要请洛七对皇帝说明此事,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也不知皇帝会不会因此迁怒于洛家,此时听了季晏明这话之后,知道事情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
而今日季晏明来得突然,洛太师也猜测季晏明大概不是白白来说这些,洛七的事情只是他计划中的很小一环。
但既然迟早要说,这会儿白白给状元郎和楚王卖个人情倒也不错。
洛太师应了季晏明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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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太师办事一向讲究效率,和季晏明交底的第二日一早就过来宣政殿,带着洛七过来请罪。
皇帝这些年对洛太师印象一直不错,如今半个朝堂的人都倒向了太子这边,只有洛家还算有些定力,并未牵扯太深。
洛太师门生众多,在朝中影响力巨大,如果此时倒向任何一个皇子,都会造就朝局震荡,但洛太师这些年来一直不曾站队,一心只向着皇帝,摆出了一副纯臣姿态。
在皇帝看来,洛太师这才是展现了权臣该有的担当,也在如今复杂的朝局当中显得尤为可贵。
所以对于洛太师今日所来请罪之事,皇帝也并没有刻意为难,但毕竟事关自己的脉案,皇子窥测脉案目的为何不言而喻,所以脸色也并不好。
然此事事关重大,皇帝也不能听信一家之言,洛太师和洛七离开后,皇帝又让李盛查了一下,发现那晚值夜的还有季晏明,于是让季晏明过来说话。
季晏明受召前来,远远就看到高镇高公公等在那里,大抵是在迎接自己。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季晏明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询问高镇道:“不知今日究竟出了什么事,陛下竟召见得如此之急。”
高镇看似闲聊道:“皇上听说上月十七是季大人在宫中值夜,故而请您过来询问几件那晚相关之事。”
二月十七那日正好是他和洛七值夜,帮着皇帝拟了两道诏书发了下去。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季晏明微微颔首:“这两日楚王殿下心绪烦乱,和睿王殿下吵了一架,还险些在睿王府中动了手,不知皇上可有听说?”
“这是奴婢的失职了。”高镇道,“奴婢原本是该要跟陛下禀报的,只是就在方才洛老太师带着七公子来了一趟,反而混忘了。不过方才奴婢出门迎季大人前,似乎听到李总管跟陛下提了此事。”
说罢,两个聪明人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当中读懂了提示,都知道今天可以开团了。
皇帝今日的脸色是季晏明几位少见的阴沉,对着他也有些口气不善:“季大人可知,今天朕今日召你过来所为何事?”
季晏明思忖道:“难道是因着楚王殿下和睿王殿下相争之事?”
皇帝也没想到季晏明会提起这个,想起方才李盛说起,楚王当日是从季晏明家里出来之后,才去找睿王打起来的。
皇帝也知道楚王是个满嘴浑话,最不靠谱的,睿王刚刚跟楚王吵了一架,肯定也不说他什么好话,若想了解其中之事,还是该从第三人口中得到答案,比如当日的关键人物季晏明。
“是了。”皇帝道,“听说老大是从你府上出来后去找老六的,你可知究竟为了何事?”
“是楚王殿下热心。”季晏明道,“殿下听说睿王有意纳家中表妹桃笙为侧妃,觉得不妥,去了睿王府中理论。”
太多的事情都堆在了今日,如今竟然又闹出了一个睿王要纳侧妃的事情,纳得还是如今他最近来最是依赖的桃笙……皇帝越发疑虑起来,“此话当真?”
可有什么证据?
“原本也只是猜测,但当日楚王从文远侯哪里证实了此事。睿王妃的确想请沈家帮着保媒,此事千真万确,楚王殿下和文远侯都可为证。”
皇帝将手上奏书重重摔在桌案之上:“来人,传沈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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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这两件事情并不算难,季晏明和洛家的证词证明了当日脉案失窃和睿王及东宫有关,沈裕和关家的说法也证实了睿王的确有以桃笙为妃之心。
只是这些最终查出的结果让皇帝有些接受无能。
皇帝蓦地忆起,年前自己看睿王家里世子体弱,想着这个儿子一向低调小心,从来不主动跟自己要什么恩典,便道既然你府上侧妃一直空着,你看上哪家姑娘,只管告知于朕,朕给你做主。
自己捧着一片真心待他,他却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来。
伙同太子,窥测脉案不说,甚至打起了自己御用琴师的主意。
就连楚王都明白的这样简单的道理,睿王却不明白。
自己曾经对几个儿子说过,最近的快乐是桃笙的琴声给的,睿王不管是色令智昏也好,还是别有所图也罢,这般举动无疑就是要剥夺他的快乐。
他明明都说了听了桃笙的琴声让自己身心放松,又强身健体之能效,而睿王却在窥测自己脉案的同时又打起了自己琴师的主意,显然没有把自己这个父皇和作为皇帝的权威放在眼里,觊觎根本不属于他的一些东西。
很快宣政殿中传出最新消息。
皇帝对着睿王狠狠责骂了一番,斥其目无君上,不敬君父,不知何为孝悌。
此消息一出,大家越发觉得楚王在皇帝那边十分重要,毕竟睿王近来在京中十分低调,并无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唯一还能够算得上轰动的新闻,就是跟楚王吵了一架。
而皇帝竟然坚决站在楚王这边,狠狠责骂睿王给他撑腰,实在有些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桃笙觉得此事实在蹊跷,原文当中的睿王虽然不比楚王得皇帝喜欢,但是也算是众多皇子当中的第一梯队,是皇帝心中排位较为靠前的皇子。
睿王人不笨,运气又好,跟其他皇子相比有着一定优势,也算有些手段心计,桃笙原以为他起码还能混到太子被废之后,和楚王掰头几场,没想到刚开局就遭遇血崩。
被皇帝用这样严厉的词语骂过之后,几乎就等于断绝了风光登上东宫储君的路。
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54章 054
可能是睿王的事情让皇帝多少受了一些刺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帝一连三日召桃笙入宫弹琴,颇有几分宣告主权, 自己的东西若是没说不要,就不准任何人觊觎的意思。
桃笙倒是心态很平和,反正去太乐署上班是上,去国子监教书也是教, 给皇帝弹琴就当私人定制, 反正都是工作,只要给钱,干啥都行。
打工人的需求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而桃笙连续三日缺课的事情,对于选她课程的学生们而言无疑是毁灭性打击,今日也是一样, 桃笙刚刚到了工位旁连坐都来不及坐下来, 就被宫里的内侍直接叫走,只余了拿着教科书过来问她的小年轻站在一旁, 泪眼潸然地送她出门。
桃笙生出了一种类似心疼的感觉。
今日宫里来人请她来得太早,导致桃笙没什么准备, 皇帝又说随意弹一曲就好, 她便顺手弹了一曲《桃夭》。
结果皇帝今日似乎有些什么心事, 在听完此曲之后觉得这些缠绵悱恻的曲子有些索然无味,又让她再弹两首清心静气的曲子来听。
桃笙便又从善如流地弹了两曲《幽兰调》, 皇帝听过之后,眉眼之间稍稍有了舒展, 又吩咐人给桃笙上了茶点。
桃笙便知皇帝这是有话要说。
“这几日总觉得身上有些不济。”皇帝大概是听了这曲子有感而发, 便想拉着她说道说道,“朕原本以为依着他们的请愿, 立了太子,定了储君便一切安稳,却没成想反而养大了那么多人的心思,叫他们生出这样多的事端来。”
桃笙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帝虽然嘴上说着以为立了太子就是结束,可他本人也并没有全心全意信任太子,也并没有做出要将国家全权托付于太子的姿态,所以这些话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如果皇帝真的如他所说这样想的话,也就不会对洛太师等人不站队的评价那般高了。
桃笙蓦地想起了从前在秦县时候,镇上老人坐在一起晒着太阳聊天,也曾在言语之间谈及过这个问题。
虽然他们年纪大了,不能再干活劳作,要指着孩子们顾家养老,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要保留自己最后的底牌,不能太早把钱和房子都交给膝下的孩子们,钱给出去容易,收回来太难。
若真等到自己手上半分筹码也无,便也只能任人宰割。
这还只是寻常小镇的一般人家,手上并无滔天的权利和富贵,顶多有点闲钱和房子。
而皇帝这里有太多的东西,又因着作为大周天子多年,早就习惯了说一不二,用绝对的权利压制天下所有人,在尘埃落定之前不想让渡手中的权利,哪怕一点都不愿。
所以在皇帝折腾到筋疲力尽之前,每一任东宫储君都非储君,而是皇帝的敌人。
皇帝看着眼前的桃笙,她的五官是那种更偏明艳夺目的类型,是京中闺秀当中难得的姣好相貌,换句话来说,若是身世再过硬一些,完全可以走上靠脸吃饭的道路,一个女孩子家家原也不必这般辛苦。
可桃笙到底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这样享清闲的命。
她行事稳重,没有攻击性也并不张扬,乖巧有余的性格当中透露着这个年龄段女孩子难得的坚韧妥帖,弹琴的时候没有太多技巧,所以让人觉得足够真诚。
也难怪睿王会喜欢。
皇帝年纪大了,在后宫之事上已没了多少心思,至今已经半月有余没有召幸过嫔妃,几个儿子年纪大了,也是各怀心思,女儿们也都一心为着夫家和儿女的前程,见了只会心烦。
大臣们一来就是公事,皇帝也越发不乐意见他们。
算来算去,除了李盛高镇这些侍奉的人,他如今反而接触最多的人反而成了桃笙。
而桃笙每天过来弹琴更像是应付差事,她从来不主动说话,也不提出什么越界的要求,甚至从未求过什么恩典。
如果搁在皇帝年轻时候,大抵会更喜欢那些对自己奉承逢迎的年轻姑娘,并不喜欢桃笙这样只把这事当做寻常差事的琴师。
可随着年纪的增长,见识过太多想要通过奉迎和话术从自己这里索取更多的人,反而觉得桃笙这种坚持本心的行为尤为可贵了些。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想对这个年轻女孩了解更多一些。
“朕听高镇说过,你和季大人是表兄妹?”
“是。”
说到这里,皇帝脸上露出了一种类似疑惑的神情:“虽然你和季大人都生得好,但这容貌似乎有些不大相仿。”
桃笙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对自己的私事感兴趣,但既然提到了,觉得多说几句也无妨:“我在母亲生产之时便被拐子拐走,后来当地府衙破案后,将我安置在了秦县附近的育婴堂,是我的养父母将我抱养回去带大的。”
说到这里,桃笙突然恬淡地笑了笑:“陛下明察,季大人的母亲是我养母的妹妹,所以我和季大人的确生得不像。”
皇帝再没想到,桃笙竟然还会有这一层身世,他怔了半晌后道:“那你养父母从前待你如何?”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桃笙道,“只是几年前出了意外,人都不在了。后来守孝结束之后,我便别了家中叔婶,来京中投奔了姨母,所以季大人算起来也就是我的表兄了。”
皇帝记得楚王曾经说过,桃笙一直跟着姨母和表哥生活。今日又知她原本就是养女,还是叔婶不要了的,投奔京中姨母本就在身份上差了一层关系,家中表兄季晏明又是那样冷心冷意的人,恐怕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好受。
皇帝听到这番话后,脑海当中当即出现了一个顽强生长在悬崖峭壁之旁,任凭风雪吹打依然傲立寒冰之中百折不弯的小梅花形象。
如果桃笙当真能够嫁予睿王,伴其左右,得了侧妃头衔,大概也能够结束了这样悲惨的生活,可这件事情触及了自己逆鳞,在事情尚未萌芽之时就被自己连根掐起。
面对着这样日日敬业来往宣政殿中为自己抚琴的桃笙,皇帝突然愧疚起来。
很快宫中传来了消息,皇帝突然毫无征兆地赏了自己的御用琴师桃笙两个皇庄,走得甚至不是公账,而是从自己私库划出去的。
这件事情显然有些不合常理。
毕竟桃笙担任皇帝御用琴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突然大的赏赐还是第一次见。
皇帝近来阴晴不定,罚了太子又斥责了睿王,甚至连从前低调地恨不能低到尘土中的庆王都受了牵连,久不上朝的洛老太师也被卷了进去,吃了挂落。
多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想方设法打听当日皇帝和桃笙究竟说什么什么,有没有什么风向标里程碑之类的事件,可以让大家照抄作业。
皇帝那日和桃笙探讨身世之事倒也没有避人,那些花了重金打听那日宣政殿情况的人,最终都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答复。
陛下似乎和洛大人讨论起了她的身世,且颇有动容。
京中很快又有了两个新的传言出来。
一个是桃笙其实身世跟皇族有关,这些年京中动荡,一夜之间消失了的皇子皇嗣不在少数,桃笙就如同当年的汉宣帝刘询一般,是某位王爷膝下仅存的一点血脉,皇帝一定是知晓了什么,才会想要补偿这孩子这么多年的艰辛,赏下两个皇庄。
不过这个猜测只在小范围内传播,一直没有能站得住脚,毕竟倘若桃笙是真的皇族血脉,如今又得皇帝喜欢,完全可以通过宗人府的一系列操作认祖归宗,不必动用皇帝私库奖赏。
所以这件事情是不合逻辑且站不住脚的。
另一则传闻是说,其实桃笙家中还有一位远房表妹,生得仙姿佚貌,玉雪花容,多才多艺,一笑倾城。桃笙那日在给皇帝演奏之时,就将自己家中这些事编作了曲子,给皇帝献曲,就像当年宫廷乐师李延年将妹妹先给汉武帝那样。
而如今在朝中红得发紫,即将担任副使出使西北各国的季晏明,就是靠着这样的裙带关系起来的。
这是把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典故照搬照抄了过来,虽然很有发散思维,但并无什么新意。
然因着李夫人兄妹的故事太过出名,且桃笙和季晏明的颜值都摆在那里,所以这则传闻在众人看来更加合乎逻辑。
而另一些人接触不到这些核心权贵阶层之人就淡定多了,在他们看来,关于桃笙和她琴声的传说实在太多了,怎么稀奇的传闻都是配得上的。虽然洛大人的琴声一般百姓听不到,但是这样传奇事迹听了之后丰富了生活,振奋了人心,带来了精神文明方面的极大享受。
也算为京城人民带来了难得精神食粮。
大家都喜欢洛桃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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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嘉忙着和张员外搭伙做生意,季晏明忙着整理出使西北的详细资料,桃笙忙着应付各种各样奇怪的传言……总之大家这个春天都过得十分忙碌,回家的时间和频率直线下降,而这些日子总被留在家中的小凤,便不免有些蔫蔫的。
桃笙也注意到了小凤的心情不美丽,便吩咐汤妈妈这几日注意出门遛鸡,关注小凤心理健康。
奈何小凤最近和汤妈妈大眼瞪小眼瞪得有些多了,此时见到桃笙缠着她不松手,直往桃笙怀里拱。
桃笙对于这位留守在家的小朋友颇有些无奈,又见小凤窝在自己怀中十分舒服,大有要在这里安营扎寨的样子,只得跟着在鸡窝旁坐了下来,怀抱着小凤半坐在摇椅上,把它当作鸡形抱枕搁在怀中,一人一鸡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楚王进来季宅之时,就看到了桃笙将小凤抱枕一样抱在怀中,小凤老老实实地将鸡头贴在桃笙颈间,并时不时伸出翅膀为桃笙遮挡散落的阳光,避免阳光晒到桃笙漂亮的眼睛。
楚王心中泛酸,从前时候自己强行把小凤拉到怀里撸毛之时,这货都要让自己挑着胳膊给它挡太阳,如果不干就别想安生的那种。
果然漂亮小娘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也不知道小凤还记不记得当初自己把它牵回来的恩情。
楚王过来季宅已是相当熟门熟路,此时哀怨地看了小凤一眼后,淡定地找了个位子下来:“睿王的事,季晏明可有说接下来如何打算?”
桃笙知道睿王被贬斥的事情并不简单,但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楚王和季晏明二人的手笔,不由心中好奇:“什么事?”
楚王瞪大了眼睛:“你竟然不知道?”
桃笙想了一下,诚恳道,自己的确听说睿王是倒霉了,但却不知道究竟如何倒霉的。
楚王苦笑。
他原本对于睿王挖墙脚的行为心里是有些气的,此时看到桃笙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突然觉得睿王这倒霉得有一些冤。
此事原本都是因着桃笙而起,而桃笙却还茫然不知,睿王知道了怕是要吐血。
楚王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雨,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象,一想到这事季晏明竟然没有跟桃笙透露,就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这件事情简单来说,就是睿王越界了,招了季晏明的不满,而季晏明手中又握有给睿王闷头一棍的王牌,便说动了洛太师将几件事情一起揭发出来,皇帝气急攻心,觉得睿王伙同太子意图不轨,所以才有了这一顿责骂。
这些年朝局动荡,几个在世的皇子或多或少都出了一些事,余下的只有一个太子和一个睿王。
太子毕竟是东宫储君,皇帝给几分面子,这次的事情也并没有明说他的不对,只是让其闭门思过。
而睿王一向狡猾,从不在明面上参与夺嫡党争,也很注意自己在朝中的言行,这些年来虽然一直自私自利,我行我素,从未真正惹恼过皇帝,是几个皇子当中算是唯一的白璧无瑕的所在。
如今出了这件事情,睿王也终于栽了一次,跌至了和自己齐平的统一水准。
这件事情在楚王看来就是你来我往的朝堂争端,没什么不能跟桃笙说的,但季晏明却一反常态,并未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桃笙,这么看来,就只有一点,季晏明不想让桃笙知道睿王意欲纳其为侧妃之事。
那季晏明为什么不想让桃笙知晓此事呢?
是不想让她为这件事情烦心?还是不想让她将睿王纳入考虑选项?
抑或是两者皆有呢?
为什么季晏明对上桃笙的婚事要如此小心,这其中难道真的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吗?
在楚王的印象当中,季晏明和睿王原本并无什么交集,这次季晏明却一出手就要置睿王于死地,怕是当真跟睿王想要将桃笙占为己有的想法有很大关系。
楚王的大脑再度飞速运转起来。
继当初他认为桃笙心悦季晏明,桃笙心悦谢怀安的猜测失利后,楚王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正在逐渐接近一个惊人的真相。
这件事情是季晏明不想告知桃笙的,如果自己无意中打乱了季晏明的计划……
想到这里,楚王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那自己东山再起的事岂不是刚刚有了希望又要徒留失望了。
因为这次季晏明出手对付了睿王,楚王面子里子都占尽了便宜,不管是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思也好,讨好大佬为其效力的心思也罢,总之楚王如今脑子当中有一条警戒线——绝对不能惹了季晏明。
面对着桃笙好奇的目光,楚王含糊其辞道,这件事情的确是季晏明动得手,把睿王伙同太子窥测父皇脉案的事情捅了出来,所以才有了睿王的倒霉之事。但是其他的具体的原因自己并不太知晓。也不知道季晏明为什么在那日突然发难了,也许是想着自己马上要离开京城出使西域,怕自己要离开出什么事,所以提早动手了吧。
楚王原本以为自己说得这样模糊不清桃笙是听不懂的,不想她却一脸了然的样子:“殿下不必多言,我都明白。”
桃笙一直觉得睿王这样重要的角色,倒霉太过无声无息甚为蹊跷,也是这会儿听了楚王的话之后,才知道竟然是季晏明亲自出手,把对方的后路给掐断了。
在原文当中,季晏明出手对付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尤其当他选定一方效力之后,其他任何影响到自己目标达成的人都是隐患,能除一个是一个。
上辈子睿王足够幸运,选择了站在季晏明的身后位置,这辈子的睿王显然没了这样好的运气,从一开局就定位在了季晏明对面的位置。
上辈子睿王坑季晏明坑得过分,这辈子季晏明从一开始就出手断了睿王后路。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算是一种让人喜闻乐见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小凤窝在桃笙怀里,突然之间感觉楚王的脑电波有些异常,看向桃笙的眼睛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兴奋光芒。
小凤警惕地看了楚王一眼,几次三番在桃笙怀中左右摇摆,想要提醒小娘子多加小心,眼前这位仁兄很有可能是在打她的主意。
却不想桃笙只是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抱着它,并未感受到自己的好意提醒。
看着桃笙沉静如水的侧颜,楚王简直就要落下泪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苍天不负苦心人,他也是今日才意识到,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还是自己派系之人,最主要的是季晏明疑似对其有意……能做到这三点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管是为了报答季晏明也好,为了自己的东山再起大业也罢,一定要想办法好好撮合一番……
第55章 055
沈若锦接过杨妈妈手中的坐胎药, 一饮而尽。
“这陈大夫熬制的坐胎药当真越发苦了,从前总听人说这坐胎药苦得倒胃,如今才知这话不虚。”
杨妈妈连忙取了茶水来服侍沈若锦漱口, 又端了梅子来给她压苦:“少夫人这些日子为着家中大少奶奶和几位姨娘的事情这样操心,总不是个办法,世子待您这样的好,夫人又见其他几房都添了孙儿, 总念着这事,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调理好身子,给世子早些添个孩子。”
沈若锦苦笑,她哪里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因着最近和嫂嫂姨娘斗得天昏地暗, 又总时不时接收到来自各方的关于桃笙的消息, 让她焦虑的情绪一直得不到平复,月事从来不准, 想要一个孩子反而成了难事。
正当沈若锦考虑要不要依着沈老夫人的说法,用偏方坐胎要个孩子之时, 就见得关夫人身边的妈妈来请, 说是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有要事同她商议。
沈若锦一路来到正房之后,才发现关夫人面色十分不善。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关夫人一眼, 缓步走上前去关心道:“母亲看起来有些疲累,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关夫人冷冷道:“有你们这些不省心的, 如何能好?”
沈若锦脸色又白了几分, 对着关夫人赔笑道:“母亲何出此言?”
“我且问你,睿王想纳洛姑娘之事。除了你娘家母亲之外, 还告知了谁?“
沈若锦嗫嚅道:“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无法出面同桃笙去说此事,所以我……所以我也便告知了父亲和祖母。”
“那也罢了。”关夫人冷冷道:“当初不是说好了只让你家搭线,不许轻举妄动么?为何会捅到皇上那里去?”
没有把握的事捅出去了不说,还惹得皇帝震怒发落了睿王,虽然官方说法是睿王不敬君父,不够孝顺,但是从睿王妃对他们府上的责备来说,一看睿王倒霉这事就跟打桃笙主意脱不了干系。
睿王妃一直都说,近来皇帝身体不好,作为儿臣应以父皇身体为先,不能在这个时候还只想着纳新人,既然时机不到,先只搭线就好,结果从沈若锦娘家捅出去了。
当年府上出了姑奶奶嫁入睿王府为正妻,虽然只是续弦,但也是关家莫大的荣耀。
睿王和睿王妃一直是关家最大靠山之一,睿王妃作为关家出身的姑娘,也一直跟府上十分亲近,可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睿王妃却直言失望,觉得娘家府上不成事,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沈若锦也觉得十分委屈,自己高嫁过来关家后,给娘家文远侯府带来了好些利益,就连沈裕如今出门办事也受人高看了几分,可沈家对自己却是半分助力也无,在这样大的事情上也只会拖后腿。
如今出了这样的差错,自己日后在关家怕是也会很难立足。
沈若锦最开始的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想到桃笙不能嫁予睿王为妃,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快感和优越感,再没想到事件最后回旋镖还是扎到了自己身上。
沈若锦放下身段,跟关夫人陪着小心和笑脸侍奉了半日,总算把婆母的不满减轻了三分。
沈若锦一直在正院待到侍奉关夫人吃饭完毕才回来,方才一直站在关夫人身边布菜,自己却连热饭都没得吃上一口。
结果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院中后,才听得乳母来报,家中爹爹来了国公府中,正在尹兰轩等她。
尹兰轩是关家前院和后宅交界处的一处轩室,在此处见客尤其是自己的父亲倒也无妨。
只是沈裕平常最爱摆谱儿,有什么事都是着人将她请回家中商议,像这样亲自来访的事情却是十分少见。
自从凌国出事之后,边关境况越发紧张了起来,户部又开始例行收缴从前官员从国库拿走的借银,要求大家连本带利地将银子返还回来。
文远侯府这种干吃俸禄没有实职的自然也在此列。
沈家如今只有出项没有进项,已是连年亏空,再遇上这么一档子事,简直就要要了沈裕的命。
因着沈家着实缺钱的缘故,这些年一直从户部借银不少,沈裕自己没钱,难免打起妻子嫁妆的主意,而洛昕的嫁妆又是由洛老太师手下的人打理,沈裕干守着金山银山却不得能动分毫。
此时的沈裕干着急却不得办法,只能来找沈若锦周转,沈若锦原就对娘家意见颇深,如今听到沈裕来意后心下一沉,随即拒绝道:“当年我出嫁之时,家中也为我筹备什么嫁妆。因着当年嫁妆不丰丢了面子的事,公婆二人都颇有微词。若是我当年嫁妆丰厚,这会儿拿出一部分来给父亲急用,想来关家也说不出什么,可如今我吃穿度用都是关家的东西,若是让公婆知道了……只怕日后日子会更加艰难。”
“可如今府上实在急用,外头借银价位又高……周转实在是难了些。”沈裕也为难道。
“嫁入关家的这几年我过得实在不易,这样一大家子的人,上头老夫人、夫人和各房叔伯婶娘,下有几个姨娘日日作妖。父亲这些年一向疼惜我,就再多体谅一回吧,莫要让我和世子为难。”
沈裕耳根一向是软,最易被家中妇人说动,如今看沈若锦站在那里比起在家时候又瘦了几分,身量纤纤的样子似乎一阵风儿过来就能吹倒,再加上她这样的软语相求,沈裕几乎瞬间就打消了借沈若锦银钱周转的念头。
“既然你实在为难,那也就罢了。你自幼聪颖能干,就是家中其他几个男孩儿也都不及你。你如今可有什么其他法子?也帮为父多想想辙。”
沈若锦眼睛一转:“我听世子说起,桃笙那里新得了陛下赏赐的两个庄子,不管她如何推脱,都是父亲真正的女儿,也很该为家里尽一份力。且桃笙家中人口简单,又有俸禄傍身,没什么出项,想来家中是最不缺这些银钱的,父亲若是实在周转不开,倒不如去找桃笙问问。”
沈裕也曾隐约听人说过,桃笙早先得了皇帝赏赐的两个皇庄,如今从沈若锦口中听到之后,只觉得心里越发不顺。
洛老太师可以把持着洛昕的私产,让自己半点都沾不到,自己作为桃笙正儿八经的父亲,凭什么就不能取用桃笙的东西?
看沈裕有所动摇,沈若锦又再接再厉道:“不管怎么说,桃笙都是父亲您的女儿,如今家中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她手中又有余钱,的确很该帮上家里一把。还有母亲,她这些年来一向最是向着桃笙,说不定桃笙一劝她就同意了,愿意多出一些银钱帮着父亲渡过难关。”
如今正是沈裕最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此时听了沈若锦的建议只觉得醍醐灌顶一般,像是一道光照亮了自己的整个思绪。
“锦儿说得极是,就这么办。”
因为桃笙的身世一直未得公开,所以她的名字从前在沈若锦和沈裕这里都是禁忌,沈若锦生怕别人听到这个秘密,给自己带来沉重的不可言喻的打击,沈裕则是听到这个女儿的名字就心乱得紧,也一直不想让人知道桃笙嫌弃侯府不肯认回的诸多事情。
而此时的沈若锦一则不想出钱,二则眼红桃笙得了皇庄又得了洛家宅子,只想要坑上桃笙一把,所以才会对着沈裕提起了久违的桃笙的名字。
而这次沈若锦显然没有那样走运,桃笙的名字刚刚一出,就被经过一旁的房氏婢女睦儿听到。
沈若锦离开后,一旁经过的婢女睦儿才紧紧捂住嘴巴从亭后的竹林当中走了出来,神色匆匆地回到了房氏房中。
房氏此时刚刚用过午膳,正要更衣准备小憩,就见得自家丫头慌手慌脚地跑了回来,不由觉得好笑:“今日厨房送来的小菜不少,我让安儿几个给你多留了一碗,你这着急忙慌的又是从哪里回来?多大的丫头了,也没个稳重。”
睦儿走上前来,在大少奶奶耳畔将方才尹兰亭听到的事情和盘托出。
房氏听后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沈家跟沈若锦借钱周转并不稀奇,沈若锦推说自己没钱不欲帮衬沈家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两人言语谈话实在有些怪异。
听沈若锦的意思,如今火爆京城的洛桃笙洛大人不光是沈裕的女儿,还是洛昕的女儿。
可洛昕当年只有孕了一次,怎么会突然有了沈若锦和洛桃笙两个女儿?
这沈家和沈若锦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竟在身世上还隐藏着这样大的秘密。
房氏直觉这里面有不小的事情,并且对自己极为有利。
她和沈若锦斗了这些年,大多数时候都处于下风之中,如今终于找到了可以逆风翻盘的关窍,自然要好好调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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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使团出使凌国在即,季晏明在外忙得不可开交,桃笙想要见上表兄一面都难,与此同时,楚王又对自家迸发了新一轮的热情,桃笙上下班出门回家之时,总能看到楚王哼着曲子闲逛的身影。
桃笙只当他是因着睿王倒霉之后心情大好,又因着自己派系没人,无法分享喜悦,故而时常过来吃茶谈天。
楚王过来季宅大多数时候都是快乐而飞扬的,只是今日有些例外。
桃笙今日照例授课归来,远远就看到楚王在门外双手叉腰跟人争吵,桃笙觉得有些奇怪,等到下了车子之后,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媒婆,便更是奇怪了几分。
虽然楚王在她心中是个从来不在言语口舌之上吃亏的混不吝形象,也不怎么自矜身份,对于看不惯的人非骂即损,甚至恨不能非打即踹。
但楚王殿下并不是那种随便的人,每次吵架呃都是有因由的,从不会随意逮住人就吵。
桃笙下了车子靠近旋涡中心,见楚王在那里吵架的架势有些熟悉,颇有几分自己从前在大学女寝室里赶苍蝇的样子。
楚王三下五除二解决掉这两个烦人的媒婆后,转身向着桃笙这里走来,对着桃笙一脸气鼓鼓道:“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家,也敢来肖想你。”
都不知道睿王怎么倒霉的吗?
竟然敢截胡他楚王看上的人,东山再起的大业没准哪天毁在这些人手里!
自从季晏明三元及第入朝为官,自己紧随其后进了太乐署供职,家里的媒婆就没有断过,从前劝走媒婆都是苏嘉和汤妈妈每天的例行功课,没想到这会儿楚王竟然主动担起了这项职能。
介于楚王赶人的架势实在有些太不温柔,桃笙忍不住好言提醒,赶人可以,对于提亲者不喜也成,但是尽量不要做得太过决绝,这样坏了行情之后,没准就没有合适的人家上门提亲了。
毕竟桃笙认为自己的亲事不是单纯的成亲,更担负着日后有了娃后为表哥养老送终的责任,可谓任重而道远。
楚王坏了她的行情,就等于断送了自己和季晏明两人的晚年光景。
“我自然是不会害阿笙。”楚王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我这里也要一门亲事要说给你,不过如今还有些不到时机,等那人也欣然应允后,我自会给你奉送这门极好的姻缘。”
桃笙和楚王厮混地久了,也知道楚王给她和季晏明选亲事的标准都是一样,必须要他自己的派系才可以。
听到楚王这样一说,桃笙发散思维思考了一下,便认定这是楚王的一种委婉说法。想来是楚王看重了某家公子,正在同那边谈判,但凡人家愿意加入自己派系后,就愿意促成此门亲事。
可即便楚王如今境遇比起前三年更好了些,在宗亲朝臣眼中却仍然是个不得正经差事的闲散皇子,尤其还有之前被圈在府中三年的经历,稍稍有些风险投资意识的人都不会考虑加入楚王派系。
要这么看来,楚王当真是又要有得忙了。
桃笙无语望苍天,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和季晏明一样,即将面临孤独终老的命运。
桃笙所料不错,楚王近来的确忙碌。
随着她和季晏明在京中知名度的不断提升,从前许多观望姻缘的人家开始蠢蠢欲动,甚至就连洛老太师也起了让桃笙嫁回自家子侄的一些心思,让楚王越发应接不暇。
而就在他最是手忙脚乱的时候,竟然还有自家亲戚过来添乱。
楚王落得如今境地,宗亲当中再无几人同他关系良好,能够像从前一样平和待他的已经是少数。
其中有位堂兄礼郡王就是这个“少数”之一。
而这位礼郡王自打季晏明中状元以来就很是看好于他,只可惜当年自家女儿真宁郡君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不适合谈婚论嫁。
如今两年过去,季晏明仕途越走越宽,也没有因为楚王的事情受到影响,依然还是皇帝心尖上的状元郎,礼郡王看季晏明更是怎么看怎么好。
更兼如今真宁郡君到了该成婚的年纪,礼郡王便起了托人牵线搭桥的心思,而这说媒的首选便是季晏明名义东家之一的楚王。
袅袅茶香里,礼郡王对着楚王开门见山:“我也不跟你绕关子了,这次过来的确是有事相求,如今真宁大了,我和王妃操心她的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宁这孩子人不大,主意不小,对于郎君的相貌更是挑剔得很。”
“实不相瞒,我从前看谢怀安和季晏明两个都好,只是谢家人口众多,几房同住,真宁又是简单的小女孩儿心性,我怕她应付不过来,所以想着还是季状元更好一些……”
话说到这里,楚王都不用听礼郡王接下来的事情,便知晓了对方来意。
礼郡王这是想问他,自家闺女给季晏明说亲能不能成。
楚王眉头一紧:“自然不成!”
这礼郡王虽然不曾在自己落魄时候薄待什么,但这人最是圆滑擅和稀泥,跟皇子们好也都是跟所有人都好,从来不是坚定的自己一派。
即便两人关系还算不错,楚王依然为了“大业”选择了拒绝。
看着礼郡王落寞离去的背影,楚王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姿蓦地高大了起来。
能做到他这样的“大义弃亲”之人都不是凡人。
楚王顿觉只有像他这样有定力有决心有目标之人,才是天生适合走“高处不胜寒”的帝王之路的最终胜利者。
礼郡王从楚王这里铩羽而归后仍旧并不死心,过了两日又去到宣政殿探皇帝口风。
朝中想要招季晏明为婿的人不少,若是放在从前,皇帝听了这样的想法也只会笑笑,说一声婚姻之事就是天子也不能随意做主,让他们自个儿去跟季晏明协商。
可近来皇帝听说了桃笙凄惨的身世后,再听到有人想要将女儿嫁予季晏明,心思不免活动起来。
桃笙如今的日子过得已经够艰难了,若是季晏明再娶了妻子,有嫂子把持家中庶务,领个月钱都要表嫂点头才能拿到,怕是过得更难。
而真宁那孩子又是出了名的直脾气,自幼娇生惯养惯了的,成婚之后少不得要给桃笙委屈受。
虽然皇帝也知道季晏明为朝廷做了不少贡献,还在短时间把楚王带上了正途,自己心里也是一直向着他的。
可这次牵扯到的人毕竟是桃笙啊!说起来季晏明再亲近,也比不得桃笙更是自己的人,一向护短的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桃笙这边,拒绝了礼郡王的提议。
礼郡王也不知道自己最近究竟犯了什么星宿,他不过就是想给女儿找个好一点的亲事,探一探堂弟和叔父的口风,竟然遭到了两位大神连番拒绝。
而且还是完全没有理由的拒绝,还只用简单的“不合适”敷衍。
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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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帮桃笙解决了潜在危机后心情大好,又命人请了她过来弹几支欢快的曲调来听。
等到桃笙弹完曲子又用过点心后,皇帝才道,今日正是季晏明季大人值班,眼看着时间也到了,你们两个就一起回去吧,外面天有些黑,一起回家也算有个伴儿。
高镇看到兄妹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睛不自觉地闪了闪。
凭着自己伺候皇上多年来的经验,高公公认为皇帝应该不是单纯的觉得他们兄妹两个都在,所以表哥表妹一起回家这样简单。
原本季晏明半个时辰前就该下值了,皇帝又让他帮着誊抄两卷公文,生生又多留了半个时辰,才叫他和洛大人一起回去。
皇帝也注意到了高镇脸上的异样,他拿起莲子羹浅浅尝了一口,露出了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深藏功与名。
也是今天礼郡王闹过一阵儿之后皇帝才意识到,季晏明将来终究是要娶亲的,桃笙也是要嫁人的。
而桃笙只是季晏明姨母的养女,若是不好好跟家中唯一的男丁培养一些感情,日后在夫家遇到什么事情,娘家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想来过得也就越发艰难了些,尤其表哥季晏明还是一个这样冷心冷意之人。
桃笙和季晏明两个为着朝廷出功出力,日日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想来也没多少时间交流感情,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让他两个多多培养一些情谊,给桃笙多一重保障才是。
不得不说,有他这样通盘考量周到妥帖的皇帝,真是臣子之福,大周之幸。
皇帝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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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笙也没想到今日竟然这样得巧,可以同季晏明一同出宫回家。
两人刚刚并肩出了宣政殿不久,迎面就遇上了应召而来的容妃。
容妃和桃笙年纪相当,彼此也相熟,一看到是她之后就笑着迎了上来,对着桃笙开玩笑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李美人来了。”
自从宫中传出桃笙是李延年再版之后,就多了一个“李美人”的外号,容妃平常伴驾时候不少,有几次桃笙也过来伴驾弹琴,也曾帮着容妃在皇帝面前进过几次好话,两人渐渐地也算相熟了,偶尔开开玩笑也正常。
桃笙着急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跟容妃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告辞离开。
等到身后的容妃都走远之后,季晏明才后知后觉:“什么李美人?”
桃笙便说起了李延年当年给汉武帝弹琴,凭着自己一手好的琴艺将自己妹妹李夫人送上了宠妃位置,又将兄弟李广利送上将军之位的典故。
季晏明眼神当中闪过一丝了然:“怪不得前日石先生问我,可是凭着裙带关系坐到了副使位置,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
桃笙也没想到,这个不靠谱典故竟然以如此形式传到了季晏明工作的地方,她无奈地笑了笑:“你们那里不会真的有人当真了吧?”
季晏明低头笑了笑,神色比月光更加温柔:“大抵都是信了的。”
“是吗?”桃笙却是一脸不信,只是难得遇上季晏明开玩笑,她也不想扫了对方的兴,“既如此,那表哥可要好好讨好一下我。”
“那我讨好一下吧。”季晏明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从袖中取了一样东西出来,“伸手。”
这是要正经八百的给谢礼了吗?
桃笙有些懵地将手伸了出来,而后感知到季晏明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放了上来。
桃笙低下头,借着彩绘花鸟镂雕宫灯散发的光芒,看清了手心的玉饰。
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桃笙吓得差点端不稳手心
“这镯子表哥是从何处得来?”
“今儿上值前经过万福斋时买来的。”
竟然是买的?
桃笙再度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手心的玉饰。
这样成色的镯子,一只少说就要季大人十年的俸禄,他竟然还一口气买了两只。
这是准备要带着全家人一起去喝西北风的节奏了吗?
“那……那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买这个?”
桃笙开始都吓得有些结巴。
“这是代国客商进京时候带来的,听说是京中店面当中不曾有过的款式。”
最近大周和凌国关系紧张,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大周跟代国关系又开始重修旧好,两国之间贸易往来频繁,也有大量客商带了当地特产和珠宝进京售卖。
“那咱们这样的家庭也不能说买就买。”啥家庭条件啊,上来就出手购置这样成色的翡翠镯子,桃笙紧紧握住镯子,生怕一个不留神把十年的生活费掉到地上,“总要考虑一下日后过活的事。”
季晏明轻轻“嗯”了一声:“当时的确没想那么多。”
那天经过东宫之时,季晏明碰巧遇见惠安郡主缠着自家表哥给自己捎两对代国客商来卖的镯子。
惠安郡主直言,说这镯子是京城最时兴的,原本大周很少有的样式和材质,宫外别的女孩子有的,她作为东宫太子唯一的嫡出女儿,也是一定要有的。
季晏明当时心中就涌起一种冲动。
别的女孩子都要有的东西,他的阿笙怎么能没有?
第56章 056
回到季宅后已是夜半戌时二刻, 季晏明还有公务在身,一早就回了书房看公文,桃笙的工作属于不需要加班的技术活类型, 回到自己房间对着镯子发起了呆。
不得不说玉饰这东西就是一分钱一分货,这对镯子映在灯下当真好看,季晏明的眼光从来都不差。
苏嘉进来之时,一眼也看到了桃笙搁在携琴访友掐丝银首饰盒正中的镯子。
想到自己把一家人十年的吃穿用度戴在了手上, 桃笙见了苏嘉颇为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是表哥买来送我的。”
“他给你买的?”苏嘉走上前来,小心地托起一只看了看,点头道,“这孩子是比他父亲更强一些,你姨丈从前送我的首饰的时候, 光知道跟店家说拿最好的, 可人家人家坑他骗他糊弄他,他都一概不知道。不像我们小白, 一眼就能挑中最好的。”
这小子开窍起来不一般啊,要不怎么说她儿子从小就优秀呢。
苏嘉一脸的笑意都要漫出脸庞。
桃笙也能听得出来, 苏嘉这是在夸奖季晏明, 可姨母这样拿当初家中姨夫送她的东西做类比, 都是一些夫妻之间的事情,怎么着都听着有些怪怪的。
苏嘉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言, 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转换话题道:“今日下午我回家之时, 听到门房郑老头说起, 有一封信寄到了家中,一看是给你的, 便给你送了过来。”
桃笙惊讶:“给我的?”
她如今还算相熟的几个人中,一般张心悦找她会直接派人过来说话,同事们有事大都会等到上班时间去了衙门再商议,楚王则是直接探头探脑来家里,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皇帝直接派人把她召唤过去,搞搞私人订制……
而那些会给她寄信之人一般也只有秦县的叔婶和从前玩伴,不过随着她离开秦县的时间越来越长,寄信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有一些祝福信件。
怎么这会儿突然就会有人寄信过来?
桃笙打开信笺,见得卫先生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当即又惊又喜。
而卫先生还是保持着几年前一贯的风格,写信说话都是一样的言简意赅,道是自己远游这些年颇有心得,原本有心再去蜀地游历一场,不想却突然逢了一场重病,幸而得了故人照顾后已然无恙。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病,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卫离忧突然就觉得,人的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这会儿很有必要回归看看故乡和故人。
他先去秦县找过桃笙后,得知她来了京中投奔姨母,便又转而奔往京城,不日后即将抵达。
换言之,卫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
卫离忧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和父母姨母一样的至亲之人。
桃笙看完这封信后,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春花灿烂。
苏嘉听说卫先生要回来也是开心,如今桃笙一人在太乐署和国子监单打独斗,难免有些疲累,有了卫先生回来支持指导,自然又好了许多。
眼看着时间不早,桃笙明日还要早起上班,苏嘉并没有久留,临到离开之际又让汤妈妈托了两套衣服过来。
最近代国客商和大周来往密切,那日她上街之时也跟风买了两匹布料,虽然不如中原的绸缎细腻精致,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便也请人做了两件衣服给桃笙。
这两件衣料的确是京中少见的样子,其中一套银红色的倒还罢了,另一套天水碧的颜色尤其得了桃笙喜欢,且跟季晏明送来的镯子很是相配。
苏嘉离开之后,桃笙再度捧着镯子陷入了沉思。
这镯子实在有些太过贵重,寻常上班时候戴着难免会有磕碰,这样价格的东西,每磕碰一下对于桃笙而言都是心惊肉跳。
可这镯子毕竟是季晏明的心意,还是对方特意买来“讨好”她的,如果一次都不戴出去,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桃笙咬牙,那还是戴罢,大不了当心一些也就是了。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国子监的官员和学生们都敏感的发现,原本一向飘逸洒脱的洛大人明显开始有了仪态的变化,多了几分静花照水的淑女味道,惹得好些专程选桃笙礼乐课程的学子们心神荡漾,原本只是单纯想来学习和蹭音乐听的,如今却更是多了一些别的心思。
此乃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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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从睦儿口中听得沈若锦父女二人对话后,房氏就日日为了此事费神。
只是这等内宅辛密之事,就算是自家亲戚仆从都未必能够尽晓全貌,更何况她一个外人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盲目调查。
房氏这几日查来查去,依然毫无头绪,最后还是自家乳母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
“奴婢听闻世子和少夫人成婚之前,曾经让身边小厮许响去到秦县办过几桩差事。当时奴婢听说此事,只当是夫人娘家的产业,世子找人过去看顾,现在细想之下,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乳母这话也的确点拨到了房氏。
“我记得那洛姑娘就是秦县出身,世子当年和沈若锦成婚在即,却找了人去秦县调查……这里面想来事情并不简单。”
想到这一层后,房氏当即派人去跟许响示好,三番两次送了吃食银钱不说,还想要把娘家嫂嫂身边一位最是伶俐聪慧的婢女说给他做媳妇。
房氏这番不寻常的举动很快被沈若锦身边的妈妈发觉。
沈若锦和房氏斗了这几个年头,对于房氏和丈夫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在意,听了这话后直觉关暮云这庶出大哥夫妻又开始作妖。
等到晚上关暮云下衙归来,沈若锦便一脸忧愁地将此事告知了丈夫:“我听说父亲已经决意要为大哥谋一份新的差事,还是都察院的要职。我只怕大哥有了差事,大嫂跟着心也大了,才会通过许响来探咱们之间的一些事情,世子还是早些防范为好。”
许响素性不喜张扬,比不得身边其他几个随从更会来事儿,近来关暮云一直让他帮着嫡出幺弟处理一些事情,并不怎么留在身边用他。
若要说起许响这几年来唯一被自己委以重任的事,那就是在和沈若锦成婚之前曾让他去秦县调查过她的身世。
想到这里,关暮云心中一惊,有些不敢再去看沈若锦的眼睛。
“锦儿,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可要跟我保证,听完了莫要生气。”
面对关暮云突如其来的严肃,沈若锦也有一瞬间的无所适从:“世子且说便是。”
关暮云便将自己曾经吩咐许响前往秦县和沈家,调查沈若锦和桃笙二人身世的事情告知了她。
沈若锦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却还是强压着性子冲着关暮云笑笑:“原来世子当年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愿意选择那样一个无所依从的我。能遇到世子,成为你的枕边人,是我这一世最幸运的事。”
“我也是。”
关暮云深情地看着若锦,眼看就要将她拥入怀中做一些限制级的事情,却被沈若锦轻轻推开。
“若是大嫂从许响那里知道了这些事情,别说父亲母亲容不下我,东宫太子妃心生不满,到时连带关家和沈家都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沈若锦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你先不要如此惊慌。”关暮云还是将沈若锦揽在了怀中,“许响这个人我了解,最是忠厚实诚,不是那随意背主之人。这样的大事,自然也不会随意就告诉了兄嫂。”
“可夫君你也知道大嫂家的财力。”沈若锦道,“她这样一次一次去找许响,不光许以金银珠宝,还许以前程厚禄,我是真的担心他做出什么对夫君不利的事情出来。”
关暮云脸色一沉:“你待如何?”
“我就只是想问问许响。”沈若锦道,“究竟有没有跟大嫂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夫君觉得可好?”
关暮云陷入沉思当中,没有说话。
沈若锦轻轻一叹,“难道夫君还信不过我吗?”
她加重了话语当中的“信不过”三个字,也让关暮云猛的想起,自己之前的确是有些信不过若锦,才会想让许响去秦县帮忙调查的事情。
眼看沈若锦已经开始多心,关暮云忙安慰妻子道:“我没有不愿你插手此事的意思,只是想着你身子一向不好,原不该这样劳神。既然你这样坚持,那这事和许响全权交予你处理,只一样,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得了关暮云的允准之后,沈若锦第二日一早便将许响唤了过来,问他近来究竟跟大少奶奶有过多少接触,有没有把世子房中的事情告知他人?
许响只承认大少奶奶的确最近对自己十分关注,但自己牢记世子和少夫人的话,并没有接受房氏那边的示好,大少奶奶送来的东西也都一概退了回去,不该说的话没有多说一句。
沈若锦看许响说得诚恳,又听同房的人说他的确将房氏给的东西都退了回去,心中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她自幼在沈老夫人身边耳濡目染,知道做人不能太过心慈手软,这样知晓自己身世秘密的人留在身边就是祸患。
当初桑妈妈被发卖到北地苦寒之地后,她最大的不安心就是那时自己终究势弱,没有能够斩草除根,斩尽杀绝。
而如今她已是国公府少夫人,手上有人又有钱,自然不会再出现当年那样放走桑妈妈一样的情况。
沈若锦轻轻拨弄了两下手中的茶盏,居高临下地坐在上面对着许响开口:“世子也同我说了,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一直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侍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正好我们在南边新购置了一处庄子,近来正因地方征粮的事情出了问题,那管事办事不力,把当地县令县丞都给得罪了,世子的意思是想要你过去一趟,代表他和府里同当地县衙打打交道。”
“是福建葵县那处庄子吗?”许响问道,“从前倒是听世子说过两次。”
“正是那处庄子。”沈若锦见鱼儿已上钩,言辞之间更是温柔了几分,“世子素来待你们最是宽厚。一早也同我说了,这次出门不易,若是你能把事情办成,日后决计不会亏待了你,你觉得如何?”
许响跟了关暮云这些年,出差出门也都经历是惯了的,况且关暮云的确也是大方,对于出门办事之人从来不会薄待。
许响觉得这并不是什么让人费心劳神的差事,也就直接应下来了。
只是他再没想到,接下来等着他的,是差一点就要了性命的凶险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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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皇帝照例派人宣了桃笙过来弹琴,只是国子监距离宫城并不算近,桃笙来到宣政殿后就听说有两位大学士在里面,正跟皇帝汇报工作,洛大人怕是要等一等了。
跟听曲娱乐相比,自然还是国家大事更加重要。
桃笙点头表示理解,很是自觉地退到偏殿等候。
今日在殿中伺候的人是李盛和他的两个徒弟,高镇乐得清闲,亲自过来偏殿给桃笙泡了茶水来喝。
面对着比寻常时候更是殷勤了五分的高公公,桃笙直觉对方有话要说。
而御前副总管高公公的八卦可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听到的,桃笙当即坐直了身板捧着茶盏闪着眼睛看着对方,一脸期待吃瓜的模样。
高镇被桃笙的这番所为给逗乐了,他如今的确有一事想要跟人分享,但如今满朝文武要么向着太子要么看好睿王,要找出一个跟他角度一般,站在楚王这边看问题的人实在不易。
所以对于高镇来说,桃笙的到来也是十分的难能可贵。
眼下偏殿无人,又有桃笙的配合倾听,高镇也就就着茶水打开了话匣子。
就在半月之前,令国公世子关暮云给睿王出了主意,认为睿王因着不敬君父见怪于皇帝,应该尽快修补一下摇摇欲坠的父子关系,便出了让他试着去打感情牌的主意。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睿王宝华殿跪了整整十三天,给皇帝诵经祈福。
皇帝看到睿王这般心诚,也就有些心软了,给这个儿子赏赐了几匹锦缎和两匣南珠下去,又请了太医过去诊治腿疾,也算接受了对方的和解。
桃笙听了这话面色有些不好,这睿王不愧是上辈子笑到最后的皇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样跪上十几天功夫,人不死也要残废了。
睿王都这样了还能好端端的出门上朝,跟皇帝说话,果然是打不死的小强吗?
这对于桃笙和楚王而言都不是一个好消息,但看着高公公明显心情不错的样子,桃笙就知道今天的话题没有这么简单,便示意对方再继续说下去。
而高镇跟桃笙分享的第二个八卦,就是皇帝动了太子身边的人,而且是一连四个嫡系,罪名就是结党营私带坏太子,几乎是一撸到底的节奏。
而太子明显有些修养不够,东宫和宫城是两个不同的宫殿群体,可太子如今对于皇帝的怨念隔着厚厚的宫墙都能叫人感受得到。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这段剧情桃笙在原文当中曾经看过,走向也大致一样,太子对皇帝心生怨恨的缘由不止是皇帝动了自己的嫡系,而是被一种更深的抵触和恐惧所支配。
既然皇帝可以随意动自己身边最为亲近之人,那岂不是也可以随意动了自己这个太子?
他原以为自己登上了储君之位,距离九五之尊只有一步之遥,只要稍稍努一努力就能拥有整个天下。
而这件事的发生犹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让他知道了自己和皇帝之间实实在在的差距。
如今他就像要随时被人拉下深渊的溺水的人,突然就想要更多的筹码。
也是从这个时候,太子越发心大了起来,取代皇帝的念头一日比一日更加强烈。
高镇笑着对桃笙提到,这两件事情结合到一处,结果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皇帝刚刚申斥了太子,转头又赏赐了睿王,这么一来反而就把睿王显现出来了。
睿王这次可能不是有意,只是单纯的想跟皇帝修复关系,但就是的的确确捅了太子一刀。
太子心中气极,当夜便杖杀了睿王当年示好送去东宫的一个宫女。
这会儿两边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桃笙记得原文当中睿王并没有这样早跳出来,前期一直都在后面潜伏,从不与楚王和太子为敌,最后等到楚王无了太子倒了顺利捡漏,登上皇位。
如今因为季晏明的介入,出了这些事情,想来睿王早早跟太子交恶也是无奈之举。
也许楚王当真是傻人有傻福,这一世的太子和睿王先掐了起来,没准最后捡漏的,就是做梦都想“东山再起”的楚王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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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大学士走了以后,桃笙顺利地给皇帝弹完了琴,又顺利地用过点心茶水离开了宣政殿。
今日在宣政殿中多等了一个时辰,出宫之时已过申时,没多久就到了下班时间。
她也是此时突然发现了给皇帝做私人琴师的又一好处,可以提前下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对于她这样的普通打工人而言就是最好的差事!
卫先生素来效率极高,桃笙刚刚回到家后便得知,他不光进了京城,而且迅速通过多番打听找到了季宅,如今已经坐在会客厅中用茶了。
卫离忧前日就已抵达京城,也从旧日同僚口中听说了桃笙如今在京城音乐圈中不可撼动的地位,一见到她人就笑了起来:“当初我在秦县教你弹琴的时候,你才那么一丁点大,再见之时都长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那时的你总说要接我的班,如今去到太乐署中供职,也算没白承诺了。”
“您终于舍得回来了!”
桃笙惊喜地看着卫离忧,这些年来游历在外,风餐露宿,跋山涉水,脸上的确留下了好些岁月的痕迹。
虽然相貌有些不比从前,但卫先生整个人精神得很,此时长途跋涉回到京中仍旧是一脸的神采奕奕。
而卫离忧入京之后,也听了太多关于桃笙琴声的传闻,此时一见面就迫不及待请她过去琴室,让她给自己弹两首曲子来听。
时隔六年之后,桃笙再一次给先生弹琴,难免有些提着心,比去到皇帝那里弹琴更是紧张了几分。
外面的人将她琴声说得天花乱坠,添加了好些玄学色彩,那都是因着浓厚滤镜的作怪。
而自己的师父卫先生不光琴艺高超,且最是客观公正,桃笙总怕一曲弹下来,会让原本心有期待的卫先生失望。
却不成想一曲完毕之后,卫离忧拈着胡子连连点头:“我们阿笙的琴艺果然进益了,难怪大家都说好呢。”
这个世界上当真就没有理智客观一点的人了吗?
桃笙听了师父的话,再次陷入了深度的自我怀疑。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同你说。”
“什么?”
“你父母也十分想念于你,这次跟我一起回来的,只是现在人在城外,因为没有路引,所以进不来。当日我们去到秦县后,听说你来了京城,便也跟着过来,你记得快些办个路引将他们接回城中。”
卫离忧先到京城本是想着要给洛家父母办路引的,可来到京城后才知道现如今的桃笙比自己厉害,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点小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可怜他年逾六十致仕多年,办这点小事还要搭人情,倒不如请桃笙自己办了更方便些。
桃笙:!!!
她的养父母当年马车失事坠崖后竟然还活着!
卫先生也是沉得住气,这么重要的事情到了现在才说!
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桃笙一整个晚上都有些恍惚,晚膳也没有好好用,倒是卫先生对于柳嫂子做出的菜品评价很高,说是之前奔波在外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一连吃了三碗饭后才停下来。
季晏明今日公务不少,掌灯时分才回到家中,听说桃笙心心念念的先生卫离忧回来了也是一愣。
他回房换过官服,梳洗一番后才出现在了会客厅中,执子侄礼拜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卫先生。
卫离忧坐在黄花梨寿字纹圈背交椅之上,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人。
桃笙这位表兄长身玉立,温雅清隽,穿衣风格也是自己喜欢的干净利落,低调而又不敷衍的料子和款式,很能博人好感。
对于季晏明的其人其事,卫离忧一早也有听说。
这位在翰林院供职的新科状元乃是六元及第的大才,是真正的文化人。
卫离忧早先年也是考过科举的,知道科考这事有多难,而这样六元及第的人才说是文曲星下凡也丝毫不为过。
面对着这个一身苍松翠柏气质落落大方的年轻人,卫离忧不由心中好感大盛。
“听小笙说起,如今你在翰林院就职,又即将要作为使团副使出使西北,在衙门里可还忙碌?”
“如今出使凌国在即,的确忙碌。没有提早下衙迎接您的到来,是我的过失。”季晏明微微颔首,“晚辈从前也常听阿笙提起先生,得知您对于书法碑帖颇有研究,正好晚辈部里同僚家中做得就是这个生意,改日晚辈请这位同僚带着碑帖过府一叙,还望先生赏光出席,不吝赐教。”
“什么赐教不赐教的,相互切磋罢了。”卫离忧当即动容道:“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怎么这样客气?”
桃笙:……
卫离忧是真的有才,也一向自视甚高,从前在秦县教授自己乐理之时,也只承认是自己的师父,从来不会说出跟洛家夫妇都是一家人这种话。
怎么过了这会儿功夫,就跟季晏明成一家人乐?
有了这样的聊天开头后,卫离忧看向季晏明的目光越发慈爱:“平日里在家闲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晚辈一向无趣,闲来不过看书写字,弹琴作画,还曾为阿笙写过几篇音评。只是晚辈到底半路出家,不比先生和阿笙这般大成,若是先生也有兴趣,可以给晚辈做一些指正。”
卫离忧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爱好也跟他如此相似,当即站起身道:“我也正有此意,走,去看看。”
桃笙再没想到,素来以难搞著称整个太乐署的卫先生,竟然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跟季晏明混熟了。
等到第二日一早过来正院用饭之时,卫先生见到季晏明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比见了自己嫡亲的女婿还要亲切。
桃笙记得文中季晏明作为反派大佬并无没什么情商可言,说话怼人都是噎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却不想当着卫先生的面竟然这般会来事儿。
这即将出使国外之人,受了这些天的专业性系统培训,果然就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桃笙如是想。
第57章 057
随着时间的推移, 皇帝也感知到了太子的怨怼情绪,看得出来这个儿子还没完全丧失理智,是有努力在压了, 但是根本压不住。
面对着这样的太子,皇帝突然间就想起了楚王。
皇后早年生产公主时伤了身子,后来也一直没能有自己的孩子,而楚王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既然没有嫡出皇子, 那自然是长子最为尊贵,所以在从前东宫无主之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大皇子楚王日后会成为大周储君。
直到后来经历八王之乱……
皇帝这些儿子当中,身世和才学最为过硬的有三个, 一个是德嫔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 一个是惠妃的儿子睿王,另一个则是身居四妃之首的淑妃的儿子楚王。
楚王是皇帝的长子, 也一直都养在他的身边,当年皇帝最看好的继位人选也是他。
只是这孩子拎不清又太过重情, 当年甚至还公然为了几个罪臣的家眷求情, 所以被自己折了羽翼, 一撸到底,消沉了这些年。
从前跟着楚王的那些人, 要么主动识相的跟楚王划清界限,要么最终被自己发落, 而楚王本人也受到波及, 被圈在府中整整三年。
可即便如此,皇帝昨日试探楚王, 发现对方依然斗志昂扬,并没有对自己心生怨怼。
虽然嘴上也说着儿臣当年太不懂事了,这么多年没能替父皇分忧心里也很难过,但真的也只是耍耍嘴皮子,基本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
从前皇帝不觉得楚王这混不吝的性格有什么好,而如今经历太子的事让他意识到,楚王这番作为原本看着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举,但是作为天家父子,却是最为难能可贵的真情。
故而在今日桃笙受邀过来弹琴之时,皇帝难免也感慨了几句,老大这孩子倒是个心胸宽广的,这些年来一直不曾对朕生了怨怼。
桃笙听罢心中十分感激高公公,如果不是他提前跟自己交了底,对于皇帝这一番所言,自己大概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很难回应到点子上。
随着自己近来面圣次数的增多,和皇帝的关系也越来越近,桃笙开始理解到了赵高刘瑾高力士等人为什么能只手遮天,李延年为什么能凭着琴声把妹妹送上宠妃位子,让兄弟成大将军,就是因为真的太靠近皇帝了。
皇帝的情绪波动他们都会是第一个知道,而皇帝也是人,有寻常人的七情六欲,也有正常人的情感需求,当他们的出现能够让皇帝每天都心情舒适,把这种召唤变为陪伴的习惯后,也当真会变得离不开他们。
桃笙觉得自己最近知道得实在太多了,堪称宣政殿金牌配角的所在,大概就跟霸总文里的迎接女主,说出“你是少爷第一个带回家来”的女仆一样重要,保持剧情连贯性的所在。
“微臣跟楚王殿下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些年殿下关心家里养的公鸡,来得频繁了,打交道也多,微臣自认对殿下也有了一些了解。”桃笙看着皇帝脸色缓缓道,“楚王殿下的确和其他皇子不同,有着一片赤子之心,对您也最是孝敬尊崇,他若知晓您也对他这般肯定,怕是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
俗语曰,天下父母向小儿,说得就是天底下的父母都会偏心年纪最小的孩子。
小儿子相比兄长姊妹而言,往往更加有眼力劲儿,通常因为年纪小不谙世事,憨态可掬的样子让长辈觉得可爱可怜,围在长辈身边乖巧的样子也着实讨人喜欢。
可这句话在皇帝这里似乎有些并不适用。
皇帝后来生得孩子太多了,尤其是年纪小一些的皇子公主,往往到了最后都弄不清了谁是谁,甚至不比几个父王得脸的皇孙更加熟悉一些。
那些小皇子在皇帝这里是大都说不上话的,皇帝除了问问功课如何喜欢吃什么之外,就没什么话题跟这些年幼皇子交流了。
皇帝有时间精力最充沛的时候都在几十年前,楚王刚刚出生的时候,也因此对于这个长子倾注了大量感情。
而楚王虽然是最年长也是当年最被期盼的孩子,但其本人并不世故,在皇帝跟前有什么说什么,一副小儿姿态,还时不时来点儿彩衣娱亲,跟皇帝交流感情。
皇帝本心里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如今半生归来,越发觉得楚王这番作为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人老了容易怀念,皇帝最近也常常追忆往昔,并道其实楚王才是最像自己的孩子之一。
可以说楚王如今身上的特质,是兼具了大儿子和小儿子的所有优势。
在睿王和太子连番折腾之下,楚王因为没有差事没有人马,派系里面连给季大人挑个媳妇都挑不出来,反而让皇帝不觉得有威胁,越发和楚王亲近起来。
只要皇帝活得够长,长到睿王和太子两败俱伤,楚王就有极大概率是最终赢家。
想到这里,桃笙又选了一首新作的养生曲子来弹。
皇帝身体一定要好好的,撑到楚王殿下东山再起那日才好。如此一来,也能断绝睿王一切坑害表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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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笙一曲完毕之后,皇帝心情明显又好了几分。
他感觉到今天自己的小琴师不是之前那般应付差事,而是难得的认真卖力,觉得可能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了她。
也不枉自己之前为了她的事情,义正辞严地拒绝了礼郡王想把女儿嫁给季晏明的要求。
如此说来,一切都是值得。
皇帝心情好了没啥特殊爱好,就喜欢赏点东西,这次也是直接让膳房给桃笙装了一大盒点心。
四层的掐丝珐琅八宝提盒,整整十六样咸甜各半的新出炉点心。
桃笙诚恳地对皇帝表达了感谢。
这样壮观的食盒提出去还真是倍儿有面子,是御前红人该有的牌面。
而皇帝这次大有一番好人做到底的姿态,怕桃笙提着食盒行动在外不方便,专门安排了两个年轻小太监跟着送洛大人出宫去。
桃笙出了宣政殿在宫道上没走多久的功夫,就听到一个小男孩用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叫着“先生”。
桃笙转头一看,竟是楚王家的小儿子是萧明。
五岁的小豆丁,身着繁重的墨绿色如意云纹吉服,头上是嵌了大颗红宝的赤金冠,眼看着脖子都要被压歪了。
桃笙作为楚王府西席为这兄弟两人上过几堂礼乐课,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萧明这孩子,但却从未见过他穿这样繁复的衣服。
桃笙蹲下来,帮着小豆丁正了正头上的金冠,又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穿得这样好看?”
萧明端正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着桃笙解释道,今日正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自己方才跟着哥哥过去拜见了,所以穿得相对隆重了一些。
桃笙点了点头。
方才去到宣政殿给皇帝弹琴的时候,也曾听李盛提了一嘴,今天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虽然皇后娘娘崇尚简朴,不喜铺张,没有说要大办,但皇帝还是一早就过去给皇后撑了场面。
可能皇帝真的是年纪大了,稍稍做点事情就容易疲累,只不过在未央宫稍稍坐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些疲惫,也因此才会召唤桃笙过来弹曲子。
桃笙心疼孩子穿得太隆重,难免累着,虽然这是实情,但身处在这个时代当中,为了孩子的日后和将来,却不能直言这些事情。
桃笙换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我从前听陛下身边高总管说过,这种吉服是很重要的衣裳,一定要要当心保存。既然事情已经完成,二公子快些回去换一身衣服,喝点水休息一下也好。”
桃笙说了这一长串之后才发现,萧明这孩子一直没反应,只是盯着她手上的食盒一直在看,期盼之情溢于言表。
桃笙对着孩子更是心疼了几分:“不是去皇后那里拜寿了吗?怎么这就饿了?”
难不成出门前连饭都没有吃?
萧明委屈地抽了抽小鼻子:“哥哥一早把我叫起来了,膳房送来饭菜又晚,来不及喝粥,我就想吃几块点心。但是嬷嬷说我年纪小,前几日脾胃又不好,不能吃这种不好克化的东西……”
其实他还没有跟桃笙说得是,去了皇后那里看到了宫女们拿了点心招待他,可是母妃从前有教过,皇祖母那里的东西只能看不能动,所以也跟其他哥哥叔叔一样,单纯给皇后拜了寿,连茶水都没用就出来了。
桃笙在前世也看过类似的说法,知道宫廷里的嬷嬷都不敢让小孩子多吃东西,每次病了还喜欢叫人净饿败火。
“这里面都是皇上赏赐的点心,我尚未开过食盒,不晓得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桃笙想了想,道,“那就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看看是不是小孩子也可以吃的点心,若是嬷嬷依然拦着不许,咱们就让膳房送些粥饮过来。”
萧明听得连连点头。
虽然他说是皇孙在宫里面读书,但是日子远远没有那么好过。
楚王这些年来一直处于相对消沉的状态当中,在外人看来就是皇帝已然厌弃了他。
哥哥萧朗从前还曾经经历过父亲在位时的好时候,萧明则不然,几乎从记事开始,家里就一片愁云惨淡,宫里人也惯会拜高踩低,虽然对他没有什么苛待,但是想要皇太孙那样的优待却是不可能了。
这些年在宫中,从来没人像桃笙这样对他这样好过,果然是父亲靠着刷脸请来的先生就是不一样,是真真切切关心自己的。
萧明抬起自己的小手牵住桃笙右手小指,轻轻摇了摇:“我的处所就在附近,如果先生方便的话,跟我一起过去可好?”
桃笙已经被这个有礼貌的大眼宝宝快萌化了,此时又被小朋友牵住了手,再说不出其他,只是说好。
皇帝年纪大了,光是在皇位上就坐了四十多年,膝下大多数的皇子们基本都成家立业搬出去了,原本的皇子所也就变成了小皇孙们读书和居住的地方。
萧朗和萧明兄弟两个分了同一间院子,但萧朗如今已经到了年纪,还在未央宫中陪着长辈们说话,萧明则是拜寿完成之后就回来了,所以现在房间里也就只有萧明一人。
桃笙如今是御前的红人,皇子所的侍奉之人听说她要陪着小皇孙用膳,当即闻风而动,不待萧明身边随侍多说就已开火烧灶,没过一会儿功夫就将菜品一一呈了上来。
桃笙看着膳房呈上的菜肴微微一怔。
这套饭菜怎么看怎么熟悉,细细想来正是正月初五那日供奉财神爷时用的套餐。
萧明看着膳房送来的这一桌子菜,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在宫中读书已久,也知道膳房做事的一些章程,看这些菜色并不是寻常的早膳该用的东西,便询问起了侍膳太监这桌席面的由来。
那侍膳太监笑道,膳房大师傅家中兄弟做生意这两年赔钱赔得厉害,做了好些补救措施都不顶用,后来还是跟张员外请了一张洛大人的小像,每次在抚琴奏乐之前都多拜几次,也经常跟能够聆听桃笙琴曲的张员外求取经验,紧接着生意便有了极大好转。
故而今日大师傅听说桃笙来访,便专门做了这份套餐答谢于他。
桃笙无奈地捂住了面庞。
她早上也只用了一碗粥就出门了,面对着这桌饭菜却总觉得有些吃不下。
吃过一顿让人心跳加速的早餐过后,萧明欢快地牵着桃笙的手送她出门,皇太孙经过此处,看到蹦蹦跳跳一脸无忧无虑的萧明,神色有些复杂。
如今经历了睿王的事情之后,整个皇族宗室都知道了洛大人是完全属于皇祖父的私人琴师,现在别说睿王,就连太子都不敢轻易找桃笙给自己抚琴弹曲儿了。
还是楚王下手快,在桃笙刚刚崭露头角时便搭上了线,让她做了萧朗和萧明两兄弟的先生,拉近了和自家孩子的距离,说不定还能够从桃笙这里打探到御前风向。
想到这里,皇太孙有些后悔,当初要是坚持让桃笙做自己的先生就好了,如今也能给父君多一分助力,更加稳固东宫地位。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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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响离开京城的第五天后,房氏才听说了他被外派之事,心中觉得十分奇怪。
许响这两年并不算得关暮云重用,怎么这样突然间被委以重任,还这样紧急地被派往了南边?
房氏对着打探消息的婢女睦儿问道:“你可曾听说,那边夫妻两个让许响去了哪里?”
“据说是南边的葵县。”
“葵县?”房氏皱眉道,“难不成是要去福建?”
睦儿应了声“是”。
房氏越发困惑了起来。
那葵县是沈若锦的乳母杨妈妈的老家,因着当年价格合适,沈若锦便在哪里购置了一处庄子。
除此之外,她倒没听说关暮云在葵县有什么资产。
这么说来,难道这次安排许响出门的人,并非关暮云而是沈若锦?
房氏当即来了精神:“我记得姑母在徐州那边有一处很信得过的镖局,我这里有手书一封,你去找跟我陪嫁过来的两位管事,让他们带着手书去徐州寻姑母一趟,请她从镖局找人看着许响,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万一路上当真有人动手,也能一早救下来。
房氏有一种预感,弄清沈若锦身世之谜的机会近在眼前,自己马上就要揭开沈家隐瞒多年的真相。
第58章 058
因为早上膳房进上的那桌席面实在太过丰盛, 所以皇帝赏赐的点心桃笙和萧明都没来得及吃。
今日又值国子监休沐,桃笙不用去衙门坐班,故而又把那个夸张的四层高的掐丝珐琅八宝食盒给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
桃笙也很快发现了御前红人的又一好处, 路引的事情无需亲自去办,只是跟一个认识的相关部门主事提了一嘴,对方就颇为勤快地帮忙办好了,根本不需要她亲自跑腿。
路引办好了之后, 桃笙在第一时间就交给了卫先生。
卫离忧拿了路引, 一早去城外接洛氏夫妇。
桃笙回到家中之时,就看到阔别六年的父母洛修和苏宛已经坐在了会客厅中。
桃笙看到这两个熟悉的面庞,惊讶片刻过后,飞奔扑到母亲怀中,狠狠抱住。
在一开始得知自己穿越之时, 桃笙也没有做好要留在这个世界的准备。
是这对父母给了她最温暖和温馨的呵护, 让她有了好好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勇气。
洛家虽比不上京中世家富裕,但也是秦县当地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 而父母膝下多年没有儿女,将她领养回家后如获至宝, 只想把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父亲洛修在外忙碌, 时时心系家中女儿, 每逢出差回家总会为妻女带回来好看的衣服和宝石。
母亲苏宛温柔随和,对于懂事又早慧的桃笙一直很心疼, 极尽的关怀照顾,可以说给了她足够的爱。
桃笙是真心把他们认作父母的。
等到母女二人哭过了, 也抱够了, 此次居功至伟的卫先生开始介绍事件的经过。
六年前的某个冬天,洛家夫妻二人去往洛修老家的途中, 车子发生事故,车夫不顾雇主死活,遇险之后临时跳车,致使洛家夫妻两人掉下了山崖。
好在当时摔得地方比较凑巧,车子受力后四散开来,但也给两人挡了灾祸,并没有因此丧命。
洛修伤得更重一些,昏迷了很久。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苏宛幸运找到了一处木屋,勉强处理伤口之后,便一直在山崖之下养伤,靠着附近村民救济和野果野菜为生。
而就在他们养伤的那段时日,大周突然对着代国宣战,两国交战后边境不宁,两人不幸被代国敌军掳走,作为构建城防的徭役补充,一直不得回来。
后来两国停战后再度建交,卫先生游历时恰巧经过此地,遇到了洛家夫妻两人,又因其在当地颇有几分声望,只稍稍用了一些银钱便将那二人赎了出来,带回了京城。
桃笙想起来前世看小说之时,一般只有主角才有掉落山崖之后不死的超神状态,却不成想自己父母也会有这样主角的传奇人生经历。
这就是卫先生云游时救下父亲和母亲的全过程。
桃笙对着卫先生再度拜谢。
文中沈桃笙幼时并未跟着卫先生学过琴,卫先生自然也不认识洛家夫妇,就算后来游历过程当中遇到洛氏夫妇也只当是陌生人,自然更不会将她们带回京中,所以原文直到结局也一直没有再提到这对夫妇。
也不知文中离开京城的原身会不会在异国他乡再遇养父母,过上远离主角影响的美好生活。
如今事情都已水落石出,苏宛看了丈夫一眼,犹豫着对桃笙开口:“阿笙,其实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桃笙还沉浸在父母回归的情绪当中,觉得今日不会再经历什么更加离奇的事情:“母亲但说无妨。”
“当年在代国国都之时,我因为识得汉文,曾帮着当地一位名医译过几本医书,那位大夫为了答谢于我,曾经帮着而我和你父亲诊治了一番,再加上服用了当地一种特别的药草……我们后来又有了一双孩子,一个是男孩儿,一个是女孩儿。”
从前洛修和苏宛成婚许久一直没有子嗣,然夫妻感情非常之好,洛修始终没有同意族中,所以才领养了桃笙。
桃笙再想不到,连原文当中都没有提到的父母竟然还会回来,而且带了一双弟妹。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桃笙惊喜道:“当真?母亲怎么不把弟弟妹妹带过来让我见见?”
“小孩子闹腾着呢。”苏宛颇有些歉意地笑笑,“况且我们也听卫先生说了你们如今家中的情况,得知这是皇上亲自赐给小白的宅子,这会儿让两个魔星过来闹上一番,终究不合适,所以就让他们留在了客栈。”
苏宛盘算着这是皇帝赏赐季晏明的住处,苏嘉和桃笙按理说都不能做主,在不提前打招呼的情况下,带着那样小的孩子上门的确不礼貌。
苏宛不想一回来就给桃笙添麻烦。
说话之间,季晏明也走了进来。
短短几日的相处之后,卫先生已经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引为了忘年之交,这会儿见到了季晏明直高兴地招手:“小季回来了?今日倒是比起往常回来得更早一些。”
季晏明也是在听到消息后特意提前回来的,他先是冲着卫先生行了礼后,又给许久不见的姨母和姨丈行了大礼。
算起来季晏明也是许久没见姨母,日子比桃笙只多不少,前日听桃笙提起父母还活在世间,如今被卫先生带回了京城,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苏宛作为姨母,看到这样一表人才的嫡亲外甥自然怎么都喜欢。
她高兴地走上前去,俯身将他扶起来:“小白都长这么大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我们还要谢谢你,这些年帮着照顾桃笙的情谊。”
季晏明一听这话有些不对。
现如今姨母和姨丈都安然回来,按理说桃笙就没了借住姨母家中的道理,怕是马上就要被洛家接走。
尤其是洛太师刚刚送了宅子给桃笙,虽然地理位置不在内城,但是相比如今的季宅更大更好,也更适合一家人居住。
想到可能以后回家再不能看到桃笙,季晏明当即蹙起了眉头。
“姨母莫要这样说,表妹这些年帮了家里很多,我母亲又喜欢她,是把她真心当成自家女孩儿看待。只是母亲这几年在外忙碌,我也马上要出使北境,桃笙一人在家,我和母亲都放心不下,正好卫先生和两位归来,不如以后就住一处,也好有个伴儿。”
桃笙想起刚刚母亲担心的事情,一双弟妹还在外面不方便接来,便连忙开口对季晏明小声道:“方才母亲对我说起,离开的这些年里,为我添了一双弟妹,若是日后住到一处,难免闹腾。表哥一向喜静,我还是帮着父亲母亲另择住处为好。”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在京城有多处房产的好处来,洛家给的宅子如今还空着,不住白不住,桃笙也想将父母安排在那边住上一段时日,等到他们日后想回秦县时再做其他打算。
季晏明却坚持道:“母亲这半辈子带我四处求学,奔波在外多年不易,如今年纪也大了,就想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总叨念没个孩子在家冷清,姨母一家住进来才是真正遂了母亲心愿。”
洛家夫妇听后都十分感动,再不想到这个侄儿会有这样的心胸,卫离忧也眼睛一热,对着洛修道:“我早就跟你们说了,小季这孩子性子极好,是晚辈当中最是通情达理之人,有学识有才干不说,待人也极是真诚,能有这样好的侄儿,也真是你们的福气。”
他好羡慕!
面对如此其乐融融的和谐画面,桃笙坐在旁边捧着茶盏微笑。
季晏明的情商进修近来可谓是一日千里,这样轻易地就俘获了父母和先生的喜欢,想来这次出使凌国也会顺利。
= =
春夏交接之际,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许响赶路途中多了几分懒散,脚程也慢了好些。
不想当日上午还是艳阳高照,到了下午便开始狂风不止,天色也阴沉的厉害。
身后多了好些似有若无的跟踪之人,许响感觉有些不对,开始拼命向着前头郓城跑去。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两条腿,自然跑不过身后那些乘马疾奔而来的人。
一个小厮,还是不算得用的小厮,连关世子身边的秘密事务都很少经受,怎么就会刚刚出门办差就被这些人盯上?
濒临死亡的瞬间,一个不敢想也不愿相信的念头呼之欲出。
是少夫人。
= =
又过了几日之后,沈若锦听得陪房汇报,说是追踪许响的过程相对顺利,但结果终究还是失手了。
明明都到了最后的关头,原本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结果却有人出手帮助了许响。
可许响就是个令国公府上最为普通的小厮,年幼时候就被人牙子卖了进来,自己家乡在哪儿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哪里会有人帮他这样大的一个忙呢?
沈若锦只觉得这事着实蹊跷,又听说是事情发生在距离郓城不远处的山区当中,难道真的是当地的绿林好汉路见不平所为吗?
那她可真是失算了,再想不到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厮运气这样的好。
陪房给沈若锦误了事情,此时有些坐立不安,但也及时补救道:“我家老李也一早就同那边说好,把这事做成是劫财。那些人都是行家里手,早先把盘缠拿走了,想来就算当地衙门也查不出什么。”
沈若锦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没了盘缠,想来许响也到不了福建,只能先折回京中。
这样也好,等他回来京中,再想办法动手也不迟。
不远处的关家大公子院落当中,婢女睦儿匆忙走进正屋,在房氏耳畔低声报道:“大奶奶,许响已经招了,沈家的确有问题。”
房氏又惊又喜:“果真?”
“自然是真的。”睦儿道,“他原本是不肯说的,还跟以前一样,想着不做那不义背主之人。后来按着您的吩咐,夜审了两个落单的追杀之人,他知道了是少夫人下手,受了好大刺激,一时情绪激动,反而什么都交待了。”
房氏着急道:“真相究竟如何?其中可有隐情?你详细跟我说说。”
“您猜得不错,里面的确有隐情。”睦儿道,“当年沈夫人生产在外,仆妇不慎将侯府千金丢失,后来怕被夫人和家主责怪,偷天换日抱了另一个女婴回来。”
“什么?”房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照这么说,咱们府上娶来得这位少夫人根本就不是文远侯府的千金?”
“您猜的不错。”睦儿道,“少夫人的确跟侯府并无关系,太乐署的洛大人才是真正的沈家嫡出女儿。”
第59章 059
房氏激动地站起身, 在房间来回踱步起来。
沈若锦不论身份丈夫还是婆母都压了她一头,她们斗了这么多年,自己从来讨不到什么便宜。
但如今不一样了。
沈家和沈若锦身上有着这样大的惊天秘密, 而她是第一个发现之人。
房氏激动过后,开始坐下来安排睦儿:“此事事关重大,不好随便乱说,更不能让那边有防范, 反而坏了咱们接下来的安排。”
毕竟只有真正的出其不意, 才能达到理想效果。
睦儿郑重点头:“大奶奶放心,奴婢都省得。”
房氏唇边起了一丝笑意。
她要在一个热闹而隆重的场合当众将此事揭发出来,让京城所有贵女都能知道沈若锦的和沈家瞒天过海的诸多行径,才能不负了这些日子费力筹谋的苦心。
也给自己出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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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笙接到宣召之后,照例过来宣政殿中给皇帝弹琴。
皇帝发现今日的桃笙明显心情非常不错, 就连曲子也比起平常多了几分轻快, 不由好奇询问:“洛大人今日因何这般高兴?”
说出来让他也高兴一下。
桃笙停了琴声如实答复道:“陛下可记得从前我跟您提过的秦县的养父母?六年之前他们乘坐的车子出了意外坠崖,这些年都不曾出现, 所有人都以为是凶多吉少,却不想在昨日又回到了京城。”
皇帝最近的生活乏善可陈, 后宫里除了一众嫔妃争奇斗艳也没啥稀奇事, 听了这话十分感兴趣, 于是就示意桃笙先别弹琴了,坐下来说一说这桩奇事。
桃笙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跟皇帝原原本本说了自己父母当年如何出得意外,如何被敌军掳走, 又是如何被卫先生找到, 带回了京城。
“卫离忧也回来了?”皇帝道,“朕记得他的琴声颇佳, 也是当年太乐署数一数二的人物,从前也是同你一般时常入宫伴驾的。”
桃笙:……
您可真会抓重点。
但对方毕竟是大周皇帝,全天下最大的人,所以就算桃笙觉得对方的重点有些奇怪,还是要先迎合着说下来。
“是啊,卫先生回来了,只是如今已经致仕,没有官职在身,所以也没机会来宫中跟您报道。”
“是了。”皇帝道,“他致仕也有十几年了吧?从前整个太乐署就属他的琴声最好,也经常来给朕弹琴听,听说他还是你的师父,倒也是一脉相承,都是一手的好琴艺。”
桃笙笑道:“您过誉了。”
卫先生的琴声比如今太乐署公认最好的顾先生都要好呢,桃笙本来专长都不是这方面的,自认跟卫先生的相比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的。
但皇帝很明显并不这么想,作为一个有着超凡自信的外行人,说起来头头是道:“虽然你们各有特色,但还是你的琴声听起来更让朕舒坦,果然还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卫离忧的琴艺是好,只是在弹琴时候有点喜欢炫技,总挑一些难度太大的曲子,皇帝有时候听着惊艳,有时候却听着有些头晕。
他现在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听那些曲子了,桃笙这样的琴声才是入耳刚刚好。
为了不打击桃笙的积极性,所以一定要予以表扬。
桃笙:……
皇帝可能也真的是太久没听卫先生弹琴了,最近又对自己特别有滤镜,才会有此说法的吧?
桃笙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果然习惯让人变得盲目。
爱好亦然。
桃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皇帝想着她大概是想要再谦虚几句,或者为了卫离忧再说几句好话。
但这个话题谈到这里也就可以了,皇帝没有继续再说卫先生,而是把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找了回来。
“你父母这些年在外的确不易,代国乃大周西北边陲小国,穷困荒凉,就算那代国国都也比不得我大周寻常州县,在那里六年着实受苦了。”
皇帝这份自信令人动容,桃笙也没去过代国,也不晓得其国都人民如何穷困,这会儿也只能跟着说“是”。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道:“你父亲从前在秦县以何为生?”
桃笙道是秦县当地的教谕。
教谕是地方上八品的职位,通常是未考中进士的举人来担任。
皇帝思忖:“那也就是有功名在身的。”
“是,我父亲是佑德二十五年的举人。”
皇帝“嗯”了一声,又过了半晌才道:“你说他走失的这段时日,都是在代国王城城防那边做徭役为生?”
桃笙依然应了声“是”。
“这倒是有趣。”皇帝道,“朕也好奇代国王城的城防布局,正好使团马上就要出京前往北境,也许能用得上,你让你父亲写点什么东西出来,越详细越好。”
桃笙也没想到父亲还能发挥这个作用,为季晏明的北境之旅添砖加瓦:“是,微臣回家后便将陛下安排交待父亲。”
因为和皇帝谈天谈得入神了些,桃笙今日回家比起往日又晚了几分。
此时回到家中,发现姨母已经回来。
自从听到姐姐苏宛回来之后,苏嘉就一直处于一种欣喜若狂的状态之中,过了这两日总算好了一些。
但脸上的开心却是依然怎么都藏不住。
桃笙也听母亲说起过,外祖家中所有的孩子当中,就属她们姊妹二人感情最好,所以当年桃笙才会按着母亲的意愿入京投奔小姨。
这会儿母亲能够安然归来,除了桃笙自己之外,最高兴的就是姨母苏嘉。
今日也正是洛修和苏宛搬家的日子,两人入京带来的东西并不算多,几件大的箱笼季晏明已经一早就派人搬了过来,余下的就只是一些简单的需要收拾。
苏宛对着桃笙幸福地笑笑:“原本我和你父亲是想再等几日后叨扰不迟,也不知小白为什么这么着急,一大清早的就让人替我们搬过来了。”
桃笙也摸不准季晏明的心思:“可能就是热情好客吧?”
苏宛回忆了一下自家外甥帮自己搬家时的情形,总感觉有种奇怪的紧迫感,跟热情好客似乎没多少关联,便有所怀疑道:“真的吗?”
桃笙不确定道:“应该是。”
不得不说,原文中的头号反派表哥最近越来越有正派的美好品质了。
真让人欣慰。
而苏宛给桃笙带来的另一个惊喜,就是那双弟妹,竟然是一对特别可爱的双生胎。
两人见到姐姐之后都兴奋得紧,弟弟甚至忍不住高兴得跳了一下。
桃笙也是后来才知道,一双弟妹对着自己一见如故的原因,是因为之前在代国的生活实在很苦,父母跟两人憧憬美好未来时候除了说回大周过上好的生活,就是说起桃笙这个姐姐。
他们这个仙女下凡一样的长姐,读书好,会弹琴,待人接物都无可挑剔,有着作为一个女孩子该有的一切美好的品质,所以洛家兄妹一早便对桃笙崇拜无限。
洛家兄妹一个名唤念笙,一个名唤玉笙,如今都只有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天真可爱的时候,又爱黏在姐姐身边,桃笙也十分喜欢。
跟母亲和弟妹见过之后,桃笙又找到了父亲,将皇帝的吩咐转达给了对方。
洛修一听这话当即激动了起来,再想不到自己这等小人物,竟然也会有一天能够得到皇帝亲口交待的差事。
随即家也不办了,妻儿也不管了,铺开纸笔就“干事业”去了。
楚王这两日也从季晏明口中听说了桃笙父母的事情,想到自己派系之人又有所壮大心中高兴,也过来季宅看看。
季晏明不在,楚王便撸着小凤跟桃笙聊天,洛修正好将图纸画得告一段落,出门活动一下丨身体,就看得楚王坐在藤椅之上,手中抱着那只大公鸡,正有一搭无一搭地跟桃笙聊天。
洛修也听说了今日来得人是楚王,看到如此没有架子的楚王殿下也有些震惊。
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对桃笙一个七品典乐也能这样的随和,看来这京城真的是人杰地灵,好人遍地,桃笙离开秦县过来京城当差当真来对了!
洛修过来跟楚王请安,楚王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如此多礼,坐下来说话。
在两人的交流过程当中,楚王听说父皇亲自给洛修交待了差事,并对他能画出代国城防图之事十分震惊。
楚王自己从前就很喜欢这些东西,还亲自设计过新式战车,只是这战车尚未量产之际他就出事了,现如今他在朝中又是这样的尴尬境地,这些东西也再没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既然专业对口,兴趣相投,楚王便乐得跟洛修多交流了几句,还在季宅当中难得的留了午餐,看到桃笙的一双乖巧可人的弟妹后,楚王又想起了如今被困深宫念书的萧明。
当初王妃怀这一胎的时候,楚王并不知是男是女,所以把男孩儿用的玩具字帖和女儿用的小衣服小首饰东西都备全了,这会儿两个孩子正好能用。
王今日喝得有些大了,声量也高,当即便吩咐随从把这些玩具和开蒙字帖书籍等都送过来,也算是庆贺洛家团圆的礼物。
洛修再次心生感慨,这京城的人就是好,热心又大方,还这样真诚。
这次入京真的是来对了。
自打那日和洛修混熟之后,楚王就开始经常过来和洛修一起分析论证城防布局,一起画图写报告,等到最后定稿之后,楚王甚至不用桃笙带去宣政殿,迫不及待地的连夜入宫去给皇帝验看成果。
楚王跟皇帝打交道了这些年,对于这个父皇还是相当了解的,洛修根据他的指点修改了其中几处,正好符合皇帝的阅读习惯,也直直地撞进了他的心坎儿之中。
楚王见皇帝满意才放下心来:“阿笙的父母在代国王城整整待了六年,的确知道得不少。只是有很多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没法子画不说,也很难写出来。”
皇帝听了以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然后过了两天,吏部突然颁发了对于洛修的调令。
由原本的八品教谕任为七品都指挥使司断事司副断事,借调兵部供职。
没过几日,京中都听说了洛家夫妇回京这件奇事。
众人纷纷都道,这对夫妻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大德,当年从育婴堂中白捡了这么好的一闺女不说,在外流落还治好了身上的顽疾,有了一对双生胎儿女,如今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落下,从前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地方教谕,如今成了七品京官,简直堪称传奇!
也因为这个传闻,桃笙不自觉的身上又加了一层幸运属性,现在出门之时,不少人看她就像在看一个移动的四叶草差不多。
桃笙甚至有一次在跟卫先生出门去茶馆的时候,听到那说书先生在台上挥舞双手说得起劲儿。
洛大人的琴声功效奇特,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功效上可以助力发财,还能让龙体康健,万岁长青,让周围的人运气大增。
毕竟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献给了宫中的皇帝,桃笙能给皇帝提供专属服务,便是最好的琴师的证明。
台下观众纷纷表示,这说书先生讲得实在很好,这年头这样紧跟时事又求真务实的说书先生不多了。
没过多久,这位说书先生也发了家,被更好更赚钱的平台给请走了,这也就间接证实了传言,桃笙能平等地给身边每一个人带来财运。
此乃后话。
洛家父母住进季宅之后,一家人相处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苏宛和苏嘉姊妹两人交流过后,才知道文远侯府侯府竟然是这样不地道的人家。
苏宛对着桃笙感慨,她一听说桃笙是侯府千金还曾有过一瞬间的欣喜,觉得桃笙的命终归不是太苦,这样高贵的人家应该是内仁外义,最通事理的,再没想到找回桃笙第一时间不是接她回家,而是百般嫌弃。
当初又不是桃笙自己走丢的,是他们自己府里驭下不严,做事荒唐,才弄丢了桃笙。
桃笙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没事的,这样就很好。”
如果那些人当真对她很好,她也没有理由不回去。
可侯府那一摊子事不是她能够解决的,前头支持太子后来支持睿王,还越陷越深,自己回去只有操不完的心。
况且她现在有洛太师给的一栋宅子,洛昕给的两间铺子,皇帝赏的两个庄子,楚王送的一处园子……没准比沈裕手里还有钱,这些年没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这会儿回去少不得还要倒贴。
不划算。
苏宛还是有些遗憾:“咱们家里终归只是普通人家,远比不过侯府富庶,若是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如今十里红妆风光嫁入令国公府的人应该是你。”
桃笙笑了笑:“没关系,我愿意。”
物质上的确是稍逊一筹,但是精神上富足,比什么都重要。
况且她也压根不想嫁给关暮云这个拎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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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洛家的安定祥和,文远侯府近来却遭遇了一片兵荒马乱。
沈家没有钱,朝廷又催得紧,沈老夫人因为缺钱的事情着急病了,又为了保住沈裕爵位出了好些私房钱,病得又重了好些。
沈裕原本也是想依着沈若锦的说法快些来找桃笙的,如今老夫人病了,他也没心情再跟桃笙斗智斗勇,在家侍疾又耽误了一些时日。
如今沈裕听说京中之人都在传桃笙的养父母回来,还住进了季宅,和桃笙住在了一起,觉得这事情不能再继续拖了。
当初桃笙不认回沈家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养父母没有孩子,一个就是养父母如今又故去了,所以自己必须留在那边给养父母一个交待。
可事到如今,洛家夫妇不光人好好的回来了,而且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这两件事情都站不住了脚,所以现在他想要认回桃笙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算是这个官司打到了御前,沈裕觉得,自己也是稳赢的。
想到了这一层后,沈裕有了信心。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沈裕一早就出了门,前往内城季宅拜访。
第60章 060
短短几日的时间内, 洛修和楚王关系突飞猛进,简直就要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
两人的经历都的确有些相似,有一番干事业的决心, 却多年来阴差阳错怀才不遇,未能施展心中的抱负。
而且洛修情商更高,楚王表示虽然这位洛大人稍显迂腐了些,但说话起码不像外甥季晏明那般噎人, 更重要的是, 洛修已经对自己有所表达,不管女儿支持谁,站在哪里,他就会跟着站在哪里!
楚王那个激动啊!这真的是自己的人!他的阵营又有所扩大。
如今他现在翰林院有人,兵部有人, 太乐署有人……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楚王日日往季宅跑, 来找洛修说话,且一日比一日来得更早了些。
这日清晨, 桃笙还在正院陪着父母姨母用早膳之时,门房过来通报, 文远侯沈裕也来了, 询问桃笙这会儿见不见。
桃笙眼看着就要到出门上衙门的时间了, 刚刚想说不见,洛修却抢在了前面:“这不就是阿笙的生父吗?”
苏嘉应了声“是”。
洛修道:“这个时候来, 怕是听说我们回来,特意过来的, 见见吧, 也是个礼数。”
桃笙也知道,洛修这人其实很不错, 但因为从前是地方县儒学的负责人,前些年来一直都一直跟一些先生学生打交道,性格相对迂腐。
如果不让他见上一面,想来也不会安心。
“也成。”桃笙道,“那就见见吧。”
楚王今日来得比往日更早了些,因为他是季宅常客,跟小凤关系又好,每次走得都是绿色特殊通道,连通报都免了,紧跟在沈裕其后就走了进来。
沈裕今日过来,主要还是想跟桃笙单独谈一下,接下来如何认回侯府的问题。
如今桃笙是御前红人,还有了楚王这个靠山,所以自己肯定不能像从前那样强势,这次姿态需要放低一些,也可以给一些自己本来拿不到的利益许诺,比如说洛昕那边的嫁妆,反正自己也支配不了,画个空头的饼,到时候让桃笙去找洛昕自己去要就好。
结果让沈裕没想到得是,今日的季宅不同于以往的冷清,竟会有这样多人。
有从前也算是熟人的苏嘉,有洛家夫妇,桃笙也没有出门,甚至还有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楚王。
看来除了季晏明之外,这家里人都到齐了。
沈裕心里当即有些不好,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来:“桃笙,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可我实在没什么话要跟你说,再说方才让门房请你进来得人也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想要见你。”
沈裕平日里对桃笙不想回府一直没什么感觉,最多也是觉得桃笙年纪轻,不识好歹,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一定会哭着喊着求着要回来。
但是这会儿听到桃笙唤洛修“父亲”,这样温柔,这样情真意切。
沈裕从来没想到,桃笙对养父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沈裕稍加判断一下,既然是洛修让他进来的,如果不跟这位洛家家主说两句话,那很有可能会再度被桃笙请出去。
他冲着洛修点了点头:“自打听说你们来了京城之后,我一直想着登门拜访,只是这段时日家中母亲病重,在家侍疾难免忙碌,所以一直没能得空过来。”
“家里老人身体不便,这也无妨。”洛修表示理解。
沈裕继续道:“当年府上一着不慎,丢了桃笙,一直想跟你们交涉,请桃笙认回来,但因为你们出了意外,所以一直也没有机会再谈此事。这次过来,也是打算同你们商议一下,让桃笙早些回来认祖归宗,家中母亲也好心安,还望你们也能体谅。”
洛修没想到沈裕这般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是这样的一番话,把所有人都整懵了。
楚王是这里唯一一个不知情的,听了这番话大脑宕机,整个人端着茶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只有因为太过惊讶不断张大的嘴巴显示了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
听这意思,文远侯沈裕才是桃笙的亲生父亲。
那么这件事沈裕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知道了还一直不把桃笙给接回去?又为什么今日突然来接人呢?
话说回来,上次沈裕借着见他的名义过来,他后来想想觉得怎么都蹊跷,也难怪关家竟然会请沈家帮着睿王保媒,原来关窍在这儿。
想到这里,楚王瞬间觉得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如果当初桃笙看在沈裕这个生父的面子上应了此事,睿王真的得逞,桃笙成了睿王的人,季晏明也跟睿王成了姻亲,他就要失去手下唯二的两张牌。
想想都让人后怕。
桃笙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上次沈家梗着脖子想要把她认回家中还是两三年前的事,为得就是帮沈若锦应了长兴侯的亲事,自从上次闹掰之后,沈家已经两三年不再提这件事情了,怎么好端端的这会儿突然又出现了?
沈裕这人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也绝对不会是什么良心发现想把自己认回家中,桃笙结合时事稍稍一向,就知道可能是因着户部的事情。
沈家恐怕这是缺钱了以后才想起自己来了。
昨天自己还跟苏宛在那里盘算呢,如果认回去享受不到什么好处不说,没准还会倒贴进去好多东西,没想到这会儿一语成谶。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洛修的解决范围,桃笙淡淡道:“当初在德馨堂中不是都说好了,要各走各的吗?怎么,这才两三年的功夫,侯爷就忘了?”
“但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沈裕道,“总让你流落在外,名不正言不顺的寄人篱下,我于心难安。”
“于心难安?”桃笙讽刺地笑了笑,道,“也好,既然这么想,那我就回去吧。”
洛修和苏宛不明就里,苏嘉紧紧皱起眉头。
沈裕看着这样反常的桃笙,大大吃了一惊。
没想到今日的桃笙竟然这样的好说话。
难道当真是因为看到养父母回来之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所以有了其他想法?
楚王跟桃笙厮混的时间长了,看表情就知道这是桃笙要爆发的前兆。
想来两方因为这件事情从前闹得很僵,桃笙宁可放弃侯府千金的身份也不回沈家去,可见其中事情不小,桃笙跟文远侯府可谓是积怨已深。
所以桃笙这话应该只是说说而已,前面应该还有一个大坑等着沈裕。
“只是现在我手上的资产,都是户籍还在洛家的时候得到的,所以在认回侯府之前,我必须做一些切割和变更,将这些留给我的养父母,等到事情都办完以后,我就跟你回去。”
“那不成!”沈裕狠狠地一拍桌子。
他今天认桃笙是为了什么?为了把她认回去找气受吗?
当然不是。
不过就是为了用她的财产渡过此次的难关罢了。
这会儿桃笙却要把这些东西留给洛家夫妇,这又如何使得?
桃笙道:“我这些日在国子监,身边有教律法课的先生,闲时也会弄些律法书来看,我的做法是完全合理合法的,为何不成?”
沈裕又气又急:“我听说你有两处庄子是皇上赏赐的,还有一处宅子是你外祖送的,这种东西怎么能够随意变更?再说了,如今家中还欠了七八万两户部的银钱,期限只有三个月,家里其他几个孩子都出力了,难道你要袖手旁观不成?想要报答养父母的恩情有很多方式,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
桃笙都动用自己的关系让洛修去兵部就职了,而自己这个亲生父亲仕途不顺,桃笙却从来没有想过一丝半点的帮助,这对洛家来说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把这些资产都给他们?
这对养父母究竟给桃笙灌了什么迷魂汤?
洛修这会儿算是听出来了,这人根本不是为了认回桃笙,而是盯上了桃笙手上的资产和银钱。
可是他也不想想,桃笙这些年来有多么的不容易。
从无依无靠的小镇姑娘来到京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能够得到这些东西,一定是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艰辛和汗水。
侯府根深叶茂,这些年这么多积攒,欠了钱后不想动用老底就要拿桃生来顶缸,连一个年轻女孩儿的东西都要算计,算什么东西?
苏宛也生气道:“这些都是桃笙自己得来的东西,我们是不争气,没给女儿留什么,但起码有底线,不会再厚着脸皮要女儿的东西。这些宅子庄子不管桃笙日后带着嫁人也好,自己留着傍身也罢,我们都不会置喙。”
“你们秦县来的,哪里知晓京城嫁女的规矩?”沈裕对这对小县城来的夫妻嗤之以鼻,“在我们京城当中,最好的嫁妆就是一个高贵的出身,若是出身不好再多贴嫁妆,那就是倒贴,会被看不起。京城里那些娶了商户人家女儿的,不都被人说三道四吗?反正桃笙迟早都是要嫁人,倒不如把这些钱留在娘家,有个依靠,到时候沈樾和沈辞他们念着姊妹的好,遇事都能帮上。”
桃笙还是第一次听说,带太多嫁妆会被瞧不起,那为什么沈若锦出嫁的时候嫁妆少,那个号称此生挚爱她的男主关暮云要满世界帮她淘换嫁妆?
这是把她当傻子哄呢?
苏嘉听不过去了,直接揭老底道:“当初桃笙刚来京中之时,你们怎么对她的?我都听青杏说了,每逢桃笙去到你们家,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会把所有的错都算到桃笙头上,那个冒牌货什么都是对的,受委屈的每次都是桃笙,我就问你们凭什么?不就是因为沈若锦当时更风光,要参选东宫伴读,你们想巴结东宫,所以才会事事顺着沈若锦,对我们桃笙不闻不问!”
洛修这几日和桃笙交流得少,对于沈家之人行事没有多少认知,此时听了这些话后,洛修才知道,文远侯府竟然都是一些这样的人,难怪桃笙方才根本见都不想见。他恨恨地瞪了沈裕一眼:“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实在荒唐至极!”【1】
紧接着。洛修便连珠炮儿般的骂起了沈裕,还是非常狠的那种痛骂。引经据典,条理清晰,桃笙莫名的想到了《三国演义》电视剧中的诸葛亮骂人的气势。
已经石化的楚王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这养父以前是什么来历?”
战斗力这么强,比起朝中言官丝毫不弱。
桃笙道:“从前是秦县当地的教谕,管得就是教化训导。”
专业对口!
沈裕想要辩解,却发现这里都是对方的人,所有人都站在桃笙这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想为自己说上句话。
这场景太过似曾相识。
从前也是在德寿堂中,老夫人坐在堂上,自己和沈家兄弟坐在下面,逼着桃笙回头逼着桃笙成婚,而因着洛昕的缺席,桃笙也是形单影只,孤军奋战。
而如今时移世易,他和桃笙换了位置,才体会到这个女儿当初的艰难。
事到如今,沈裕才觉察了当初的失算,放掉了桃笙无疑放掉了家中最大的依仗,而事情也开始逐渐偏离,变得不受控制。
从前的沈裕总觉得洛家夫妇已经没了,笃定了自己就是桃笙唯一的父亲,有几分有恃无恐的意思,可现在那对夫妻回来了,自己反而不名正言顺,至少在户籍档案上,桃笙如今依然还是他们的孩子。
最后的沈裕几乎可以用溃逃来形容。
楚王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再没了跟洛修说话的心思,感慨良多的楚王回家之后长吁短叹,看得楚王妃不乐意了,建议让他如果没事就出去转转,省得在这里左叹右叹惹得人心烦。
楚王也正好觉得在家憋得慌,就直接去了衙门找季晏明。
以前季晏明在翰林院,现在去了临时成立的出使小组,楚王去翰林院扑了个空后,也是转了好几圈才在鸿胪寺中找到了他。
季晏明昨晚熬夜了,现在正在处所中休息,这也方便了楚王和他的单独他话。
季晏明看楚王长吁短叹的样子,心中奇怪:“殿下心中可是有事?”
楚王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大业”,今日这般颓废的来找自己,难不成又是在皇帝那边出什么岔子?
“这倒没有。”楚王叹气道,“就是我刚才知道了一件事情。”
说罢,楚王奋力往桌上一拍,“这样的大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季晏明:……
瞒着你的事情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季晏明不说话,默默看着楚王等待他的继续。
楚王“嗳”了一声,以手掩面:“我们阿笙的命真的是太苦了。”
季晏明听了“我们阿笙”四个字微微皱了皱眉头:“殿下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也是刚刚沈裕去家里闹了一场之后我才知道,桃笙竟然有这样的生身父亲,从前的时候待她半点不好,现在看她过得好了,开始算计她的房子铺子,什么玩意儿?”
季晏明微微一怔,再不想竟然这事摊开在了楚王跟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家里有养父母和姨母都在,想来桃笙应该没有吃亏,只是沈裕这样上门来闹的事情,自然不能轻轻放过。
季晏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和桃笙都不想沾上那边,这件事情还要烦请殿下暂且保密。”
“你放心,我不是那不知轻重之人。”楚王道。
桃笙身世如此不幸,他心疼到不行,肯定不会给她添乱。
不得不说,楚王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季晏明对楚王的好感又进了一层。
“多谢殿下。”
这件事情过去不久,京中很快就传出了新的风声,沈裕强闯季宅,当着楚王的面大闹了一场,只是具体事由和结果都不清楚,但结合如今沈家境况不难得知,大概率是借钱无果,所以生气撒泼。
沈裕去季宅里面闹上一通,按理说是没人要管的,但是强闯这件事就有些不好说了。
这毕竟是皇帝赏赐的宅子,据说在门房值守的人还是当年内廷司配备给季家的,沈裕这么做多少是有点不尊重皇帝。
况且那日楚王也在季家,虽然人家楚王现在没落了,但毕竟也是亲王,这沈裕当着楚王的面还能闹起来,说明根本没把楚王放在了眼里,也是另一种不敬尊位的表现。
更重要的是,听说那天在季宅的人还有桃笙,京城百姓如今都知道,对桃笙好跟她亲近会变得幸运,那么跟她交恶大概也是会影响自己运气的。
一时之间,京中众人对文远侯府感觉都变得微妙了起来,自发的疏远了沈家,原本沈裕在朝中就没几个交好的朋友,现在越发的少了好些。
沈裕听了这事又是一阵生气,觉得是那季家家里治下不严,这点小事传得满城风雨。
而且这些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吵架是真的,闯门不是真的,楚王在是真的,但是自己跟楚王吵架不敬楚王是假的。
沈裕也觉得这次传播的人是个高手,这么虚实相接把人带了进去,偏偏连否定都难。
如果在官场上混,想来也是个难玩的主儿。
沈裕眼下没辙,只能回家去跟老夫人商议。
“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我们也该公开桃笙身世了。我那日是真的没想去闹事,只是想跟桃笙好好说一说,把她认回来。”
只有公开了桃笙身份,大家都知晓了此事,才能说明自己那天不是闹事,而是真的去找女儿,所有流言才能不攻自破。
况且现在公布桃笙是自己的女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沈裕还是有些心动。
沈老夫人却还有顾虑,觉得桃笙这样的性格,如果不提前打好招呼说好了要公开,很有可能事件走向会变得不好把控,若是桃笙直接来个鱼死网破,把沈若锦不是亲生女儿的事情捅出去,到时候更加不好收场。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毕竟现在沈若锦已经是关家世子夫人,如果让关家知道沈若锦甚至不是自家女儿,那恐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这一层也是他们现在不得不去顾虑的东西。
也因为有了这些顾虑,这个议题也只能搁置,又是一天一天地拖了下去。
= =
宣政殿。
和恩公主今日过来皇帝这里请安,正好遇上桃笙也在,正在弹一首清新中带着点舒缓的乐曲。
和恩公主听得比皇帝还要入神:“大人的琴声真好听。能从茫茫人海中选定洛大人进太乐署,父皇也当真是慧眼如炬。
皇帝听到和恩一句话把自己和桃笙都夸了,当即高兴起来:“你今日嘴怎么这样的甜?说罢,又想求些什么事?”
“瞧父皇说的,我不过就是听到这样美的琴声,真情流露,有感而发罢了。”和恩公主笑道,“不过既然父皇都这样说了,我不求些什么,反而不妥。我打算近日在宁园当中办一场赏花会,想要邀请桃笙,又怕她忙碌,还要顾着父皇这边,所以有些犹豫。”
“那就准洛大人一天假,也跟着去宁园转转。”皇帝好说话道,“我都听说了,洛爱卿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日日不是在国子监就是在太乐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正好这次也是赶巧了,就让和恩带你出去看看也好。”
和恩公主没想到,自己不过随便一说,事情就进展这样顺利,而且父皇痛快答应的出发点还是因为心疼洛桃笙,果然是当成了自己人。
和恩公主走过来,亲热地挽住桃笙的手臂:“这会儿都有了父皇的恩典和允准,你可一定要来。”
桃笙并不排斥这些聚会赏花的事情,只是因为最近实在有些忙,所以没怎么出去过,这会儿既然皇帝都说了,她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多谢陛下和公主,我一定去。”
又过了两日,房氏也收到了来自和恩公主的帖子。
请大家三日后前往宁园参加赏花会。
房氏觉得有些奇怪,对着送信之人问道:“我上次还听夫人说过,和恩公主的赏花宴定在了十八那日,怎么这会儿突然提前了两日?”
她很确定,关夫人前几日提到的,并非这个日子。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诈?
那送信的嬷嬷是关夫人身边的老人儿,知道得事情不少:“这次公主可是请到了太乐署的那位洛大人呢,可洛大人十八那天有事,所以和恩公主便为了她改了日子。”
房氏当即来了精神:“哪个洛大人?”
“还能有哪个洛大人?”嬷嬷笑道,“就是那个御前最得脸的洛桃笙,洛大人。”
房氏笑了起来。
她这些天一直在思考,有哪个合适的场合可以捅出去沈家那件事情,却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和恩公主会制造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多谢嬷嬷费心送帖子过来,劳烦嬷嬷代我告知夫人一声,我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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