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姩回到杏和院, 身上的戾气依在。
月兰见此,放低了声音禀报:“姑娘,汤都送去了。”
魏姩淡淡嗯了声, 走了几步才道:“以后隔两日送一次。”
月兰:“是。”
冬尽正要随魏姩进屋,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 待她站定,只听风十八小声问:“姑娘怎么了?”
冬尽脸色暗沉的摇摇头。
风十八到底是太子的人,这些事若没有姑娘点头,她自不会说。
就在这时, 却听魏姩的声音传来:“十八在外面?”
冬尽便带着风十八一起进了寝房。
“姑娘,十八在呢。”风十八道。
魏姩坐在榻上, 看她半晌后,问:“有没有一种毒, 能让人犹如浸在水中, 冰凉刺骨?”
她对毒药一无所知, 只是心中戾气着实难消,极需要宣泄,才会有此一问,问出口时她并未抱多大希望, 却见风十八点头:“有啊,寒骨散, 中毒者会犹如全身堕入冰窖, 痛不欲生, 此毒诊不出来,会呈风寒侵体的脉象。”
魏姩直起身子, 眼睛一亮:“可能买到?”"
风十八摇头:“外头买不到。”
魏姩肩膀慢慢地沉了下去。
“不过,我有啊。”
魏姩一喜, 抬眸看向他风十八,后者冲她眨眨眼,道:“这是宋大人最新研制出来,用来审犯人的,我前些日子才去买的。”
说完她在身上摸索一阵,挑出了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魏姩:“此毒外头绝对买不到,二十两银子,童叟无欺。”
魏姩盯着白色小瓷瓶,未加思索:“冬尽,给钱。”
冬尽向来对钱财管的紧,这回却是一声不吭的就去取钱,风十八正疑惑间,又听魏姩道:“若请十八去下毒,需要多少银子?”
风十八一愣:“给谁?”
魏姩眼底闪过一道寒光:“魏凝。”
风十八略感讶异。
那不是姑娘的胞妹?
不过随即她就想到了香山亭的事,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但
风十八还是很好奇,凑上前问:“姑娘,我能问问缘由吗?”
魏姩犹豫了一瞬,看向冬尽。
冬尽得到示意,简言意骇的将原委道来。
听完,风十八唇角的笑意霎时就消散了,她蓦地起身就往外走,掀起一股清风:“这单生意不要钱!”
魏姩还未来得及开口,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收回视线,掩下杀意。
这次,就当她提前讨的利息。
冬尽捏着银子,几番犹豫后,艰难问道:“姑娘,三姑娘她为何…”
家主夫人偏心的厉害,姑娘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所幸大公子与三姑娘与姑娘亲近,这日子也才没那么难熬,她实在想不通,三姑娘为何要那么做。
魏姩看向她,许久后才道:“你将月兰叫进来。”
冬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应下后,忙将银子放回原位去叫了月兰。
“有些事,我需告知你们一二。”待两个丫鬟并肩立在跟前,魏姩才沉声道:“我与魏家嫡系,包括家主,永远不会是一家人。”
闻言,冬尽月兰皆面露震惊的抬头。
“至于缘由,日后你们自会知晓。”
魏姩此时并没有打算说的太多,倒并非不信任冬尽月兰,而是很多事如今还无从说起。
好在冬尽月兰二人对魏姩绝对的忠诚,即便眼下不知缘由,只要魏姩吩咐了,她们自铭记于心,不会有任何异议-
黄昏时分,风十八赶在晚饭时回来了。
走时一身煞气,归时扬眉吐气。
一看便知,事情成了。
果然,不待魏姩问,风十八便凑到她耳边道:“我加了量,起码得折腾六天。”
魏姩闻言笑了笑:“多谢。”
风十八摆摆手:“惩奸除恶这种事我喜欢干!姑娘下次记得还找我,不收钱。”
魏姩心念一动,顺势道:“我还有一桩事,想请十八相助。”
“姑娘吩咐。”
风十八接过月兰递来的碗筷,顺口道了句谢。
魏姩轻声道:“我想请十八帮忙指点一个人的武功,无需多高深,胜过现在就成。”
风十八夹菜的动作一滞。
这个忙有点超出她的权限范围,但苏妗姐姐说了,只要是姑娘提出的,即便再不寻常,也不必急着拒绝。
于是,风十八道:“我得先见见这个人。”
她得抽空回趟别院请示请示。
魏姩当然说好。
“不过在这之前。”魏姩又道:“我想请十八这几日帮我保护一个人,当然,我会付银子。”
若是前世,她定拉不下脸三番两次麻烦人,但如今她觉得只要是可行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呀好呀。”
风十八这回答应的十分干脆。
接下来,魏姩便与她仔细商讨了一番,风十八听完,要了个非常熟悉的价:“十两,外加五套衣裳。”
魏姩:“”
“二十两!十套衣裳!”
不是她钱多没地儿花,而是那个价格对她很不吉利。
风十八一愣后,一脸郑重的放下碗筷:“我保证出色的完成任务,绝不让五公子少一根头发丝!”
不知缘由的冬尽月兰:“”
她们从来没见过像姑娘这样谈生意的。
天边最后一丝光消失,魏姩等到了秀灵院的消息。
魏凝突感风寒,郎中刚进府。
魏姩彼时正在书案前练字。
她的字是魏恒手把手教的,无形中带了些他的笔风,她想将魏恒的痕迹消除。
所以
魏姩面前放着的是太子那张龙飞凤舞的纸条,褚曣的字与魏恒的字截然不同,后者俊逸工整,前者狷狂大气,她想要快速抹掉属于魏恒的笔迹,练褚曣的字是极好的选择。
虽然只有寥寥几字,但她也能试着推敲笔风,不必全然模仿,只需要与她原先的字大不相同即可。
冬尽来同她禀报的时候,她刚好练满一张纸。
冬尽看着纸上的字眉心直跳。
姑娘原先的字很是漂亮,缘何要练这种张牙舞爪的字?
不过她也没多问,上前替魏姩换了新的纸张,开始研磨。
于是,她就眼尖的瞥到了那张熟悉的纸条。
冬尽手一抖:“”
姑娘练的是太子殿下的字?!
姑娘是真的心悦太子殿下?!
魏姩发觉她的失神,大约能猜到她的想法,她顿了顿,到底还是没解释。
她又练了约一个时辰才放笔,这个时候秀灵院灯火通明,郎中也已经来了好几个,可对魏凝的‘病’束手无策。
不论脉象还是症状,都是风寒侵体,可魏凝已经裹了好几床棉被,还在止不住的发抖,汤药灌下去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郎中也换了一茬又一茬,依旧不见成效,乔氏急得哭着叫魏文鸿去请太医。
可这个时辰宫门早已落钥,如何请太医,且就算是白日,魏家如今的地位,也难以请动太医来给家里的姑娘诊治。
魏姩听到这里后,心满意足的睡了一个安稳觉。
次日,她带着冬尽‘着急’的去探望了一番,魏家其他人心系魏凝的‘病情’,也没什么空搭理她,她做足了姿态,就施施然离开了。
这才第一日呢,还有的受。
刚刚好,五日后,就是科举的日子。
魏姩曾还想着,乔氏会不会因为魏凝的‘病’,腾不开手对魏裎下手,但很快,她就知道不可能。
魏凝‘病’倒的第三日,乔氏寻了个由头发难,魏裎受了家法,在祠堂跪倒半夜才被放离开。
是阿良到祠堂接的人,他搀着魏裎回溯栢院,路过青湖边,四下无人,夜黑风高,他突然发难,将魏裎推向湖泊。
就在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掠过,将魏裎完好无损的带到了岸边,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掉。
阿良吓得一转头,就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重栩,触及到对方眼里的杀意,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一把推进了湖里。
寂静的夜里,湖面泛起一阵阵的波澜,没多久,就重归于静。
魏裎目光不明的望了湖面许久,才想起来朝救他的人道谢,黑夜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听她声音清脆:“不必谢,毕竟好几十两银子呢。”
魏裎愣了愣,便明白应该是魏姩花银子请对方来保护自己的,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听她又道:
“这里太冷了,五公子现在要去哪里?”
魏裎想了想,折身往回走:“去见父亲。”
阿良的死得有个完美的理由。
害他不成,纠缠间失足掉入湖中,这个理由就很有说服力。
果然,魏文鸿听了后,脸色顿时就变的极其难看,他压着情绪安慰了魏裎几句,让他回去后就去见了乔氏。
这一夜,有下人听见,感情向来和睦的家主与主母,吵了很久一场架。
魏姩是次日醒来才知道的。
她勾了勾唇,眼底盛着微光。
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几日,有魏文鸿盯着,乔氏没再找到机会下手,魏裎顺利的步入了考场。
魏姩望着魏裎的背影,唇角轻轻弯起。
这一次,他一定能平平安安的,没了乔氏的打压,他也必能有一番成就。
魏姩收回视线,正要上马车时,就瞥见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停下。
她身子一僵,无意识的屏住了气息。
盛安郡主府!
冬尽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后,诧异道:“盛安郡主府的公子今年也下场了。”
盛安郡主府的公子…
她的亲弟弟!
魏姩浑身紧紧绷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辆马车。
前世,她的身份水落石出,她的亲弟与齐家公子斗的你死我活,先后折损。
那年,他还未及冠。
马车车帘掀开,身着淡黄色锦衣的少年缓缓出现,墨发如瀑,眉眼如星,笑起来脸颊边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不难看出,这是位金尊玉贵,明朗热烈的小公子。
魏姩鼻尖一酸,忍不住向前一步。
但最终,理智将她拉了回来。
还不是时候。
她想。
魏姩突然转身上了马车,才钻进马车,一行泪便落了下来。
再等等,等等她,等她用最好的姿态与他相认。
冬尽发现了她的异常,迟疑了一会儿才进马车:“姑娘?”
在冬尽进来前,魏姩已抹干净了泪,只眼眶还泛着红。
“回吧。”
魏姩道。
冬尽看了眼她微红的眼角,没再追问,朝车夫道:“回府。”
今儿跟来的车夫是杏和院的人,即便看到些什么,也会烂在肚子里。
回去的路上,魏姩兴致缺缺。
直到马车突然停下,她才抬了抬眸。
“怎么了?”冬尽问。
车夫回头道:“前方有大批官兵,我们需要让行。”
冬尽一愣,忙掀开车帘看了眼,果然,只见前方一队看不见尾的官兵,正有序的迎面而来。
她刚要放下车帘,就看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面孔,她忙回头朝魏姩道:“是宋大人。”
魏姩一愣。
宋淮?
“呀!好像是太子殿下!”这时,车夫惊讶道。
魏姩:“……”
她这才想起,宋淮说过,太子殿下今日下山。
周围已陆续传来沿街百姓的跪拜,冬尽又往外看了眼,神色复杂道:“姑娘,我们得下去,后头是太子銮驾。”
魏姩:“……”
见太子銮驾,必须跪拜。
她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快下车。”
只要她跪快些,他应当就瞧不见她。
与此同时,这一路上的所有马车皆停了下来,让出中间一条道路,也陆续有人见太子銮驾,纷纷下车。
魏姩跪下前,没忍住飞快的看了眼。
前头开路的是东宫侍卫,中间宋淮高骑马上,一身肃杀之气,见着生惧。
他后方便是太子銮驾。
魏姩没敢细瞧,只隐约看到里头有一道墨色身影,便收回视线,随众人一并跪下。
队伍行驶的并不快,相反还有些漫不经心,过了好一会儿,太子銮驾才到魏姩跟前。
她屏气凝神,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么多人,他不可能发现她,且就算发现她,大庭广众下,他应当也会视而不见。
可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銮驾突然停下。
魏姩的心也跟着一跳。
但她沉住了气,始终没敢抬头。
直到她感觉到龙涎香离她越来越近,眼前被一片墨色遮挡时…
她继续装鹌鹑!
“抬头。”
太子懒散冷冽的声音传来。
魏姩终于装不下去了,她认命的抬头:“拜见太子殿下。”
褚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半晌,突然伸出手:“起来。”
魏姩将手放到他手心时,脑海里疯狂的回忆着,她近日有没有欠债,确定没有后,她的心才缓缓归于平静。
太子很高,她站起来才到他的肩膀。
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中,她莫名感觉脸红耳热,心跳也开始缓缓加速。
“在这里做什么?”
褚曣旁若无人的问,语气中透着些诡异的温柔。
魏姩:“回殿下,送阿弟去考场。”
人多眼杂,她不敢点出自己的身份,连一句臣女都不敢说。
“喔。”
褚曣淡淡道。
他突然想起苏妗说过,大庭广众下,与姑娘家太过亲昵,会有损姑娘家的名声。
“孤去抄几个家,杀几个人。”后面几个字,褚曣说的很轻,几乎是在她耳边说的:“夜里再去寻你算账。”
说罢,褚曣便放开她折身上了銮驾。
独留魏姩一脸茫然:“……?!”
算账,算什么账?
她何时又欠债了?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魏姩飞快看了眼周围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的众人,他们虽然此时不敢看,但必定知道銮驾停了的,等太子一走,铁定第一时间寻她。
届时可想而知,她与太子的传闻必定满天飞。
她是想借他的势保命,可没想把关系坐实;魏姩咬咬牙,心一狠,准备冒着大不敬趁众人还不敢抬头时,先从后方巷子离开。
可她才抬起脚,褚曣便突然转身看向她,温和道:“香山已经没有狼了,魏二姑娘日后不必再担心。”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半条静若无声的街的人听见。
魏姩:“……!”
她抬头就撞进褚曣别有深意的眸子里。
她明白了。
他是故意的!
銮驾缓缓离开,街道两旁的人也陆续起身,他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望向魏姩。
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上百道视线!
冬尽哪见过这阵仗,颤声道:“…姑娘。”
魏姩飞快低着头上了马车:“快走!”
他今天太过反常,温柔的不像个疯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魏姩心中暗暗叫苦。
他又要折腾她了!
可是这次她并不知晓她到底哪里惹了他!
宋淮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殿下方才的意思,是宣示主权还是要夜闯深闺?
第33章 第 33 章
魏姩的马车消失在街头, 议论声就铺天盖地而来。
“魏二姑娘?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你忘了,前些日子那个遍布大街小巷的传闻?”
“啊!想起来了!魏二姑娘香山遇狼,被太子殿下救了!”
“不止如此, 太子殿下还亲自给她上药,派人送她下山。”
“是啊, 太子殿下对魏二姑娘一见钟情!”
“啊?不是说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么?”
“这种事谁说的准呢,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以往不近女色那是没遇见合心意的呗。”
“是啊,方才太子殿下对魏二姑娘说话好生温柔, 看来这传言多半是真的了。”
“如此说来,魏家这回可走大运了。”
“嘶你们的重点是不是偏了?你们没听方才太子殿下还说了什么?抄家!杀人!”
话落, 周遭有一瞬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于方才截然不同的,带着惊恐的嗓音:“对啊, 抄谁的家, 杀哪个人?”
“我我记得, 太子殿下说的是,抄几个家,杀几个人”
“这太子殿下不是才下山么,怎么就要”
“行了行了, 赶紧散了吧,这可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可别引火烧身!”
“说的对极, 走走, 回家。”
“欸欸等等,我还要去给娘子买胭脂”
“这都什么时候了, 还买什么胭脂,赶紧先回家避避!”
“就是, 没看那位煞神也在么,平日里一个就叫人渗的慌,今儿这二位一同出动,那必然是要出大事的!”
“那,那成吧。
不多时,这条街上便空无一人,连小摊贩都闻风而跑了;之后太子銮驾所过之地,如恶神降世,连只狗都不敢出没。
而太子本人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还同宋淮探讨,他二人谁的名声更能止小儿夜啼,好像这是多光荣的事一般。
銮驾最先停在了张府。
张府门童一瞧这阵仗,吓的双腿发颤连滚带爬的进府禀报去了,很快,张家人就脚步匆忙,神情惶恐的迎了出来,彼时,褚曣已经负手踏进院中。
“太子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张大人领着一众人惊慌失措跪到在地。
褚曣居高临下的扫视一圈,淡声道:“没到齐吧?”
张大人一愣,也不敢回头看,只吩咐下人:“赶紧去叫人。”
几个下人忙不迭的去了后院。
张大人趁着空隙壮着胆子问了句:“不知殿下今日驾临,是有何旨意?”
侍卫此时搬了把椅子过来,褚曣掀袍坐下,懒散道:“孤听闻张大人府中失窃,来询问一二。”
张大人提着的一颗心落下大半,万分感激的谢恩:“多谢殿下,此等小事惊扰殿下实属臣之罪过。”
褚曣笑了笑:“此事是孤的人在查,可却至今没有找出贼人,孤深觉丢人,只能亲自来了。”
立在太子身侧的宋淮眉头动了动。
殿下果然还记着那五百两黄金的仇。
张大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一脸阴沉的宋淮,只能干笑。
这话他没法接啊,谁不知道宋大人是太子心腹,太子说得,他们却绝不能附和,否则惹上这尊索命煞神,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好在,管家的到来暂时解救了他:“大人,二公子不在府中。”
眼下阖府已经到齐,只剩二公子不见踪影。
张大人一听就明白了。
这不是去烟花柳巷,就是去赌场了!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扯着僵硬的笑看向前方懒散靠在椅子上的人:“殿下,犬子出门去了,这失窃案与犬子也没有关系,不如”
褚曣半眯着眼没作声,宋淮冷声道:“来人,将张家二公子带回来。”
几个侍卫恭声应下:“是!”
大约两刻钟后,侍卫带着一锦衣玉冠的公子进府。
公子约二十四五,眼下一圈乌青,眼底带着同龄人没有的浑浊,一看便知是过度纵欲所致。
平素眼高于顶,仗势欺人的张二公子在见到太子銮驾时,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被侍卫推搡到太子跟前,摔了个狗吃屎也未有丝毫不满,顺势就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参见太子殿下。”
在这过程中,他的一片衣袖不慎扫到太子脚上。
“噗呲!”
宋淮手中剑出鞘,毫不犹豫划破那片衣袖。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张二公子被吓的连忙求饶,却不知往后退,磕头时有发丝缠绕在那只墨色靴上,气的张大人恨不得上前将人拖回来。
褚曣实在忍无可忍:“宋淮!”
他没有宋淮的洁癖,但眼前这种人,他碰一下都恶心!
宋淮脚踢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冷脸道:“拖下去!”
他今天的衣裳是新的,靴子也是,他挺喜欢的,不想扔。
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张二公子拖离太子几步之遥。
张夫人看的心疼不已,却完全不敢做声。
褚曣的脸色这才勉强能看。
“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这时,张大人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已经来不及了。
“工部郎中张涪,在位七年,贪污款项共计五十万余,证据充足,判决如下!”宋淮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按北阆律法,判处张涪即刻处死,张府男丁流放以北千里,女眷一律充为官妓。”
张涪顿时就软软的趴在了地上,惊恐的抬头看着褚曣,他第一反应是想喊冤,想求情,可在看见宋淮手中的证物时,他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一时间,院中抽泣声不绝于耳。
张涪绝望之余,哑着声音求道:“太子殿下,诸般错事乃臣一人所为,家中人不知情,还求殿下”
“是吗?”
褚曣打断他。
褚曣环视众人,扫了眼一府妻妾的珠光宝气,绫罗绸缎:“他们没有受益吗?”
不待张涪再开口,褚曣又看向张二公子:“就张二公子这身,够平民百姓吃一年了。”
“宋淮,前些日子南边山洪的募捐,张大人捐了多少来着?”
宋淮:“一百两白银。”
褚曣微微俯身,看向地上的张涪:“一百两白银,还不够张二公子在赌坊一个时辰的挥霍吧?”
“你们当时怎么说的,给百姓加税?嘁,可真是会想啊。”
“现在不用加税了,抄了你们几家可以充盈国库,还可以给百姓减免些赋税,一举两得,你觉得孤这个主意怎么样?”
张涪无法辩驳,只能以头抢地。
“孤给过你们机会。”褚曣往后一靠:“既然你们都不肯捐,那就怪不得孤了。”
“张大人也不必担心身后事,你心爱的儿子,孤会送他下去陪你。”
张涪身子一颤,惊慌抬头语无伦次:“殿下,不要,流放,该流放的”
褚曣笑哼了声伸出手,宋淮将剑递过去;两个侍卫将张二公子押了过来。
“殿下!殿下不要!”张涪跪着往前几步,巨大的恐慌下,声音无比尖锐。
褚曣握着剑,抵在张二公子脖颈间,冷声道:“宋淮,继续!”
宋淮:“张家二公子张枳,于盛安十五年,掳民女残害至死,盛安十六年初至今,于胭雨楼先后害死三个青楼女子,其罪行天理难容,无赦,判斩立决!”
话落,褚曣的剑就已划破张枳的脖颈,张枳怦然倒下,双眼圆睁,带着极度的恐慌。
鲜血喷在张涪的脸上,场面有一瞬的静止,而后便是妇人铺天盖地,撕心裂肺的叫喊哭泣。
“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这是你们应得的。”
褚曣说罢,缓缓起身往外走。
宋淮接过褚曣手中的剑,上前几步立在张涪身后,反手割断他的脖颈。
血洒在前方,他的身上未沾一滴。
侍卫蜂拥而入,抄家的抄家,押人的押人,无论一府的人哭喊的多么撕心裂肺,也无法阻止张府的牌匾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张府的动静很快就传了出去,邻近几府战战兢兢,整条巷子静若无声。
褚曣立在銮驾旁,待宋淮走近,他才问:“最近的是哪家?”
“王侍郎。”
褚曣勾唇:“走。”
太子銮驾才刚停在王家门口,便有侍卫押着人到了太子跟前:“禀殿下,王家嫡长子试图逃出城。”
褚曣掀开纱帘望去,笑了笑:“跑什么,别急,孤待会儿亲自送你上路。”
“孤听说你家有个暗室,里头有好多金子,孤没见过那么多金子,带孤去瞧瞧可好啊?”
一炷香后,王家满门抄斩。
血腥气弥漫在整条巷子中,人心惶惶。
这种盛况原本少不了看热闹的人,但因为是太子与宋淮出手,许多人都不敢往上凑,但仍旧还是有一身清白又胆子大的人在张望着。
看着一箱又一箱黄金和着血气被抬出,皆是瞠目结舌。
这王大人贪的也太多了!
落得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接着,一家又一家,这下不止哪条巷子胆战心惊了,整个京城上空都弥漫着低压气息。
太子下山第一日,掀起一场巨大的腥风血雨,文武百官无不是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那两个杀神便出现在了自己府上。
只有极少数行得正坐得直的,不仅没有紧迫感,心情还颇为愉悦。
这些蛀虫,早该整治了!
消息传到魏姩耳朵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她回来后一直都在琢磨她到底何处欠债了,便不由忽略了许多,直到听闻张家出事,她才猛地想起太子说同她算账前还有句话:‘孤去抄几个家,杀几个人’
而后,便是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
她坐在厅内,呆愣愣盯着再次回来的风十八:“第几家了?”
风十八抬起手掌:“第五家。”
魏姩:“还有吗?”
风十八点头:“有哒!”
魏姩抿唇,换了个问法:“有魏家吗?”
今日出事的几家大多是前几日遭劫了的,此时她哪还能不明白前些日子那股‘东风’因何而起。
但,魏家也失窃了
虽然是她做的,但却是太子提点她的,难保不是别有他意,所以她很想知道,今日抄家的名单里,有没有魏家。
就在这时,冬尽突然冲了进来,一脸惊慌道:“姑娘,太子銮驾朝我们这条巷子来了。”
魏姩眼底快速掠过一丝异光。
若真有魏家,那她也就不必报什么仇了,魏家轻而易举就能败落了!
至于她,她也不必担心,只需去乔氏房里将襁褓找出来,她就可以保住性命。
但
会这么简单?
“前院如何?”
冬尽摇头:“没有什么动静,一切如常,夫人刚还去厨房盯三姑娘的药。”
魏姩若有所思的低眉。
今日这么大动静,魏家对此却并不害怕,那只能说明他们有恃无恐,亦或者早已料到有这一天,知道这次名单上没有他们。
果然,下一刻就听风十八道。
“没有啊,应该是冲着隔壁程家来的吧。”风十八拿起一个苹果啃的咯嘣脆。
若有魏家,殿下一定会提前通知她,安顿好姑娘的。
魏姩所有的延想散灭。
风十八看着魏姩变换的神色,补充道:“说明魏家还算清白。”
魏姩垂眸,眼底意味不明。
还算清白?
应该是聪明吧?
不过就凭魏文鸿能躲过这场祸事?
若她猜的没错,这应该跟那个幕后之人有关系吧。
他知道太子要大动干戈,所以这些年选择蛰伏,只待之后踩着阆王府与齐家高居宰相之位。
如风十八所说,太子銮驾的确停在了程家。
紧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哭天抢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重归于静。
微风将隔壁的血腥味带了过来,魏姩立在廊下远远望着。
风十八靠在红柱上边啃苹果,边道:
“四年前打了仗后,国库所剩无几,前年那场极大的瘟疫,和去岁北边雪灾,都是殿下出钱补的空虚。”
“前些日子西南山洪,朝廷募捐,那些个大人一个个小气的要死,都舍不得掏腰包,又是殿下走私库应的急。”
“若是他们当真拿不出钱便罢了,可是人家暗室里却藏着金子呢!就是刚刚下地狱的王家和李家,从里头抬出了百万黄金!要真是自个儿挣的也无话可说,可这些钱都是开国以后他们到处搜刮的!”
“还有抄的第三家,薛家,他们开了诸多铺子,却并未交够税,可前些日子朝堂上,提议给百姓加税时就数他最积极!”
“以殿下的脾气,能容他们到今日已是他们祖上积德了。”
魏姩听的很是认真,心中对太子又有了新的认知。
对今日出事的这些人而言,太子是索命鬼差,可于北阆,于百姓,他就是神明。
但是
魏姩忍不住问道:“殿下怎么那么有钱?”
瘟疫,雪灾,山洪哪样不是需要数目极其庞大的灾银,可经历这些后,他竟还那么有钱!
所以她真的很好奇,他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提起这个,风十八兴致盎然,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神秘道:“殿下的富有,无法想象!”
魏姩:“”
她确实无法想象。
所以钱是从哪儿来的呢?
风十八很快就为她解了惑:“若姑娘生在几十年前,听过樾州褚家,就不会有这个疑问了。”
魏姩当然知道樾州。
陛下当年就是在樾州揭竿而起,建立的北阆。
但,这与太子有钱有什么关系吗?
“樾州褚家当时是天下首富。”风十八扬眉道:“姑娘知道云州关家吗?”
魏姩刚要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道:“先皇后?”
先皇后,正是关姓。
“那是天下第二富。”风十八无比羡慕道。
“全天下最富有的两家人联姻,殿下作为他们唯一的后代,那就是在金山堆堆里降生的!”
魏姩:“”
冬尽月兰:“”
主仆三人都听的一愣一愣的。
金山已是前所未闻,还金山堆堆?
“可开国打仗时,需极为庞大的财力啊。”许久后,魏姩才喃喃道。
风十八冷漠一笑,伸手出在空气中点点点,点了一排后虚空划掉几个:“这不,剩下的不还是金山堆堆么?”
冬尽月兰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不约而同看向魏姩,眼里泛着某种激动雀跃的光。
魏姩:“”
看她作甚?
冬尽猛地转头看向风十八:“以后姑娘跟了殿下,殿下会不会分姑娘”
她手指在风十八刚点过的空中点了点:“一个点点?”
月兰轻声道:“半个点点也行?”
魏姩不由抬手按了按眉心。
这两个小丫头何时也成了财迷?
风十八:“”
她眼珠子一转,道:“要是成为东宫女主子,何止一个点点。”
她伸手在空中一划,握紧双拳:“这些点点全都是姑娘的!”
冬尽月兰双眼泛光的看向魏姩。
魏姩被盯的眉心直跳,忍不住道:“东宫女主子,那是储妃!”
先别提她并不想与太子有实质性的关系,就算想,那是她能想的吗?
冬尽月兰眼底的光淡了。
也对喔,选储妃是国事,且当今储妃,断然不会出在一个侍郎府!
那到时候姑娘怎么办?
能分得到点点哦不,金山吗?
太子那么有钱,就算是侧妃,侍妾,应该也不会亏待的吧。
魏姩不知两个丫鬟的思绪已经飘了多远,但被她们这一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僵了一瞬。
风十八最先发现:“姑娘怎么了?”
魏姩动了动唇,好半晌才看向冬尽:“太子殿下在街头,同我说,什么时候同我算账来着?”
冬尽闻言掐断思绪,仔细回想了一番,很快她就惊呼了声,结结巴巴道:“夜夜夜夜里。”
魏姩脸色一白。
她果然没记错!
他说要夜里来同她算账!
哪个夜里,今夜?
冬尽这回倒是比魏姩冷静的快些。
观眼下这状况,姑娘早晚得入东宫,储妃没盼头,但侧妃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于是,这日的晚饭来的比以往早些,魏姩用完饭不久,就被两个丫鬟催着沐浴,然后换了套崭新的极亮眼的衣裙,冬尽本还要替她梳妆,被她拒绝了。
若他今夜真要来,她确实该衣着得体些,但上妆倒是没必要了,没得让他以为她真的对他有什么心思。
时间缓缓流逝。
烛火下,魏姩盯着自己这身藕粉色衣裙,开始后悔了。
哪有人夜里穿这么隆重的?
这不摆明了是在等他!
再者,她突然有些害怕,因为她突然想起了他上次在狼圈外说的话。
‘下次在寝房再做这种事,明白?’
魏姩越想越觉得不成,砰地站起身走向衣柜,欲换套衣裳。
最好看起来笨拙些,叫他生不出那样的心思。
可就在她打开衣柜,在里头翻翻找找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这套就挺好的。”
魏姩手一僵。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闭上眼咬了咬唇,做足心理准备,缓和好面色才缓缓转身,可一转身就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额间撞的生疼,她不由嘶了声。
褚曣低头看着她,伸手浅浅揽了揽撞进怀里的纤细的腰身,意味不明:“这么着急?”
魏姩:“”
她咬牙:“殿下走路没声音吗?”
褚曣音色不变:“难道不是你走了神?”
魏姩无语凝噎。
好像确实如此。
“你的衣裳就这点儿?”
“好歹是侍郎府的姑娘,这料子,未免也太次了些。”
魏姩:“”
她一时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在褚曣手掌中打了个转儿,快速将衣柜门合上。
然下一刻,她就被抵在了衣柜上。
他的手掌还放在她的腰间,人却已俯身欺来,在她耳边道:“你勾引孤。”
魏姩对这话已经分外熟悉了,她试图反抗:“臣女没有。”
这回她没欠债,稍微有些忤逆的底气。
褚曣沉默了许久,淡淡道:“你转过来与孤说话。”
他们此时的姿势虽亲昵,但他并没有紧贴身她的身子,而是留了一拳的空隙,但若再保持这个姿势,他怕是连仅剩的这点君子之风,也保不住了。
他从来没有否认,也没有忽视过自己对这个女子的欲念。
魏姩也察觉到这个姿势有些不妥,她尽量轻缓的又在他手掌中转了过来。
可是
现在这样,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一抬头额头就能碰到他的下颌。
所以她不敢抬头。
褚曣低眸看着怀里的人,眸色渐沉。
欲念似乎并没有减少。
两厢沉默片刻后,褚曣的视线划过女子的藕粉纱裙:“你在等孤。”
若他没记错,这种蓬蓬软软的款,应该是宫宴级穿的?
魏姩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下意识否认:“这是丫鬟挑的。”
“嗯?”
褚曣:“有什么区别?”
魏姩:“”
贴身丫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与主子一体,好像确实没什么区别。
“孤换个问法,丫鬟为什么要挑这套?”
魏姩心道,那还不是怪你太有钱了。
于是,她如实道:“风十八说殿下拥有金山堆堆。”
金山堆堆?
倒是像风十八会说出来的话。
褚曣想了想,就明白了:“所以,你想要孤的钱财。”
魏姩无力道:“丫鬟挑的。”
“喔,你的丫鬟想帮你要孤的钱财。”
魏姩闭嘴了。
褚曣轻笑了声:“你想怎么要?”
魏姩抬头无辜的看着他。
“行,你的丫鬟想让你怎么要?”
魏姩心中一叹。
这茬是绕不过去了。
她破罐子破摔:“臣女要,殿下就给吗?”
褚曣:“那得看你怎么要。”
魏姩:“”
得,又绕回来了。
“不过,在这之前,得先清了前账。”
对于这个,魏姩已经想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得出答案,遂问:“恕臣女愚笨,不知何处欠了殿下?”
褚曣:“可听过云蚕锦?”
魏姩先摇了摇头,又点头:“似曾有耳闻。”
听闻此乃贡品,千金一匹。
“可有见过?”
魏姩坚定摇头:“没见过。”
褚曣轻笑了声,食指搭在她的下巴上轻轻抬起:“不,你见过。”
魏姩被迫抬头,眼里却满是茫然:“臣女不曾见过。”
她连金子都没见过,千金一匹的料子,她上哪儿见过?
褚曣好心提醒:“几日前,有个穿着云蚕锦的人,来过你的院中。”
魏姩还是想不到。
她没认识过那么有钱的人,除了眼前这个。
然后,太子下一句话就让她如被雷击,僵在当场。
“你烧了他的衣袖,他来找孤赔。”
魏姩当即瞪大双眼:“”
宋淮!
他那天穿的是云蚕锦?!
他是疯了吗,出来查案穿云蚕锦!
“孤赔了他五百两黄金。”
魏姩不可置信的看着褚曣。
樱唇颤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出声。
“多,多多多少?!”
第34章 第 34 章
有那么一瞬, 魏姩怀疑自己幻听了。
五百两黄金,简直是闻所未闻!
但太子又重复了一遍:“五百两黄金,你想怎么赔孤?”
魏姩震惊半晌, 果断摇头:“臣女赔不起。”
她当初就不该多那句嘴,要什么信号弹, 这是要她的命!
褚曣握紧她的腰身,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道:“孤有个办法。”
魏姩不语。
她不想听。
她就是把过往几年刺客的尸体全部挖出来埋,也远远不够!
然太子不会管她想不想听, 掐着她的下巴靠近她,给出一个主意:“用你来抵。”
魏姩:“”
虽然很不合时宜, 但她还是忍不住道:“臣女可真值钱。”
褚曣:“孤可是有金山堆堆的,你还可以更值钱。”
魏姩皮笑肉不笑:“臣女要不起。”
五百两黄金她人就没了, 还要更多, 她骨头渣子怕是都不剩了。
褚曣笑了笑。
他发现了, 这女子在他面前越来越大胆了。
都已经学会忤逆他了。
他低头瞧她片刻,突然俯身将人拦腰抱起。
魏姩吓的惊呼了声,身体腾空的一瞬下意识攀住褚曣的肩膀。
“殿殿下。”
察觉到褚曣往床榻的方向走去,魏姩才是真的吓到了。
虽然曾在别院她是有过这样的准备, 但若因这件事把自己搭进去,委实不划算。
褚曣几步便到了床榻, 却并没有将人放下来, 而是让魏姩坐到他的腿上。
二人有过几次亲昵, 但像这样如恋人亲密无间的姿势还是头一遭。
魏姩搭在他的肩上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身后就是温软的床榻, 魏姩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先前在别院她没想过反抗,是因为太子名声太过骇人, 只要他想要,容不得她拒绝,但现在
她想试一试。
“殿下臣女”
褚曣的唇离她只有一拳之距,闻言停住动作,嗓音沙哑:“嗯?”
魏姩屏气凝神,鼓起勇气:“可不可以,换一个?”
褚曣眼底划过一丝幽暗。
她以为,他现在要做什么?
良久,褚曣意味不明道:“你想换什么?”
魏姩因过度紧张长睫不停的颤着动,龙涎香不由分说的将她密不透风的包裹,压的她气息极其不稳,但她还是轻声开口:“除了这个,都行。”
褚曣能感觉到怀里女子的颤抖,却继续欺身,压着她道:“可除了这个,没什么够抵。”
魏姩心中一凉,果然还是拒绝不了吗。
她无意识的抿紧唇瓣,试图再挣扎一二,却听褚曣道:“先容孤讨点利息。”
她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唇便被堵住了。
而奇怪的是那一瞬间,她想的竟然是,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她,以往他都是等她先去碰触他。
很快,她的这点儿思绪就被淹没了。
因为他撬开了她的唇。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唇舌碰触到那一刻,魏姩的身子就软在了他的怀里,伴随着一声极小的轻吟声,也是这点轻吟让接下来的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他好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吞进去。
魏姩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肆虐,只能窝在他的怀中任他为所欲为。
但太子虽说情动,却还是很克制。
至少,他的手从始至终都在她的腰上。
有好几次,那只手微微往上,但最后他都克制住了,只更加用力的掐住她的腰。
反倒是唇瓣分离的那一瞬,魏姩的身子微微颤着,气息极为不匀,甚至还无意识发出一声低吟。
褚曣盯着人瞧了一会儿后将她轻轻揉进怀里。
从几次亲吻间他已然知晓,她这副身子太过敏觉,当真是经不得一点撩拨。
太子闭上眼浅浅吸了口气。
世人皆知他疯癫成性,行事不按常理,便是今夜真的要了她又如何,那点仅剩的君子之风,不要又如何。
况且夜闯香闺,怀里还拥着温香软玉,哪还有什么君子可言。
要不,就这么要了她。
但最终,褚曣还是没再继续,反而将手掌落在那纤薄的肩背,轻轻拍着无声的安抚。
人早晚是他的,何必急在这一时。
宫中要验身,若非不容于当今世俗。
这个女子,他想多给她体面。
魏姩在他的安抚下很快就清醒,她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抵在后腰上的坚硬,脸霎时烧的一片通红,她却半点也不敢动,更不敢抬头。
想起方才自己的反应,实在羞臊的厉害,她干脆就埋在他怀里装鹌鹑。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才传来太子淡漠的声音:“勉强能抵一百金。”
魏姩心中一跳,缓缓抬头看他。
这就能抵一百金了?!
她的目光不受控的落在他的唇上,若是这样她能付得起!
褚曣低头就看到女子水眸中带着微光盯着他的唇。
褚曣:“”
她真的很会得寸进尺!
“停止你荒唐的想法。”
太子凉凉道:“若未经孤同意,就敢亲孤”
话音蓦地被女子柔软的唇打断。
褚曣睁着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敢置信。
她的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
是笃定他不会真的要了她?
魏姩是个很好的学生,经太子亲身教学过几次,她不再如初时那般不知所措,已学会轻柔的在他唇瓣上缠绵。
于是,褚曣缓缓闭上眼享受着。
过了好一会儿,魏姩才慢慢离开他的唇,先斩后奏后忐忑问道:“再抵一百?”
对上女子小心翼翼的目光,褚曣笑意不达眼底:“就这?”
魏姩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还没来得及求饶,就是熟悉的天旋地转,人被压在了床榻上。
“殿下”她吓的立刻要伸手去推,双手便被他拽住压在了头顶。
而后便是更加凶猛的侵略。
这一次,太子不知是失控还是有意吓唬人,那身藕粉色的衣裙不知何时被解开,衣襟褪到肩上,露出雪白诱人的锁骨,和脖颈上同色的小衣绳带。
温热的唇落在上头时,魏姩被逼的红了眼,忍不住轻泣求饶:“殿下”
褚曣并未立刻停止,在那片锁骨上咬了咬,留下一个晃眼暧昧的齿痕,才抬头看向眼角挂着泪的女子,哑声道:“还有三百金,要孤继续?”
魏姩慌忙摇头,带着点点哽咽:“不要。”
太子有心要让她长个教训,手上力道半点未松:“你自己招惹孤的,如何又不要了?是觉得孤不会真的要你?”
“殿下,我错了。”
魏姩知道那点小心思被看穿,乖巧的示弱。
女子长睫上沾着泪花,我见犹怜。
然此情此景,这般模样却最能激发男人的施虐欲,太子一手按住她的双手,一手握紧她的腰身,俯身道:“再求求孤。”
魏姩听出他语气中的松动,心知有望逃过这一劫,声音愈发的轻柔:“殿下,我错了,饶了臣女,求求你。”
女子娇软的哀求叫谁听了心都要软半截,太子却无情道:“还不够。”
魏姩抿着唇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褚曣瞧着她这幅模样,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底闪过一丝异光,低声道:“唤声哥哥听听。”
魏姩的脸霎时就红了个透。
虽然她未经过□□,也知道此情此景,这声哥哥是什么意思。
通俗来讲,就是情哥哥。
这要她如何唤的出口!
太子先前不是从未碰过女子么,怎会在这事上如此熟稔!
“不唤?”
褚曣皱眉,俯下身:“那孤继续了。”
魏姩吓的面色一变,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再继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情急之下,樱唇轻启:“哥哥。”
褚曣的唇停在她锁骨上方。
他眼底幽色更深了。
原来话本子上的不是假的。
听着女子这声‘哥哥’,确实会增加欲念,想将人吃干抹净!
怪不得话本子上的床笫之事时,都会逼女子这般唤。
“再叫一声。”
魏姩被逼唤了一次已是羞臊难安,只恨不能赶紧逃离,可他却还是不放过她。
她咬咬唇,眼中泛着泪。
罢了,都已经叫过了,再叫一次又不会少块肉,总比他真的
强行逼自己想通后,魏姩再次开口:“哥哥。”
好在这一次太子满意了。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抽身时还将她的衣裳拢好,弯腰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下不为例。”
魏姩点头如捣蒜。
她再也不敢了。
疯子到底还是疯子,惹不起。
没了太子的桎梏,魏姩飞快起身理好衣襟,就要离开:“臣女告退。”
生怕坐在床上的人反悔似的。
褚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轻轻嗯了声。
只见那抹蓬蓬软软逃也似的离开,过了没多久,又慢慢地的挪了回来。
太子压着笑意等她开口。
许久后,魏姩轻声道:“殿下,这是臣女的房间。”
太子终于没忍住,低笑出声。
魏姩本就羞的面红耳赤,被他这一笑,感觉人都要烫没了,但她不敢再放肆了,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孤以为,你要孤留宿。”
魏姩:“”
她疯了都不会叫他留宿
褚曣见她垂着脑袋不动,便起身走了过来:“还有三百金,怎么还?”
魏姩逆反的心理已在方才被压制住了,此刻无比乖巧道:“听殿下的。”
“既然如此”褚曣站在她面前,低头道:“孤回了宫,别院的狼就没人喂了,不如,你去帮孤喂?也不用每日,三日去一次即可。”
魏姩被压下去的忤逆之心听到这话蓦地又窜了起来,她猛地抬头睁大眼盯着太子:“等臣女去,它们会饿死的。”
褚曣:“那你就每日去。”
魏姩樱唇颤了几颤后,飞快的低下了头。
许久后,她无奈的闷声道:“还是三日吧。”
“要喂多久?”
褚曣:“看孤心情。”
魏姩握了握拳头。
还报什么仇,执着什么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干脆弑君!拉着魏家一起去死好了!
“如此再抵一百金。”
太子继续道:“还有两百金,先欠着。”
魏姩压下弑君的念头,抬眸:“欠着,臣女害怕,殿下还是一次性说完吧。”
欠着这么大一笔账,她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太子想了想:“也行。”
“答应孤两个要求就行。”
魏姩心中冷笑了声。
还就行?
他褚曣的要求能简单?
“殿下请讲。”
褚曣边说,边往窗边走:“第一,除了孤,不许接触其他男子。”
魏姩闻言微讶:“?”
这又是什么路数?
“第二,孤随时可以来寻你。”
魏姩面无表情:“”
好像他不提这个要求,他就不能来似的。
偌大北阆,他褚曣去什么地方需要征求别人的同意?
褚曣见她久久不语,停下脚步转身:“孤说来寻你的意思,听懂了吗。”
对上褚曣别有深意的眼神,魏姩面容一僵。
方才不懂,现在懂了!
她握紧双手。
感觉一股气压在胸腔,进不去也出不来!
“放心,只要你不勾引孤,孤有分寸。”
魏姩:“”
她怎么就勾引他了!
魏姩认命的闭了闭眼。
罢了,只要没将自己彻底搭进去就行!
等一切事了,她立刻就将他撇的干干净净!
她旁敲侧击的问过风十八了,太子虽然行事毫无章法,也随心所欲惯了,但对阆王却是有几分敬重的,届时她大不了躲到阆王府去,碍着阆王的面子,他自不会再来轻薄她!
“这两件事的期限呢?”
褚曣闻言一怔,似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见女子垂头丧气的,他一时心软:“一年。”
一年后,她应该已经进东宫了。
魏姩眼眸一亮:“好,臣女答应。”
一年,她应该报完仇了!
褚曣转身往书案的方向走去,魏姩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一年后,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交集!
就在魏姩狠狠在心里下决心时,却听太子道:“你在练孤的字。”
魏姩:“”
魏姩感觉自己要炸了:“?!”
她怎么就把这茬忘了!
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褚曣拿起满是张牙舞爪的字的纸:“给孤解释解释?”
魏姩抿着唇,脚步缓慢地靠近。
她要怎么编?
“模仿储君的字,往重了说,性命都难保。”褚曣凉凉道:“你若敢编造,孤就带你去看看御史台,或枢密院的地牢。”
魏姩浑身一震,加快了脚步。
奉京狱她已是受不住,那两处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臣女的身份,哪够进御史台,枢密院啊。”魏姩温柔的接过褚曣手里的纸张,言辞诚恳道:“臣女只是很喜欢殿下的字,才想练一练,别无他意。”
褚曣看着眼前变脸如变戏法的女子,笑着轻哧了声。
“是吗?”
魏姩认真点头:“自然是的。”
“臣女的字太过秀气了,臣女不是很喜欢,那日一见殿下墨宝,心中甚是欢喜,遂才斗胆练了练。”
褚曣盯着她片刻,意味不明的哼了声。
他转头在桌案上翻出了魏姩以往的字迹,随后眉头微扬。
她倒是写的一手好字,笔风中带着几分俊逸,别有一番风骨。
“为何不喜欢?”
魏姩眸光轻闪,片刻后道:“臣女的字是长兄手把手教的,难免带了长兄几分笔风,臣女不太喜欢。”
褚曣眼神一沉,复看向那张纸。
秀气,太过秀气了!
确实很不好看!
“喜欢孤的字?”
魏姩抿紧唇:“嗯。”
褚曣姿态随意的将手中纸张揉成小小一团,扔在桌上:“明日孤再给你送些来,孤允许你练!”
魏姩一愣:“啊?”
允许她练,不跟她算账了?
为何?
“啊什么?回答。”
不管是为何,魏姩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赶紧点头:“多谢殿下。”
褚曣脸色稍霁,心满意足的理了理衣袖:“孤走了。”
“对了”
魏姩:“恭送殿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空气寂静了一瞬。
褚曣眼神幽暗:“”
这么盼他走?
魏姩硬着头皮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褚曣冷哼了声,翻窗离开。
自己爬山吧!
走什么别院专道!
窗棂被太子摔的摇晃了好几下,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魏姩知道这是又得罪他了。
室内重归于静许久,魏姩才默默上前关上窗。
他刚刚要说什么?
还有好好的门不走,为何要翻窗?
转过身,魏姩看着那略微凌乱的床铺,脸颊莫名一热。
这一夜,她在床上辗转反侧。
闭上眼就是那羞死人的一个个场景,直到天快明她才沉沉睡去。
然而梦中太子还阴魂不散,反反复复做了一夜羞人的梦!
醒来时,魏姩脸上红扑扑的。
冬尽吓了一大跳:“姑娘可是发热了?”
魏姩:“”
她一声不吭的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第35章 第 35 章
魏姩用早饭时, 脸上的红霞都还没褪完。
冬尽从风十八口中得知这是因昨夜太子殿下深夜造访而起,这才歇了要请郎中的心思。
冬尽第一时间就拦住丫鬟,自己先进屋在床榻上翻找。
昨夜知晓太子殿下或会来, 她便一直守在外间,可后来却不知怎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如今想来,多是太子做的,她的睡眠向来浅,只需姑娘轻唤一声, 就能醒过来的。
昨夜不可能平白无故睡那么沉。
好在最终没见到红,冬尽心中松了口气。
即便姑娘早晚要进东宫, 也不好在这之前被临幸。
就算是侍妾,入东宫也得验身, 若届时不是处子之身, 轻则遭蔑视轻待, 重则名声尽毁。
幸得太子殿下没有胡来。
用完早饭,魏姩的心绪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执笔在纸上写了秋闱,抄家,太子等一些字, 足足盯着它们琢磨了一个晌午,在午时才将冬尽月兰唤到跟前, 吩咐道:“将太子昨夜来过的消息传出去。”
冬尽月兰皆被吓的变了脸色。
“姑娘, 如此不妥。”
冬尽急急道:“于姑娘名声无益。”
月兰跟着点头。
这可不同于先前‘英雄救美’的传言, 昨日之事要是给人知晓,太子最多再添个风流的名声, 姑娘可就没法做人了。
魏姩遂解释道:“无需传到外头,只需要前院的主子知晓即可。”
两个丫鬟这才面色稍缓。
可即便如此也有风险, 要是传扬出去可还了得!
月兰不敢冒然开口,冬尽却将这个顾虑说了出来。
“放心,他们不敢。”
魏姩唇边的笑意淡了淡:“一则,家中姊妹一体,魏凝还得嫁人;二则,他们不敢得罪太子。”
多年谋划眼看就要功成,他们这个时候绝不敢节外生枝,惹上了东宫,管他多少年的谋算,都得付之一炬。
所以不论是关乎魏凝名声,还是太子,魏文鸿与乔氏都会按死这个消息。
冬尽心知劝说不成,便只得领命。
离开前,魏姩小声同她交代了几句。
约莫半个时辰后,魏姩如往日一样,去了趟秀灵院。
六日已过,寒骨散的毒素已褪,魏凝的‘风寒’也就好了。
但经过六日不间断的折腾,魏凝瘦了一大圈,脸上无半点血色,她靠在枕上神色有些恍惚,更没有精力应付魏姩。
魏姩原也只是来走个过场,但每每瞧着魏凝因寒骨散受尽折磨的样子,她心中就觉痛快,忍不住就多留一时半刻,直到乔氏开口赶人,她才离开。
今儿乔氏不在,只有魏凝的丫鬟守在床边,她心中清楚自家姑娘并不想见二姑娘,寻着时机委婉的提醒魏姩,魏凝要休憩了。
魏姩神色淡淡的看她一眼,转而温柔的朝魏凝道:“那三妹妹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就在她欲起身离开时,魏凝突然道:“昨夜,太子殿下来过?”
魏姩转头对上魏凝的视线,眼底满是惊慌,失声道:“三妹妹如何得知的?”
魏凝原本还不大信,听魏姩亲口承认,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太子何等身份,竟为魏姩做出这等夜闯深闺,有违礼法之事!
魏凝没有回答魏姩的问题,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魏姩,反问道:“二姐姐,与太子殿下可是?”
余下的话未出口,魏姩却是明白的,遂慌忙摇头,红着脸否认:“殿下只是顺路过来,喝了盏茶就走了。”
一盏茶的功夫自是做不了什么的。
否则就是在侮辱太子。
魏凝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悟出其中隐晦之意后,苍白的面上微赧,微微偏头岔开话:
“顺路?”
魏姩垂首,万分娇羞:“殿下说,恰在隔壁程家忙完公务,就顺便过来喝盏茶。”
魏凝眼眸微垂,里头一片阴沉。
程家下午就已经抄家了,太子夜里才来顺的哪门子的路?
且她魏姩的茶有那么金贵,劳太子专门来这一趟?无非就是太子还在兴头上,专程来一解相思罢了。
魏姩这时忽地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了眼旁边的丫鬟,放轻声音,面色惶恐道:“三妹妹,此事可还有他人知晓?若殿下知道他昨夜行踪被人看在眼里,免不得有窥探储君行踪之嫌,依着殿下在外的性子,怕是要出大事。”
魏凝心中一跳。
在外的性子?
魏姩的意思是,太子在她跟前脾性很好?
“再者,传出去名声也不好,我倒无妨,将来总归是要进东咳,要是影响了妹妹的婚事,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魏凝紧攥着软被,勉强笑着安抚道:“二姐姐放心,这事只有府中主子知晓,至于晴芠”
魏凝淡淡看了眼床边的丫鬟,后者连忙跪下表态:“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魏凝收回视线,复看向魏姩:“晴芠是家生子,信得过,不过听二姐姐方才的意思,太子殿下莫非已承诺了什么?”
满奉京城的贵女都入不得东宫的眼,最后倒被一个木讷无见识的女子勾了去!
也不知该说东宫瞎了眼,还是她小看了魏姩!
魏姩闻言眼神躲避,脸颊泛红:“三妹妹听岔了。”
“三妹妹好生歇息,我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魏凝回答,逃也似的出了门。
魏凝盯着魏姩略微慌乱的背影,咬紧牙关。
她竟真有本事哄太子正经迎她进东宫?
要人真进了东宫,他们这十几年的筹谋就白搭了!
魏凝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看来不能再等了。
魏姩出门后,面上的娇羞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一片冰凉。
不过她垂着头,无人能看清。
这时,前院来了人。
魏文鸿要见她。
魏姩再抬头时,已如以往一般温婉端庄。
到了书房外,魏姩不由略作停留。
十六年了,这个地方,就像乔氏的寝房一样,她踏足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儿倒是意外,魏文鸿竟在书房见她。
魏姩微敛心思进去,见乔氏也在,她微微屈膝:“父亲,母亲。”
乔氏见她进来,先是愣了愣,才笑着道:“姩姩来了。”
与此同时,魏文鸿转身眼神复杂的看向魏姩。
魏姩状若不知,眼底盛着几丝惊喜道:“不知父亲母亲唤女儿来,是有何事?”
魏文鸿也没绕弯子,直接道:“太子殿下昨夜来过?”
初听这个消息时他是非常震惊诧异的。
太子何等人,数年来不近女色,如何会做夜闯深闺这种事。
可转念一想,太子素来行事疯癫,从未将礼节章法放在眼里,这倒也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魏姩闻言砰地就红了脸。
倒不是她演技有多好,而是每每这种时候,她只需回想与太子逾矩的亲昵,脸就能立刻滚烫绯红。
“父亲知道了。”她很有些难为情道。
魏文鸿见此心头咯噔了一下,转头看了眼乔氏后,无声的转过了身。
乔氏接得到示意,上前一步拉着魏姩,轻声问:“昨夜,太子殿下可有碰你?”
魏姩连忙摇头:“没有的。”
似是怕他们不信,她还着急忙慌加了句:“殿下说要正经迎我入东宫,在这之前不会碰我。”
魏姩越说声音越小,羞的恨不得找个洞将自己埋进去:“殿下昨夜,昨夜只是来喝了盏茶便走了,很是规矩重礼。”
乔氏眼神一变,看向魏文鸿。
后者也转过身来。
若真是幸了,也就是太子一时兴起,前路一眼就能望到头。
可若太子这般重视,怕是真的上了心,那就不好办了。
夫妻对视一眼后,皆明白对方所想。
乔氏勉强勾起一抹笑,柔声问:“殿下当真是这么说的?”
魏姩面色羞赧的点头:“嗯。”
“太子素来喜怒脾性不好,可曾有为难你。”乔氏担忧问道。
魏姩带着几分娇羞笑意,回道:“没有的,殿下待我向来温和。”
说罢,她抬眸看向乔氏,似嗔似娇:“传闻很不可信,殿下极好的。”
希望近日无雷,免得劈死她。
乔氏唇角轻抽。
太子温和,真是好大一个笑话。
但她强行将烦躁压了下去,看向魏文鸿:“瞧瞧,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过门呢,就知道护着了。”
不待魏文鸿开口,魏姩便反握住乔氏的手,认真道:“不会的,不管女儿到哪里,都会记挂着家里人,父亲母亲放心,就算我进了东宫,心还是向着家里的。”
乔氏一愣,随即笑道:“是,我们姩姩最是孝顺。”
魏文鸿眼底却闪过一丝异光,盯着魏姩,道:“殿下可曾说何时来下聘?”
魏姩含羞抿唇:“殿下许诺,一年内。”
“不过”
乔氏:“不过什么?”
魏姩道:“殿下说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在婚事未定之前,不许女儿宣扬,待到了时机自会宣父亲觐见,下达旨意。”
乔氏的笑意几乎快维持不住了。
太子如此谨慎,足矣可见对魏姩的看重。
魏文鸿轻咳了声,道:“殿下言之有理,此事就按殿下的意思办。”
乔氏恍然回神,又扯出一抹笑。
魏文鸿的态度比方稍微温和:“你与殿下相处间,殿下可会与你提及其他?”
魏姩一时没明白:“父亲所指的是?”
魏文鸿问出口便后悔了。
即便再是看重,太子也不会在女子跟前提及朝政。
然他刚要作罢,却听魏姩道:“女儿想起来了,殿下昨夜倒是提过几句白日的事。”
魏文鸿心中一惊,猛地看向魏姩:“可还记得说了什么?”
魏姩没怎么思索便回道:“昨日白日里很多朝官都出了事,想到父亲也在朝,女儿便有些害怕,殿下来时女儿便斗胆问了一二。”
“殿下如何说?”魏文鸿声音略急道。
魏姩拧着眉摇了摇头:“殿下没有回答女儿,反倒是问了家中兄弟的情况,问完了,只说了句叫女儿不必担心,女儿没大听懂殿下的意思,但也不敢继续追问了。”
魏文鸿面上闪过显而易见的激动。
“极好,已是极好!”
殿下这般问,便是有提携的意思了!
乔氏也反应了过来,亦是喜形于色,忙问:“姩姩如何同殿下说的?”
“母亲放心,女儿自是捡着好话夸赞了长兄。”魏姩说完,又看向魏文鸿:“殿下还问了其他兄弟,女儿便说五弟今年也下场了。”
“哦对了,殿下当时还随口自顾自念了一嘴补空缺什么的,女儿听的云里雾里,记得也不真切。”
风十八说,太子忍那些人这么久已是他们祖上积德,其实不然。
太子只是在等时机。
而今年秋闱,便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昨日出事的全是文官,且位置都不低,而这些人背后还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势力,一个失势,底下就能牵出一串人来,所以若贸然动手,朝廷就会有一个极大的缺口,若不及时将人补上去,必会乱上一阵,而今与几国的盟约还未正式签订,一旦内乱,必会大患。
所以太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按照以往的规矩,该下旬放榜,但若她猜的不错,秋闱榜怕是中旬就要出来了。
因为朝廷等不起。
举人已有选官资格,先顶一些末职,上头的则一层一层往上提,便可以补上这个空缺。
这些都是在她结合这几日发生的事和从风十八那里问到的消息中,思忖了一上午,得出的结论。
或许有出入,但朝廷如今的空缺是不争的事实,也是这一代年轻子弟冒头的好时机。
更别提已经在翰林院的魏恒。
至于她为何会懂这些。
那就得归功于魏恒了。
她的琴棋书画是他亲手教的,那么她出入他书房的机会就有很多,魏恒是三年前同进士出身,她长期在他书房,自然就跟着了解一些。
但后来她知道家中并不喜她冒尖,所以她看这些都是避着他们的,即便魏恒有时没忍住在她跟前念叨两句,她也故作一副懵懂模样蒙混过去。
不过魏恒一些机密要事都会避着她,所以她也只是知些皮毛罢了。
但眼下拿来应付魏文鸿足够了。
果然,魏文鸿闻言激动的眼睛都泛了光:“姩姩做的极好!”
当朝六部势弱,被中书省,枢密院,宣徽院分别夺权,魏家想要出头并不容易,但若得了东宫青眼,那就另当别论了!
魏文鸿原地转了几圈后,看魏姩的眼神愈发温和。
魏姩却怔了怔后,眼中隐见泪光。
“这是怎么了?”魏文鸿忙问。
魏姩忙低头,有些不大自在道:“父亲从未这么夸过女儿。”
魏文鸿与乔氏同时一愣,对视一眼后,正欲说什么,便见魏姩已抬眸,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认真道:“女儿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父亲放心,如今女儿在殿下跟前能说的上些话,女儿日后定会竭尽全力帮扶家中。”
说罢她又看向乔氏,捏着她的手道:“长兄的事,女儿也会放在心上的。”
“不过今日之事,万不可对外提及,若惹了殿下不高兴”
魏文鸿乔氏心中皆是大喜,自是应承。
这日他们还破天荒地的留魏姩一起用了午饭。
从前院出来,太阳还正烈。
魏姩将手放在额间,抬头望向那明耀又刺眼的光,轻轻扯了扯唇。
左右是想利用她往上爬,换个方式有何不可?
他们知晓她与郡主娘娘并不十分相像,且世间之大,模样相似者不在少数,更何况只像那么两三分,完全不足以让人怀疑,所以只要他们瞒住她的身份,她就是魏家嫡长女。
以往拘着她,一则是为以防万一,二则不想让她盖魏凝的风头,但现在这么大的且触手可得的诱惑摆在面前,不信他们不心动。
当然,她也没指望魏文鸿会放弃筹划十多年的计划,但只要他们心动,鱼儿就上钩了。
因为搭上东宫这对魏家来说是意外之喜,可对另外一个人就不是了。
所以接下来,应该会有一场好戏。
至于她应承的事
嘁,谁当真谁是傻子。
她哪里有本事干涉东宫朝政!
回到杏和院,魏姩便见了风十八。
“我想请十八帮我盯着魏凝,价钱十八定。”
风十八刚吃饱饭,正横在房梁上打算睡觉,听得这话,探下来个脑袋问:“要盯多久?”
魏姩:“她近日可能会见一个人,我想知道对方是谁。”
风十八明白了:“行,那就十两银子,五套”
“停!”
魏姩抬头看向她:“换个数。”
她现在还听不得这几个数,喂狼埋尸的阴影还没有散去。
“好吧,那各自为八?”
魏姩应下:“好。”
事情敲定后,魏姩难免想起了三日之约,她重重一叹。
从见太子第一面开始,她好像就跟狼过不去了
第36章 第 36 章
两日后的晌午, 风十八带回了一个消息。
魏凝今日要去浮华楼。
期间她没有与任何人通信来往,似只是大病后出门散心。
但魏姩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去一趟。
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且今日, 她有光明正大出门的由头。
三日之期已到,她得去香山别院喂狼。
当然她自不可能同乔氏说实话, 只说是与太子殿下的约定。
乔氏不敢拦也不会拦,自上次书房之后,他们如今对魏姩已有了别的期待。
朝廷这次的空缺极大,若是能把握住机会, 魏恒指不定就能提一个好位置。
遂乔氏对魏姩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差没将人送到门口了。
而她不知, 马车离开魏家后几经辗转失去了踪迹。
彼时,魏姩和风十八换了衣裙, 戴上幕笠进了浮华楼。
浮华楼是一间规模较大的酒楼, 常有官家子弟, 高门贵女出入。
一楼是厅堂,二楼环绕着一圈小亭,三楼则是包厢。
魏姩要了二楼小亭,亭身被几层轻纱罩着, 里间可以打量外头,外头却只能知亭中有人, 看不清身形容貌。
魏姩是赶在魏凝之前出的门, 魏凝此时自还没有到。
风十八点了些招牌菜后, 二人就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魏凝终于到了。
她也做了装扮, 许是为了掩人耳目,连贴身丫头都没带。
旁人或许看不出, 但对于魏姩,魏凝化成灰她都认得!
魏凝进了三楼一间唤作玉竹香的包厢,魏姩这个位置,正好能看清玉竹香的门。
如今只需等,下一个进此包厢的人会是谁了。
菜已上齐,魏姩却根本无心用。
她几乎是眼也不错的盯着外头的动静。
她迫切的想知道,背后操纵那一切的人,究竟是谁!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玉竹香的房门前,始终无半点动静。
魏姩紧紧皱着眉,面色愈发凝重。
就在这时,旁边吃的正欢的风十八突然道:“咦,那不是齐姑娘吗?”
魏姩顺着风十八的视线望去,只见门口有一位姑娘与一位公子并肩而来。
姑娘娇俏无瑕,公子丰神俊朗,任谁瞧了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是郎才女貌,好生登对。
魏姩的目光缓缓从齐云涵身上挪向她身旁那人。
沈凌。
齐云涵的未婚夫。
她魏姩‘爱慕’已久却求而不得的男子。
平心而论,眼前的人的确担得起他在外的名号,公子如玉,貌若潘安;除此之外,他还是三年前的状元郎。
才貌双全形容的便是这个人。
若问奉京城贵女最想嫁的人是谁,那一定是沈凌,没有之一。
只可惜,沈家早早就与齐家定下了姻亲。
魏姩这些日子,已经在风十八口中了解了不少奉京城的人情往来,其中包括沈家与齐家的渊源。
这两家都是前朝留下来的,承末年间天下大乱,风雨飘摇,两家家主在此期间结交,开始有了往来,后北阆建立,北阆帝善用贤才,并不排斥前朝官员,而是最大程度保留了他们的官职,如今,齐家家主乃是宣徽院南院使,沈家家主任宣徽院北院使,同个屋檐下共事,两家交情比从前更甚。
两家姻亲是在小辈幼年时定下的。
但若只论家世,沈家算是高攀。
齐家家主还兼任枢密院副使,且齐家百年底蕴,沈家却为官不过三代,若非沈凌三年前高中状元,名声大噪,怎么也算不上门当户对。
也正因此,京中贵女嫉妒归嫉妒,但输给齐家的掌上明珠,她们没有什么不甘的。
当然之前也有些执念颇深的女子,起了做平妻,侧室的念头,可沈凌对齐云涵一心一意,许诺一生绝不纳妾,这才叫那些姑娘彻底歇了心思。
所以,这样一块香饽饽,魏姩为了他杀人虽确实癫狂,却也并不叫人奇怪。
然只有魏姩自己知,她曾经连这个人生什么模样都不清楚,更别说痴念多年。
她只在初次与齐云涵相见时,远远的看过他一眼,且只瞧了个侧脸,在奉京狱受尽折磨的那些日子,她对这个人不是没有怨的。
先不谈这欲加之罪,好歹叫她瞧瞧,她苦恋多年的人,生的是副什么模样啊。
如今她如愿瞧见了。
确实是位难得一见的翩翩君子。
但若真要论起容貌,她还是觉得,太子殿下更好看些。
魏姩敛回思绪,又看向齐云涵。
恰巧她正偏头与沈凌说着什么,沈凌微微垂首倾听,眸中溢着显而易见的柔情爱意。
于是,魏姩努力回想前世,后来齐云涵这位未婚夫如何了。
她入狱后,偶尔从狱卒闲聊中得到过只字片语。
齐云涵死后,沈凌大受打击,不管不顾的抱着齐云涵的尸身,任谁来都不放,他就那么抱着早已没了气息的未婚妻在齐家院中独坐了一夜,再无昔日半分风度。
最后还是齐大人将他打晕,从他怀里带走齐云涵的。
齐云涵下葬那日,他在墓前久跪不起,直到晕厥。
此后沈凌大病一场,宫中前前后后去了不下十个太医,连太医院首都惊动了,但最后却叹息道沈凌无求生之意,便是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
她的判决下来的前一天,还听狱卒提及,沈凌奄奄一息,已在他身上瞧不出什么活气了,都道恐怕只等魏姩这个罪人伏法,他就要随未婚妻一道去了。
魏姩收回视线,无声一叹。
齐云涵这样的姑娘,确实很难不让人喜欢。
她刚死的那会儿,魏凝来时随口提过一次沈凌,那时,魏凝眼中带着几分讥讽:“人死如灯灭,肝肠寸断也无用。”
除了这一句,魏凝之后再未提过关于沈凌的只字片语,她就也不知,后来沈凌到底死没死。
突然,魏姩似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今日魏凝莫不是来见齐云涵的?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不是。
齐云涵与沈凌进了二楼一间小亭,隔着纱帐瞧不真切,但从席间人影晃动中,却不难看出沈凌对齐云涵的照顾与疼惜。
魏姩抬眸看了眼三楼,那处依旧毫无动静。
她怕方才走神看漏了,又问了风十八,后者嘴里塞着饭菜,鼓着腮帮子摇头,口齿不清道:“呣有。”
魏姩这才注意到桌上饭菜,已被风十八风卷残云般卷了一大半。
魏姩愣了愣,不由在想,可是这些日子在杏和院饿着她了?
风十八见魏姩看向饭菜,有些歉然的揉了揉肚子:“这跟殿下的厨子手艺差不多,我一时没忍住吃多了。”
魏姩:“”
“无妨。”
“重新给姑娘叫些吧。”风十八看着被她霍霍了大半的菜肴,心虚道。
“不用。”魏姩阻止道。
平日在杏和院她也是同风十八一道用饭,并不大在意这些。
二人用完饭,三楼的门依旧紧紧关着。
魏姩不知想到什么心中一凉,忙朝十八吩咐几句。
风十八这身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她朝魏姩摇摇头:“浮华楼包厢都没有暗门。”
每个包厢出入口只有那一个。
这时,齐云涵那边也吃完了。
下台阶时,沈凌小心翼翼搀扶着齐云涵,满心满眼都是身边的姑娘。
魏姩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齐云涵躲过了香山这一劫,愿他二人能修成正果。
如此又过了约两炷香的时间,玉竹香的门终于开了。
魏凝走了出来,离开了浮华楼。
魏姩没动,让风十八暗中跟了上去。
没多久,风十八回来:“马车往荣宁巷去了,回府了。”
魏姩眉间疑惑加深。
魏凝总不能真的只是一个人来用顿饭?
“姑娘,我们得上山了。”
风十八提醒道。
魏姩低低嗯了声,二人戴上幕笠出门,悄然上了一辆马车,往香山而去。
直到马车停下,魏姩一下马车就看见长长的石阶,她一愣,望着风十八:“不是走那条道吗?”
风十八盯着她:“殿下说,是姑娘不愿意走那条路呀。”
魏姩:“”
她何时说过?!
能直接行驶到别院,她何苦要来爬这石阶?
突地,魏姩想起了几日前那人临走前那句未说完的话。
魏姩抬手揉了揉眉心。
所以他那时要说的该不会就是让她走别院的路
魏姩懊恼不已,当时为何嘴那么快,等上几息再恭送他怎么了!
但事已至此,魏姩只能认命的爬石阶。
走走停停,到别院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魏姩停在石壁小道前时,已有侍卫将备好的食料抬了过来。
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踏足此地了。
第一次,他差点将她扔下去喂狼;第二次,他要她喂狼埋尸,这一次看起来要好过些,只是喂狼,不用埋尸。
但之后每三日一次,还不知要重复多少遍!
魏姩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都到这里了,再怕都没有退路。
早些喂完,早些回府!
有些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好像就真的要顺理成章得多。
喂狼也是。
至少这一回,魏姩虽然还是抖,但没有被吓哭。
出来时,风十八第一时间就迎上来:“姑娘没事吧,殿下早有吩咐,不允许我们进去。”
魏姩惨白着一张脸摇头:“无事,回吧。”
一年,只需忍一年!
很快就过去了!
可当她腿颤抖着下山时,又想,要不还是干脆弑君吧。
但褚曣没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此后一连好多日,褚曣都没有来翻墙-
十月初九,考生出考场的日子。
魏姩早早就让人套了马车出府接人。
不仅为接魏裎,她还想看看亲弟。
贡院外,早已是人满为患。
今年许多官家子弟下场,魏家的车都只能排在后头。
经过九天九夜的考试,再是多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出来时都是满脸倦容,一身狼狈。
魏姩见到魏裎时,差点儿都不敢认。
少年原本就瘦,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而不过九日,人又瘦了一圈,面上无半分神采,只在看到魏姩后,他眼底才有了些光。
“二姐姐。”
不知何时,少年从一句生疏冷硬的二姐,已换成如今的二姐姐了。
魏姩见他这模样很是心疼,也没问考的如何,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披风给他披上,让重栩将人搀扶上马车。
待魏裎进了马车,魏姩才望向盛安郡主府的马车。
恰好,小厮正疾步迎向朝马车走来的少年。
少年面上早无当日的光彩,眼神黯淡,脚步踉跄,在小厮迎上去的那一刻,他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魏姩面色一变,下意识上前一步,双手不由自主的往外伸了伸。
面前有人走过,挡住了魏姩一瞬。
再看过去时,已有侍卫背着少年神色急切的进了马车。
看着侍卫背上那张苍白的面容,魏姩鼻尖一酸,眼角微微泛红。
盛安郡主府的公子晕倒,不等侍卫开道,周围就自发让开了一条路,魏姩回神,急急吩咐车夫:“让道!”
很快,马车从魏姩面前疾驰而去。
劲风拂过那一瞬,车帘微微晃动,露出里头少年苍白疲倦的容颜。
直到马车远去,魏姩才敛下心神进了马车。
马车里,魏裎早已合上了双眼。
见魏姩面露担忧,扶着魏裎的重栩道:“姑娘不必忧心,考场条件艰辛,考生出来多是如此,修养几日便无碍了。”
魏姩低低嗯了声。
“回府吧。”
路上,魏姩终是没忍住,旁敲侧击的同重栩闲聊。
顺着某个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盛安郡主府。
“我方才看到盛安郡主府的马车,不知是哪位公子今年下场了。”不知是因为心中愧疚始终不敢提及郡主府,还是纯粹不敢问太子的人,她从风十八口中了解了奉京许多高门大户,却独独没有问过盛安郡主府,连亲弟的名字她至今都不知晓。
重栩深深的看了魏姩一眼,接道:“盛安郡主府只有一位公子。”
魏姩抬眸看向重栩,眼底带着几分好奇。
魏家这些年不让她参加宴会,连京中稍微有点地位的门户都不让她接触,更别说是郡主府。
她先前对盛安郡主府的认知,仅仅是郡主娘娘在战乱年间丢失过一个女婴,郡马在那时候受伤落下旧疾,常年不出府门,其他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后来,就是死后从魏凝口中得知,她就是那个女婴。
她的父亲母亲,弟弟知道她曾遭遇的折磨后,与齐家斗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父亲母亲一生一世一双人,未有妾室,在她之后,膝下只有一个弟弟。
重栩便继续道:“郡主与郡马感情和睦,未有妾室,府中只有一位嫡公子。”
魏姩温声道:“原来是这样,我常年拘在府中,对外界一切知之甚少,你可知那位公子是何性情?”
“听闻是位才学极佳,心地良善的公子。”重栩:“不过,天潢贵胄,大多有几分傲气。”
魏姩眼底划过一丝柔色。
秉性纯良,才情斐然,还有少年人的张扬灿烂。
她的阿弟竟这般卓然。
“我方才见他晕倒,不知可是身子不好?”
重栩思索片刻,摇摇头:“这倒是没听说过,不过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未经什么苦难,受不了这样的艰苦也在情理之中。”
魏姩了然的点点头,又道:“我听闻郡马爷久居府内?”
“嗯,郡马出身书香门第,在建国那年伤了根本,后来一直在府中养病,这些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重栩道:“郡主娘娘忧心郡马的身体,便一直陪在郡马身侧,少有离开,就连宫宴都极少出席。”
“那你可知郡马为何受伤?”魏姩跟着问道。
重栩眉间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道:“当年,天家内乱,两位王爷为胁迫阆王相助,试图挟持郡主娘娘,当时,郡主娘娘刚诞下长女,得到消息后,连夜和郡马带着家兵前往奉京城,一路躲避追兵,直至到了香山寺。”
魏姩手指一动:“香山寺?”
魏凝说乔氏是在佛堂下将她抱回去的,难道就是香山寺的佛堂!
“嗯,后来阆王带兵相救,在兵戈相见时,郡马替郡主挡了一箭,又逢长女丢失,郡马大受打击下,之后久卧病榻,郡主娘娘虽有武功,但当时尚在月中,奔波中难免伤了身子,不过听说后来养好了。”重栩说罢,添了句:“这些都是民间众所周知的。”
魏姩垂眸。
是啊,这是众所周知的。
可偏偏被关在一方小院的她,在魏家有意的隐瞒下,十几年对这些一无所知。
见魏姩对这些感兴趣,重栩便继续道:“天子对此深觉内疚,封褚家义子,也就是陛下的义叔父为阆王,又以年号盛安赐郡主封号,而郡主娘娘丢失的长女,册封为元瑾县主。”
“不过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以免郡主伤怀,天子下令不许人多提,所以这些年已少有人拿此事闲谈。”
魏姩一愣:“县主,是哪两个字?”
“元年的元,怀瑜握瑾的瑾。”
重栩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与太子殿下的字同音。”
魏姩怔住,眼底带着真实的讶异。
储君名讳需得避开才是,怎会同音。
对了,她还不知太子的字,于是顺嘴就问了出来。
重栩这回不敢答了,想了想后,用手蘸了茶水,在小案上小心翼翼写下两个字。
“玄慬。”
待魏姩看清后,重栩便伸手擦了。
魏姩愣了会儿神后,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下来,问:“郡主府的公子,叫什么?”
“陛下亲取的名字,容锦。”
依旧与东宫名讳同音!
若在寻常家,郡主娘娘与天子是义兄妹,底下小辈同音是应当的,可这是天家,那是储君,是未来天子,如何能一样!
话题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二人就此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直到回了杏和院,魏姩突然停住脚步。
重栩似乎,知道的过于详细了。
这其中有些是民间众所周知的,可有些,好像不应该是。
重栩之前在镖局,码头做工,就算听过一二天家之事,也不应当会知晓的如此仔细!
以免冲撞东宫,太子名讳会昭告天下,阿弟的名字乃天家所赐,自然会引起轰动,他知晓这些倒也说的过去,可挡箭,少赴宫宴,甚至连郡主娘娘后来身体好了这些细节总不能是众所周知的?
“姑娘回来了。”
冬尽的声音打破了魏姩的思绪。
魏姩这才抬脚往里走去。
或许是她少见过怪了。
毕竟她之前就连昭告天下的事,都不知晓。
不过玄慬。
褚玄慬。
这个‘慬’字很妙,跟东宫半点边都不沾。
第37章 第 37 章
次日一早, 魏文鸿破天荒地亲自去了趟溯栢院,简单关切几句后,就问了试题, 魏裎一一答了,魏文鸿面露欣慰, 宛若慈父。
彼时魏姩也在,她静静立在一旁看着魏文鸿惺惺作态,适时为关系生疏的父子递上合适的话题,气氛倒也有那么几分温馨。
如果不是各怀心思的话。
魏文鸿没坐多久就离开了, 魏姩也未多留。
经过一夜的休整,魏裎瞧着虽精神好了些, 但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疲弱,怕是还得养上好一阵子才能恢复。
魏姩走时, 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重栩, 对方神色如常, 看不出什么不妥。
她暂时也没打算过于细问。
当日去西市是临时决定,人也是她亲自挑的,那种情形唯一能做手脚的就是太子殿下,但风十八坦坦荡荡的养在她院中, 太子没必要再多放一个人进来。
所以她认为,即便重栩身份有疑, 也不是背后有什么主子, 而在于他本身。
既是前尘往事, 只要与她无关,便也无需去询问。
魏姩刚回到杏和院, 冬尽就捧来一个帖子。
“姑娘,齐家姑娘送来请帖, 说是近日得了株名花,于这月十三在府中举办一场赏花宴,邀姑娘赴宴。”
魏姩闻打开请帖看了眼后,问:“直接送来的?”
冬尽:“是夫人刚派人送来的,三姑娘也接了帖子。”
魏姩眉头轻轻一挑。
乔氏敢放她参加宴会了?
“姑娘,要去吗?”
魏姩将帖子递给冬尽,点头:“自然要去。”
看来是她前几日在书房演的那场戏发挥了效用,魏家如今对她有了别的期待,应当暂时不会对她下手了。
只是可惜,她还是没有找出背后那个人。
想到此,她问:“十八在吗?”
冬尽点头,又摇头:“方才回来了一趟,说三姑娘近日没有任何动静,大抵是觉得不服气,揣了几块点心就又去盯着了。”
魏姩轻笑着嗯了声。
太子做的最得她心的事,就是将十八放在她身边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齐家的赏花宴,魏姩刚梳妆完,魏凝就过来了。
她今日穿的是浅粉色纱裙,施施然走来环佩叮当,浑身洋溢着少女的甜糯气息。
魏姩无比庆幸拒绝了冬尽挑的上次那件藕粉纱裙,否则,她还得再换一次。
当时倒不是因为知道魏凝今日的打扮,而是她一看到那套纱裙,就会想起那夜与太子的种种。
眼不见为净。
魏凝看见魏姩时,面色有一瞬的僵硬。
魏姩以往的衣裳首饰多是乔氏置办,就算是魏恒偶尔送的,也都是中规中矩甚至有些老成的颜色式样,而今日魏姩身上穿的淡青色窄腰宽袖裙,头上戴的樱花流苏,都是时下最盛行的。
这样打扮下的魏姩,清尘脱俗,气质如兰,与昔日魏家刻意打造出来的木讷无趣有着天壤之别。
魏凝心中是何滋味不知晓,但面上几乎没有变化,她笑容甜软的上前来挽着魏姩的胳膊,如以往一般亲昵道:“二姐姐今日真好看。”
魏姩轻轻一笑:“往日就不好看了?”
“往日也好看。”魏凝撒娇道:“只是今日更好看些。”
说罢,她凑近魏姩耳边,小声问:“这是太子殿下送的吗?”
魏姩垂眸嗯了声,不动声色的打断魏凝接下来的询问:“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魏凝眼底划过一丝失落,瘪了瘪嘴:“好吧,我知姐姐害羞,不问就是了。”
魏姩但笑不语。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齐家门口,魏姩魏凝下车后,几乎是同时抬眸看了眼齐家的烫金门匾,都只是壮似随意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魏姩在抬眸时,看见一片衣角消失在齐家大门后。
她不动声色的提着裙摆踏上台阶,让冬尽递了请帖。
门房客气的迎二人入内。
齐家有百年底蕴,且是土生土长的奉京城人,这座宅子便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论是规模还是装潢,都是奉京城数一数二的,一踏进去就不由让人肃目,不敢放肆。
魏姩悄然瞥了眼魏凝,后者眼底恰好闪着别样的神色,她唇角轻轻勾了勾后,平视前方。
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模仿不来,更无可取代。
也不知是不是该说魏凝眼光太高,京中比魏家高的门户多的是,她却偏偏自虐般想与齐家的掌上明珠一较高低。
不过她也算有本事,前世还真让她得逞了。
宰相夫人,风光无两,有资本来她坟前炫耀嘲讽。
但这一次,她魏凝想都别想!
她就是拼着再死一次,也要找出那个背后主使者,将他们一起拉入地狱!
丫鬟领着她们穿过游廊,没过多久便到了花园,姑娘家的娇笑声隐约传来。
魏姩抬眸望去,见院中已到了好几位贵女,正与齐云涵围绕石桌而坐,侃侃而谈。
那一刻,她发现魏凝的身形僵了僵,似乎,有些紧张。
魏姩当即就明白了。
走在京城大街上,擦肩而过的匆匆行人都有可能有官位在身,这样遍地是贵人的地方,等级更是森严,这偌大的奉京城不知道分了多少个所谓的圈子。
而齐家的宴会毫无疑问是处于最上头那层,魏凝即便逢年过节随乔氏参加过宫宴,却也与这种小圈子内的宴会有很大不同。
宫宴上的座位按官位划分,相邻多是同一个圈子的人,能说的上话,且若无人引荐,直至宴席结束,都有可能同齐家这样的贵女说不上一句话,但今日不同。
今日是齐家组的局,来的都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高门,甚至公主驾临也不稀奇。
魏凝虽八面玲珑,却应当还没有赴过这样的宴会,紧张是自然的。
而魏姩,按理说也该紧张。
但毕竟死过一次,又跟位高权重的东宫纠缠数次,眼下这样的场面她竟也不觉有什么了。
魏姩抬脚仪态大方的走了过去。
齐云涵也在这时看见了她,起身笑着迎了过来:“魏二姑娘,凝儿,你们来了。”
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贵女都转头看来。
魏凝压下心慌,不敢出丝毫差错,如往常一般笑着迎向齐云涵:“阿云。”
魏姩落后她一步,礼数周全的屈膝:“齐姑娘。”
罢了,她大大方方迎向一众视线,轻轻颔首。
几位贵女也都微微点头还礼。
魏凝这才后者后觉的也与贵女们见了礼。
两相对比下,高低立现。
不过在场的都是知书达理的姑娘,面上不会表露出来什么,和善的接纳了二人,温声软语的你来我往后,气氛很快就松弛了下来。
魏凝与齐云涵并肩而坐,一副天真纯善模,话渐渐的多了起来,她分寸掌握的尚好,没有出过差错。
反观魏姩就要安静许多,虽话不多,却胜在温婉从容,倒有种高门贵女的气势。
后头陆续又来了几位贵女,人到齐后,齐云涵便领着众人去赏花。
花团锦簇中,众女子巧笑嫣然,各有千秋,不失为一道美丽的风景。
阁楼上,衣着华贵,容貌艳丽的贵夫人将方才一切尽收眼底,她身旁的嬷嬷眼看众女走远,低声问道:“夫人,您可瞧出什么了?”
齐夫人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觉着,魏家这位二姑娘,如何?”
于嬷嬷如是道:“魏二姑娘仪态大方,从容不迫,很有贵女风范。”
齐夫人眼底划过一丝暗光,冷笑了声:“可在魏家三姑娘眼里,她这位二姐不爱出门,性子木讷孤僻,连结交朋友都需要她安排。”
于嬷嬷是齐夫人的奶嬷嬷,自然也已经知道了槐山亭的古怪,遂道:“太子那边已经给了准话,魏二姑娘没有撒谎。”
魏二姑娘没有撒谎,那么问题就大了!
几个姑娘相约至香山上香,青天白日的为何会有人沿路跟踪,就连槐山亭都藏着武功高强之人,且后来她们问过自家姑娘,为何屏退丫鬟护卫,得到的回答是,魏凝腰间衣裳不慎被树枝挂坏了,羞于见人,她们姑娘便贴心的屏退了下人。
她们见惯阴私,很难不怀疑其中另有猫腻,所以,齐夫人才特意办了这场赏花宴,意在见一见魏家两位姑娘。
“你觉着,魏三姑娘又如何?”齐夫人望着一众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于嬷嬷愣了愣后,回道:“这位魏三姑娘瞧着是个纯良的,但老奴总觉得有些怪异,可具体怪在何处,老奴暂且说不上来。”
齐夫人闻言勾了勾唇:“纯良?”
“她藏的极好,我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于嬷惊道:“夫人?”
“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齐夫人转头,面上的笑容缓缓淡了下去。
于嬷嬷有些错愕,她没瞧出来魏三姑娘像谁
不对!
于嬷嬷眼神一变:“像我们姑娘!”
齐夫人笑了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她伸手搭在于嬷嬷臂上,徐徐往阁楼下走去,漫不经心道:“是啊,像涵儿。”
“她模仿的再好,骨子里的东西却学不来。”
于嬷嬷听的心惊胆颤。
好半晌,她才面色凝重道:“她模仿我们姑娘,想做甚?”
齐夫人眯起眼:“如此行为或是羡慕,或是钦慕,或是嫉妒,或是取代。”
于嬷嬷一惊,不由想到了槐山亭,背脊生出一股冷汗:“难不成槐山亭真的是她布的局,可若我们姑娘有什么她也逃脱不了干系啊!”
齐夫人冷笑道:“那日赴约的,不还有位二姑娘么?”
于嬷嬷睁大眼:“她是想”
嫁祸亲姊!
“魏二姑娘没有赴约,而是不惜去招惹太子,多半是瞧出了什么。”齐夫人不紧不慢道。
于嬷嬷皱眉:“所以魏二姑娘遇狼不是真的”
“旁人不知,我还不知么,香山的狼都到了殿下别院,哪里还有狼在外头窜。”齐夫人眼底划过一丝暗光:“那个丫鬟的死,多半也与此有关,只是殿下为何会帮魏二姑娘。”
太子曾在齐府住过一段时日,她对太子算是有一定的了解,一见钟情的鬼话,她不信。
提及储君,于嬷嬷便不敢接话了。
几息后,齐夫人道:“如今只是我们的猜测,做不得数,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事不必同涵儿言明,免得吓着她,你去选几个身手好的人,暗中保护涵儿。”
于嬷嬷刚想应下,却见齐夫人停下脚步:“不成!”
“那日在槐山亭的逃走的那人,连殿下的暗卫都没追上,事情要真是如我们所想,若他们要对涵儿不利,我们府中的人怕是无用的。”
于嬷嬷眉头紧缩,心里犯难。
能有什么人比太子暗卫身手更好的
“备马车,我要去趟东宫。”齐夫人突然道。
于嬷嬷没反应过来:“夫人去东宫作甚?”
“殿下的人与那人交过手,知道其深浅,我去问殿下借人最合适不过。”齐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殿下与涵儿一同长大,断不会拒绝我。”
于嬷嬷:“”
普天之下,也就夫人会去同问东宫借人了。
“对了,云澜是不是约了同窗在府中?”
于嬷嬷:“正是。”
“你赶紧派人去跟他说一声,要他寸步不离的跟着妹妹!未免打草惊蛇,其他的不必多说。”齐夫人:“我这就去东宫借人。”
于嬷嬷几番欲言又止后还是默默地领命去了。
她其实想说,这是在齐家,便是那魏三姑娘真有什么坏心,也翻不起浪!
不过姑娘是整个齐家捧在手心的珍宝,谨慎些无可厚非。
第38章 第 38 章
齐云涵领着众女到花圃赏完名花, 便进了一座亭子。
这是座很大的八角亭,中间的石桌上早已摆好点心瓜果,一旁还有琴架, 上头放着一把古琴。
魏姩落座前瞧了眼那把琴,看清琴角刻着的字时, 目光微微一凝。
‘流漾’
五大名琴排行第三的流漾。
魏恒教她古琴那会儿就同她说过,当今有五把绝世古琴,排行第五的‘嫦音’在沈家,第四的‘虹月’在翰林学士承旨杜白手中, 而前三名已久不闻世,目前不知所踪。
原来这第三的‘流漾’是在齐家, 她今儿一见也算是饱了眼福。
魏姩没参加过这样的宴会,此时还并不知‘流漾’在此意味着什么。
直到一盏茶尽, 一位贵女在众女的推崇下大方的站起身, 于古琴前落座。
魏姩这才明白原来赏花宴不止是赏花。
“崔姐姐的琴艺乃京城之首, 我们今儿算是能一饱耳福了。”齐云涵看见了魏姩片刻的怔愣,遂微微侧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魏姩眼睛一亮,冠绝一方的琴技配合名琴, 那可真的是难得一闻的。
如此想着,她坐直身子认真倾听。
在这之前她壮似不经意间瞥向魏凝。
魏凝所结交的圈子中, 她的琴最受人追捧, 如今见着真正的高手, 不知她是何心情。
果然,琴音初响, 魏凝的脸色就变了变。
魏姩勾了勾唇,收回视线。
秋风渐起, 枫叶飒飒,伴随着鸟语花香;曲音绕梁,如清泉溪流,如水打荷叶,让人很轻易的就沉浸其中,留恋不舍。
魏姩轻轻闭上眼,感受着耳畔微风与悦耳琴音,这一刻,所有前尘旧怨都暂时被搁置,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安然。
一曲终,在座众人却仍如痴如醉。
直到清脆的掌声传来,众女才猛然惊醒。
“好曲!”
热烈张扬的少年音紧跟着响起。
众女俱是一惊,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亭外不知何时立着三位公子。
最中间的小郎君面如冠玉,眼若星辰,无比的璀璨耀眼;他右侧的蓝衣公子文质彬彬,气度非凡,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左侧的那位公子倒也是难得一见俊俏的小公子,只是他笑过的过于灿烂,甚至带着几分痴态,叫人有些不忍直视。
魏姩没仔细去看另外两位公子,她的视线落在中间那贵气逼人的小郎君身上后,就挪不开了。
几天前,她才知道他的名字。
顾容锦。
她的阿弟。
“二哥哥。”
齐云涵看见来人欢喜的提着裙摆迎了出去,笑容可掬的挽着那笑的一脸痴态的公子:“二哥哥,二哥哥!”
被齐云涵唤作‘二哥哥’的公子,正是齐家二公子,齐云澜。
他此时满心满眼只有亭中立在琴旁的崔姑娘,也不知是没听见自家妹妹唤他,还是完全忽略了。
齐云涵见此,没好气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哥哥,回神!”
齐云澜被挡住了视线,下意识抓住齐云涵的手挪开,人是回了神,但他眼里还是只看得见那紫衣姑娘,好似将旁人都当做了空气般,朝人招招手:“崔姑娘,好久不见啊。”
少年的喜爱大胆又直白,半点不藏着掖着。
崔雪菱微微垂眸,屈膝:“齐公子。”
这时,周围响起一阵打趣的闷笑声,看得出来,她们对此早就司空见惯,有一位性子活泼些的贵女还戏谑道:“齐公子,我们也好久不见呢。”
齐云澜被众人取笑竟也不恼,反而端端正正鞠了个礼:“见过诸位姑娘。”
魏姩跟着众女屈膝回礼。
齐云涵瞪着齐云澜,气呼呼道:“二哥!你再看就将崔姐姐吓走了!”
哪里有这样追人姑娘的,这么多人瞧着呢,他不羞,崔姐姐还羞呢!
齐云澜这才慌忙收回视线,嘿嘿笑了两声:“好好好,我不看,不看就是了。”
说着不看,眼神却不受控的往那处瞥去,再次惹得众人失笑。
齐云涵怕真将崔雪菱吓走了,忙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朝另外两位公子一一行礼:“顾公子,裴公子。”
二人笑着还礼,又向亭中众女颔首示意,众女自又是一番还礼。
礼节过后,齐云涵迎三人入了亭中,正想问什么时,看见魏姩抬眸瞧了眼顾容锦,这才想起魏姩魏凝二人是第一次来齐家,遂拉着二人一一介绍。
“这是魏侍郎府的魏二姑娘,魏三姑娘。”齐云涵朝齐云澜等人道。
“这是我二哥,这位是盛安郡主府的顾公子,这位是裴家三公子。”
双方都客气的打了招呼。
礼毕后,魏凝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魏姩,见后者神色如常,她又飞快看了眼顾容锦,见人正与其他贵女说话,并未留心魏姩,不由轻轻呼了口气。
所幸魏姩与郡主娘娘和郡马并不十分像,否则今儿这一照面,怕就得引来疑心。
而她不知,魏姩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早在顾容锦踏进亭中时就已整理好了心绪,自然不会叫魏凝看出什么。
“二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几番寒暄后,众人分别落座,齐云涵便问道。
魏姩闻言下意识抬眸看向齐云澜,见对方面上划过一丝茫然后,道:“我母亲说近日移栽了一株名花,恰今日与阿锦,商玉提及,他们也有兴致,便一同过来瞧瞧。”
顾容锦与裴骆安对视一眼后,皆无奈笑了笑,点头:“是这样。”
齐云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多半是二哥哥知道她约了崔姐姐来,才将顾公子与裴公子带来的。
魏姩将几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抿了一丝笑。
早在她进府看见消失在齐家大门后那片衣角时,心里就有了猜测。
齐家将齐云涵视若珍宝,不可能会忽略槐山亭一事,齐家的这场赏花宴恐怕是冲着她与魏凝来的,应是有人想见见她们摸个底。
虽然到现在也没见齐家长辈,但不代表暗中无人窥探,若齐夫人早将一切看在眼里,那么应当也在魏凝身上看出了一二,毕竟,这世上还有谁比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女儿呢。
旁人或许觉得魏凝与齐云涵只是性情相似,但一手将齐云涵教导长大的齐夫人,一定能分辨的出,魏凝在刻意模仿齐云涵。
若她所料不错,齐家公子突然过来,恐怕也是受了齐夫人之命。
这也就代表,齐夫人有所防备了。
魏姩低头抿了口茶,无意识的又看向顾容锦的方向,不曾想,这回正与少年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魏姩身形一僵,压下心头万千起伏后,她从容的朝他轻轻一笑。
顾容锦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
“此时枫叶正红,不如我们去枫林苑?”这时,齐云涵突然提议道:“枫林苑中有一处亭子,在那里弹琴别有一番乐趣。”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齐云涵正要唤人来抱琴,便见齐云澜动作迅速的抱起了‘流漾’,看着崔雪菱笑着道:“我抱过去就行。”
崔雪菱轻轻颔首后,便与一位贵女携手离开,齐云澜忙追了上去:“崔姑娘,你方才弹的什么曲子啊,好好听啊。”
齐云涵:“”
她二哥哥没救了!
她摇头叹了口气,拉着魏姩与魏凝:“我们过去吧。”
其他贵女彼此多是相识已久,不必特意关照,只有魏姩二人与众人是初次相见,怕她们不自在,齐云涵今日几乎都陪在她们二人身边。
一众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枫林苑。
不得不说,齐家的宅子是真的大,大到连种的枫树林都一眼望不到头。
满地的红叶踩上去嘎吱作响,伴随着少年姑娘们的轻笑声,气氛融和又带着几丝甜腻。
不多时,便到了枫林中的亭子。
枫林打理的极好,周围隐约可见一些石桌石凳,林间各处还有投壶,射箭等小游戏。
崔雪菱与裴骆安各自在亭中弹奏了一曲后,众人便三三两两散开,自行游玩。
魏凝被齐云涵拉着投壶去了,齐云涵本要拉魏姩一起,但被魏姩婉拒了。
一来,她不会;二来,她想找机会与顾容锦说说话。
早在众人散开时,她就注意到了顾容锦离开的方向,待魏凝随齐云涵,齐云澜等人去玩投壶后,她便从另一边绕了过去。
可她不知,与此同时,还有人也朝同一个方向而去。
枫林尽头,设了小桥流水,引自外头山泉,流向护城河。
裴骆安与齐云澜自小交好,对枫林苑很是熟悉,不说每次,大多时候他到齐家都会一个人来这里坐上一会儿。
听流水潺潺,虫鸣鸟叫,感受微风徐徐,枫叶沙沙,他对这个地方乐此不疲,但今日,与以往有些不一样。
裴骆安曲着一条腿坐在流水旁的大石上,望着突然闯进这幅画卷的女子。
女子一身淡青色窄腰纱裙,衬的腰肢柔软而纤细,她似在找寻什么,微微伸出雪白的脖颈,山水画中突然添上这样靓丽的一笔,让人看的挪不开眼。
裴骆安想,她或许是来寻人的,才不慎闯了进来。
所以他没想出声,毕竟她是只身来的这里,孤男寡女共处多有不妥,可对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在原地伫立片刻后,有些失落的走向小桥边。
小桥底下的水潭中养了鱼,旁边的匣子里放着鱼料。
她盯着瞧了半晌后,抓了些鱼料扔下去。
很快,便有锦鲤冒头抢食。
不知怎地,就将她逗乐了。
女子莞尔一笑,晃了裴骆安的眼,无意识的,他的嘴角也跟着弯了弯。
然许是体会到了此番乐趣,她又接着喂了好几次。
裴骆安的眼神逐渐复杂,半晌后,他无声一叹,起身跃下石头,朝她走去。
他记得,她好像姓魏。
“魏姑娘。”
他怕吓着人,声音放的很低。
但魏姩还是吓了一跳。
她慌忙回头望去,只见温文儒雅,玉树临风的公子负手立在她身后,唇角带着温和清浅的笑意。
魏姩忙放下手中鱼料,站起身欲行礼,可是,她忘了他姓什么
从他们出现后,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顾容锦,压根不记得面前的人唤作什么。
裴骆安将她的无措收入眼底,善解人意的抬起手:“我姓裴,名骆安,字商玉。”
魏姩心中松了口气,屈膝还礼:“魏姩见过裴公子。”
裴骆安淡笑颔首。
“魏姑娘,这个时辰应当才有人喂过鱼。”
魏姩偏头看了眼小潭中还在抢食的锦鲤,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裴骆安上前几步温和道:“这种鱼不知饱,喂食需定量。”
画卷虽美,但他要是再不阻止,这潭中的鱼怕是得撑死。
魏姩了然,脸砰地一红,忙道:“抱歉,我并不知”
“无妨。”裴骆安轻声道:“这食料本就是放着以供客人喂食,只是我来的次数多些,才知晓有下人定时来喂,毕竟,枫林苑不是每日都有客人。”
魏姩知晓他是有意替她解围,心中自是感激的,遂道:“多谢裴公子提醒。”
裴骆安轻笑了笑。
他无意间偏了偏头,姑娘清美的侧脸便撞进眼底,长卷的羽睫轻轻颤着,脸颊微微泛红
非礼勿视!
裴骆安不动声色的转过头-
与此同时,东宫。
褚曣动作随意的靠在椅子上,看着刚送来的几篇文章,这是今年秋闱的考卷。
在考试前陛下就施压,要今年提前放榜,因此连考官都多了好几个,眼前送过来的是考官择选出来的前十名的考卷;其实考卷本不应该出现在东宫,但今年情况特殊,陛下早下了旨意要亲自定头几名,是以考官们一定出前十就将卷子送到御前,但考卷在御前转了一圈后,就送到了东宫。
前来送考卷的乃是御前大总管,他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下首,已等候了一个时辰。
终于,上位有了动静,褚曣抽出其中一篇文章,抬手执起朱笔就要往上落,吓的大总管一个激灵站起来:“殿下!”
褚曣抬眸:“怎么?”
大总管:“”
这点解元的朱笔该陛下落,您说怎么了?!
但这话他不敢说,只能赔笑道:“殿下,您可是已经看完了?”
褚曣:“看完了。”
“那老奴将考卷带回去?”大总管望着那要落不落的朱笔,小心翼翼道。
可千万落不得啊,这要是给那帮文臣知道,还不得炸开了锅!
褚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父皇特意送来不就是这个意思?”
大总管语塞。
陛下只让他送来,没吩咐其他的啊
所以,是吗?是这个意思吗?
“老奴回去问问”大总管看着那朱笔落在考卷上,声音渐消。
完犊子!
朝堂要炸了!
“第二名也要孤点吗?”
太子丝毫不知他内心的波涛汹涌,问道。
大总管看着太子已经开始翻出卷子了,动了动唇:“”
您都已经开始了,有必要问这一句吗?
褚曣放下笔,将卷子搁置在一旁:“行了,送回去吧。”
大总管战战兢兢的上前,卷子放入匣中装好,带着人一脸苦涩的回了御前,一路上他心中不停的祈祷,希望陛下就是这个意思吧,不然他要人头不保了。
圣上拿起最上头的两张看了后,欣慰的笑了笑:“不错。”
大总管松了一大口气。
陛下竟还真是这个意思,果然,父子心有灵犀一点通!
“与杜白和朕所想一样。”圣上将两张考卷放在一旁,目光落在余下的考卷上,一怔:“这些怎么没动呢?”
大总管:“”
合着您是想让殿下全批了。
“唉,算了,朕来吧。”圣上叹了口气:“叫他替朕分忧都指望不上。”
大总管没再吭声了。
名次定下,考卷的名字依旧是密封着送回了主考官手中。
杜白与几位主考官一同拆开时,看到上头的名字都若有所思。
半晌后,杜白喃喃道:“裴骆安,好像是裴老大人嫡系的?”
有人答道:“是。”-
大总管刚走,齐夫人就到了。
褚曣听完来意,懒散的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盯着齐夫人。
齐夫人偷偷看了他一眼,捏着帕子开始抽泣:“殿下,您有所不知啊,涵涵是我们的命啊,她要是有半点闪失,臣妇就没法活了啊。”
一旁的长福:“”
奉京城谁不知道,齐姑娘是您的命呢?
“殿下,您就看在曾与涵涵一同长大的份上,施于援手可好?”齐夫人抹着泪,哭的像模像样:“你说这种事不清不楚的,臣妇也不好下定论,万一是误会了人家呢,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臣又不能一直将涵涵拘在府中,除了找可靠之人暗中护着,别无他法啊。”
褚曣揉了揉眉心。
“殿下啊,臣妇不要多的,只借一两个足矣,求求您救救涵涵吧。”齐夫人边说着,便要往下跪。
长福忙上前将人扶着,没让她真的跪。
褚曣叹了口气,咬咬牙:“好。”
齐夫人面上一喜,生怕他反悔似的:“臣妇多谢殿下!”
“那人?”
褚曣:“孤自会安排。”
齐夫人听了这话自不再多言,千恩万谢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待人走后,长福小心翼翼请示:“殿下,要安排谁去。”
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来问殿下借暗卫的,偏这人殿下还无法拒绝。
“叫宋淮来见孤。”
长福赶紧应下:“是。”
不多时,宋淮走进殿中:“殿下。”
褚曣眼也不抬道:“齐夫人来问孤借暗卫保护齐云涵一段时间,你去安排。”
宋淮向来冷冽的某种划过一丝异样,半晌后,难得的拒绝:“臣近日有许多事”
“你要抗旨。”
宋淮闭了嘴,许久后才沉声道:“臣遵旨。”
“对了,过几日秋猎,将魏家加进去。”
宋淮:“是。”
提及此,褚曣放下奏章,好像已许久没见她了。
“近日,她在作甚?”褚曣问道。
宋淮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太子问的是谁,答道:“今日齐家赏花宴,邀请了魏二姑娘。”
褚曣意味不明的喔了声,摆摆手:“去吧。”
有几日没见她了?
不知她最近又利用他没有。
太子放下笔,欲起身,但随后看着满桌子奏章,又缓缓坐下。
片刻后,他烦躁的打开一本奏章,看了一眼后,怒道:“礼部侍郎,给孤举荐一个武官?!”
“来人,送个太医去给他看看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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