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玉。”
少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裴骆安与魏姩同时回头。
见到来人,魏姩眼底浮现出一抹柔色。
大片的红枫林下,少年徐步而来, 意气风发,耀眼夺目。
顾容锦走到二人跟前, 先是朝魏姩颔首打了招呼,才看向裴骆安:“我四处都没见你,便知你应是来了此地。”
裴骆安轻笑道:“知我者莫若阿容。”
顾容锦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裴骆安知他意, 面色如常道:“魏姑娘也是才到这里。”
顾容锦喔了声,也不知信没信, 但碍于姑娘家脸皮薄,他也不好打趣, 便转头朝魏姩笑着道:“魏姑娘也喜欢这里?”
魏姩在顾容锦看过来时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 一时没注意到顾容锦眼里的兴味, 答道:“此处风景甚美,自是喜欢的,只是我方才无意间走到此处,或是打扰了裴公子。”
裴骆安侧首, 声音温和道:“未曾打扰。”
顾容锦眉头动了动,别有深意的看向裴骆安:“是吗?”
他怎么记得, 上次也有姑娘无意中走到这里, 他却连面都不露;还有一次, 有姑娘特意追随他而来,他没说两句话就离开了。
所以他方才见他与姑娘并肩而立, 心中是万分惊讶的。
裴骆安面不改色道:“这里并不属于我一人,何谈打扰?”
顾容锦与裴骆安多年好友, 对彼此都很是了解,他心知若非裴骆安对人姑娘有好感,怎会有闲情雅致在此与人共赏美景。
不过,他自不会当着姑娘的面去追问。
“说的是。”顾容锦强按着心中的好奇,岔开了话题:“魏姑娘怎没与云涵去玩投壶?”
他话锋转的快,魏姩没来得及低头,二人的视线就撞了个正着。
姑娘如水清眸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顾容锦不由一滞。
魏姩却并不自知,看着他柔声道:“我方才见顾公子往这边来,便也过来了。”
她话一落,顾容锦面上的笑容僵住,他怔愣了几息后,茫然无措的看向裴骆安。
裴骆安神色不变,负在身后的手指却微微动了动。
他突然想起她刚来这里时,确实像是在寻人。
原来,她是来找阿容的。
“既如此,那我先行告辞。”
裴骆安将心中那点怦然按下,温声道别。
“不是,商玉,我”
顾容锦属实没想到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他看看魏姩,又看看裴骆安,一双清澈的眼里带着些慌乱。
魏姩见此自然明白他们误会了,忙道:“裴公子误会了,我找顾公子是有事想询问一二。”
顾容锦闻言不由松了口气,一把拉住裴骆安:“如此甚好,魏姑娘有何事只管说来。”
虽然他第一眼见魏姑娘便觉有些亲切,甚至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并没有那样的意思,且商玉好不容易对姑娘有好感,他可不想横插一脚。
裴骆安遂没再动。
魏姩便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可以。”顾容锦拽住裴骆安:“你就在此,别走。”
裴骆安轻笑着点头。
二人也没走多远,就在不远处的石头旁停下。
“不知魏姑娘寻我有何事?”顾容锦道。
魏姩自然没什么事特意寻顾容锦,她只是想同他说说话,想多看看他,以往没见着倒还好,如今人就在眼前,她便忍不住想靠近他。
不过如今身份还未大白,她走近他总得有个由头,否则就像方才一样,难免让人误会。
“我想问问有关太子殿下的事,不知顾公子可能解惑?”想来想去,她只寻到了这一个听起来不那么虚假的理由。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褚曣与顾容锦是表亲。
顾容锦闻言惊讶的看着魏姩。
“可是不太方便?”魏姩轻声道。
“哦不,不是。”顾容锦回过神摇摇头,眼底却仍难掩诧异,忍不住向魏姩确定道:“魏姑娘,想打听太子表哥?”
魏姩点头:“嗯,若是不方便的话”
“方便!”顾容锦忙道:“方便的,只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听咳,魏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我与表哥还算亲近。”
魏姩看着少年灵动的表情,轻轻勾唇:“我不慎得罪过太子殿下,近日来一直因此困扰,今日恰好遇见顾公子,便忍不住想要询问顾公子,若要同殿下赔礼道歉,该如何为好?”
顾容锦睁大眼看着魏姩。
眼里划过震惊,错愕等多种情绪。
魏姩声音愈发柔和:“我自知如此有些失礼,若有冒犯,还望顾公子海涵。”
如她想象的那般,阿弟被保护的很好,澄澈,美好,耀眼。
“姑娘,你说你得罪了太子表哥?!”顾容锦好半天才找回神智似的,惊愕万分道。
“嗯,是啊,我不了解殿下,也不知该如何赔罪才好。”魏姩轻缓道。
顾容锦是真的很震惊。
怎么会有人这么想不开去招惹太子表哥?!
他长这么大,除了那位魏二姑娘,还没见哪个姑娘敢
咦,不对
魏姑娘?
顾容锦僵硬的看向魏姩,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后知后觉道:“你你就是那位魏二姑娘,跟太子表哥传,传那个的魏二姑娘?”
魏姩被少年的表情逗乐了:“对,我就是。”
她的阿弟,怎么看怎么可爱。
顾容锦:“”
他不明白得罪了太子表哥怎么还笑的出来。
不过
顾容锦微微倾身,放低声音好奇道:“那是真的吗?”
魏姩想了想,回他:“半真半假。”
说罢,她也放低声音道:“若我同你说,你不会告诉殿下吧?”
顾容锦眼里冒着八卦的光,飞快摇头:“不会!”
魏姩似是不信般,试探问:“拉钩?”
顾容锦犹豫了片刻,坚定的伸出手:“拉钩!”
裴骆安远远的望着这一幕,默默地的别过眼。
“此事说来话长。”拉过钩,魏姩轻轻一叹,故作惆怅的开始胡编乱造:“那日,我去香山赴约意外遇狼,被殿下所救。”
顾容锦闻言很是激动:“竟然是真的!”
这事他一直想去问表哥来着,但那时考试在即,父亲不放他出门,他只能一直憋着,考试结束后又在府中修养身体,今儿云澜约他,母亲才肯放他出门。
“嗯,自是真的,可是没想到殿下他,他”
顾容锦忙问:“表哥怎样?”
魏姩苦恼道:“殿下说他对我一见钟情,以此为要挟要我进东宫。”
“啊?!”顾容锦的表情彻底失去了控制:“表哥他他,他不是不近他怎能这样啊!”
魏姩看着顾容锦,眼底的温柔快要渗出来似的:“我拒绝了殿下,谁知他竟不愿意放过我。”
顾容锦福至心灵,惊道:“所以,那些传闻该不会也是表哥做的吧?”
魏姩低头不语。
不否认便是默认。
顾容锦猛地想起曾听人说表哥下山那日,当街停了銮驾就为同魏二姑娘说句话,他那时还觉得这传言荒谬至极,表哥那样的性子,怎么会为了女子这般大动干戈!
如今看来,多半是真的了。
顾容锦此时心中犹如山崩地裂,滚滚大江,炸的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许久后,喃喃道:“原来铁树开花后,是这样的不择手段啊。”
“我因此得罪了殿下,眼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如何让他消气。”
顾容锦面色复杂的看着魏姩。
表哥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对自己想要的,表哥是绝不会罢手的。
“顾公子,此事万不可同旁人说,只有你知我知。”魏姩抬头面色凝重道:“也万莫要告知殿下我同你说过这些,否则我的处境危矣。”
顾容锦郑重承诺:“魏姑娘放心,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同任何人提及。”
顾容锦快速瞥了眼不远处的裴骆安,眼底划过一丝同情,商玉这是什么运气,好不容易瞧上了一位姑娘,却是太子表哥势在必得的人。
他眉头紧锁,想了许久后道:“若是这样,如何赔罪,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头绪”
“不打紧。”魏姩忙道:“我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才叨扰顾公子,如今想来却多有不妥,顾公子便当做我没说过吧。”
顾容锦看着她,莫名有些不忍。
且不知怎地,他越看她,越觉亲切。
“对了,上次我去考场接家中弟弟,见顾公子出考场时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魏姩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
顾容锦眉间微松,道:“已经无碍了。”
“那便好。”魏姩展颜一笑:“我先在此预祝顾公子高中。”
顾容锦舒展的眉又缓缓拧起,他眼也不错的看着魏姩,脱口而出道:“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她笑起来,眉眼格外的熟悉。
就好像好像他们已相识多年。
魏姩心中一跳,忙垂首掩下眼中的情绪,道:“今日之前,顾公子没有见过我。”
顾容锦想想也是,若真见过,他不应该会忘记的。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才朝裴骆安走去。
裴骆安看着向他走来的二人,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短短一刻钟,却明显能看出他们之间已不如方才生疏,甚至同时笑起来时,竟有几分相似。
这大概便是,一见如故?
恰这时有贵女在附近玩射箭的游戏,远远的看见他们唤他们过去,几人便一同走了过去。
期间,裴骆安见顾容锦没有同他说起方才与魏姩所谈之事,自然也就不会去问,只是在二人一起玩游戏时,他偶尔瞥一眼。
他能看出,魏姩看顾容锦的眼神并无男女之情,而更像是姐姐看弟弟的眼神。
因为,阿姐看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天色渐晚,赏花宴也就进入了尾声,齐云澜等人与魏姩这边的人汇合后,一同出了枫林苑。
齐云涵对没陪着魏姩有些愧疚,挽着她的胳膊说下次再邀请她来。
而魏姩今日却是心满意足。
若非魏凝与她分开,她还寻不到机会同顾容锦接触。
且就在方才射箭的游戏结束时,顾容锦小声同她说,其实他的太子表哥也很不错,让她好好考虑考虑,若以后还是不愿进东宫,他就想办法帮她。
如重栩所说,阿弟性子良善,哪怕与她只有一面之缘,却将她的事放在了心上。
这一点,阿弟与齐云涵很像。
也不知阿弟后来是如何在朝堂同齐家明争暗斗的,他这样的性子,怕是吃了不少亏。
一转眼,魏姩看见跟在崔雪雁身旁一脸傻笑的齐云澜。
魏姩:“”
或许也不至于吃太多亏。
而后,魏姩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阿弟与齐云澜是同窗好友,翻脸时他定是痛苦万分的。
第40章 第 40 章
十月中旬, 秋闱放榜。
魏姩坐在厅内,不时往外望一眼:“还没有动静吗?”
月兰替她添上茶,道:“姑娘别急, 冬尽姐姐就等在院外,一有消息就会进来禀报姑娘的。”
魏姩轻点了点头。
今日放榜, 她怎能不急,也不知道魏裎能不能中,她一直只知道魏裎学业尚佳,但具体到什么样的程度她并不知晓。
眼下提前放榜, 说明朝堂的情况和她之前预料的差不多,虽说魏裎年纪还小, 就算此次不中将来也还有很多机会,但这一次情况特殊, 若能赶上, 对他极其有利。
“姑娘, 姑娘!”
冬尽人未到,声先至。
魏姩忙放下茶盏,坐直身子望去,见冬尽进来笑容灿烂, 她心里就有了底:“如何?”
果然,冬尽快步走到她跟前, 欢喜道:“姑娘, 五公子中了!”
“重栩刚去看完榜回来, 说朝廷报喜的人就快到了。”
魏姩提着的心终于落下,轻呼出一口气后, 问:“多少名?”
冬尽神色欢快的回道:“五公子第十二名。”
魏裎年纪尚轻,能一次高中就已是了不得, 且名次还这么靠前,更叫人惊喜雀跃。
“甚好。”魏姩欢喜的抚掌道:“吩咐下去,今日五公子高中,院里所有人皆赏!”
冬尽忙高兴应下:“是,多谢姑娘。”
“五弟现在何处?”魏姩道。
“这会儿报喜的人应是到了,五公子要出去接喜讯呢。”冬尽回道。
魏姩点点头:“嗯,那我晚些时候再去见五弟。”
她说完,眼神微微闪了闪。
不知道阿弟有可考中。
魏姩想了想,问:“重栩可走了?”
冬尽当即惊呼道:“呀!奴婢一高兴就给忘了,重栩还在院外等着呢,说怕姑娘要问话,奴婢去将他带进来?”
魏姩一愣后,面上一喜:“嗯,让他进来。”
很快,冬尽便带着重栩进了厅内。
重栩恭敬的行了礼:“二姑娘。”
魏姩唤了起后,看向他:“你知道我要问话?”
重栩恭声回答:“奴才只是猜的,姑娘记挂着五公子的榜,奴才想着姑娘或许会细问,所以便多留了留。”
魏姩轻笑了笑,道:“你心思倒是细,那你便仔细与我说说,先说这次榜上头名是谁?”
重栩回道:“榜首乃裴家三公子。”
魏姩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裴骆安?”
“是。”重栩。
魏姩不由怔愣了片刻。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几日前才结识的人,竟会高中解元。
“第二名是寒门子弟,姓汤。”
重栩没等魏姩再问,便继续道:“第三名,乃朱侯府七公子,第四,五名都是寒门子弟,名字奴才记不清了。”
重栩说到这里稍微停顿:“奴才想起姑娘上次问起过盛安郡主府,便也留意了一眼。”
魏姩下意识攥紧双手,紧紧盯着重栩:“是,我还记得当时顾公子从考场出来便晕了过去,也不知道他考的如何?”
“顾公子高中第九名。”重栩回道。
魏姩绷着的身子骤然一松,眼角随之泛红。
是高兴,激动的。
阿弟中了,第九名!
真是太好了!
魏姩怕叫他们看出一样,便垂下头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缓些:“郡马出身书香门第,顾公子高中倒也在情理之中,对了,你可有留意到齐家的公子可在榜上?”
“中了。”重栩点头:“奴才看榜时恰好遇见齐家下人,听他欢呼齐公子高中了,奴才便看了眼,齐二公子名次在末尾。”
末尾那也是中了!
魏姩扬起唇角,喜不自胜。
阿弟与裴洛安,齐云澜是同窗,又是多年好友,如今都榜上有名,阿弟一定是很高兴的。
魏裎高中,魏文鸿自是万分欢喜,让乔氏备了宴席,叫府中所有主子一起吃饭,算是庆贺。
吴姨娘身子不适没来,魏婉倒是难得出了趟院子,不过她向来文文静静的,只是在祝贺哥哥时举了杯,之后便没再说过什么话了。
乔氏始终都没怎么笑,魏恒魏凝倒是云淡风轻的祝贺了魏裎。
只不过这祝贺有几分真心,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而就在次日,魏家再次迎来喜事。
今年秋猎,加了许多朝官进去,其中就包括了魏家。
魏文鸿高兴的一整天都没合拢嘴。
但对于这桩事,有人欢喜有人愁-
深夜
魏凝屏退丫鬟,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没有洗掉妆容,也没有换衣裳,似是在等人。
不多时,窗边传来响动,下一刻房间就多了一道人影。
魏凝忙起身迎上去:“你来了。”
“嗯。”来人道。
“魏家今年进秋猎的名单了。”魏凝。
“我知道。”
“应该是魏姩在东宫面前说了话。”魏凝面色沉寂道:“我听父亲说,太子殿下承诺会在一年内迎她进东宫,若等她进了东宫,我们就很难动手了。”
“你想怎么做?”
魏凝眼神微凉:“这次秋猎,是动手的好时机。”
来人许久没作声。
魏凝面色一变:“你动摇了?”
来人沉默片刻后,声音冷清道:“没有。”
“那就秋猎动手吧。”
魏凝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她走近来人,轻轻靠进他的怀里,放柔声音道:“是你将我拉进这局中的,你不能丢下我。”
好一会儿后,来人才伸手揽住她:“不会。”-
魏姩正要就寝时,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风十八绕过屏风走进里间,脸色有些难看:“姑娘。”
魏姩见她这般,忙问:“这是怎么了?”
“方才有人进秀灵院了。”风十八沉声道:“我没追上。”
近日她在秀灵院一直没有收获,她有些不死心,时不时的就窜过去瞧一眼,方才她过去时,恰好见有人离开秀灵院,那人轻功极佳,且她离的远,根本来不及追。
魏姩面色渐渐的沉了下来。
终于还是等来了那个人,只可惜,还是没探到那人的身份。
魏姩抬眸见风十八面色难看,便出声安慰道:“这个消息对我很有用,秀灵院暂时不必再盯着了,近日辛苦十八了,快回去歇着吧。”
风十八闷闷不乐的应了声后就离开了。
风十八离开后,魏姩朝冬尽道:“你也去睡吧。”
冬尽见她面色沉凝,担忧道:“姑娘没事吧?”
魏姩摇头:“没事,去吧。”
冬尽应下:“奴婢就在外间,姑娘有事唤我一声。”
“嗯。”
冬尽放下帐子便去外间榻上歇息了。
魏姩望着帐顶,陷入沉思。
那人为何是今日来?
今日府中只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魏家参与此次秋猎。
有了槐山亭的前车之鉴,魏姩的第一反应便是他们可能是想在秋猎上动手。
但秋猎陛下,东宫,齐家都在,他们会如此大胆?
不过齐家如今有了防备,届时必定会安插人在暗中保护齐云涵,而她身边有风十八,倒也不怕他们耍什么阴谋。
她几日前同魏凝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让魏凝心生忌惮,再次出手。
之前她孤身一人困在这方宅院,极其被动,自然要想尽办法让他们延迟计划,让自己得以喘息;而如今她已有能用的人,自然就不能干等,且她对那暗中之人一无所知,所以在保证自己安危的前提下,他们若一直按兵不动,对她也没有很大的益处,毕竟他们不动手,她就难以得到线索。
她不想在魏家周旋太久,尤其是见了阿弟后,她很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魏姩缓缓闭上眼。
秋猎。
希望能给她一些惊喜。
第41章 第 41 章
十月下旬, 皇家秋猎。
今年秋猎的规模比往年要大些,因为添进去不少朝官,其中包括秋闱一部分举人。
众人心知肚明, 秋猎过后,就要指官了, 其实按规制来说,举人原是不能直接任官,但今年朝廷有极大的空缺,不得不权时制宜。
猎场在秋雾山, 围猎时间为两天两夜。
魏家一早便开始准备马车,收拾行囊, 寅时随陛下圣驾出城。
此次人数较多,一家不能占太多马车, 自然就不能一个主子一辆车。
魏文鸿与乔氏一辆, 魏恒与魏裎一辆, 家中姑娘则是另一辆。
对此,魏凝很有些不满。
马车本就不大,还要挤三个人,且要行驶两个时辰, 想也知道有多难熬。
不止魏凝一人不愿,魏姩也很烦。
挤一挤便罢, 要连续演上两个时辰的姐妹情深, 真是想想都觉恶心。
只有魏婉面色平静。
好像不论怎么安排她, 她都是文文静静的接受,不做任何反驳。
或是性子使然, 又或者这只是大多数庶女在府中的常态,不争不抢, 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但不管魏凝魏姩如何不满,二人都没有表现出来,上马车时一人和善温婉,一人笑颜纯真无瑕。
像极亲密无间的亲姊妹。
两个时辰很难熬,魏姩本不晕车,都被晃的有些想作呕,趁着路上歇息的空档,她悄悄问风十八要了一颗药,服了后舒舒服服睡到了秋雾山。
她舒服了,便有人不舒服了。
马车就那么大,醒着谁也不挨谁,睡着就不受控制了。
魏凝为了凸显二人亲密无间是挨着魏姩坐的,魏姩睡着睡着就靠在了她的身上,魏凝心中无比烦躁,但有魏婉看着,她不仅不能露出不满,还得小心翼翼护着靠在她身上的魏姩。
到了秋雾山,魏凝腿已经麻木的快没有知觉了。
魏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魏凝腿上,心中恶心,面上却内疚而感激:“真是辛苦三妹妹了。”
魏凝勉强掀起唇角:“无妨,二姐姐睡的好就行。”
她这么一说,魏姩更愧疚了:“回去时,三妹妹靠着我睡吧。”
想都别想!
到时她再问风十八要一颗药,一觉睡回京城去。
这时,外头有人唤她们下车,几人便依次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魏凝腿麻,在马车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最后下来。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前头都已开始搭帐,魏家寻着自己的地方,也开始搭建。
依旧是按照乘马车的顺序,主子们共三个帐,下人男女分帐,共搭了四个。
搭完帐,各家都拿出准备好的干粮在帐前点一堆火围绕而食。
期间,自是免不了拜见圣上,君臣共饮等。
四周有侍卫把守,夜间不许入林,除此都可自由活动。
魏姩很不想与魏家人周旋,可白日睡的太多,此时又全无困意,于是,便找了个如厕的借口离开魏家的帐子。
乔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担忧,拉了魏凝到帐中说话。
“盛安郡主与郡马也在,若是碰见了,不知可会出岔子。”
魏凝镇定的安抚乔氏:“不会的。”
“之前在齐家,她与顾公子打过照面,顾公子并无任何异常。”
乔氏松了口气:“所幸生的并不十分相像。”
“此处人多眼杂,母亲莫再提此事,以防被人听去。”魏凝道。
她与他已经商议好今日的计划。
这一次断然不会再出意外!
但这件事她并未与父亲母亲哥哥说,父亲心思已有动摇,想靠魏姩搭上东宫,母亲也想魏姩在太子面前替哥哥美言,而哥哥对魏姩的心思本就不纯;她一刻也不想多留齐云涵与魏姩了,未免生变,不如待事成之后再提不迟。
母女二人出了帐子,魏凝便找由头离开了。
他们的计划自然不会在今日,她只是去见见齐云涵。
她早早与齐云涵约过相见,是以她走过去时,齐云涵也正往这边来,远远看着贵气逼人,无忧无虑的女孩子,魏凝心头的不甘,恨意就愈浓。
其实,比起只是对魏姩的利用,她更想要齐云涵死。
她活着一天,她就得不到解脱。
“凝儿。”
齐云涵全然不知她引为好友的人是怎样的蛇蝎心肠,又有多想置她于死地,高高兴兴的朝魏凝招手。
魏凝回之以笑,朝她走去。
只需一日,她就不用再忍了。
只需再等一日,这世上便再无齐云涵。
“阿云。”
魏凝迎向齐云涵,笑着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上次听阿云说这附近有片竹林?我们去走走可好?”
齐云涵自是应下:“好啊,就在那边。”
说罢,二人便欢欢喜喜携手往竹林而去。
另一边,魏姩与风十八已走至林间边缘。
虽然远离火光,只挂着灯笼要黑很多,但隔几步就有侍卫把守,且身边还跟着风十八,魏姩也没什么好怕的。反倒觉得这里甚是清静,离开魏家那些人,她觉得神清气爽。
“姑娘,那个消息真的有用吗?”
风十八还对没有追到那天见魏凝的人是谁而耿耿于怀。
虽然太子对身边人宽容,但只要任务下达,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是刻在暗卫血肉中的规则。
魏姩见她心中仍难平,便停下脚步认真道:“对,很有用。”
“这几日还要辛苦十八护我安危。”
风十八眼睛一亮:“那便好,姑娘放心,这几日我定寸步不离的跟着姑娘,保管没人能伤得了姑娘。”
魏姩笑了笑:“那就多谢唔!”
一道人影快速掠来,在魏姩话还未落时,就被来人捂住了唇,紧跟着身子腾空而起,耳边风声呼啸。
魏姩眼神惊恐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风十八。
风十八察觉到有人靠近时眼中就已蓄满杀气,蓄势待发,但看清来人后顷刻间杀意尽褪,再之后就缓缓放下摸暗器的手,转而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她保管的人里头可不包括某位殿下。
而后,她看向附近已经目瞪口呆的几个侍卫。
几目相对,各自凌乱。
风十八:殿下怎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就将姑娘掳走了,所以现在,她作为姑娘的丫鬟,应该是什么反应?
侍卫一:刚刚好像是太子殿下!
侍卫二:不是好像,就是!
侍卫三:殿下何时冒出来的?掳人家姑娘作甚?这是哪家姑娘?人家丫鬟还在现在该怎么办?
侍卫二:要是丫鬟闹起来该怎么收场?要是传出去殿下将人姑娘掳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定要引起轩然大波!
侍卫一:不如先将丫鬟打晕,免得闹大了,等殿下回来再处置。
风十八看着几个侍卫蠢蠢欲动,她默默地从腰间摸出一块牌子亮了亮。
就这几个弱鸡崽子还想动她?
罢了,未免闹大影响姑娘的声誉,不同他们计较。
至于殿下的声誉不太重要,殿下早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侍卫是宫中侍卫司的,自然不认得太子暗卫,但认得东宫腰牌,看见在昏暗中亮锃锃的牌子,几人立刻歇了动手的心思,颔首示意后各自收回目光。
而后,他们自认隐晦的不约而同望向林间。
侍卫一:谁说殿下不近女色,这不玩的挺花?
侍卫二:那是谁家姑娘啊?
侍卫三: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前段时间的传闻?
风十八揉了揉眉心,走近几人低声道:“眼睛不想要了?”
侍卫立刻平视前方。
仿若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
魏姩脚才落地,人就被按在树身,紧接着便是来势汹汹,堪称暴虐的亲吻。
掐着她腰间的那双手掌,灼的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晕,她没有一丝一毫抵抗的余地,只能任由这个人为所欲为的夺取。
当然,她也没有抵抗过。
因为在她被捂住唇时,她就闻到了那熟悉的龙涎香。
敢当着侍卫的面,肆无忌惮做如此癫狂之事的人,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且风十八从头到尾都没有动。
魏姩暗嗤了声。
不是说保管没人伤得了她?
“专心点。”
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带着香醇的酒气。
魏姩不由腹诽,反正都是任他肆意掠夺,她专不专心有什么区别。
唇上传来一阵刺痛,魏姩轻轻痛呼了声。
他是狗吗!怎还咬人啊!
“你不想孤?”男人短暂的放开她。
魏姩:“”
她最近没什么要利用他的,想他作甚?
“回答!”
魏姩被逼在黑暗中点头。
“那为何不回应?”
魏姩气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为什么要回应?
再说他一来就气势汹汹,给她回应的机会了吗?
周围陷入一股死寂。
林间实在太黑,魏姩看不清他的神色,心底也就没那么害怕,便倔强的使着小性子不说话。
几息后,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唇:“快些。”
魏姩:“”
她在跟他较劲,他却在等她亲他。
她绷着的气势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与麻木。
眼见在她唇上辗转的手指愈发放肆,魏姩只得垫起脚尖凑了过去。
可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凭着感觉迎上去,所以在碰触到那温热凸出时,她不由愣了愣。
她能感觉那一刻拥着她的人身子也僵住了。
一阵难言的安静后,那处轻微动了动。
魏姩惊的想要后退,却被他紧紧按住。
“你挺会?”
魏姩:“”
她不是故意的!
她什么也看不见啊!
“继续。”男人的声音愈发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魏姩浑身划过一丝酥麻,那一刻,本能战胜了理智,她轻轻在他的滚动的喉结上吻了吻,然后碰触到他的下颌,再往上,才是温热的唇瓣。
唇碰上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气息都重了些。
后头便顺理成章的有些失控了。
等魏姩有片刻的清明时,她的衣襟已经褪下了肩,然夜风带来的微凉,却并没有赶走那不算陌生的欲念。
那一瞬,魏姩终于清醒的意识到,她从来没有排斥过这个人,甚至,每每在他怀中,她都有着本能的渴望。
为什么呢?
魏姩不由开始想。
因为他那张无与伦比的脸?还是因为他身材很不错?
亦或是,他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姩姩。”
耳垂被咬住,湿润的热气顿时延伸至全身,魏姩短暂的清醒轻而易举的又被湮没。
她下意识偏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然后便又是一轮更加热切的缠绵。
林间空旷,却空无一人,也无一丝亮光,不时传来的轻吟声就显得格外诱人。
褚曣本没有打算做更多。
他近日被朝务缠身,不得空来见她,心中便愈发难耐。
若非碍于她的声誉,早在半路他就将人劫到了他的銮驾上。
好不容易捱到了这里,又被父皇留住与臣子共饮了好些酒,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心中的暴躁时,父皇才放他离开,他遂寻了处寂静的地方吹冷风,散散酒气。
可谁曾想他酒气还没散,她就撞进了他的视野。
看着牵挂了多日的人近在眼前,他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将人掳了进来。
他真的没想做更多的。
他只是想拥着她好生亲一亲,可此情此景,着实让人难以把持。
但好在,他理智尚存,不会真的在野间不明不白的要了她。
这太委屈她了。
不过,待成婚后,倒也不是不可以来试一试。
反正眼下不是时候。
褚曣好不容易忍下冲动,试图结束这磨人的亲吻,可她却主动凑了上来。
他再强的自控力也招架不住。
直到手掌下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褚曣才找回一丝理智。
他拥着人平稳片刻气息后,轻轻将她的衣裳拉上,无声地替她系好。
女子好像羞的没脸见人,不肯从他怀里出来。
褚曣低笑脸了声,干脆搂着她靠着树坐下。
感觉到地上粗糙又冰凉,褚曣便将人揽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魏姩仍旧紧紧埋在他的胸膛。
她确实有些羞于见人。
他却还笑她。
若放在前世,别说与男子夜间在深林亲吻,便是与外男碰触一下她怕是都要羞的闭门不出,而今,她却依偎在男人怀里,仿若亲密无间。
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意愿,但不可否认,她没有拒绝。
确切的来说,是她拒绝不了,不止因为对方的身份,还因为,她好像拒绝不了这个人。
每一次,他都能将她撩拨的理智全无!
魏姩闻着熟悉的龙涎香,暗暗想,一年赶快过去吧。
这样,她就不用再见他了,也就不会失控。
微风拂面,带着青草木香。
魏姩缓缓睁开眼。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贴在耳边的强有力的心跳,双颊上的滚烫迟迟不散。
“你方才不怕?”
头顶上落下一只手掌,轻轻抚着。
魏姩未加思索的摇头:“知道是殿下。”
所以怕也没用。
而落在褚曣耳中却是,知道是殿下,所以不怕。
他唇角缓缓上扬,动作愈发轻柔,像在给一只猫儿顺毛似的。
“如何知道的?”
魏姩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儿:“殿下熏了香。”
那么浓郁的龙涎香谁闻不到。
褚曣哦了声,搂着人闭上眼。
寂静的夜色中,温香软玉在怀,让人不由生出一些堕落与懒散。
“明日围猎,你要去吗?”
魏姩想了想,答:“臣女不太会。”
她的骑射就学过那么一天,虽说那一天所学或许能抵许多天,但她还是有些胆怯。
那就是想了。
褚曣五指张开,插在她的发间轻缓的抚下来。
“明天将小风给你。”
魏姩一愣,微微抬起头:“那殿下呢?”
褚曣淡声道:“没有马敢给孤使性子。”
魏姩默默地低回头。
“除了孤的人,没人认得它。”褚曣又道:“至于猎物你就当练手,射不中不打紧,届时孤给你送几头。”
魏姩再次忍不住抬起头。
她怎么感觉,今日的太子好像格外温和?
“怎么?”
许是感受到魏姩的视线,褚曣睁开眼微微低头,声音懒散道。
魏姩面颊一热,忙低下头:“没事。”
她越来越没出息了,不就是声音好听点?有什么值得脸红心跳的。
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二人相处最融洽的一次,甚至还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旖旎与温情。
虫鸣声伴随着清风一道拂过耳畔,心莫名的就安静了下来。
之后许久二人都没再开口。
魏姩也一直依偎在他的胸膛,闭上眼享受难得的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褚曣才突然道:“你弟弟入翰林,你长兄顶礼部的缺。”
魏姩睁眼,一时有些怔愣。
他同她提朝政作甚。
“孤听闻,你对五公子比嫡兄上心?”
身边有个明探,魏姩自然知道他是从何处听闻。
她想了想,没否认,轻声道:“长兄偏心,弟弟待臣女诚心。”
褚曣哦了声,又是一阵死寂。
魏姩抿了抿唇,眼眸闪过一丝异光,半晌后她动了动,伸手揽住太子的腰身,抬起头低声道:“殿下,长兄偏疼三妹妹。”
褚曣睁眼:“嗯?”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魏姩委屈巴巴道:“长兄看似在意臣女,但只要与三妹妹有冲突,他都会弃臣女。”
魏文鸿与乔氏不就是希望她吹吹枕边风?那她试试呗。
虽然现在好像也算不得枕边风。
褚曣眼底浮现一丝笑:“所以,你想魅惑孤给你长兄降职,还是给你弟弟升职?”
魏姩被他说破,脸皮一红,但她仗着在黑夜中看不见,继续道:“五弟现在年纪小,但过几年肯定比长兄厉害。”
褚曣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
“你怎么这么没用,连妹妹都争不过?”
不知怎地,魏姩感觉他这话虽看似是嘲讽,但听起来却带了几分宠溺,她心思一转,大着胆子将脸靠在褚曣脖颈处,轻声道:“所以臣女这不是来寻求殿下庇护么?”
褚曣很享受她的示好,低低笑了声却没开口。
魏姩咬咬牙,委屈道:“长兄看臣女的眼神,臣女很不喜欢。”
褚曣面上的笑容一滞,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什么眼神。”
原来这种方式管用啊。
魏姩无声笑了笑,低声道:“和殿下有些像,但又不太像。”
话刚落,她就感觉腰间那只手骤然收进。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忙道:“但殿下的眼神臣女是喜欢的。”
褚曣并非在意的这个,不过听她补充这一句倒也很受用。
他自己很清楚他看她的眼神是不清白的,那是男女之间的情|欲,若魏恒看她的眼神与他相似,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嫡亲妹妹动了心思,与畜生何异?
“从何时开始的?”
要论从何时开始的魏姩记不清了,或许是从知道她的身份时候起,魏恒就动了别的心思。
“臣女不记得了,感觉有许久了。”魏姩有些苦恼道:“他是臣女一母同胞的长兄,对臣女亲近些也正常,可是有时候他靠近臣女时臣女总觉得很不自在,臣女也不知道为什么。”
褚曣搂紧她,很久后意味不明的嗯了声:“孤知道了。”
魏姩不太明白他所说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若是以往她绝不敢再得寸进尺,可大约是现在的气氛太好,她便忍不住问他:“臣女魅惑成功了吗?”
褚曣面上的阴沉散了些,又捏了把她的脸,才道:“朝廷缺人,眼下不能调动,但若是真的他的官位也就到现在的位置了。”
就算不是真的,她都来同他告状了,便是徇私,他也不会再重用魏恒。
“至于你五弟,若他真有本事”褚曣抬起魏姩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孤惜才,自有他一席之地。”
魏姩对这个结果太满意了!
她忍不住回吻了他:“谢殿下。”
她突然觉得,他好像还挺好哄。
褚曣有些不满的将人按回来:“还不够。”
又是一番亲昵后,褚曣才意犹未尽的放人:“明日此时孤再来找你。”
魏姩:“”
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怎么还来!
不过很显然,太子语气坦然,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她只能无奈的应了声。
时辰不早了,褚曣将她衣衫整理妥当,才将人送出林间。
有太子在,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看乱看。
但魏姩自己羞的厉害,垂着头飞快的领着风十八走了。
待人影消失后,褚曣才看向几个侍卫,漫不经心道:“你们看见什么了?”
“属下什么也没看见。”
褚曣满意的甩了甩衣袖离开。
回到帐子,褚曣让人去宣宋淮。
侍卫却道:“宋大人还未归。”
褚曣闻言一愣,这种场合他作为侍卫统领不原地待命,跑到哪里去了!
“可要属下去寻?”
侍卫见他面色不虞,遂问道。
褚曣摆摆手:“不必,待他回来让他来见孤。”
宋淮是在半个时辰后回来的。
“殿下。”
褚曣盯着他看了许久,瞥见他脚底沾上的竹叶后,心头就已经有了答案,没再问询,只道:“派人查查魏恒。”
宋淮一怔后,很快从记忆中翻到这个名字:“魏侍郎嫡长子?”
“嗯。”
关于魏恒,宋淮了解的属实不多。
他们最大的交集就是那一次他到香山别院,他将人打了出去。
“臣明白了。”
褚曣:“重查私德。”
宋淮虽有些不解,但还是恭敬应下。
就在宋淮告退要离开时,褚曣叫住他,几番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摆摆手:“去吧。”
宋淮垂眸,恭敬退下。
第42章 第 42 章
围猎时间为一日半, 次日下午回城。
以次日午时为限,猎物最多者得圣上设的彩头,和一道圣恩。
这个诱惑无疑是很大的, 况且即便没有这些,能在圣上跟前露脸, 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众臣子皆是跃跃欲试,许多年轻的官家子弟,圣上才一发话, 就打马冲进了林间。
圣上见此龙心大悦,道不亏是年轻气盛, 意气风发的北阆好儿郎。
魏姩自认骑术不佳,不想惹眼, 拖到了很后头才跟着一众贵女后边进了林子。
她骑的是太子坐骑小风, 去马场挑马时有人牵给她的, 小风不知道是被太子警告过,还是还记得悬崖上那惊魂一幕,性情格外的乖顺。
魏姩初时的惧意也就慢慢的消散了。
进入林间,众女很快就分散开了, 但安全起见,很多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魏姩认识的贵女不多, 熟识的更是没有, 有两位贵女见她落单, 便善意的邀请她一起,魏姩自然没有拒绝。
三人一起往林间深处而去。
两位贵女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马匹都是上等, 且那经年浸养出来的贵气不容忽视,魏姩猜想, 不是高官之女就是出身公侯。
果然,如她所料,那位年纪稍长,身上带着书卷气息的姑娘姓裴,乃裴老大人的嫡系长孙女,唤作裴珞清,也就是解元裴骆安的亲姊。
另一位性子爽朗爱笑的姑娘,则是阆王爱将镇军大将军苏牧的嫡幼女,苏晚棠。
顾容锦与裴骆安是好友,苏大将军与阆王更是关系匪浅,加之魏姩本就对二人心存好感,有了这层关系后,就更想与她们结交了。
倒是二人知道魏姩的身份后,面色都有些古怪,苏晚棠眼里冒着某种光芒,几番欲开口都被裴珞清制止了。
魏姩将二人眉眼官司收入眼底,待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后笑着朝她们道:“苏姑娘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是。”
苏晚棠当即就忍不住道:“魏二姑娘,前段时间你跟太子殿下的传闻是真的吗?”
裴珞清阻止不及,只得面带歉意的看向魏姩:“抱歉,晚棠是个直性子,没有冒犯魏姑娘之意。”
“我明白的,无妨。”魏姩早就猜到会是这个问题,面不改色道:“此事半真半假,太子殿下救我是真,至于其他的”
魏姩脑海里突然浮现昨夜在暗黑的林间,与太子相依相偎的画面,她耳尖不自觉的微微泛红,眼睫轻颤了颤:“与传闻有一些出入。”
似是而非的回答,苏晚棠显然不太满意,欲继续追问,被裴珞清拦住了:“有些事就是这样,传着传着就变了样,有些出入也在情理之中。”
“对了,方才魏姑娘好几支箭落空,平日里骑射较少?”
她边说,边朝苏晚棠摇头,后者虽有些不大情愿,但看得出来很听她的话,果然不再追问有关东宫之事。
魏姩自然知道她在替自己解围,遂顺着话道:“嗯,我很少参与这类宴会。”
裴珞清闻言看向苏晚棠:“晚棠骑射甚佳,若是魏姑娘不介意,可与晚棠切磋一二。”
与其说是切磋,还不如说请教。
由此可见,裴珞清真的是位很善良的姑娘。
魏姩感激的朝裴珞清颔首致谢后,看向苏晚棠:“若能得苏姑娘指教一二,我求之不得。”
“魏姑娘客气了,反正我们也只是来凑数的,就当是练手了。”苏晚棠与裴珞清极其要好,裴珞清的话,她几乎不会拒绝。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苏晚棠认真且专注的教魏姩搭弓射箭。
让魏姩感到惊讶的是,她所教的竟与太子极其相似。
苏晚棠也很有些惊讶:“魏姑娘师从何人?”
魏姩被她直勾勾盯着,一时编不出谎话,如实道:“殿下曾教过我。”
苏晚棠了然的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呢,怎会与阆军的训练相似,手法与要领魏姑娘都已学过,只是细节稍差和力道不够,需要勤练。”
魏姩感激致谢,苏晚棠就凑到她身边,轻声问:“太子殿下亲手教你的?”
“咳咳。”
一旁的裴珞清轻咳两声,佯瞪了苏晚棠一眼。
苏晚棠瘪瘪嘴,往后退了一步。
魏姩笑了笑,正欲开口,便见有人过来。
几人同时望去,只见一对璧人正骑马悠悠而行。
正是沈凌与齐云涵。
齐云涵看见几人面上一喜,扬起马鞭飞快掠来,后头沈凌一脸紧张的追上。
“涵涵,慢些。”
齐云涵翻身下马跟几人打招呼:“裴姐姐好,棠棠,魏二姑娘。”
裴珞清几人一一回礼。
这时,沈凌也下了马,互相见过礼后,苏晚棠便打趣道:“你二人可真是形影不离。”
沈凌温和一笑,看着齐云涵眼神宠溺:“今日人多,猎物也放的多,我不放心涵涵。”
齐云涵回之灿烂一笑。
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姑娘,向来不缺疼爱呵护,即便是未婚夫如此的体贴周到,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当然,她也没有忽视对方,而是大大方方接受未婚夫的爱意。
但这一幕落在他人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恩爱。
苏晚棠忍不住啧了几声,打趣道:“我说沈大人啊,今儿这么大的彩头,你也不去试试?”
沈凌勾唇一笑:“有苏家大公子在,我又何必献丑?”
他口中是苏大公子便是苏晚棠的嫡亲长兄,十岁便扎进了军营,四年前那一仗,还曾随苏大将军出征,如今在阆军里已有一定的声望。
苏晚棠闻言高傲的扬起脖子:“你这话倒是真的。”
裴珞清见她这般,无奈的笑了笑:“是是是,晚棠的兄长最是厉害。”
苏晚棠得意的挑了挑眉后,轻轻蹭她,小小声嘀咕了句:“那清姐姐怎不喜欢。”
她这话声音极小,只有身边的裴珞清与魏姩听见了,前者笑容微敛,后者不动声色的低头,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恰在此时,再次有动静传来。
众人回头看去,见到来人皆怔了怔。
魏姩尤甚。
她看向与魏凝并肩骑行的人,心中大惊。
那人依旧文质彬彬,但与上次所见略有不同,面色要稍淡些,眉宇间也不见温和。
但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怎会与魏凝在一处!
除了魏姩,裴珞清与苏晚棠也在瞬间变了脸色。
苏晚棠看起来更愤怒难过些,她甚至忍不住要冲上去,但被裴珞清拉住了。
二人也看到了他们,扬鞭打马过来。
裴珞清微微拧着眉头迎上去:“哥哥。”
与魏凝一道的人,正是裴骆安。
裴骆安触及到妹妹眼底的疑问,神色淡淡的解释:“我在来的路上遇见魏三姑娘,同行了一小段。”
魏凝这时也下了马,她规规矩矩屈了屈膝,算是同众人见了礼。
她惯会察言观色,见众人神情有变,赶紧解释道:“方才我与同伴走散,遇猎物袭击,是裴公子出手相救,才能平安无事,多谢裴公子。”
一人面色淡漠,一人神情坦荡,瞧着确实不像是有什么。
但苏晚棠脸色还是不好看,不过碍于人多,她倒是忍住了没吭声。
裴骆安看到魏姩后,先是一愣,而后朝她轻轻颔首示意,魏姩亦屈膝回礼。
苏晚棠皱眉,碰了碰魏姩:“你与裴大哥认识?”
小姑娘的醋意都快要冲到天上去了,魏姩忙小声回她:“只上次在齐家见过一面,不熟。”
苏晚棠这才作罢。
另一边,沈凌也与裴骆安互相见了礼,二人轻声聊着什么。
魏凝同齐云涵也小声说着话。
一堆人分成几拨闲聊,大约小半刻后,众人也都歇息的差不多了,准备继续围猎。
这时,齐云涵朝沈凌道:“沈凌,我同凝儿裴姐姐她们一起,你去狩猎吧,不用担心我。”
沈凌有些犹豫:“涵涵”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齐云涵朝他道。
沈凌知齐云涵脾性,心知劝说不动,便朝魏凝,裴珞清几人客气颔首:“烦请诸位多多照顾涵涵。”
裴珞清回礼:“沈大人放心。”
魏凝也随之微微屈膝。
沈凌这才放心离开,裴骆安也同他一道走了。
毕竟都是姑娘家,他一个男子也不好扎在姑娘堆里。
剩下几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裴珞清道:“我们一起走?”
齐云涵点头:“好啊。”
苏晚棠还记着魏凝与裴骆安同行而来的事,朝魏凝哼了声,径自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裴珞清笑着摇摇头,看向魏凝:“我代晚棠向魏三姑娘赔礼,还请魏三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魏凝忙道:“无妨的,我不在意。”
魏姩缀在最后才上马,她有意无意的望了眼身后,见某处树枝晃动,似在回应,她心中稍安。
她有直觉,接下来定要出事!
但是,裴骆安的出现,的确是她没有料到的。
难道他就是那背后之人?
上次从齐家回去后,她便向风十八打听过裴家。
裴家上任家主,也就是裴老大人乃是大儒,学子遍天下,在文人中声望最高,朝堂上大半朝臣都是他的学生,虽说现任家主裴大人远不及父亲,但裴家是书香世家,裴老大人虽已致士但还尚在,且当今又重文,裴家怎么说都仍是奉京数一数二的高门。
更何况裴骆安已连中两元,高于其父,前路一片坦荡。
作为裴老大人唯一的嫡孙,世代先祖已为他铺平一条通天大道,裴家家主之位早晚都在他手,即便是位至宰相,对裴家家主也需以礼相待。
这就相当于东宫为了登基,去谋害其他皇子一样,本就唾手可得的东西,压根不需要脏手。
且这场阴谋是十几年前就开始筹划的,那时裴家家主还是裴老大人,正是门庭若市的时候,哪里还需要借助这些手段来高升?
说句不该说的,鼎盛时期的裴家想再高升,那就只有宣政殿那把椅子了。
所以,魏姩不太相信,魏家背后那个人会是裴骆安。
林间太大,五个姑娘到了兴头时,便自然而然的走散了。
魏姩有意识避开齐云涵,跟着裴珞清一行,她知道,若魏凝想故技重施,那么一定会想办法将她与齐云涵凑到一处。
但一直到午时,魏凝都没有什么动作。
但很快,不知怎地,她竟在不知不觉间与裴珞清二人走散了。
魏姩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第一反应便是折转回去,然就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齐云涵。
对方看见她,打马过来,问:“魏二姑娘,可有看见一头小鹿跑过来?”
魏姩边谨慎的打探四周,边摇头:“没有。”
齐云涵四处张望:“那头鹿还很小,像是受了伤。”
魏姩一愣,几息后,她目光沉沉的盯着齐云涵:“今年的猎物单里,没有鹿。”
秋雾山围猎,猎物都是提前放出来的,她今晨找风十八要了单子,里头并没有鹿。
齐云涵怔住,疑惑的眨眨眼:“我看错了?”
“不可能啊,往年都有鹿,我认得的。”
“齐姑娘,我们回去吧。”魏姩突然语气凝重道。
齐云涵被她语气里的严肃震住,怔怔点头:“好。”
然就在那一刻,变故突生。
几个黑衣人突然窜出,剑指齐云涵。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齐云涵吓的慌了神,魏姩反应过来后一鞭子抽在齐云涵的马上,厉声喊道:“跑!”
齐云涵被她这一吼恍然回神,忙拽紧马绳扬鞭。
可虽然躲过了那一剑,毕竟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根本无法应付凶狠的刺客。
齐云涵的马受到重击,巍然倒下。
魏姩瞳孔放大:“齐姑娘!”
就在千钧一发时,两道人影飞快掠来,其中一道更快些,赶在齐云涵坠地前将其一把抓起,稳稳落在地上,另一人便默契的迎向刺客。
魏姩长长呼出一口气,忙翻身下马朝齐云涵跑去。
齐云涵惊魂不定的望着眼前的人,因为受到惊吓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魏姩便远远看着那人脱下外裳,动作不算温柔的罩在齐云涵头上,声音冷冽:“闭眼!别动!”
齐云涵果真乖乖的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儿。
魏姩走过去,看了眼罩了她半个身子的外裳后,担忧问:“没事吧?”
齐云涵用力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没事了。”
魏姩便偏头看向不远处,风十八与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宋淮正与刺客厮杀。
宋淮怎么在这里,还出现的这么及时,是巧合吗?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宋大人怎在此。”
齐云涵摇头:“不知道啊。”
顿了顿,她加了句:“不过,淮哥哥既然来了,就没事了。”
魏姩一怔:“?”
淮哥哥?
“齐姑娘与宋大人熟识?”
齐云涵此时好像已经完全不怕了,语气如常的答道:“是啊,我与太子哥哥,淮哥哥一同长大。”
魏姩不解:“一同长大?”
“嗯,那时候北阆初立,前朝旧臣与新朝有很大的冲突,闹得上下不得安宁,圣上为了缓和关系,便将太子哥哥送到我家,以示与旧臣和睦相处。”齐云涵看不见外头的鲜血淋漓,整个人都放轻松了,徐徐解释道:“淮哥哥是太子哥哥贴身侍卫,自然就一起来了,直到四年前边关起了战事,殿下带兵出征,凯旋归来后才回的东宫。”
魏姩很是讶异:“竟住了那么多年。”
前朝旧臣与新朝总不至于这么多年还争锋相对?
“其实在殿下住进来的第二年,朝堂就安定很多了,第三年便有人上书请太子哥哥回东宫,但太子哥哥不愿意。”齐云涵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才继续道:“先皇后的死对太子哥哥打击很大,与圣上至今都还没有和解,所以那时太子哥哥闹脾气不愿回东宫,但朝臣们又日日上奏折,圣上便强行将太子哥哥接回东宫住了一日,第二日太子哥哥就跑回来了,且还带着那帮小暗卫连夜拆了好些朝臣的墙。”
魏姩唇角一抽。
倒是褚曣能干出来的事。
“从那以后,朝臣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圣上也对外宣称太子已经回东宫,至于东宫有没有人就没人管了,其实后来太子哥哥凯旋归朝时也不肯回东宫,是文武百官拦在我家门口,父亲母亲出来劝了许久,才将太子哥哥劝回东宫的。”
此时,那批刺客已经尽数伏法。
宋淮本想留活口,但来的是死士,当场咬毒自尽了。
宋淮牵着齐云涵的马走过来,冷脸伸手扯下盖在齐云涵头上的外裳,声音冰冷:“别睁眼。”
齐云涵听话的闭着眼睛。
宋淮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未作半分停留,而后瞥向牵着魏姩的马过来的风十八。
后者会意,上前扶齐云涵上马后,转身朝魏姩道:“姑娘,我们先回去。”
魏姩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二人许是受了惊吓,都没扬鞭,只让马徐步往前走着。
风十八在暗中护送二人回营地,宋淮则留下来处理尸身,免得吓到其他人,引起轰动。
魏姩看着身侧娇娇俏俏的姑娘,神色无比复杂。
她终于明白那天她求到香山别院,太子为何会帮她了,原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不是。
他是为了齐云涵。
因为事关齐云涵,他才派人去槐山亭,才会杀春来。
如果
如果她当时没有心软,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旦齐云涵出事,那么毫无疑问,他一定会杀了她。
“你是不是被吓着了?”齐云涵突然道。
魏姩回神,想摇头,可心中不知怎地微微发涩,最终她低下头轻轻嗯了声。
齐云涵转头看向她,认真道:“没事的,有他在,没人能伤我们。”
这是齐云涵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魏姩不由探究的望向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这个向来无忧无虑的姑娘脸上,看到了一丝黯淡。
“你很信任宋大人?”
魏姩斟酌半晌,才道。
齐云涵笑着道:“当然。”
“淮哥哥年纪稍长,只要太子哥哥闯了祸,被裴老大人,或是阆王罚时,他都要去替太子哥哥顶着,不过太子哥哥也不愿意,于是本来只罚一人的,因此每每都是两个人受罚。”
魏姩动了动唇,没吭声。
她感觉到了,齐云涵想同她说这段过往。
当然,不是想说给她听,而是恰好此时是她在她身边,不过她没有想到,太子竟也是裴老大人的学生。
果然,齐云涵继续道:“太子哥哥自小就混得很,偏我总喜欢跟在他身后,母亲现在都说,我现在没有被太子哥哥带混,是前辈子积了福,不过那时年幼,又有几个哥哥带着,调皮闯祸是难免的。”
“哦对了,那时候一起玩闹的除了太子哥哥和淮哥哥,还有沈凌和我两位兄长,后来,多了个郡主家的小公子。”
齐云涵想起什么说什么,魏姩倒也听的很认真。
“这么算起来啊,我就有五个哥哥,所以不管我闯了什么祸,总有人替我兜着。”齐云涵笑了笑道:“我自家两位兄长犯错父亲会罚的很厉害,所以更多时候都是太子哥哥,淮哥哥,与沈凌替我挨罚,容锦比我小,我好难得当回阿姊,所以他闯了祸我就替他,然后几个哥哥又替我,真是好生热闹。”
“这一想想,我现在没有变成纨绔,怕还真是前世积福。”
魏姩眼神微暗。
前世啊,前世,她们都挺惨的。
不过,齐云涵还是比她幸运。
至少她有过那样幸福,欢乐的回忆。
忽地,她垂下首,抬手抹了抹眼角。
在那闹腾有趣,欢天喜地的场景里,原本也该有她的。
可她却孤零零困在一方小院十几年。
“沈凌与我自幼指婚,那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指婚意味着什么,也就没人在意,只知道不管我做什么,沈凌都永远与我站在一处。”
“对了,你应该还不了解淮哥哥的身世。”
齐云涵的话转的极快,前一刻还在说沈凌,下一刻就毫无预兆的提到了宋淮:“北阆建立前,淮哥哥是樾州知府的公子,后来天下大乱,知府大人身先士卒,死于守城之战,是圣上救了淮哥哥,将他留在褚家,认作义子,按齿序,太子哥哥应当唤他一声阿兄。”
“其实那时候也是这么唤的。”
“但后来褚家起兵占了都城,建立北阆,淮哥哥拒绝被册封皇子,执意要跟在太子哥哥身边当他的侍卫。”齐云涵:“最初那会儿,很多人见了淮哥哥都是行皇子礼,淮哥哥便去圣上寝殿外跪了一夜,圣上次日才下旨,剔除淮哥哥义子的身份,从此以后,他只是宋淮,太子的贴身侍卫。”
魏姩听到这里,不由问:“为什么呢?”
齐云涵摇摇头:“谁知道呢。”
“或许他有一身傲骨,不愿无功受禄,也或许”
“那时候新朝旧臣矛盾颇深,有旧臣拿他的身份说事,新朝臣子多是樾州来的,都知宋大人守城捐躯,护下一城百姓,对他的遗孤自是万般维护,因此也闹出过不小的动静。”
“圣上重情,在此事上半步不退让,本来压住了的,只是,或许淮哥哥自己心里过不去吧。”
之后,齐云涵便久久没再开口。
魏姩见她闷闷不乐的,试探道:“方才我见他对你”
方才宋淮的态度不可谓不冷淡,他们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这样对她,她应当是因此伤心?
谁知齐云涵却笑了笑:“我倒是不怕他的,他自小就这样凶凶的,可吓着你了?”
魏姩笑着摇摇头。
曾经是被吓着过。
为那五百两黄金。
那时她还有些不解,圣上再是爱重臣子,也不能千金一匹的贡品说赏就赏,原来这里头还有这层渊源。
若是当年宋淮没有在圣上寝殿外跪一夜,那他现在便是北阆的大皇子。
“其实,原本也没有现在这么凶。”齐云涵突然道。
魏姩抬眸看向她。
“只是后来长大了,他就离我越来越远,到今日,再相见时,倒像是陌生人了。”
魏姩下意识想否决她这句话。
若真是陌生人,怎会救她于险境,又怎会不忍她见血,脱下外裳保护她。
不过,宋淮今日到底是为什么出现的这么及时?
“小心!”
突然,风十八厉声喝道!
魏姩下意识抬眸,就见一支箭直朝齐云涵心口飞来,她未加思索的用力蹬了脚蹬朝她扑过去。
箭从魏姩发顶而过,带落她的珠钗,躲过了那支箭,二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身上都蹭了不少伤。
“魏姩!”
齐云涵回过神来,情急时直接唤了她的名字。
魏姩在齐云涵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见对方红了眼,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没事,以后就唤我名字吧。”
齐云涵定定的盯着她:“为什么?”
她已经救了她两次了。
这一次,还是豁上性命来救的她。
魏姩苦笑了声。
为什么啊,她也说不清了。
只能说,在某种程度上,她们现在的命连在了一起。
魏姩看着风十八以一敌十几,叹了口气:“先逃命吧。”
恰这时,风十八也喊道:“跑!”
她喊出这句时,已经拉响了信号弹。
魏姩毫不犹豫的拉着齐云涵折身便往营地跑。
魏凝真是疯了,竟敢在猎场如此大动干戈!
他们这是下了死手,不给她们留任何余地了。
可齐家不是已经有警惕了吗,怎么没有派人暗中保护齐云涵。
魏姩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一瞬的怪异。
该不会是,宋淮
齐家请了宋淮来保护齐云涵?!
宋淮不仅是御史中丞,还是东宫统领,请得动他?
不过,虽然有些离谱,但有了年少时那层关系,好像也说的通。
魏姩心中不由发苦。
大概宋淮也没想到,还有第二波刺杀,更没想到,连风十八都能被拖住。
她也没想到。
那个人,还真是大手笔。
“啊!”
一支箭射在二人面前的地上,齐云涵猛地顿住惊呼了声。
二人慌忙往另一条路跑去。
跑出几步,魏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面色一变,拽住齐云涵!
不能往前,这是有人在引她们过去!
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她们身后又出现了黑衣人。
她们二人只得被逼往后退。
魏姩一边退,一边想办法拖延时间。
风十八放了信号弹,应该很快就有援兵了。
且宋淮离的很近,不多时就能赶到。
可还不等她开口,对面的一个黑衣人便道:“魏二姑娘,此处已经没人了,可以动手了。”
魏姩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云涵怔住,动作僵硬的望向魏姩。
“魏二姑娘还等什么,你花重金请我们不就是要杀齐家姑娘?”黑衣人有些不耐道:“我们已经折了不少人,事后你可得加钱,赶紧动手吧,援兵到了我们可就没法子了。”
魏姩紧紧攥着齐云涵的手,微微摇头:“不是我,信我。”
齐云涵低头看向握着自己的那双手。
原本白皙细嫩的手上,如今却添了好几道伤口,那是方才她跳马救她时留下的。
齐云涵咬咬唇,缓缓抬头回握住魏姩:“嗯。”
若真是她雇的人,方才就不必救她。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持着刀一边走近二人,一边笑着道:“这里又没人,魏二姑娘怎还不认,不就是看上人家未婚夫了要取而代之么,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齐云涵紧紧握着魏姩,二人双双往后退。
若说最开始她是震惊错愕的,但现在,她一点儿也不信了。
魏姩与沈凌根本就没有交集!
再说,魏姩有了太子哥哥,如何再看得上其他人。
突然,齐云涵的腿一颤,略有些哆嗦道:“崖,后头是悬崖。”
魏姩忙回头看去,心中骤然一凉。
她们退无可退了!
“放心,魏二姑娘,只要你钱给够,我们绝不往外多说一个字。”黑衣人说罢,加快脚步逼近二人,扬起刀朝齐云涵砍去。
再退两步就是悬崖,身旁是人高的草丛,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千钧一发时,魏姩看见了不远处正朝她们疾驰掠来的两道残影。
可按照这个距离,就算她现在将齐云涵推开,在刀第二次落下时,他们也来不及相救。
风十八说过,褚曣宋淮内力极深……
魏姩咬咬牙,只能赌一赌了!
就算不救她,他们也一定会救齐云涵!
在刀落下前,她飞快转身抱着齐云涵一跃而下,刀砍在她们站过的地方,划出一道火光,再慢一息,齐云涵就得死在那把刀下。
耳畔风声呼啸,魏姩始终闭着眼不敢睁开,只凭着本能紧紧抱住齐云涵,齐云涵亦是如此。
她闭着眼在魏姩耳畔轻声道:“魏姩,我信你。”
魏姩的眼泪潸然而下,落进深不见底的悬崖。
那时候没有人信她,可被她‘杀’死的受害者,如今却在生死之际,说信她。
虽已是两世,但这句‘我信你’,她依然很需要。
只希望,这一次,她们能闯过这道鬼门关。
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人靠近,紧接着,浓郁的龙涎香霎时将她淹没,腰间传来熟悉的灼热感。
魏姩的眼泪再次落下。
她赌赢了。
他真的跳下来了。
“还知道怕啊。”耳边传来无比阴森的语调,魏姩却半点也不惧。
“松手!”
魏姩感觉到他在拉自己抱住齐云涵的手臂,下意识拥紧不肯松。
她好不容易才救下来的人。
“把她给宋淮,孤的轻功再好也救不了两个!”褚曣咬牙切齿道。
魏姩这才敢轻轻睁眼,凌冽的风刮的她脸生疼,但她勉强能看清、悬崖峭壁上,有人影借力陡峭的石块朝他们飞快掠来。
她这才放心的松开手。
褚曣一掌将人往宋淮的方向推去,见宋淮顺利接到齐云涵后,才面色阴沉的看了眼怀里的人。
这么高的悬崖也敢跳!
不比他还疯?
如此,他们倒是绝配了!
褚曣气的冷笑了声后,找机会借助石壁上的树枝降轻坠落感。
魏姩已经在他怀里晕了过去,全然不知为了活命,褚曣费了多大的功夫,经了多少艰辛。
此时的悬崖上,立着几个面色惨白的姑娘。
魏凝跌坐在崖边,满脸挂满泪水,喃喃道:“不,不可能的,二姐姐怎么会杀害”
“闭嘴!”
苏晚棠眼眶已经蓄满了泪。
就在一炷香前,她们为了追猎物到了此地,没过多久,就撞见了魏姩与齐云涵被追杀的一幕。
苏晚棠要冲出去,被魏凝拉住了。
她们非常清楚,这种情况她们出去也是送死,原本裴珞清要让她们二人出去找援兵,可谁知就听到了接下来的那番话。
魏姩爱慕沈凌,为此雇凶杀齐云涵。
她们还没有从这个惊天消息中缓过神来,就见魏姩转身抱着齐云涵跳下了悬崖。
以她们的视角,看不见那把刀离齐云涵多近,只清楚的看到魏姩抱着齐云涵跳了崖!
苏晚棠用力挣脱魏凝冲了出去,恰好见褚曣与宋淮双双跳下悬崖。
苏晚棠捏紧手中马鞭,强忍着泪。
不会有事的,太子殿下与宋大人武功那么高,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涵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魏姩魏姩!
苏晚棠握紧拳头,冷眼看向地上的魏凝:“此事圣上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若魏姩当真是主使者,你魏家一个也跑不掉!要是太子殿下与云涵有闪失,魏家株连九族也不足惜!”
裴珞清最先冷静下来,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先回营地禀报陛下,派人去崖底!”
要是太子殿下有个好歹,北阆就要乱了!
风十八赶过来时,正好见褚曣跳下去救人。
她冷着脸看了眼崖边的魏凝,此事若真与她有关系,她必将她千刀万剐!
第43章 第 43 章
深渊之下, 是茂密的野丛林,带着几分阴森,好似潜伏着不知名的危险, 只偶尔有一束阳光透过树枝的空隙洒进来,才有一丝鲜活气, 但这点儿温暖远不足矣驱散此地的阴冷。
魏姩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墨金腰封,鼻尖萦绕的龙涎香,都召显着身边人的身份。
她愣愣的眨了眨眼,记忆缓缓回笼。
她记得,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跳下深渊, 救了她。
想到这里,魏姩猛地抬起头。
她这才发现, 此时此刻她躺在他的怀里, 而他靠在树干闭着眼。
这样的姿势与昨夜在林间几乎一致。
只不同的是那时候周围满是旖旎暧昧, 而现在,两人伤痕累累,四周危机四伏。
那张美到令人的窒息的脸,闭上眼时没了狷狂肆意, 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略显脆弱,却更有种破碎的美感, 魏姩的心却突地往下一沉,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往他的鼻息探去。
“孤还没死!”
声音一如既往的冷,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可这一次, 魏姩却没有半分惧意。
泪从眼眶滑落,她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前世, 他给了她最后的体面,这一次,他冒着性命之危予她一次新生。
终归是她欠了他的。
这样的恩情,她穷其一生,也无法偿还。
褚曣徐徐睁开眼,低头看向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女子。
肩上的湿润渐渐晕开,褚曣伸手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身,嗤笑了声:“还知道怕?跳的时候倒是挺干脆的。”
魏姩将头埋在他胸膛,哽咽的小声道:“臣女不怕,臣女跳时看见殿下了。”
褚曣顿了顿,漫不经心道:“那就是感动?”
“感动孤跳下来救你。”
“但你凭什么认为孤会救你?”
魏姩没应声。
若她一人,她确实不敢指望,但还有齐云涵,她想,不论是他还是宋淮,都会救的。
但这话她不能说,免得叫他误以为自己是拿齐云涵为要挟。
“臣女多谢殿下。”
褚曣哼了声,闭上眼靠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魏姩还是没忍住,仰头看着他问:“为什么?”
她仔细回想,他当时抱的是她,并非齐云涵,所以其实,或许,他也是想救她的?
可这么高的悬崖跳下来生死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做?
褚曣没有睁眼,淡淡道:“孤想跳就跳,需要理由?”
魏姩抿了抿唇仍盯着他。
半晌后,他道:“若真要说出个一二,孤的女人在孤的地盘上被人弄死,孤岂不是很没面子?”
魏姩眸光一闪,长睫轻轻颤动。
谁是他的女人啊!
但他的这个回答是不是也说明,他跳下来的理由中,确实有她。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却听他嗓音微哑道:“孤方才做了一个梦。”
魏姩顺着话问道:“殿下做了什么梦?”
褚曣沉默了好半晌,才徐徐道:“孤梦见孤去奉京狱,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求孤赐她一死。”
褚曣依旧闭着眼,便没看见魏姩那一瞬间的震惊错愕。
她直勾勾看着褚曣,浑身的血液都仿若有一刻的凝滞。
“孤隐约知道她是杀人犯,杀了一个对孤来说,很重要的人。”
魏姩的唇不由自主的一抖,她无比庆幸这一刻褚曣是闭着眼的,否则她根本无法完美的掩饰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
“孤瞧了她一会儿,但看不清脸。”
“孤好像连夜又查了一次那个案子,仍旧没有找出破绽,得知她判下凌迟,天明时,让长福给她送了鸩酒。”
褚曣的声音愈发无力,魏姩沉浸在极大的震撼中,并没有察觉。
“可惜,梦境太模糊,孤不知她是谁,杀的又是谁。”
魏姩垂在膝上的那只手紧紧攥着裙摆,神情复杂的抬头看向储曣。
原来,他那夜竟查过那桩案子。
哪怕是为了齐云涵,她也是感激的。
“魏姩。”
褚曣突然睁开眼,第一次唤了她的名字。
魏姩浑身一紧,无措的看着他。
他知道是她了?!
“你是不是觉得,孤还没死,就万事大吉啊?”褚曣半眯着眼,声音里的虚弱已清晰可闻。
魏姩动了动唇,愣了好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着急忙慌道:“殿下受伤了!”
褚曣觑她一眼,冷哼了声:“得亏你还能发现啊。”
魏姩脸一红,心中愧疚愈深。
“腰间有药,旁边有河。”
褚曣撂下这句后,就不管不顾的昏睡了过去。
魏姩吓的红了眼:“殿下!殿下!”
唤了几声,人没有任何反应。
魏姩强行镇定下来,才开始四处张望。
果然,不远处便有河流。
她抹了把泪,踉跄着站起身。
她虽不会处理伤口,但却也知晓个大概,四处寻摸一圈,没有找到盛水的器物,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丛竹子。
魏姩从腰间摸出褚曣送给她的那把匕首走了过去。
果然如褚曣所说,此物极其锋利,她成功的做了几个装水的竹筒。
打完水回到树下,魏姩从不省人事的太子身上摸出了一瓶药后,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没说他伤在哪儿
又是墨色衣裳也看不大出来,破损的地方也到处都是。
魏姩简单的挣扎后,颤抖着手伸向那墨金色腰封。
只能脱他的衣裳自己找了。
小半刻后,魏姩的面色无比凝重。
不光是为他身上新添的伤口,还有那几道印记很深的疤。
有一道就在心脏旁边,可想而知当时是怎样的凶险。
是四年前在战场上留下的,还是这些年被不间断追杀伤的。
魏姩压下心中酸涩,将帕子打湿轻柔的给他擦拭伤口。
她没处理过伤,做起来有些笨拙,但他身上伤口太多,到后面也就愈发得心应手了。
好不容易上完药,却没有能包扎的细布,魏姩踌躇片刻后,咬咬牙走到树后解下腰带,她将自己的里衣取出,撕成一些碎片,给他包扎。
做完这一切,魏姩的视线落在他的腿上,身上伤成那样,腿上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魏姩忍着臊意伸手,触到一手湿腻,鲜红的血迹沾满了指头,她眼神一变,飞快掀开墨色衣摆,虽看不见血,但能看到已经湿了一大片,血腥味也愈来愈浓。
她当即意识到,这恐怕才是他伤的最重的地方!
此时也就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清了,魏姩赶紧灌了水回来,干脆利落的将太子下衣扒了个干净,喔,倒也不是很干净,留了亵裤。
果然,他大腿外侧有很长一条口子,血几乎染红了整条腿。
魏姩白着一张脸专注的清洗完伤口,上了药用方才剩下的里衣碎片替他包扎好后,就用外裳将腿盖住。
被血浸的湿濡的下衣是没办法再穿了,魏姩便将其拿到河边洗净,又捡了些干柴,用方才从褚曣身上搜下来的火折子生了火,烤干衣裳。
生火的过程自然没那么顺利,毕竟她以前没做过这种事,好在柴火够干,竟也真的让她折腾燃了。
做完这一切,魏姩便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她其实没受什么伤,只有手上和腿上因救齐云涵时滚到地上擦伤了几处。
她背过身去上了药,才又看向靠着树干昏睡的人。
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他伤成那般,她却未添一点新伤,其中缘由她又岂能不知。
只是,她有些迷茫。
他为何这般待她。
仅仅是因为他方才说,她是他的女人?
不知是不是火光太盛,魏姩感觉脸颊有些烫。
她慌忙垂首,压下心中突如其来的悸动。
然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是她的错觉,火光是真的太盛了!
魏姩看着原本的一小堆火逐渐向周围蔓延,趋势越来越大,她慌乱的站起来,随手拿了根木棍试图阻止,可根本无济于事!
魏姩忙去拉褚曣,想先将他拉出火势范围,可一个小姑娘又如何拉得动一个昏睡中的成年男子!
眼看火就要烧过来,魏姩急的直落泪:“殿下!殿下你快醒醒!”
“殿下,殿下!”
褚曣是被呛醒的,他不耐的睁眼,便看到漫天火光,女子边哭边将他往外拽,可那点儿力气却又无法拽动他。
褚曣深吸一口气,一手将女子夹在腰间,在被火吞没前逃出了生天。
魏姩见他醒了过来自是惊喜交加,泪如涌泉。
再晚一点点,她就要把他烧死了。
褚曣将人放到河边,黑着脸去灭了火。
待一切重归于静时,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褚曣缓缓垂首,隐约从长袍中看见自己光着的双腿。
太子:“?!”
他僵硬的转身,不可置信的看向立在河边,蓬头垢面,满脸泪水,怀里抱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狼狈女子。
四目相对好半晌,褚曣才深吸一口气,走近她。
面前这平日端庄温婉的女子,如今只有那双眼还亮晶晶的。
褚曣忍着脾气,咬咬牙:“你在干什么!”
太子额头沾了些黑灰,好似瞬间就将那高高在上的神,拉入了尘世烟火中。
魏姩心虚的同时,又有几分委屈:“我,我生火。”
褚曣指了指后头大片被燎过的痕迹:“生这么大火,你要烧死孤?”
魏姩手足无措,泪光盈盈:“我转身擦药了,没想到,会燃这么大。”
褚曣气的眉心直跳,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逼近她问:“你不知在这种地方生火,要清除周围的枯枝落叶?”
魏姩缩了缩头,抿着唇:“臣女第一次”
太子气的没脾气了。
他仰天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伸手往下一指,咬牙切齿道:“孤的…下衣!被你脱去生火了吗?”
魏姩下意识垂眸,便见墨色袍间,隐约可见光着的双腿,她脸一红,头也不敢抬的将怀里的下衣小心翼翼的递过去:“殿下下衣染了血,臣女洗净了。”
褚曣这才看清原来她一直抱着的是他的下衣。
褚曣盯着那团墨色唇角抽了抽,然后一把将其抽走,冷哼了声折身而去。
走到一半还猛地回头瞪了眼魏姩。
“孤真是脑子进水了!”
魏姩自动补充全他的后半句。
孤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跳下来救你。
不知怎地,虽然非常的不合时宜,但这一刻魏姩却忍不住想笑,许是劫后余生,又许是觉得太子生气的模样竟有几分可爱,但她知道太子耳力过人,不敢笑出声。
待太子的身影消失在树后,魏姩才捂着面无声笑的肩膀耸动。
下一刻,魏姩看着河水中的倒影,笑容凝滞。
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刚刚面对褚曣就是这幅鬼样子?!
魏姩缓缓蹲下身,再次捂着脸。
这次不是想笑,是想死。
得亏太子定性好,要是她见着他这样,非得笑岔气去。
魏姩赶在褚曣回来前,将自己清理了一遍。
虽然还是很狼狈,但至少脸是干净了。
发髻早已松散的不成样子,魏姩挽不好发髻,便干脆全部拆开,用清水洗了洗后散在背后。
褚曣整理妥当过来时,便见到她这幅模样,他脚步无意识的慢了下来,还是魏姩看见了他,忙站起身,小心翼翼的行了个礼:“殿下。”
褚曣不耐的嗯了声,伸出手:“簪子。”
魏姩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将刚刚拆下来的一根流苏簪递了过去。
褚曣接过,无声的绕到她身后。
他的手轻柔的穿过她的发间时,魏姩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给她簪发,她心中一慌:“殿下。”
“别动!”
褚曣冷声道。
魏姩垂首低低嗯了声。
河风微凉,却没能减褪姑娘面颊上的滚烫。
褚曣不会挽女子的发髻,只用发簪簪起一半发丝,散在背后。
微风拂过,发丝轻扬,有几缕划过太子脸颊。
柔软,又有些微痒。
仿若有羽毛轻轻扫过心间。
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便见平静的河面上,倒影着一双人影。
女子微微垂首,可见神情温柔,男子眉眼微扬,唇角轻轻掀起。
太子看了几息后,漫不经心的挪开了视线。
正在这时,丛林中有两道人影缓缓出现。
魏姩回头看去,与正望过来的姑娘视线相撞。
二人对视片刻,莞尔一笑。
这道鬼门关,她们闯过来了。
第44章 第 44 章
几人粗的一棵槐树下, 娇俏可人的姑娘已昏睡多时,树梢晃动,偶有斑驳阳光落下, 她似被零星光点晃了眼,悠悠转醒。
入目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 周遭一片静谧,阴冷之气遍布。
姑娘朦胧的眼眸中逐渐染上恐惧,她轻微的吞咽了下,整个人往槐树下缩了缩。
也就在这时, 她发现了身上盖着的熟悉的青衫,就在不久前, 这件衣裳还曾罩在她的头上,为她挡去杀戮血腥。
齐云涵眼神一亮, 攥紧衣裳四下张望, 很快, 她就看见了河边半褪衣裳正在上药的青年。
距离虽远看不真切,但她还是慌忙挪开了眼。
非礼勿视!
她等了好一会儿,见青年拉上了衣衫,才抱着青衫慢慢地走了过去。
宋淮正在系腰带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他手指顿了顿, 才又继续动作。
“淮哥哥。”
身后传来姑娘软和悦耳的声音,宋淮却没有立刻转身, 而是目光凌厉的盯着河面。
河水清澈, 在波光凌凌中隐见鲜红。
他望了眼上游后, 转过身语气淡淡道:“齐姑娘。”
生疏客气至极。
齐云涵仿若并不在意般,将手中的衣衫递过去:“谢谢淮哥哥又救了我一次。”
“不客气。”
宋淮没有伸手去接:“此地阴冷, 齐姑娘穿上吧。”
齐云涵抬眸看他,还未开口却又听他道:“崖很深, 不论是自救还是等救援,都得做好在野外几个日夜的准备,若齐姑娘着凉,会更影响进程。”
齐云涵收回衣衫,垂眸:“哦。”
青年的外裳很大,穿上后显得女孩子更加的娇小。
宋淮瞥了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齐云涵拢了拢衣袖,勉强整理妥当后,才问:“太子哥哥与魏姩呢?”
宋淮眼神微暗,隐见忧色。
峭壁条件苛刻,落地前他与殿下自然而然的分开了,他最后看到的一眼,是殿下为魏姑娘挡了一块尖石,似乎是伤在腿上。
“河面有血,他们应该在上游,我们沿河寻上去。”宋淮道。
齐云涵看了眼河面,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她回眸时瞥见了一股青烟,她先是一愣,而后欢喜的唤了声:“淮哥哥!”
宋淮下意识朝她看去,恰见女孩子眼中星光闪烁。
“淮哥哥你看,那里有烟,好像离的不远,肯定是太子哥哥和魏姩!”
宋淮面不改色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寥寥烟雾升起。
他心中一松,这或是殿下给他的信号。
然紧接着,他就变了脸色!
这烟雾太大了!
“走!”宋淮沉声道。
齐云涵不知所以,忙小跑着跟上去。
但衣裳太大,加之河道不平,她走几步就被绊一下,再抬头看时,那道背影已经离她很远了。
齐云涵抿唇垂首,一滴泪飞快落下。
那似是积累已久的委屈。
眼眶逐渐模糊,她咬着唇抬手抹了把泪,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前。
这时,模糊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青色靴子。
她咬着唇倔强的不肯抬头。
走都走了,还回来作甚!
宋淮看着面前低着头使小性子的女孩子,无声一叹后,转过身弯下腰:“上来。”
时光轮转,多年以前,小女孩追逐自家兄长的步伐,跑的急了些摔在石子路上,偏她那没心没肺的兄长没有察觉,与人打闹着远去。
小女孩坐在地上委屈的直落泪。
高傲的性子使然,她倔强的不肯哭出声,只在原地使着小脾气,无声拒绝丫鬟的搀扶。
这时,俊俏的少年走到她跟前,神色冷峻,动作温柔的替她擦了手,然后背对着她蹲下,道:“上来。”
小女孩不动。
少年便放柔了声音:“乔乔,上来,淮哥哥带你追上去。”
小女孩这才破涕为笑,欢喜的扑在少年的背上。
忆起往昔,齐云涵抿了一丝笑,将眼泪尽数擦在青年的肩上,带着鼻音问他:“淮哥哥现在是不是讨厌我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唤她的乳名,从乔乔,到云涵,再后来就成了齐姑娘。
宋淮神情微变,步伐却未停。
好一会儿他才回答:“没有。”
“可是,淮哥哥从西雩回来后就一直避着我,为什么?”
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四年前他随太子哥哥出兵西雩回来后,就一直躲着她,即便是正对面碰上,他也是一句客气的齐姑娘后,就神情冷漠的离开。
可明明他出征前夕,因她哭的太狠,他哄她时还温和的唤她乔乔,跟她保证一定会平安归来。
后来受他几番冷待疏离后她也就动了火,在一次沈凌唤她乔乔时她不可控的发了很大的脾气,从那以后,再没人唤过她乔乔。
最后她还是气不过,特意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东宫,说要是再不理她,她就当以后再也没有他这个兄长了!
他没有理她,也没有回信。
她想,他或许真的厌了她,不想再做她的哥哥了。
既如此,她也该洒脱些。
于是从此以后,他们就形同陌路,即便偶尔擦肩而过,她也视而不见。
直到今日他救她于危难,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是在意的,还是委屈的。
她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冷落她了。
宋淮沉默了许久都没回答。
或许是没想好该如何答,亦或许,没法答。
他不说话,齐云涵就静静的等着。
直到靠近那片刚被燎过的林地时,宋淮才放下她,背对着她道:“齐姑娘以后不要如此唤我了。”
齐云涵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齐姑娘说的对,齐姑娘的兄长很多,不差我一个,所以以后,唤我的名字吧。”
齐云涵一愣,这是她曾经气急了给他写信说过的话。
“齐姑娘明年就要成婚了,我毕竟是外男,该保持距离。”宋淮。
今日是这些年宋淮对她说过的最多的话了。
可却字字诛心。
齐云涵忍着泪意,上前一步:“你是我兄长,不是外男!”
宋淮缓缓转身看着她,一字一句,冷声道:“我不是。”
齐云涵再也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如年少时一样咬着唇,倔强的盯着他,可这一次,他再没有像以往一样温和的唤她一声乔乔,他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淡,冷到齐云涵有一瞬的错觉,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交情,好像那十二年都只是黄粱一梦。
“只有齐家两位公子才是齐姑娘的兄长,我从来都不是。”
“从这里出去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宋淮说完这句就转过了身。
齐云涵盯着那决绝的背影,泪如雨下。
是啊,仔细一想,他好像从来没把她当成妹妹,只有她一厢情愿追着他唤哥哥。
他到齐家那年她两岁,从她记事起他就在她的身边,那时候他就是这样,冷着一张脸,除了太子哥哥,对谁都爱答不理,是她整日缠着他叫哥哥。
或许是因为看在太子哥哥的情面上,或许只是被她缠的烦了,那些年,他才施舍给她一点耐心,才会偶尔弯下腰来哄哄她。
从头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的将她当作兄长,而在他的心里,不,她或许从来没有到过他的心里。
他既已说不必再见,她又何必记着年少的情分徒增伤怀。
齐云涵抬手擦干净泪,深吸一口气,干脆利落的脱下外裳,快走几步追上宋淮,将外裳塞到他的手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齐云涵确实不差你这一个哥哥,既然已无兄妹情,我便不能穿外男的衣裳。”
“宋淮,从这里出去,我们再也不见。”
说罢,她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前走去。
宋淮捏着外裳的手青筋暴起,但很快,他就面色如常的徐徐穿上外裳,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齐云涵远远望着河边一双璧人,见太子正在给人簪发,她便没有立刻出声打扰,直到他们望过来,她才灿烂一笑,迎了上去。
没有淮哥哥,她还有太子哥哥!很多哥哥!
回去之后,她必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魏姩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齐云涵略红的眼睛,遂问道:“齐姑娘怎么了?”
齐云涵眼神闪烁,低头道:“这丛林好阴森,太吓人了。”
“你别唤我齐姑娘了,听着生疏得很,唤我名字吧,我唤你姩姩可好?”
魏姩见她确实无恙,便笑着点头:“好。”
此时,宋淮也走了过来,朝魏姩轻轻颔首示意后,便看向褚曣的腿:“殿下,你的伤”
褚曣神色不明的看了眼魏姩,后者心虚的低下头。
“上过药了。”
褚曣收回视线,淡淡道。
有人将他的下衣扒了上的药。
宋淮嗯了声,这才问:“这是怎么燃起来的?”
褚曣又看向魏姩,后者头更低了。
“有人想恩将仇报,烧死孤。”褚曣冷冷道。
齐云涵一惊,瞪大眼刚要问是谁就反应了过来,不解的看向魏姩。
宋淮也淡淡的望过来。
魏姩:“”
她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几道视线,不得不抬头辩驳:“我不是故意的。”
褚曣哼了声,不理她。
太子即便一身狼狈,也一如既往的傲气凌人。
宋淮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齐云涵眨眨眼,赶紧岔开了话题:“太子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褚曣环视一圈,看向宋淮:“宋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宋淮:“”
他默了默,道:“天很快就要黑了,这是片野丛林,夜里或有危险,先找地方凑合一晚,明早再找出路。”
褚曣寻了个平坦些的石头坐下,语气慵懒道:“孤饿了。”
宋淮:“臣方才一路过来没有瞧见野果子,现在我们唯一可食的只有鱼。”
话落,几人同时望向河面。
褚曣偏头:“孤伤了腿,抓不了鱼。”
魏姩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臣女不会啊。”
齐云涵就更不用指望了。
最后,抓鱼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宋淮头上。
但宋大人打过仗,啃过干粮,虽说是吃过不少苦,但下河摸鱼这种事,倒还真是头一遭。
而且,他有很严重的洁癖,完全不想碰那带着腥味的活鱼,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再不情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叫两个女孩子下河抓鱼。
他用树枝做了根叉子,冷着脸下了水。
岸上三人排排坐,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大人叉鱼。
小半刻过去了,没动静,又小半刻过去了,仍没动静。
褚曣叹了口气:“他怎么这么没用。”
齐云涵下意识想反驳,但最后还是重重点头:“嗯,太子哥哥说的对。”
魏姩不敢附和,当没听见。
眼看天色渐暗,一条鱼也没见着。
正在褚曣骂骂咧咧起身挽裤腿时,便见宋淮扔了叉子,黑着一张脸抬手一掌击向水底。
一阵水花四溅后,水面陆续有晕过去的鱼浮上来。
三人:“”
这技能为何不早用?
宋淮顶着三人古怪的视线往岸上运鱼,因他有洁癖,本就不大情愿下河,又不得其法的忙活了半晌,此时脸都快黑成碳了。
终于,岸上的人忍不住了,也不知是谁最先笑出了声。
宋淮立在水中,握着鱼看着岸上笑的肆意的几人,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就将鱼朝几人扔过去。
魏姩齐云涵吓的慌忙逃窜,太子扬手接住扔来的鱼,被洒了一身腥味的水渍,怒吼道:“宋淮,你是要上天吗!”
话落,第二条鱼又扔了过来。
褚曣气急败坏:“宋少铮,你要死啊!”
“你是不是想弑君!”
“还来?!你给孤滚上来!”
“信不信孤把你烤了!”
魏姩与齐云涵在一旁笑弯了腰。
夕阳渐落,映着女孩子的笑颜,美好而灿烂。
架子上的鱼香味扑鼻,笑闹的声音经久未散,竟也是一副难得的难忘的画卷。
几人啃完鱼,褚曣先是嫌弃了一番宋淮的手艺,然后恶狠狠道:“回去后,练武场一百圈!”
宋淮面不改色:“臣遵旨。”
青年面色正经,语气恭敬,仿若刚才的忤逆只是众人的错觉。
褚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指使道:“赶紧灭火,找地方睡觉!”
“是。”
几人稍作整顿,趁着天还未完全黑下来,去寻找今夜的住所。
很快,便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山洞。
宋淮前后打探完,道:“臣去寻些柴火。”
褚曣叫住他:“孤跟你去。”
不待宋淮拒绝,他侧头看向两个女孩子:“别乱跑。”
二人皆乖巧应下。
出了山洞,宋淮去附近捡干柴,褚曣揣着手跟在他后头,等宋淮捡的差不多了,他才突然来了句:“近日,是你在暗中保护小涵?”
宋淮动作一顿,几息后,答:“近日事多,抽调不出人。”
太子闻言,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谁能有你宋大人忙?”
“还抽调不出人手,你听听你自己信吗?”
宋淮不吭声了。
褚曣神色复杂道:“孤只是让你派人去,没让你亲自去。”
宋淮抱着柴直起身:“臣知道。”
“她出门的次数不多,并不耽搁正事。”
褚曣盯着他许久后,冷嗤了声:“但有一半以上是同沈凌出去的,你就这么跟在后头看着,你是过的太好了,非要去找虐吗?”
“宋少铮,你是不是有病啊?”
宋淮猛地转身看着褚曣。
褚曣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儿:“孤好歹叫了你几年阿兄,是这个世间最了解你的人,你这点心思还想瞒过孤?”
“殿下”
“阿兄。”
宋淮身形一僵。
褚曣微微眯起眼,认真道:“虽两家是自小定亲,若阿兄想要,我自有办法成全。”
宋淮沉默了许久,喉头一动,快速别开眼:“殿下日后,莫要这么唤了。”
褚曣静静地看着他:“我觉得小涵很在意你。”
宋淮抬头,语气凝重道:“殿下,齐沈两家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臣子,两家联姻是早就满城皆知的,若是因我出了岔子,必又是一场风波。”
“我何时惧怕过这些。”褚曣。
宋淮顿了顿,好半晌才沉声道:“我知道她在意我,但那只是对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的在意,并无其他意思。”
“她喜欢的人是沈凌,再过几个月她就要成婚了,回去之后,我们不会再见。”
褚曣欲再说什么,却被宋淮打断:“殿下,我们回去吧。”
褚曣看着一脸淡漠的青年,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算了,你爱咋咋地。”
“到时候人家大婚,你最好不要在背后哭鼻子。”
“哭死孤也不会再管你!”
另一边,褚曣二人离开后,齐云涵就拉着魏姩激动雀跃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太子哥哥这般在乎一个姑娘呢。”
魏姩一愣,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就又听齐云涵道:“太子哥哥名声不好,许多贵女闻之色变,但也有挺多女孩子因四年前那一战对太子哥哥倾心不已。”
齐云涵凑近魏姩,低声道:“其实也是因为太子哥哥长得好看,还有储君的身份。”
魏姩轻笑了笑。
褚曣那张脸确实太盛,与他储君的身份一样诱人。
“不过太子哥哥从不允许任何姑娘靠近,那会儿听到太子哥哥在香山主动救你的传闻时,我们其实都不太信。”齐云涵道:“直到那日,太子哥哥当街停銮驾主动与你说话,我这才信的。”
“太子哥哥有没有同你说,何时下聘?”
魏姩怔怔的看着她。
下聘?
这怎么几句话就说到下聘上了?
“我不急。”
魏姩无法直接反驳,只能试图将这个话题绕过去:“对了,今日的事,云涵心中可有计较?”
齐云涵笑容微敛,摇摇头:“我想不到是谁要杀我。”
她从未与人结过仇。
“且那个人还要嫁祸与我。”魏姩不动声色道:“若今日那人的计谋得逞,那么我就成了杀死云涵的凶犯,杀人偿命,奉京狱必是要走一遭,今日陛下与文武百官都在,闹得这么大,又证据充分,便是太子也救不了我。”
齐云涵眉头紧锁:“所以,那人与你我二人都有仇。”
“这个人做出这样的局,必定是与我二人都相识的,否则为何偏偏挑中我?”魏姩思索片刻后,道:“云涵可还记得那只小鹿。”
“记得。”齐云涵道:“我本与凝儿同行,半途中看见一只受伤的小鹿,这才追了去。”
魏姩看着她,神色凝重道:“所以,那只鹿就是引云涵与我相遇。”
“而且,今年的名单中并无鹿。”
齐云涵一顿:“这其中或有深意?”
“若计划成功,我喊冤时必然会说出云涵是为了追一只受伤的鹿才与我相遇,但今年的名单中没有鹿,猎场自然不可能出现鹿,所以,没人会认信我的话,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在说谎。”魏姩徐徐道:“届时,若再有其他证据出现,比如,我买通杀手的证据,亦或者我爱慕云涵未婚夫的证据。”
“亦或者”
魏姩眯起眼:“那时只有你我二人在,杀手根本没必要说那些话,反正只要云涵一死,他们再作证是我买通他们也不迟,可他们偏偏在那时候说了出来”
“若我所料不错,当时崖顶还有人,他们的话是说给暗处的人听的!”
齐云涵听到这里后背止不住的发凉,她瞪大眼看着魏姩,半晌才喃喃道:“如此,人证物证俱全,天衣无缝。”
魏姩瞥了眼石洞旁那片墨色衣角,垂眸若有所思道:“这个计划太精密了,不像是临时想出来的,倒像是筹划已久,他们并不知风十八在暗处护我,更不知宋大人也在,却还是派了这么多人潜伏,说明他们没打算给我们留任何活路。”
“而且,能在秋雾山猎场布局的人,必有一定的权势。”
齐云涵面色怔怔,似在思索身边有可能会对她下手的人,可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
这时,魏姩苦笑道:“若暗处真的还有人,一定看见我抱着云涵跳崖了,或许现在我为情杀人的消息,都已经上达圣听了。”
齐云涵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相信你,待回去后,我必会解释清楚。”
魏姩回握住她:“嗯。”
“只要我们还活着,他们的计划就算失败了。”
齐云涵认真道:“我们一定会活着的!”
二人相视一笑,经过这一遭,她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这十六年来我都没怎么出过门,整日守在杏和院,没有参加什么宴会,认识的人屈指可数,会是谁这般恨我,不惜做这么大的局也要置我于死地呢。”魏姩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齐云涵听着听着,眉间逐渐染上疑惑:“凝儿说你性子孤僻,可我与你接触几次下来,觉得你并非如此啊,所以你为什么不出门,也不参加宴会啊。”
魏姩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出门,而是没有机会。”
齐云涵更加不解:“为何?”
“凝儿都能参加宫宴,你为何没机会?”
魏姩抬眸看向她,若是旁人这么问她她或许会觉得对方在讽刺她,可这个人是齐云涵,心思最单纯不过的女孩子,她这么直白的问便是真的不明白。
是啊,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怎会知晓后院的龌龊。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到都有些嫉妒了。
齐云涵一愣,听出魏姩声音里的哽咽,她有些无措的挽住魏姩的手:“姩姩。”
“母亲从来不带我参加宫宴,但凡大些的宴会,母亲都只会带三妹妹。”魏姩轻笑了笑,道:“我也曾努力的想讨他们欢心,可是没有用。”
“不论我怎么做,他们好像都更喜欢三妹妹,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不是他们的亲女。”
“我没有上过学堂,启蒙识字,琴棋书画都是长兄教我的,那方小院,就是我所有的天地。”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她或许应该感谢魏恒。
他在很长一段不知道真相的时间内,是将她当做亲妹妹真心疼爱她的,他尽心尽力的教她,所谓言传身教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她学到了魏恒展现给她的温和上进的那一面,还有骨子里天生的傲气使然,才使得她在那样的环境中,没有真的变的愚昧无知。
齐云涵鼻尖微微一酸,这些凝儿从来没有与她说过,她一直认为,魏姩是自己不愿意出门。
所以,凝儿为何骗她?
齐云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魏姩,便俯身轻轻抱住她:“以后,姩姩有我,还有太子哥哥,姩姩的天地再也不只有那方小院了。”
魏姩回抱着她,心口涌起一股暖意。
以后有没有太子她不知道,但若有这个善良的姑娘为友,她很欢喜。
洞口传来脚步声,魏姩忙松开齐云涵转身擦干眼泪,过了好一会儿,褚曣和宋淮才走进来。
二人神色如常,仿若才刚刚进来。
但魏姩知道,他们听进去了。
有些话齐云涵不明白,但这两个人,一定听得明白。
死过一次知道这场阴谋的话她没法说,她只能循序渐进的引导,引导他们往正确的方向去查。
从一开始她就是想借太子的势达到目的,但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
现在,这个契机到了。
哪怕太子只是为了齐云涵,也定会细查今日的事。
但她知道魏凝背后那人心思缜密,不会留下什么纰漏,就像前世一样,齐家,东宫都没有找到破绽,这一次,多半也不会。
但只要太子着手去查,她就有机会一步步将这场阴谋送到他的面前。
她胳膊拧不动大腿,那就引太子这条更粗的腿去拧吧。
第45章 第 45 章
火光驱散了山洞中的阴冷, 令人舒适的温暖,和加之一日的折腾,不由让人昏昏欲睡。
褚曣脱了外袍扔给魏姩, 魏姩眼神朦胧,却还有几分清醒:“臣女不用。”
太子今日穿的是墨金色衣袍, 北阆以墨色为尊,墨金色,代表着圣上或是储君,她自是不敢要。
“若染了风寒, 你会拖累孤。”褚曣不耐道。
魏姩实在困倦的厉害,闻言道了声谢便盖着满是龙涎香的外袍沉沉睡去。
另一边, 齐云涵不肯要宋淮的外裳,整个人背过身去。
褚曣瞥了眼, 悠悠道:“小涵啊, 你总不能让孤再脱一件?孤也受了伤的。”
当朝虽有公主, 但褚曣在齐家住了十二年,是看着当初那个小奶团子一步步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所以提起妹妹,他最先想到的必然是自小护着的齐云涵, 面对这个妹妹,太子向来是温和的。
齐云涵动了动, 没吭声。
褚曣:“他是孤的侍卫统领, 他的就是孤的, 就当是孤给你的?”
齐云涵沉默了几息,伸出手:“多谢太子哥哥。”
宋淮无声上前将衣衫放到她手中, 便回到了褚曣身边。
等传来两个姑娘均匀的呼吸声,褚曣闭着眼嗤道:“自己宠出来的, 娇气些就受着吧!”
宋淮:“殿下也出了力。”
那十二年,他们身边只有这一个女孩子,几个兄长谁不是可劲儿的宠着护着,包括太子,毕竟,谁不喜欢一个香香软软的奶团子,甜甜糯糯乖巧可人的唤你一声哥哥,就连公主都不敢跟太子使性子,只有齐云涵敢。
褚曣不置可否的哼了声。
山洞内缓缓的安静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褚曣缓缓侧身看向不远处的将身子缩在他外袍中的女孩子。
也是这时他才恍然想起,她其实还比齐云涵小两岁,可却比齐云涵成熟许多。
她似乎睡的很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
许是石壁硌人,许是心有不安。
十六年的天地都只有那方小院,他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日子,也无法体会这个看起来温婉无害,实则藏着戾气的女子经历过的一切。
哪怕听她说出来,未真正亲历也无法感同身受。
且,她说出的苦楚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如若今日真的出了事,她必无法独善其身,如她所说,奉京狱定是要走一遭,且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齐云涵有无数人为她报仇,若他与她没有交集,不知实情,报仇的人中甚至包括他。
可这个女子,她身后什么都没有。
这些年,她一个人在那虎狼窝中,也不知道拼命的挣扎过多少次,又经历过多少像今天这样的困境;当她孤注一掷找上他这个疯癫成性的人时,不知是否是抱着殊死一搏的念头。
褚曣的心蓦地软了一下,这一软就一发不可收拾。
辗转片刻,太子无声一叹,认命的起身走到女子跟前,靠着石壁坐下,伸手将女子揽过来斜抱在怀中,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魏姩被惊醒了一瞬,才要睁眼,褚曣便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道:“睡觉。”
她早已熟悉他的怀抱,没有任何抗拒,闻着那熟悉的香味甚至觉得很安心,遂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宋淮睁眼看了眼后便侧过了身,隔着火光看向另一边早已熟睡的女孩子,眼里终于不再只含着冷冽霜雪,而是有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温柔。
一夜无事,天边逐渐泛起鱼白。
魏姩醒来时,洞中只有她和齐云涵。
齐云涵比她醒的早,正在往火堆里加柴,见她醒来看了过来:“姩姩醒了。”
魏姩嗯了声,捏着墨色外袍看向洞外。
“太子哥哥与宋淮,去上药了。”齐云涵解释道。
魏姩一愣,缓缓看向齐云涵。
怎么从淮哥哥改唤宋淮了,他们吵架了?
“云涵,你们”
齐云涵知道她要问什么,抬头笑了笑道:“没事。”
“本就该这样的。”
魏姩见她不愿提及,自然就不再追问。
一夜好眠,她睡的格外舒适,她站起身活动了下身子,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
她隐约记得,昨夜她好像在他怀里?
魏姩动作一滞,看向齐云涵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见对方皱眉揉了揉肩背,她便知道自己不用问了。
若真靠着石壁睡一夜,此时必然会很难受,但她没有不适。
所以,他真的过来抱着她了。
魏姩面上一热,心中也随之升起不明的悸动。
太子,好像真的挺好的。
没过多久,褚曣和宋淮就回来了,宋淮手上还提着一串鱼。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抓鱼还挺顺利,只可惜没有锅,不然晨食还可以熬鱼汤,现在一日三餐都只能啃没有味道的烤鱼。
也幸亏是有条河,不然会更加麻烦。
吃完早饭,宋淮道:“我看过了,只有沿着河边往上或往下有路,山上是荒的。”
但哪条路能真正走出去并不可知,只能试。
几人等着褚曣做决定。
“走下游。”褚曣道。
宋淮也是这个意思,闻言便起身去灭火:“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宋淮给褚曣做了根拐杖,太子不情不愿的接过来,惯例嫌弃了一番。
不论他挑什么毛病,宋淮要么沉默,要么就是:“臣知错。”
魏姩不由想,给太子当差真不容易。
“你过来扶着孤啊。”褚曣看向魏姩,斥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魏姩:“”
她怎么就没良心了。
算了,她不跟他计较。
毕竟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
魏姩默默的上前,搀扶着金贵的太子殿下。
其实说是让她搀扶,也只是搭了个手,褚曣并没有将力道压在她身上。
几人缓缓地往前走着,宋淮自来是人狠话不多,所以全程几乎只有另外三人在说话,但更多时候是太子挑魏姩的刺。
“你扶好些,别把孤摔着了。”
魏姩看了眼与太子十指交握的手:“是。”
“你是乌龟吗,走快些啊。”
魏姩瞥了眼太子伤了的那条腿:“是!”
“你是什么,是乌龟?”
魏姩第一次觉得太子的话真的好多:“不是。”
齐云涵听着二人的对话乐不可支,有时也会适时的插上一句,气氛很是融洽。
就这样一行人走了约一个多时辰,太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道:“魏姩啊。”
魏姩抬头:“臣女在。”
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你杀过人吗?”
魏姩一怔,想起了春来。
“你那个丫鬟不算,那顶多算是孤用你的手杀的。”褚曣道。
齐云涵瞳孔蓦地放大。
姩姩的丫鬟?姩姩身边死了的丫鬟只有春来!她不是被狼咬死的么!
齐云涵抿了抿唇,所以,槐山亭还有她不知的隐情。
魏姩便摇头:“没有。”
褚曣哦了声,又问:“孤给你的匕首呢?”
魏姩不明所以,但还是从怀里摸了出来。
“拔出来。”
魏姩依言拔出匕首。
褚曣盯着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很好,孤希望你待会儿也这么听话。”
魏姩迷茫的看着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疑惑很快得到了答案。
耳畔一阵风掠过,再定睛时,走在最后的宋淮已掠向前,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暗器。
魏姩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伸手将齐云涵拉到自己身边,紧紧挨着太子。
经历过猎场的刺杀,齐云涵已比之前镇定了许多,她看着宋淮与前方冒出来的数名黑衣人厮杀,喃喃道:“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这是有多想杀她。
魏姩紧紧握着匕首盯着前方,突然出声:“不是冲我们来的。”
齐云涵不解的望向她。
魏姩道:“用的兵器不一样,而且这种弯刀,不是北阆的。”
魏恒书房有各种各样的书籍,包括各国人文,眼前刺客所用的这种弯刀她在书上见过,出自西雩。
魏姩转头看向褚曣。
刺客是冲北阆储君来的。
褚曣回她赞赏一瞥:“竟还知道这个?”
魏姩如实答:“在书上见过。”
褚曣哦了声,抄着手眯起眼看着前方的战斗,不过一夜就追到了这里,很有些手段啊。
宋淮解决了刺客,提着两把弯刀飞快折身回来,将其中一把递给褚曣:“殿下,路上不会太平了。”
褚曣接过来不以为然道:“也说明这条路能出去。”
行踪已经暴露,就算他们现在不再往前只等援兵,也一样随时面临刺杀。
“他们应该被缠住了。”宋淮所说的他们指的是太子暗卫。
西雩暗探都找到了这里,没道理太子暗卫还没找来,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正有一场或多场激烈凶险的厮杀。
“此时是杀孤最好的机会,他们自然要拼尽全力。”褚曣不屑道:“一群无能鼠辈。”
魏姩低着头久久没吭声。
若因为她害了太子,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私仇旧怨在国家安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魏姩。”褚曣突然侧头,漫不经心道:“孤受了伤,你要保护好孤啊。”
魏姩捏紧匕首,被深深的无力感紧紧包裹,她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保护得了他啊。
“只要臣女活着,就一定护殿下周全。”她最多也只能还他一条命,可即便如此,也并不对等。
他是北阆储君,身上肩负着的是整个北阆。
褚曣笑的意味深长:“好啊。”
说罢,他看向宋淮:“小涵就交给你了,若有闪失,自己去同齐家交代。”
宋淮沉声应下:“是!”
齐云涵默默地上前跟在宋淮身侧。
生死面前,那些恩怨都可暂时搁置。
接下来的一路上的确如宋淮所说,很不太平,几乎每走上一刻钟,便要遇到一波刺客,不过褚曣宋淮联手,一时间也算是所向披靡,只几番战斗后,刺客也看出了门道,拼了命的将褚曣宋淮隔开,如此一来,褚曣就危险了许多。
又是一轮打斗后,褚曣已有些体力不支,被逼的连连后退,直退到魏姩跟前,他一手持弯刀抵住刺客的刀锋,一手拽住刺客另一条胳膊,朝魏姩冷声道:“魏姩,杀了他。”
可他最后一个字才落下,魏姩的匕首就已经死死扎进了刺客心口。
褚曣偏头看向脸色苍白,手不停打颤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其实在那一瞬,魏姩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
她看到刀锋离褚曣只有一拳之距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褚曣不能死!
所以在褚曣抓住刺客的另一条胳膊时,她找准时机毫不犹豫的刺了过去。
直到那个人倒在地上,看着满手的鲜血,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杀人了!
这一次,没有人拽着她的手,是她亲手杀的。
在魏姩原地怔愣间,褚曣已经解决了这一轮所有刺客,他走到她跟前,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
魏姩恍然回神,忙伸手去接,但她自然接不住一个成年男子,顺着他的力道半跪了下去。
她将太子揽在怀里,急切唤道:“殿下!”
褚曣有些疲乏的闭上眼,道:“孤没事,只是有些累。”
魏姩紧紧抱着他,落下一行泪,泣不成声:“对不起。”
如若不是救她,他就不会陷入这般危险的境地。
褚曣睁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突然道:“若孤没有及时赶来,你就死了。”
魏姩心中愧疚愈深,她刚想再说对不起,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太子不是要她愧疚,也不是想听她说对不起,而是在试探她。
魏姩动了动唇,几经犹豫后,最终认真回答了他:“如果没有殿下,臣女昨日绝不会进猎场。”
如果没有太子,没有风十八,她绝对不会在明知魏凝做了局的情况下,还要往里踏这一步。
她会走的更谨慎,更稳妥。
褚曣眼神微沉:“所以,你果然知道昨天会有危险,也知道是谁动的手。”
魏姩抬手抹了把泪,低声道:“臣女并不知道的,只是自槐山亭后,臣女就草木皆兵,对身边的人多有防备,但凡出门都会十分小心,所以昨日若是没有风十八在暗处,臣女不敢冒险。”
“至于是谁下的手,臣女没有证据,只是因为槐山亭之事,心中有猜测。”
褚曣意味不明道:“你怀疑,是你的同胞妹妹。”
魏姩没有否认:“是,先前槐山亭之事,臣女就怀疑她别有用心,但是臣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也一直没有证据。”
“而且”
褚曣:“而且,她没有本事在猎场布局,也没有能力动那么大手笔。”
魏姩轻轻点头:“嗯。”
褚曣闭上眼,没再继续问。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道:“他们还没死。”
魏姩一怔:“什么?”
褚曣睁开眼,重复了遍:“他们还没死。”
“孤乏力了,刀法不准,他们都活着。”
魏姩僵硬的转头看向地上十来个刺客。
“不出半刻钟,他们就会醒。”褚曣继续道:“醒来后,会继续追杀我们。”
魏姩听出了他的意思,眼睫不停的颤着,抱着褚曣的手也开始不稳。
褚曣壮似没发现般,将弯刀扔到地上:“你有半刻钟的时间,杀了他们。”
他以为,她要迟疑很久,可她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短短几息,她就站了起来。
她没有拿他给她的弯刀,仍旧握着那把匕首。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昏迷中的刺客,第一个她下手时手还在打颤,颤到好似下一刻她手中的匕首就会脱落。
但没有,匕首稳稳的扎进了刺客心间。
就像是他曾经教过她的那样,不留任何余地的一击致命。
到最后一个时,她的手已经不颤了。
褚曣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苍白的脸上染上了血迹,半边手臂也都被染红了,对比起在香山别院那次,此时的她要更坚决,更妖冶。
这一幕同样也落进了赶过来的宋淮和齐云涵眼中。
一地尸身中,女子半跪在地,手中匕首还扎在刺客心间。
不说齐云涵,便是宋淮都有些怔愣。
他回过神,抬眸看向靠着树干半坐在地上的太子,只一眼,他便明白了些什么。
褚曣始终都看着魏姩。
看她从恐惧,到麻木,再到平静。
齐云涵有整个齐家作为后盾,不必碰触肮脏,不必手染鲜血,自有人替她去做,可魏姩没有,他是会救她,可他总有疏忽,总有不在场的时候。
若天下安宁,他有把握将她护在羽翼下,让她和齐云涵那样,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可很显然现在并不安宁,说不得哪一天就要再起战事,她若不快速成长,这样的危险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也或许不用很多次,只需要再一次她就会丢了性命,或许某天他从战场上回来,她人就能没了。
她必须成长,必须有自保的能力。
况且他说过,他喜欢她,就要让她跟他一样。
一样疯癫狷狂,一样睚眦必报,一样手染敌国鲜血,一样让人闻风丧胆!
现在,只是开始。
魏姩拔出匕首,带出一串血迹,她站起身,缓缓看向储曣,红唇轻启,声音平稳:“他们现在,都死了。”
褚曣笑了笑,闭上眼再次靠了回去。
他确实有些乏,需休整体力应对下一波刺杀。
魏姩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久久不动。
直到手被人轻轻拉起,她才挪回视线,垂眸便见齐云涵用帕子在替她擦手上的血迹。
明明女孩子吓的唇不停在打颤,却努力微笑,轻声同她道:“没事了,姩姩。”
魏姩手中匕首掉落,她紧紧抱住齐云涵。
她没再哭,只是闭上眼紧紧抱着她。
她此时此刻,很需要这样一个怀抱。
她知道褚曣并非失了准头,他只是想让她去做这件事,让她亲手杀了他们。
至于缘由,她大约明白。
他不是故意折磨她,而是对她的一种历练。
‘想要在虎狼中斡旋,心就要狠’
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如今他又手把手教了她。
她领这份情。
过往十六年,所有人都教她怎么讨人欢心,怎么忍气吞声,怎么乖巧懂事,只有褚曣,在教她反击,教她成长。
还有,他信任她。
从落崖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是她雇凶杀齐云涵,即便是对她的试探,也没有将她当成凶手。
虽然这份救赎很另类,很血腥,但她很知足,也很感激。
之后的刺杀接踵而至,褚曣提着弯刀杀出一条血路,但每一个人他都留了一口气,无需他再开口,魏姩就默默地补上致命一击。
慢慢地,林间已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可厮杀还未停止。
他们的兵器已不再都是弯刀,有长剑,也有北阆的刀。
魏姩有一瞬的凝滞。
褚曣以为她对自己国人下不去手,遂冷声道:“你不杀他们,死的就是你。”
“今日有孤挡在你身前,来日,你身边无人,只有等死!”
魏姩干脆利落的将匕首刺了进去。
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并非下不去手,她只是在想,为什么?
太子保护北阆被敌国追杀,各有各的立场,虽然可恨,却无法谴责,但是被太子保护的北阆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四年前没有太子西雩一战,北阆或已覆灭,或已俯首称臣,他即便不好相与,性子难缠些,可也确确实实保护了北阆子民,他们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来刺杀他。
匕首在人心间狠狠一转,昏迷中的人发出一声痛呼才落了气。
褚曣回头瞧见女子眼底的戾气,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他该说自己教导有方,还是她天赋异禀?-
日头渐落,四个人歪歪捏捏躺在河边,看着被夕阳染红了的半边天。
经过几乎不间断的厮杀,再是内力深厚也承受不住,况且褚曣宋淮本就受了伤;魏姩齐云涵为了不拖后腿,一路咬着牙跟着跑了一天,此时也累的浑身脱力了。
最后那轮战斗结束后,几人也就顾不得什么仪态,洁癖了,全部都躺在了河边的鹅卵石上。
“他们是不是要等孤死透了才会来?”褚曣无力道。
宋淮默了默:“属下失职。”
“人是孤教的,该孤自己受。”褚曣长长一叹。
“咕噜。”
突然,一声异响打断了二人。
周围安静了几息后,齐云涵小小声心虚道:“抱歉。”
一整日了,除了早上啃的那一条鱼,他们都还没有吃过饭,她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但刺客绵延不绝,她不敢吭声,此时得到短暂的喘息,肚子就开始叫唤。
褚曣没开口,宋淮就自觉的起身去河里捞鱼。
几个人狼吞虎咽的啃完鱼,褚曣面无表情的躺了回去:“孤这辈子都不想吃鱼了。”
魏姩在河边洗净手,望向远处若有所思。
“殿下,刺客好像很久没出现了。”
褚曣:“怎么,你没杀过瘾。”
魏姩:“”
她又没这种癖好
“臣女只是有些疑惑。”
褚曣:“可能是有人舍不得孤死,来救孤了。”
魏姩眼睛一亮,救兵到了?
果然,如太子所说,有人来救他们了。
只是魏姩没想到,来的人是阆军。
也就是说,是阆王的人赶来,拦下刺客救了他们。
救兵来的时候,褚曣几人仰面躺着,将一众阆军吓的声音都变了,一道道粗壮的惊呼声响彻天际:“殿下,殿下!”
褚曣捂了捂耳朵,烦躁的坐起身:“孤还没死!嚎什么嚎!”
阆军面色一喜,齐齐跪下:“臣救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褚曣朝他们身后看了眼:“没人了?”
阆军一愣,没反应过来,便听宋淮道:“东宫的人呢?”
领头将军激动回道:“回殿下,东宫暗卫在半山腰拦下了近百高手,高手过招,方圆几里无人敢靠近,那场面简直是惊心动魄!要不是他们杀出一条血路,臣还得被困上一阵。”
褚曣:“”
太子心里好受点了。
那帮崽子没在阆军面前给他丢人。
“人呢?”
“殿下!”
“殿下!”
“”
领头的将军刚要回话,便有一道道劲风掠来,不多不少,正好十九个。
个个都挂着彩,鲜血淋漓的。
褚曣数了下人数后,眉头微松,但嘴上却硬的很:“还知道来啊,来看孤死没死?”
十九个人齐齐跪下请罪。
将军忙求情:“殿下,他们真的很厉害了!”
褚曣坐在地上,朝早已起身的魏姩伸出手,后者默默地将他拉了起来。
“行,既然有隋将军求情,孤就宽宥你们这一次。”
“谢殿下。”
此时,隋将军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魏姩身上。
他几番欲言又止后,道:“这是魏二姑娘?”
魏姩屈膝:“是。”
隋将军皱了皱眉,看向褚曣:“殿下,上头都说是魏二姑娘雇凶”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因为太子正死死瞪着他。
“谁说的?”
“人家说你们就信?”
“长脑子了没有?”
被太子几连问,隋将军感到非常无辜。
他只是个传话的啊。
不过
隋将军又忍不住看向魏姩。
他怎么觉得这位姑娘,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可他与魏家没有交集,不应该见过才是。
“眼睛不想要了?”褚曣冷冷道。
隋将军忙收回视线,恭声道:“臣失礼,还请魏二姑娘见谅。”
魏姩刚要说无事,便听他继续道:“臣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魏二姑娘,才多有冒犯。”
魏姩眼神微亮,眼前的将军自然不可能见过她。
但他是阆军将领,见过郡主与郡马!
第46章 第 46 章
已至深夜, 营地却灯火通明,侍卫三步一岗,整个营地弥漫着沉重低压的气息。
圣上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底下的臣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十几年前圣上虽下旨剔除宋淮义子身份,但这些年来, 圣上对宋淮有多在意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更何况,这坠崖的人中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是先皇后唯一的血脉,圣上有多看重奉京城上下皆知。
昨儿那场变故, 无异于要圣上半条命了。
且抛开一切私情不谈,自四年前一战后, 四大国的和平协议拖到今日还未正式签订,要是北阆储君有个闪失, 可想而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条约上退让那都是轻的, 因此开战都不是没可能。
但凡是有些衷心的臣子, 此时都对始作俑者怨恨至极,尤其是一些脾性大的武将,只恨不得提刀当场将魏家父子几人宰了。
且魏家人也实在太狡猾,知道出了事后, 一句冤都没喊过,尤其是魏文鸿一口一个逆女, 口口声声要大义灭亲, 只有那位刚高中的五公子, 冒死为姐姐说情。
人证物证俱全下,他这番举动简直愚蠢至极。
那魏二的亲生父亲与兄长都在撇清干系大义灭亲了, 他一个庶弟却巴巴的跑出来求情,要不是爱重他的一位国子监老师替他说了话, 又有盛安郡主安抚圣上,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不管是聪明的撇清干系,还是愚蠢的冒死求情,一旦储君真的有个好歹,魏家人一个也跑不掉,株连九族都难以解北阆国心头之恨。
眼下魏家父子还能活着跪在这儿,只因崖底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另一边,齐夫人几番伤心欲绝,期间晕过去好几次,齐大人勉强还能维持住没倒下去,但人眼瞅着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齐家两位公子亦是双眼猩红,只恨不得扑上去将魏家父子痛揍一顿解恨。
而齐云涵的外祖父得到消息后,连夜赶到了秋雾山,老人家年事已高,几步一喘,看得人心紧紧揪着。
总之这一天一夜,营地人人如履薄冰,若埋怨辱骂能化为实质,魏家人都快被口水淹死了。
“报!”
突然,高呼声由远及近。
意识到了什么,所有人屏气凝神望向前来禀报的侍卫。
圣上直起身子,声音微微发着颤:“如何?”
侍卫面带喜色高声道:“禀陛下,太子殿下无恙!”
话落,几乎所有人都闭上眼长舒一口气,仿若劫后余生。
圣上沉重已久的神色终于有所松缓:“其他人呢?”
“都活着。”侍卫道:“前方传来消息,大约半个时辰后回到营地。”
一句都活着,安了许多人的心。
齐夫人抱住赶来的父亲喜极而泣,齐家其他人也都是惊喜过望。
盛安郡主一直挺直的背脊也慢慢松了下来,她看向身旁披着狐裘披风,面色苍白的郡马,温声道:“人都没事,可安心了,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我在这里便可。”
郡马欲出声拒绝,便听圣上道:“兰庭,听郡主的,先回去吧。”
顾兰庭确实有些受不住了,轻咳了两声后,便谢恩告退。
众所周知这位郡马爷身子不好,这些年深居简出,连宫宴都极少参加,很难得才会出来散次心,可谁曾想这回会出这么大事,在没有消息前谁心里都不落,这一天一夜,他也就陪圣上硬熬着。
如今喜讯传来,皆大欢喜,他也就不必再硬撑了。
_
在千等万盼下,阆军将领终于将人带到了圣上跟前。
太子不在其列,去沐浴更衣了。
而其他人自然不能叫圣上等,需立刻面圣。
魏姩三人一出现,所有人皆是一惊。
除了那张脸,三个人各有各的狼狈。
魏姩手臂,衣襟,裙摆全是血迹;宋淮衣裳上染血不说,还有多处破损;齐云涵要好些,她被宋淮保护的很好,但发髻松散,衣裳上也溅上了许多血。
圣驾在,齐夫人忍了又忍,可看着女儿如此模样终还是没忍住,踉跄着上前一把抱住齐云涵,哭的撕心裂肺:“涵涵,你可吓死母亲了!可有受伤,啊?快让母亲看看,我的儿啊,你差点要了母亲的命啊。”
齐家两位公子也控制不住的围了上去,万分心疼道:“涵涵,没事了,都没事了,别怕。”
“怎么这么多血,哪里受伤了,快让哥哥看看。”
齐云涵一一答了无事,抬眸时见沈凌立在几步之外,人格外的憔悴,双眼盛着血丝,一看便知这一天一夜都未眠,见她看去,他才哽咽的唤了声:“涵涵。”
齐云涵便安抚道:“沈凌,我没事。”
齐大人到底还顾忌着圣驾在,没有迎上去,但也激动的眼眶发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齐云涵透过人群瞧见椅子上的外祖父,忙飞奔过去跪在老人家膝下:“外祖父,您怎么来了。”
施老爷子慈爱的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我担心乖乖啊,没事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你外祖母也要来,叫我和你几个舅舅劝住了。”
齐云涵抱住老爷子,抽泣道:“是我不好,让外祖父担心了。”
另一边,宋淮亦有同僚下属激动欢喜的上前询问,虽然他最多只嗯一声,点个头,但气氛瞧着也有几分温情。
只有魏姩,孤零零的跪在地上。
哪怕她历经劫难归来,也不被任何人期待。
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陛下!”
突然,一道少年音自她身边传来。
魏姩轻微侧目,却见不知何时,魏裎从魏恒身后起身,跪到了她的身边,少年身形瘦弱,语气却铿锵有力:“陛下,二姐姐是冤枉的,恳请陛下彻查。”
魏姩眼中浮现一丝柔色。
他还是做了同样的选择,哪怕明知不可为,还是冒死站在了她的身边。
所以,她是被期待着的,哪怕只一人,也足矣。
少年音落,周遭顷刻间静若无声。
但很快,便有人斥道:“人证物证俱全,还喊什么冤!”
“裴家姑娘,苏家姑娘,就连你自家三姑娘都可作证,乃亲耳听见那刺客与魏二谈交易!”
“魏二,你可知罪!”
“陛下,此女胆大妄为,心狠手辣,请陛下重判!”
“请陛下重判!”
一时间,无数指责诘问汹涌而来。
太子平安归来,魏文鸿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他抹了把汗,厉声朝魏姩怒斥:“逆女!闯下如此大祸,还不快快认罪!”
魏文鸿与魏恒对这次计划一无所知,直到那人突然在猎场找到他们告知原委,他们才明白魏凝与那人背着他们动手了!
若是成了自是皆大欢喜,可现在他们却捅了大篓子!要只有魏姩与齐云涵落下了崖,计划也算是成了,可宋淮跟太子也跳下去了,那对魏家而言,就是要杀头的大祸!
储君要有个好歹,魏家连条狗都活不了!
且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说出魏姩身份,也一样难逃死罪!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等魏姩死后,他们会慢慢地放出线索,引来盛安郡主府的猜疑。
待盛安郡主府查过来,他们就会说魏姩确实不是他们亲女,而是战乱年间从贼人手里救下来的一个女婴,他们并不知魏姩身份,只是一时心软才将其当做嫡女养大,届时,他们魏家就是盛安郡主的恩人,而与盛安郡主府结仇的,是齐家。
主动说出来和盛安郡主府查过来,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不论是知情不报,还是偷走郡主长女,都保不住项上人头!
从事发至今,魏家父子就胆战心惊,生怕下一刻那把刀就落了下来,幸好上苍保佑,太子平安归来了!
如此,他们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那么现在,就要按照与那人商议好的计划做了。
齐云涵虽没死,但事关太子殿下,一旦魏姩罪名坐实必是死路一条,之后待盛安郡主知晓魏姩身份后,他们便可想办法透露这桩案子的疑点,若能栽赃到齐家头上,盛安郡主与齐家一样会反目成仇。
所以事已至此,他们必须让魏姩彻底坐实罪名。
“姩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魏文鸿骂完,魏恒便沉痛的看向魏姩:“我自小便教你要明事理,要与人为善,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魏姩垂首,掩下眼底的杀意。
他们的脑袋转的倒是快,关乎太子,即便没有出人命,只要坐实她确实雇凶杀齐云涵,她也一样会死。
他们的计划仍旧可以成功。
只可惜,这一次,她不会让他们如愿。
魏姩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泪水,她悲悸而失望的看向魏恒:“长兄,你竟也不信我吗?”
魏恒衣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但神色无半分变化。
对不住了姩姩。
“我想信你,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要长兄怎么办?”魏恒说罢,似是不忍般撇过头,落下一行泪,悲切道:“姩姩。”
“我教过你的,做错了事就要认罚。”
魏姩眼神悲伤,她慢慢地摇摇头:“我说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长兄你为什么不信!”
魏恒还要继续开口,魏姩就哭着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们都更喜欢三妹妹,这些年我忍气吞声,处处讨好你们,只为能让你们多看我一眼,可是没用啊。”
魏文鸿与魏恒心中一惊,他们没想到魏姩竟然会将这些事当众说出来!
盛安郡主可还在此,若是知道他们待她不好,将来必然不好交代。
可魏姩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她泣不成声,悲痛欲绝:“不管我怎么做,你们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
“你们眼里心里都只有三妹妹,可是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亲女啊!”
魏姩说到这里顿了顿,她抬起头,似失望到了极点:“有时候啊,我都怀疑,我会不会是你们捡来的,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你们为何待我如此狠心!”
她这话一出口,魏文鸿脸色大变,当即指着她怒骂:“逆女!”
“姩姩!”魏恒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何曾苛待过你!”
“你不能因为你犯了罪,我与父亲没为你求情,便怪罪家中不容你啊。”
他们的话对魏姩没有半分伤害力,亦或者说,此时的魏姩根本就没有在意他们说什么。
因为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高台上,仪态万千的郡主娘娘。
她早在踏入这里时,就知道郡主娘娘也在。
她想,连阆军将领都觉得她眼熟,那么她的娘亲,应该也会如此认为,只要郡主娘娘起了疑心,接下来的路,她就会走的更平顺。
所以,她故意找准方向抬起了头。
可这一眼过去,魏姩的心凉了半截。
她与郡主娘娘不说十分像了,连一分都没有!
也不知道那隋将军是如何觉得她似曾相识的!
“够了!”
突然,一声清脆的呵斥声传来。
魏姩缓缓的挪回视线,仿若方才只是不经意间与郡主对视了一瞬。
而她不知,正是因为这一瞬,郡主的眉头已微微拧起。
卫如霜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这姑娘,可不知为何,看着姑娘失望悲切的抬起头时,她的心竟然狠狠的揪了一下。
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姑娘怎好像与郡马有几分相似。
“你没听见吗?姩姩说不是她做的!”
齐云涵自小娇生惯养,脾气自然也养的大,此时发起火来,那气势倒也将魏恒吼住了。
她狠狠瞪了眼魏恒,才跪到了魏姩另一侧,朝圣上道:“陛下,此事真的不是姩姩做的,她是被人陷害的。”
说罢,她拉住魏姩的手放低声音道:“姩姩别怕,我说过,我会护着你的。”
魏姩小声回道:“多谢。”
齐家不防齐云涵突然冲了出去,齐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着急道:“涵涵!”
女儿心思单纯,作为母亲自然怕她被人蒙骗,毕竟,此事已有铁证。
“齐姑娘,你莫不是被蒙骗了?”
“是啊,那刺客已经招认了,魏二姑娘为情杀人!”
“还有买凶的证据”
“这位伯伯是说我蠢吗?”
齐云涵扬着下巴看过去,皱眉道。
齐家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那位大人,后者顶不住压力垂下了头。
事实还不许人说了?
齐云涵便继续道:“陛下,姩姩是为了救臣女才抱着臣女跳崖的,在此之前,姩姩从刺客刀下救了臣女两回,若非如此臣女早就死了!若真是姩姩雇凶,又何必拼了性命救臣女,还请陛下彻查到底。”
齐大人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一旁始终未曾开口的宋淮后,拉住了欲开口的齐夫人。
圣上连着两日未眠,已很有些疲乏,本想着尘埃落定去看太子一眼,却没想此事或还有可能,便揉了揉眉心,看向宋淮:“宋淮,你来说。”
齐云涵不谙世事,或受人蒙蔽,但宋淮不会。
这个人能让奉京闻之色变,其手段心性可见一斑,能将他蛊惑,那得多深的心机啊,至少这魏二怕是做不到。
顶着数道视线,宋淮沉声道:“回陛下,此事确如齐姑娘所言,另有隐情。”
宋淮此话一出,所有人大惊。
齐夫人也渐渐的恢复了理智,宋淮是她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他从不会无的放矢!
他说另有隐情,那这魏二,可能就真的是冤枉的。
更何况众所周知,宋淮一言一行代表着东宫,宋淮的意思那就是太子的意思。
众臣面上皆浮现疑云。
而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魏家父子,只是他二人低着头,无人看得清罢了。
场面一度寂静。
这时,一位少年突然出列,扬声道:“陛下,阿锦也认为,此事存疑。”
众人望去,却见是盛安郡主府的公子,顾容锦。
众人又是一惊,顾公子何时与魏二有了交情?
魏文鸿与魏恒见顾容锦开口,后背都已开始冒冷汗了!
魏姩听到顾容锦的声音,眼泪潸然而下,这一次的泪是真心实意的。
前世在公堂之上,无一人为她求情。
重来一次,她终于感受到被信任,被保护是怎样的滋味。
“哦?”圣上道:“阿锦如何这般以为?”
顾容锦垂眸看了眼魏姩,眉心微蹙,不知怎地他觉得她身上的血极其碍眼!
“阿锦曾在齐家见过魏二姑娘,觉得她并非恶人。”
短暂的寂静后,便有人道:
“顾公子,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是啊,见过一面也并不能判定是善是恶。”
顾容锦下意识反驳:“魏二姑娘这是第一次来秋雾山,对这里并不熟悉,不可能设下埋伏!”
“可那刺客不也招认了,他们是魏姩花重金请的杀手,也自报了家门,乃江湖有名有姓的门派,势力不可谓不大,他们根本并不需要魏二插手,就能一手策划。”
“对啊,那人还拿出了魏二的信物。”
“那簪子让魏家确认了,确实是魏二的。”
魏姩心中一惊。
簪子?
这些日子她可以说是让人将杏和院守的滴水不漏,他们是何时拿走她的簪子的?
不对!
魏姩猛地想起,在跃马救齐云涵时,她好像掉了一根簪子,但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有时间去捡。
圣上抬了抬手,便有宫人将证物呈上,走到她的面前,问:“魏二,此物可是你的?”
魏姩只瞧了一眼,便道:“是。”
“这是昨日臣女戴着的,乃被刺客追杀时不慎掉落。”
“凭你空口白牙,如何取信?”又有人质问道:“有谁能证明这是你昨日佩戴的簪子?”
这是一根很细,很小的花蕊簪,并不惹眼,至少在魏姩那日的发饰中,它很不引人注目。
即便与魏姩走的较近的齐云涵,也无法肯定这是她昨日的头饰中是否有它。
果然,魏姩朝齐云涵看去时,后者眼里有一丝迷茫,但很快她就道:“我可以作证!”
“姩姩昨日就是戴着这根簪子的!是为了救我时掉落的!”
魏姩微微一怔。
她明明无法确定,也根本不记得。
而她这一瞬的失神落进了一直盯着她的盛安郡主眼中。
卫如霜事经历过大风大浪,从腥风血雨中闯过来的,她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此时此刻,她的直觉告诉她,或许,这个小姑娘当真是被陷害的。
她对齐云涵的感激和动容,做不了假!
更何况,她还生的有几分像郡马。
世间万千之大,人与人之间有那么几分相似不足为奇,但郡马多善良正直,与郡马生的相似,便是只有两三分,也坏不到哪里去。
“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这是魏二不慎掉落的,或许是她那时将东西给”
“刘大人。”
一道慵懒且不失威严的声音打断了频繁质疑的刘大人。
刘大人闻声不敢放肆,忙拱手道:“郡主娘娘。”
卫如霜声音淡淡道:“既然案情存疑,又事关太子殿下,自然要好生审理,怎本郡主瞧着,你们这几位大人是在迫不及待的要逼小姑娘认罪?”
魏姩下意识抬眸望向盛安郡主。
那一刻,她的心跳骤然加快,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
盛安郡主微微一怔。
与她对齐云涵的感激动容不同,她望向她的眼神,是激动,和期盼?
看着小姑娘那双泪眸,盛安郡主的心没来由的一软。
刘大人刚要回话,她便道:“若本郡主没记错,这几位大人,好像没人是负责审查案子的?既如此大理寺卿在,刑部的人也在,怎就轮到你们逼问了?”
“如此,是欺负小姑娘无依无靠?”
最后那几个字,盛安郡主是看着魏家父子说的。
她从没见过这样为人父人兄的,虽说眼下看来确实是铁证如山,但旁人就罢了,做为父兄不听自家姑娘辩驳不说,在受害者都提出案情有疑了,他们却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便是大义灭亲,那也得查个水落石出啊!莫不是真应了那姑娘说的,人怕不是捡来的吧!
捡来的?
盛安郡主蓦地一怔。
她凝眸仔细看向魏姩,难道,她当真不是魏家亲生的?
若非魏家亲生女,又与郡马有几分相似,那有没有可能
但这些年她已经见过不少来认亲的姑娘了,不是与她像些,就是与郡马有几分像,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失望了!
卫如霜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虽自知希望不大。
但此事,可查!
刘大人与那几位大人纷纷跪下请罪:“回禀陛下,臣确实僭越,只是铁证在此,太子殿下又因此遇险,臣一时心中难平,这才忍不住多质问几句,还请陛下恕罪。”
“按照律法,确实该奉京府查办。”
魏姩浑身一僵。
奉京府!
她不想再进奉京府了!
前世魏凝能将手伸到奉京府来折磨她,说明奉京府有他们的人!若她进了奉京府,绝对不会好过!还可能会强行让她按下指印!
“那就多谢刘大人为孤意难平了?”
魏姩正在思索该要如何避开奉京府时,便听身后传来太子特有的,不可一世的声音。
众臣齐齐跪到:“参见太子殿下。”
盛安郡主也起了身。
褚曣穿过众人走向上首,路过魏姩时稍作停顿,才抬脚上了木阶。
“父皇。”
太子换了身衣裳,梳洗整理后又回到那副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模样。
圣上上下打量完他,嗯了声:“可无事?”
“活着呢。”褚曣噎完圣上,就转身看向群臣:“见孤安然无恙的回来,你们有人要失望了吧?”
众臣赶紧告罪。
“太子归来,乃北阆之福!”
褚曣看向宋淮,后者微微点头。
他这才嗤笑了声,问:“方才,是谁急着给魏姩定罪?”
宋淮恭声道:“回殿下,乃刘大人,许大人,翁大人,梁大人。”
褚曣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么着急?几位大人莫不是心虚?”
“想抓个替死鬼?”
被宋淮点到的名的几位大人皆面露惶恐,此时,齐大人出列,恭敬问道:“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褚曣抬着下巴,问:“各位大人眼盲否?看不见宋大人这一身的伤,和两位姑娘满身的鲜血?”
宋淮适时禀报道:“禀陛下,从今日晨间便有刺客刺杀殿下,东宫暗卫为拦刺客全部重伤,后阆军将领隋将军及时赶到,才救下殿下。”
褚曣啧了一下,纠正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分明是东宫暗卫拦下了数百高手,这才为隋将军杀出一条血路,赶到救了孤!”
魏姩唇角一抽。
若她没记错,当时隋将军说的,应该是一百高手。
众人此时并不关心是一百还是数百,只听到太子殿下被刺客追杀,连东宫暗卫都全部重伤,一时间众人都心中大骇!
圣上看向隋将军:“为何早不禀报?”
隋将军出列,有些无辜的看向褚曣,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如实说。
褚曣挑眉:“说就是,看孤作甚。”
隋将军忙低下头:“回禀陛下,是殿下吩咐,在殿下未现身前,不得说出殿下遇刺之事。”
“太子这是因何?”圣上揣着明白装糊涂,讶异道。
“回禀父皇,儿臣就是想看看,是谁想这么快结案,谁想要魏二姑娘顶罪,谁就有可能是刺杀孤的幕后真凶!”褚曣一本正经道。
圣上眼角一抽:“”
这是什么歪理?
魏二那是人证物证俱在,便是想结案也无可厚非。
圣上试图为儿子周全:“太子是否还有证据?”
褚曣摇头:“没有!”
“但,刺杀储君是要株连九族的。”褚曣认真道:“父皇,儿臣让您担忧了,是儿臣的罪过,您不眠不休至今,定是乏了,不如父皇先去休憩,此事就交给儿臣查办。”
刘大人等人瞳孔一震,不约而同喊道:“陛下明鉴,臣绝无异心啊!”
交给太子办,他们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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