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春要去找赵翎, 林依依和单雨虹自然答应。
反正也没走出多远,就陪着一起去。
只是回了食堂,找一圈没找到人。拉了人问, 才知道赵翎刚被喊走了, 有领导下来,找他有点事。
既然没找到人,苏小春也只好怏怏的表示算了。
想到要给林依依抓药,三个人又一块去医务室。
医务室就在家属院不远,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小孩的咳嗽声。
苏小春对孩子的咳嗽声比较敏感, 尤其是这咳嗽居然带着点空空的犬吠音,她眉头一皱, 脚步加快走了进去。
医务室设施简单, 一个放药的柜子,几把椅子三张简陋的小床。
目前里面有一个穿白褂的年轻女孩, 正在用针管吸药要加入到点滴瓶内, 而另一边的椅子上则坐着位神情紧张应该有三十出头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个顶多也就两岁的小女孩。
刚刚的咳嗽声就是小女孩发出来的。
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姜燕云抽空随意瞥了眼, 见是两个穿绿军装的女孩夹着一个穿普通衣服的女孩进来, 微微楞了下。想到昨天听说有文工团来做慰问表演, 猜测是文工团的女兵们。
“稍等一会,我给小孩输个液。”
她对几个女孩微微一笑,将吸空的药瓶随意放到桌子上,准备挂好水后再一起清理。
“小春, 这个医生背影看起来和你的背影好像啊!”
林依依看着正在给孩子挂水的女医生,挨到苏小春耳边小声说道。
单雨虹也听见了, “对对对,我刚刚就想说呢!”
头发长度是一样的,都扎成麻花辫,固定麻花辫的也是红色头绳,只不过苏小春头上别了个红色夹子,这个医生没有。
甚至连身形都很像,俩人身高差不多,都挺纤瘦的。
如果苏小春也穿白大褂,单从背影看估计一模一样。
出于私心,林依依和单雨虹都觉得苏小春更好看些,眉目纯净,像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这个女医生倒也长得不错,就是没苏小春这么精致。
苏小春分了下神,没太注意单雨虹和林依依说什么。因为她在看这个女医生放在台面上的空药瓶,稍微瞄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医生用了什么药。
出于一个对病人负责任的态度,苏小春忍不住出言提醒。
“她是急性喉炎,你注意听她的咳嗽声,不是普通发烧咳嗽,最好再加利巴韦林。”
急性喉炎是很危险的一种病,常发于孩子高烧后咳嗽。很多孩子在发烧后都有咳嗽,如果不注意咳嗽音,很容易当成普通咳嗽处理。
在21世纪,‘苏小春’就碰过一次非常惋惜的急救,孩子咳嗽家人没当回事,自己随便去药店买了点药。然而孩子是急性喉炎,吃了药没有用。
这种病危险就危险在迅速恶化时会让孩子呼吸不上来,导致窒息。
‘苏小春’碰到的那个孩子,就是家长给孩子喂了药之后让孩子睡了,孩子是在睡梦中窒息而亡的。
从她进门前听到这个孩子的咳嗽声就注意到了,出于医生直觉,她下意识的看了药。
然后就发现这位医生当成普通发烧后的咳嗽来处理了。
姜燕云没想到自己一个医生居然被个文工团女兵质疑了,她脸色变幻了下,只对苏小春微微一笑。
“这个孩子生病一直是在我这看的,我清楚具体什么问题。”
抱着孩子的女人也看了看苏小春,她和姜燕云更熟,自然是信任她的。
“是啊,我女儿都是姜医生看的,她原来可是甘州市医院的医生。 ”
姜燕云神色如常,只是淡定的给孩子扎好针,挂上水。她认为苏小春一个文工团女兵是不会懂医术的,说的话也不用在意。
苏小春弯弯的眉毛轻蹙,表情有些困惑。
“如果你原来是甘州市医院的医生,那说明你应该是一名很优秀的医生才对,为什么连她是急性喉炎都听不出来?”
这话一出来,哪怕是淡定如姜燕云也有些尴尬。
她确实是市医院医生没错,但她并不精通儿科,而医学其实也有隔行隔山的说法,不然也不会分成那么多类别。
只是部队家属院没几个小孩,日常小毛病找她看常规用药就行。像急性喉炎这种容易判断错误的咳嗽,她确实听不太出来。
姜燕云并不愿让人发现她的不足,她能进市医院,是因为有个舅舅在市医院当主任,她本身医术确实一般,在那边很容易被碾压。后来出了点小纰漏,恰好这边部队的军医上调了,舅舅就给她塞到了这里。
反正部队医务室一般也就是处理普通伤情,问题严重就直接送军区医院了。
“我是医生还你是医生?”她看着苏小春,表情不怎么高兴。
苏小春并不想争论这个,医生不医生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她的药不对症,根本治不了孩子。
“你不用管我是不是医生,我跟你说,急性喉炎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真能要命。她现在应该是还是初发期,早点用药早点好。”
姜燕云不想理她,只板着脸走过来,“你们看什么病?看病我给看,不看病就出去。”
这语气着实不好,林依依脾气有点爆,刚刚苏小春给她把了脉,有两把刷子呢。而且她也不是用指责的语气跟这位医生说话,是出于对孩子病情的考虑给出意见。
“你没听我朋友说吗?她都说了这个什么炎很危险的,不小心会要命。她都不认识这个孩子,只是提醒你,又不是想害人。”
姜燕云此时已经很不耐烦了,“我都说了我是医生,我知道什么问题。不用你们这些文工团女兵指指点点的,你们都不是医生,还能比我懂得多吗?”
“我不是文工团的,我就是医生。”苏小春抿唇,神情严肃的走到姜燕云面前。
“我是医生,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直接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县医院开给她的结业证明,递给姜燕云。
“你自己看,我真是医生。”
苏小春把结业证书带身上还是出发前严娇娇提醒的,说她脸嫩,万一在路上碰到什么需要她帮忙的,给人治病人都不信,带个结业证书比较有信服度。
她以为自己把结业证书给出去姜燕云就会信,然而姜燕云扫了眼,直接嘲讽的抬抬唇角。
“村卫生员,你一个村卫生员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医生?”
村卫生员算什么医生?不就是懂点医护知识能做的吗?之前甘州县也选了一批村卫生员到县医院学习,都是些认识几个字的农民,在医院学了一两个月就是村卫生员了。
姜燕云不屑的表情很明显,苏小春捏着结业证书的手抖了下。
“我怎么不是医生了?这都有结业证明呢,是我们那的医院给我开的。”
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姜燕云要说自己不算医生?而且她的表情好像在看不起自己。
“结业证明只能证明,你可以给你们生产队那些农民看病。至于说你们是医生,那太抬举你们了。”
姜燕云真是懒得跟苏小春浪费口舌,就一个村卫生员,居然说自己是医生。那他们这些医学院医专毕业的算什么?
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还比不过一个村卫生员吗?
想到这里,她愈发觉得应该相信自己。她还能连个普通感冒咳嗽都看不好?什么急性喉炎?这个村卫生员也就稍微学了点医护知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经验老道的医生呢。
“我说了有病我给你们看病,没病请出去。”
她冷下脸,看都不想看苏小春。
苏小春从听她说自己根本不算医生后,就大受打击,她没想明白,为啥自己都拿到结业证书了,还不能算医生。她在生产队都给人看病了呀,生产队那些人都喊自己苏医生呢。
单雨虹拉着苏小春的手,瞪了眼姜燕云,“走,小春,我们不在这抓药了,大不了开个证明出去抓。”
苏小春被她带着往外走,里面挂水的小孩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她陡然回神,焦虑的指着里面。
“真的,她就是喉炎,我说的是对的,她真的是急性喉炎,会要命的。”
现在咳嗽声已经非常明显了,典型的急性喉炎症状。
至于自己是不是医生已经不重要,她只希望这个女医生重视起来。
然而姜燕云根本不听,把她们推出去。
“不看病就出去,真是,不懂别装懂,还要命,别吓唬人。”
说罢,她把门砰的关上。
苏小春挣脱了单雨虹的手,扑上前拍打门板。
“给她用利巴韦林,这个药见效最快。”
屋内没有声响,苏小春失魂落魄的放下手,她转过身,看向单雨虹和林依依。
“她说我不是医生,我是啊,我给生产队好多人看了病,他们都夸我医术好,我明明很厉害的。我都拿了结业证书,我是医生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边哭边喃喃道:“我是医生了,为什么还是不信我。”
第52章
苏小春在没成为村卫生员之前, 给小山灌盐糖水,被朱玲夫妻质疑。要给小兰花看病,吴小芳不信。
那时候她就知道了, 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 才能获得话语权。
后来她成为了村卫生员,三个生产队的人都尊敬的喊她苏医生,夸她医术高,负责任。
尽管村卫生所简陋,刚开始也没什么药,但苏小春是快乐的。
她快乐的想着办法该如何解决村卫生所少药的问题, 哪怕是在睡梦中在吃饭时突然有病人,她挎着医疗箱奔跑在田埂上跑去给人看病时, 内心也是非常满足的。
她成了医生诶, 就像梦里的‘苏小春’那样。
尽管她最擅长的是儿科,她也喜欢儿科, 但只要成为了医生, 那就好啦!
但现在里面的医生跟她说,她只是村卫生员,不算医生。
她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 林依依和单雨虹在一旁手足无措。
恰好团里在几个月前为了响应政策, 还专门编了一个关于赤脚医生的舞剧。林依依单雨虹也清楚, 赤脚医生的选拔是怎样的。这也就是说苏小春并不是她们认为的,家里条件很好的人。她是一名村卫生员,家里或许只是生产队的。
“村,村卫生员有什么不好的, 不也是选出来的吗?小春我觉得你很厉害,把个脉就看出我的问题, 还能治雨虹脸上的痘痘呢。”
林依依觉得自己和苏小春是朋友,那肯定要为她说话。
单雨虹也连连点头,真的和苏小春接触下来,很难有人不喜欢她吧。天真又善良,人还特别单纯。
“那村卫生员到底是不是医生?”
苏小春眨巴眨巴尤带着泪滴的眼睛,长睫毛都因为泪水卷成一条条的。
“呃。”
林依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毕竟不是这一行,也不太清楚啊。
“当然是医生了,村卫生员也叫赤脚医生,国家认证的呢,都带医生两个字了,就是医生啊。”
还是单雨虹反应快,说完获得了林依依赞赏的小眼神。
苏小春抹抹眼泪,撅着小嘴很不高兴的隔着门板想要把里头的姜燕云瞪伤。
“那她凭啥说我不是,她还看不起我呢。”
别以为她没感觉到,里头那个女医生就是看不起自己。
这下单雨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其实是歧视链,比如他们文工团,唱歌的看不起跳舞的,领舞的看不起站不到台中间的。
里头那个女医生原来是市医院的医生,现在又在很有名的部队当队医,看不起赤脚医生,也挺正常。
但她不敢这么跟苏小春说,怕她哭。
“她说没用,你不是有结业证书吗?你自己觉得你是你就是。”
苏小春觉得对又觉得不对,反正刚刚姜燕云说的话确实刺痛了她,也让她产生了怀疑。她蹭蹭蹭跑到医务室另一侧,那里开了个小窗户。
她扒着窗户对里面喊,“那个大姐,你女儿就是急性喉炎,你一定要多观察,多注意点她的呼吸,一旦感觉她呼吸困难,就上医院去。”
里头传来姜燕云叫她滚的喊声,苏小春确定那个妈妈肯定听到了,从踩着的石头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
对边上看得目瞪口呆的林依依和单雨虹招招手。
“走走走,我们去开证明出去抓药,等会我写封信问个人,他肯定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医生的。”
文工团今天休息不排练节目,想出去就得找高湛,先跟高湛请假,再由高湛去找部队后勤那边开证明。
他们这毕竟是边境,相比较其他部队多了些危险,进出人员都得登记。
高湛这会还在休息,见苏小春林依依还有单雨虹这三人排排站门口,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你们,你们不是……”
不是昨天还在部队门口闹了不愉快,怎么今天你拉我的手,我挽着你胳膊了?
林依依朝他翻了个娇俏的小白眼,“我们怎么了我们,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你快点起来带我我们去后勤开证明,我们有事要出去。”
女孩的友谊是高湛琢磨不透的,见她们要出去,眼珠子一转,赶紧洗漱好把头发抓抓要跟着一块去。
“我们出去有事你去干啥?”
虽然是面对喜欢的人,林依依态度还是凶巴巴的。
高湛抱着手笑,“怕你们有危险,出去保护你们。”
说完,他还着重看了下眼眶有点红的苏小春,人根本不看他。
苏小春在想等会她要写封信给汪老伯,自己是不是医生,只有汪老伯知道。
四个人到后勤开了证明,其中高湛还拉着开证明的人聊了会天,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在门口聊天的三个女孩都没注意。
……
“小翎,你母亲的意思是,你也在这里奉献了这么多年,可以考虑回去了。”
吴正峰满眼慈爱的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表情淡然的赵翎,柔声转达着他母亲的意思。
“正峰哥,这种话还是别转达了,我的事不用他们操心。”
赵翎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一个绿色头绳,头绳上的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发出叮当响声。
“我知道你在生气,气你失踪那段时间首长他们没有找你。但你应该清楚,这几年时局动荡,许多人盯着抓错处。如果真不找你,卢侦察也请不到那么长时间的假,包括我,其实也在流域内找了两个月。后来,我们真的都以为,以为你丢了性命。首长在九月份住了一个月的院,夫人也躺了半个多月。”
赵翎捏着头绳,语气嘲讽的问道:“那我上次回去,为什么没见到他们?”
他以为自己失踪这么久,回去报个平安。结果倒好,人都没见着。
说起这个吴正峰顿了下,他低声道:“苏国有人来,首长和夫人一直在开会。是秘密出访,他们确实没时间。得知你没死的消息,夫人狠狠哭了一场。”
“嗯,我理解。”赵翎眼神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当然理解,从小就是这样啊,照顾他的只有保姆或者警卫员。他们总是很忙,忙到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说不上两句话。
“既然他们没空,就别管我的事了。我在这里很开心,并不打算回去。”
吴正峰以前就是赵翎父亲的警卫员,也是看着赵翎长大的。知道他性子如何,都这么说了,肯定劝不动。他的话已经带到了,想不想回去,是赵翎的事了。
他不再说这些,而是跟赵翎聊起他小时候的事。
赵翎心不在焉的听着,见吴正峰说完喝了口茶,他豁一下站起来。
“正峰哥,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军区有比赛,我得去准备准备,部队内部也要进行选拔。”
“行,你去,没事了,我就是路过顺便过来瞧瞧你。”
吴正峰也跟着站起来,俩人一道往外走。到门口时,吴正峰低头看了看他还捏在手里的头绳,笑了笑。
“要结婚了通知哥,哥送你一份薄礼。”
赵翎还没明白他说什么,目送人走远,才看到自己居然把头绳给拿出来了。他本来想在今早送给苏小春的,这才揣到口袋里。
不过结婚?
他眼前划过苏小春灿烂的笑容,半晌,他摇摇头。
……
赵翎没再去找苏小春,他刚说的是真事,确实有比武大赛,也确实是要在部队选拔人。
以前他参加过几次,次次都是第一,成了兵王。
现在他都是团长了,自然不好再去和一些年轻兵蛋子比,因此这些年都是从新兵中选人。
召集了各班班长排长旅长一起开了个会商讨下。
这种比赛几乎每年都有,流程差不多,当兵的做风简单干练,因此会议结束得很快。
开完会赵翎坐在位置上想了想,还是打算去找苏小春。
没见到人时,他可以当她不存在,偶尔会有点影响,但那影响不大。现在见到人了,一晚上没见,就牵肠挂肚的。
赵翎摸摸口袋里的绿色头绳,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失去记忆后的自己。
他很难想象,自己会给女孩买这种头绳,还带小铃铛。或者说,这是失忆后的自己和苏小春的常态?或许失忆后的自己,经常给苏小春准备礼物。
那除了头绳,他还给苏小春买过什么?
赵翎不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这时候却忍不住乱想。
他还买过什么哄苏小春开心,她开心会做什么呢?
他俩住一个屋檐下,每天都能见面,吃一块,也住一块,就算还没办酒席,也亲密的像夫妻俩。
明明失忆后的自己,也是自己啊。
没有那半年记忆的赵翎,完全无法感同身受的去体会那种亲密的感觉。也无法想象,他会买这么便宜的头绳,送给一个女孩。
对他来说,这很可笑,也很难理解。
再难理解,赵翎还是能想到。这种带着小铃铛的头绳,是失忆后的自己精挑细选的。他挑选了很久,终于选到了这种送给苏小春,一定会让她喜欢的头绳。
他甚至幻想过,苏小春戴着这两根头绳,一蹦一跳的时候,小铃铛也跟着叮当作响的样子。
这一刻,他无比嫉妒失忆后的自己。
第53章
苏小春几人顺利的出了部队, 高湛找了个拉牛车的老汉,给了五分钱,坐牛车去县里, 也省得走路了。
三个女孩坐在牛车里面, 高湛一个人坐在外头,还自认为很有风度的甩甩头发。
“我就在外面给你们挡着了,千万别摔我怀里啊。”
林依依红了红脸,却很嘴硬的犟道:“摔田里也不摔你怀里。”
单雨虹抿唇轻笑,林依依就是这样的性格,明明很想摔到高湛怀里, 却非要表现出自己很不想和他接触的样子。
这也是为什么好几年过去了,高湛一点没觉得林依依喜欢他。
苏小春倒是挺正经的比划了下, “如果真要摔, 最大可能是我们三个人一道摔过去,就你这个身板, 估计接不住。”
她语气没什么起伏, 实事求是的说。
话音刚落,却听到林依依噗嗤一下笑出声,单雨虹也捂着嘴, 笑得眼睛都弯了。
高湛很不服气的捞起袖子比划, “你看看我, 你看看我,我这身板难道不结实吗?”
这啥意思啊,居然瞧不起他天天锻炼的身体,在文工团他可是能随便举起一个女孩子的。
“跟白斩鸡一样。”苏小春视线划过他白得晃眼的皮肤, 有些嫌弃。
男人的皮肤比女人白也就算了,还那么光滑, 不是白斩鸡是什么?
“跟我家富贵比差远了。”
虽然高湛觉得白斩鸡不是什么好词,但他却抓住了富贵这两个字。
“富贵?富贵是谁?还能有我这么厉害?”
苏小春骄傲的抬起下巴,“富贵就是赵翎啊,我捡到他的时候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我就给取了富贵这个名字。你们不觉得赵翎长得很贵气吗?叫富贵正好。”
她觉得自己可有取名天赋了,人如其名。比赵翎要好,那个翎字好难写啊。
得意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高湛忍笑的表情,林依依则很好奇的问苏小春。
“为什么赵团长会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单雨虹瞪大了八卦的眼睛,颇为好奇的样子。
好朋友问自己,苏小春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便把自己当初差点被婶婶给卖了,后来捡到富贵让他做自己男人的事简单说了出来。
“你婶婶好坏,还好捡到了赵团长,不然你就得嫁给那个傻子了。”
林依依听完气愤的骂苏小春婶婶,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就为了二十块钱几十斤肉,要把自己亲侄女卖给一个傻子,这不是害人呢吗?
单雨虹同情的拍拍苏小春的后背,“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之前听那个女医生说苏小春只是村卫生员的时候,她还在好奇苏小春是怎么和赵团长谈对象的,原来中间还有这么离奇的经历啊!
高湛也是第一次听到完整版,原本他是想多打探些苏小春和赵翎之间的事。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苏小春会这么可怜。
苏小春洒脱的笑了,“早没事了,我婶婶被我撵出去了,我还拿着锄头追着她打呢。现在她可不敢在我跟前耀武扬威的,我不怕她。”
单雨虹:“本来就不怕她,你又不是她女儿,住你家吃你家还要把你卖了,打她都算轻的。”
“嗯嗯。”苏小春重重点头。
林依依想了想,问苏小春,“那你之后就和赵团长住一块了?”
现在她才不会觉得苏小春配不上赵团长了,俩人有这么深的缘分,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还觉得,这种相遇,也太甜了吧。
“他答应了当我男人,当然要住我家了。你们不知道,富贵对我可好了,他知道我喜欢吃肉,会上山打猎逮野鸡野兔子做给我吃,家里饭菜都是他做的,手艺可好,都做得好好吃。平时他还会喂鸡种菜,会帮我上工干活,还去借了好多牛,让我们生产队及时把秋稻种下去了。”
苏小春回忆着从前,唇角自然而然的旋开甜蜜蜜的微笑。
高湛的脸色则越来越古怪,虽然赵翎是失去了记忆,但在他看来,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就他那么铁石心肠心狠手辣的男人,居然会去打猎,只因为苏小春喜欢吃肉。还特么会做饭,他没把厨房烧了都算厨房命大。
干农活借牛送饭给苏小春吃,平时还接送,最主要的是,他居然会给女孩买头绳买卡子。
开什么玩笑?
高湛此时的心情就好像被狗踹了一脚,满脑子都是莫名其妙。
苏小春嘴里的赵翎还是他认识的赵翎吗?
林依依和单雨虹就不一样,她们俩都觉得赵团长冷冰冰的,人也比较严厉有点凶,就是外表确实好看。
现在听苏小春说着她和赵团长之间的事,俩人都是甜到陶醉的表情。
“好甜蜜好甜蜜啊,没想到赵团长居然这么好。”
“是啊是啊,赵团长居然还带你去看月亮,你们居然还养过一头小鹿。”
林依依都形容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总之她被甜倒了牙齿。
单雨虹姨母笑,“以后我都不能直视赵团长凶巴巴的样子,我看到他只能想到他给小春买红头绳的样子。”
“他还给我买了好多好多衣服,他说他挣钱就是想让我过好日子。”
苏小春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衬衫加薄外套,“这就是他买的。”
居然还会给买衣服,林依依都要被甜晕过去了。她默默抬眸看向对面的高湛。忍不住幻想,不知道高湛是不是这样体贴的男人。
快到县里了,苏小春的嘴巴也说干了,她看着路边渐渐繁华的环境,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
“我们本来要在元旦办酒的,可富贵他受了伤,又恢复了记忆。我过来到现在,也没听他说起我俩办酒的事。”
林依依笑盈盈的说道:“赵团长现在回部队了,估计是想好好筹备一下,毕竟这边环境和那边不一样。”
苏小春失落的垂下眼睛,“可能是吧!但我觉得,他好像不想跟我结婚了。”
这种感觉从见到赵翎以来,苏小春就这么觉得。她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但赵翎很怪。
俩人以前几乎是形影不离,苏小春很敏感的感觉到,赵翎的不对。但赵翎解释得合情合理,苏小春也不好说什么。
高湛直直的盯着苏小春瞧,眼底藏着欣赏。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赵翎这小子估计想瞒着苏小春自己不记得她的事,可苏小春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他心中升起浓浓兴味,如果赵翎告诉苏小春,自己不记得她了,苏小春会怎么做呢?
高湛原本还想自己告诉苏小春的,现在看来,不需要了。以苏小春的聪明劲儿,赵翎他伪装得再好,也会被发现的。
这个谎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撒,以后要圆不回来,嘿嘿……
牛车停下,高湛率先跳下车,绅士的伸出胳膊,让女孩们扶着他的胳膊下车。
苏小春是最后一个,她没扶高湛的胳膊,而是扶着车围栏,利落的直接跳下车,一股飒爽的孩子气。
高湛放下胳膊,低声问苏小春,“如果赵翎真的不想和你结婚,你会怎么办?”
苏小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
“那我就走呗,富贵对我好,想和我结婚,那我就会和他结婚。但如果他不想和我结婚,我肯定要走啊!”
“不会不舍得吗?”高湛追问道。
“会,”苏小春诚实的点头,她拧了拧秀气的眉毛。
“可他都不想和我结婚了,我还赖在这的话,就是一种不礼貌的打扰了。”
苏小春对结婚并没有特殊感觉,富贵说要和她办酒,她答应了。只因为富贵对她真的很好,既然他开始就愿意当自己男人,那就在一起过日子呗,但那都是基于富贵失去记忆的基础上。
现在富贵恢复了记忆,如果他觉得俩人不合适,不结婚的话。那她肯定要走啊,难道要死皮赖脸的和富贵结婚吗?
21世纪有段话,她记着呢!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好找了。”
高湛低声念着这段话,苏小春刚刚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就算是他,也震了震。
越念,高湛越觉得妙。
“赵翎啊赵翎,你还在那纠结,耍什么姿态,我就看看,你载了怎么办!”
想到赵翎吃瘪,高湛就觉得这次来甘州太值了,值得不得了。
这边苏小春和高湛等人潇洒逛甘州县,另一边赵翎找遍了部队也没找到苏小春,要不是看她房间内行李和医疗箱都在,他都以为苏小春跑了。
悬着的心放了下去,赵翎去后勤问,得知高湛和苏小春一块请假出去,这个脸是黑了又黑。
黑脸的同时,心又悬得高高的。
以高湛那小子盯着自己的状态,他肯定是知道失忆的事,如果他把自己不记得小春这件事告诉她。
越想赵翎心越慌,要是苏小春知道了,她会怎么样?
他急匆匆跑出去,打算去开部队用的吉普车,去县里找一找苏小春他们。
然而他刚来到停车的地方,就看见卢正清也焦急的跑过来,而他媳妇红着眼眶,手里还抱着个孩子,一身白褂的队医也跟随着。
“赵翎,你要用车?不紧急的话我先用,孩子病了,要去县医院。”卢正清快速说明来意。
赵翎神情严肃下来,他把车门一拉。
“去县里,快上车,我送你们去。”
第54章
姜燕云没把苏小春说的话当回事。
尽管现在政策大力扶持基层医疗, 而村卫生员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然而姜燕云只冷笑,说得再好听,村卫生员拿的工资能和大医院的医生一样吗?
说白了, 村卫生员不过是现行医疗不完善的情况下, 拿点微薄工资出来吃苦受罪,减少社会矛盾罢了。
姜燕云反正是这么理解的,当初她出纰漏,舅舅也想让她下去做一段时间村卫生员,她怎么都不肯。
为什么?给那些脚踩黄土背朝天一身毛病说也说不通的农民看病能有什么好处?是能得一句谢谢,还是能拿两个鸡蛋?
在村里, 一辈子也没法给真正有权有势的看病。
可在大医院不一样,在大医院看病的, 都是城里人, 治好了人家千恩万谢,还能赚个人情。人情一通, 人脉就通了。
一个小小村卫生员, 能有多好的医术,无非是学了点护理知识,就当成令箭来使唤了。
姜燕云认为, 自己就算再差劲也比村卫生员强。
听苏小春在窗户喊, 叫卢正清媳妇儿关秀芹注意, 她没忍住都要骂人了。
后来关秀芹像是被说动了,也有些担心的问了她好几次,姜燕云在心里骂苏小春的同时,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让关秀芹相信她。
等第一瓶吊瓶打完, 姜燕云还说再一瓶就可以回家观察了。
然而第二瓶还没有挂上去,关秀芹二女儿突然开始呼吸急促, 捂着脖子不停咳嗽,咳嗽声响也跟普通咳嗽完全不一样。
这下别说关秀芹着急了,就连姜燕云都慌了。
她不是儿科医生,真出了问题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临时倒是想到了那个村卫生员喊的用利巴韦林。姜燕云赶紧去找,翻了一圈居然没有。
恰好卢正清来看孩子,一看这情况二话没说就要带去县医院。
孩子在她手里出的事,自然也要跟上一起。碰到赵翎是她没想到的,情况紧急,她压抑着欢快跳动的心跳跟着上了车。
赵翎开车技术很好,油门踩起,往县医院去的时候顺便问了怎么回事。
姜燕云率先红着眼睛认错,“都怪我,我以为是普通咳嗽,没注意居然是急性喉炎。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学习儿科的,也不至于弄错。”
确实她错了,姜燕云怕关秀芹当着赵翎的面抖露出她没听劝的事,那样太容易让赵翎觉得她高傲自满了。所以她先一步主动认错,再从另一层解释自己不是儿科医生,弄错了也不是本意。
围观了全程的关秀芹倒是想说有人提醒了是急性喉炎,然而姜燕云眼睛都红了,眼泪也要掉的架势。想着自己孩子这几个月来都在她这治的,就这一次出了问题,人家确实也不是专业儿科,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没事没事,马上就要县医院了,也不能怪你。”关秀芹抱着孩子还安慰起了姜燕云。
前面的卢正清也回头说不怪他,他虽然大老粗,还是清楚人姜燕云是队医,主要给部队这些人治疗。人家自责没学过儿科,现在哭成这样,哪好意思怪。
赵翎微微蹙眉,姜燕云说的话他当然也听见了。
他皱眉的原因,是觉得姜燕云的解释都是借口。
不专业就是不专业,知道自己不专业可以让人去县医院,或者要治就更应该细致些。
现在在这里哭,说早知道就该学习儿科,哪有什么早知道,就是做事不够严谨。
赵翎从后视镜看了眼,恰好对上姜燕云的视线。
对上视线的姜燕云把落在腮边的头发别到耳后,脸颊泛红。
她认为自己长得还可以,原来在学校的时候也有追求者。
正准备对赵翎笑一笑的时候,却见他已经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姜燕云失落的同时仍旧悄悄瞥着后视镜。
后视镜里只露出了赵翎的眼睛,眼神专注的看着前方,眼眉之间自带凌厉峰色。
越看姜燕云越庆幸自己来了飞虎团,赵翎的背景在飞虎团不是秘密,刚来的时候就听说了。只不过那时候都在传他已经死了,当时姜燕云觉得可惜。
像他这样的背景,年纪轻轻已经是团长了,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那时候姜燕云没别的想法,只是可惜他这么年轻没了。
真正有了想法,是赵翎追上来拦着她和沈梦娟,并问她的名字时。
不可否认,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主动来问自己的名字,就好像冬日的烟花只为她绽放一般,惊喜的同时也不可抑制的生出妄念。
他以后一定会回北京的,如果自己嫁给他,岂不是也能跟着去北京。
那可是北京啊,不同于甘州的穷和偏,那是所有人目光投注的地方,也是权力的中心。
那她就不用辛辛苦苦做什么医生,就因为一点小错,从市医院灰溜溜出来。
如果她能嫁给赵翎,就算是市医院院长,看见她都得毕恭毕敬的。
越想姜燕云越兴奋,她几乎是痴痴的看着后视镜,脑中畅想着婚后自己得多有面子。
然而赵翎看着前面的路,踩下油门的同时却在想。
这么不严谨的队医,还是换一个吧。今天能治错孩子,明天就能治错他的队友。
他不允许自己带领的部队出现这种隐患。
……
赵翎开车速度快,很快就到了县医院。
他也算是看着卢正清小女儿长大的,见孩子情况危险,也跟着进了县医院。
突然几个当兵的进来,马上就有医生护士冲过来问情况。
姜燕云一马当先,“三天前发烧,发烧后咳嗽了,咳嗽音是空空的,应该是急性喉炎。我们部队没有利巴韦林,只能送到你们这来。”
冲过来的县医院医生看了她一眼,闻言点点头,拿着听诊器等快速检查了下,确定了是急性喉炎,忙叫护士拿药挂水。
“怎么送得这么晚?既然没有利巴韦林应该早点送过来,你自己是医生应该清楚,再晚孩子窒息就完蛋。”
医生很不客气的说了姜燕云一通。
姜燕云脸色一僵,当着赵翎的面被说她感觉很难堪,她咬咬后槽牙,忍着怨气垂眸温顺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儿科医生,对孩子的病情了解不够透彻。也是临时发现没药,这不就赶紧送了过来。”
然而这个理由卢正清和关秀芹都买账,这名县医院医生却不买账。
“少找借口,就算你不是儿科医生也应该有点医学常识吧?普通咳嗽和急性喉炎稍微仔细点就能听出来不同,但凡是留心一点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说完,那县医院医生又对卢正清和关秀芹严肃说道:“马上就能挂水了,照顾孩子得细心点,像这种问题其实你们做父母的稍微仔细点也能避免的。”
卢正清连连称是,关秀芹也跟着点点头,确实是他们也不够细心。
唯独姜燕云,被挤兑得实在挂不住脸,往赵翎那看试图得到点宽慰,却发现对方压根没看自己。
而是盯着医院药房方向,她也跟着看过去,却发现了几个眼熟的人。
至于赵翎,已经大跨步走了过去。
……
甘州县今天没赶集,相比较昨天,现在的甘州县街上人迹渺茫。
林依依他们都是北京人,见惯了繁华,自然看不上小县城的东西。所以他们也没有逛街的心思,还要给林依依买药熬药,就不浪费时间,直奔县医院去了。
甘州县不大,县医院也小得很,抓药时稍微有些麻烦,不能随便抓。被苏小春收起来的结业证明又试探性的掏了出来,递给人家看,才可以抓药。
“小春,你看你的结业证明也是很有用的哇。”
之前小春哭得太难过了,此时林依依想让她忘了被姜燕云打击到的话,故意举着结业证明表情夸张的逗苏小春开心.
苏小春拿过结业证明傻乐一会,然后挑挑眉。
“我就知道是有用的。”
在他们那只要是村卫生员就可以抓药啊,都不用掏结业证明呢。
“所以你不用管那个医生说的话,不管是赤脚医生还是市医院医生,医术好才是最重要的。反正在我这,你是最厉害的。”
单雨虹也安慰起了苏小春,说起最厉害的,还竖起大拇指晃了晃。
苏小春被夸最厉害也不心虚,还很得意的翘翘小鼻子。
“那还用说,我本来就厉害。”
林依依大声嚷嚷,“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以后也不能只叫苏医生了,改叫苏神医才对。”、
“哎呀,太夸张了太夸张了,有人在就叫苏医生,私底下叫我苏神医,我是不会介意的。”
苏小春乐颠颠回应着林依依的玩笑,说完几个女孩爆笑出声。
抱着手站在一旁的高湛满脸无语,他都不知道这几个姑娘说什么乐什么,笑太大声了好多人看着呢,不会有人觉得他带着几个傻子出门吧?
不想继续在医院丢人现眼,高湛打算叫她们拿药走人的。
眼角一撇,看见了赵翎。
高湛膈应赵翎的行动比他脑子还转得快,他一个箭步站到苏小春面前。
对着她尤带着傻乎乎笑容的脸蛋,温柔的说。
“小春,等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第55章
苏小春正和林依依她们聊天聊得正开心呢, 高湛的大脸突然就杵到了自己跟前。
这一举动别说苏小春了,就连林依依和单雨虹她们俩都莫名其妙的。
然而当看到高湛深情款款的看着苏小春,又温声细语的对她说什么带她去吃好吃的。林依依脸黑了, 单雨虹这心里也一个咯噔。
至于苏小春, 苏小春皱眉,很嫌弃的直接问高湛。
“你是不是犯病了?犯病了离我远点。”
说完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要和高湛拉出一个安全距离。
据说有些人犯病会无差别攻击,还是离远点为妙。
高湛的表情都维持不下去了,正欲再往前,先把赵翎膈应到了再说。只是他还是慢了点, 赵翎已经走到了苏小春身边,他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
“小春, 怎么来医院?病了吗?”
赵翎关心的看向苏小春, 眼神如雷达扫视了遍,见苏小春面色红润, 身上也没明显伤口, 放了些心。
苏小春惊喜的看向来到自己身边的赵翎,“诶,富, 赵翎你怎么在这?”
她陡然绽放的惊喜纯粹而美好, 笑容也灿烂得像小太阳, 轻易愉悦了赵翎的心情,他下意识的抬手亲昵的碰了碰苏小春的眼角。
“战友孩子病了,我开车送过来。你还没说自己怎么会来医院呢?”
直接被当成背景板的林依依举起手,“报告赵团长, 是小春帮我调理身体,给我开了药, 来医院是为了抓药的。”
赵翎记忆不错,他看了眼林依依,便想起她是昨天在部队门口刁难苏小春的人。
这才一天,就成了朋友?
“嗯嗯,我们来给依依抓药的,你战友的孩子什么病啊?严不严重?”
苏小春扭着手指,往赵翎来的方向看,却看到一个眼熟的女人。
她抬起头,看着赵翎,“你战友的孩子得了急性喉炎对吗?”
赵翎诧异挑眉,单雨虹也看到了姜燕云。
“那不是医务室看不起小春你的医生吗?”
看不起小春?赵翎眉头紧皱,周身气势也瞬间冷凝下来。
“谁看不起你?姜燕云?”
“就那边那个医生啊?我们本来想去医务室抓药的,有个小孩咳嗽小春说是急性喉炎,结果那医生死活不信。小春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她该用什么药而已。可那个医生说什么自己是医生,还说小春只是个村卫生员,根本算不上医生什么的,反正话说得好难听。”
林依依嘴皮子很快,注意到姜燕云正神情紧张的往这边走,赶紧把之前在医务室的遭遇说出来。她可没添油加醋,实话实说而已。
苏小春眼睛看向别处,本来她都不想记得这事的,只是看到姜燕云又想起来了,此时她嘴巴微微撅起来,表情看起来很委屈。
姜燕云从赵翎往药方那边走时眼神就一直追随着他,当她看见赵翎是走向苏小春等人时,心里就不住的咯噔。
好死不死的,居然在这里碰到了苏小春。
原本她想躲着的,又想到那两个文工团女兵都挺好看,还是北京人,和赵团长一个地方的。她想着赵团长过去,会不会是认识这两个女兵。
于是她硬生生站那看着,至于苏小春,一个村卫生员,和赵团长肯定没关系。
然而她看到赵团长径直走向苏小春,甚至还很亲密的拿手点她眼角时,已经来不及走了。
离得远,她听不清赵翎和苏小春说什么,犹豫再三,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主动出击才正确。
她现在只庆幸,在车上考虑到关秀芹在,她避重就轻的没说太多,态度也很诚恳。
虽然她不清楚赵翎和苏小春关系,但这时候只要认错就行了。
“赵团长,你们认识啊!”
姜燕云笑容和煦的挤进来,做出一副好奇打量的表情。
苏小春看她一眼,没说话。她情绪直接表现在脸上,明显很不喜欢姜燕云。
林依依和单雨虹也不说话,就打量了下她,林依依还哼一声,哼得大家都能听见。
姜燕云面色不变,只是尴尬中带着些委屈的看了眼赵翎。
注意到赵翎和苏小春靠得很近时,眸光闪了闪,然后突然对着苏小春猛的一鞠躬。
“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志,是我之前没听你的,差点耽误了孩子病情,我要跟你道歉,也非常感谢你的提醒。”
她顿了顿,言辞又恳切了几分。
“之前是我态度不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实在是抱歉。”
姜燕云这番举动突然,林依依和单雨虹都吓了一跳,俩人挽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苏小春。
杵在一旁的高湛抱着手看戏,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个女人道歉之前看了赵翎吧?那个眼神,啧啧啧,桃花债啊!
苏小春在姜燕云鞠躬的时候就往边上一跳的,等她说完话后拧着细细眉毛。
“你不用这样,我只在乎孩子病情,及时救治了就行,你说的话我不会放心上的。”
虽然姜燕云说的那些话确实伤害到了她,但她重点在于孩子病情上。关于她说的自己不算医生什么的,反正姜燕云说了不算,等她问了汪老伯就清楚了。
她才不要因为姜燕云一番话就陷入内耗呢,就算汪老伯也说她不算医生,那也没关系,那她就努努力,成为真正的医生证明给这些人看。
21世纪的‘苏小春’能通过学习上大学,成为医生,那她也能的。
苏小春认为自己有医术,肯定能成为真正的医生。
所以她很快就想通了,姜燕云说的话她也不会放心上。
只是她觉得姜燕云的思想很有问题,她就算是市医院的医生,也不能看不起村卫生员,他们村卫生员不也要给人治病,还辛苦呢,凭啥被她看不起啊。
姜燕云觉得苏小春心机很深,自己说完她之后她都在外面哭了,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说的话呢?还说什么只在乎孩子病情,恐怕清楚那是赵团长战友孩子,故意这么说的吧!
然而她也不确定赵翎和苏小春具体什么关系,亲密是有点亲密,可她进部队时就听说了赵团长没对象。
姜燕云定定心,抬起头很不好意思走上前想要拉苏小春的手,却被她躲开。姜燕云更加尴尬了,她无措的收回手,眼眶微微泛起红色。
“你人真好,心胸宽广,是我太狭隘了,应该跟你学习。我当时确实昏了头,事情比较多有点忙,你们进来时我以为你们都是文工团女兵,这不是隔行如隔山吗?我想着你肯定是胡乱一说,这才没有相信你的话。唉,说到底,还是我不够细心。”
简单几句话,就为自己的问题找了好多理由来解释。
当然,这话可不是说给苏小春听的,而是讲给赵翎听的。
她说完又悄悄看了看赵翎,却发现对象眼神只落在这个小村卫生员身上,甚至因为自己说的话神情有些许的不耐烦。
这下姜燕云更无措了,是真的无措,不是装的。
她还想再说什么,苏小春则很不耐烦的打断了她。
“确实是你不细心啊,我觉得你不止不细心,还特别自大。我都跟你提醒了是急性喉炎,也跟你说过急性喉炎的咳嗽和普通咳嗽不一样,你为什么不听一下?不用跟我道歉,我都说了,只要不耽误孩子病情就行,你说的话我真不会放心上,以后给别人治病时要认真点。你是医生,病人交到你手上是信任你,你不能辜负这种信任。”
说完,她不再看姜燕云难堪的表情,而是问林依依和单雨虹。
“药来了,我们去逛下吧,我还得到邮局寄信呢。”
林依依和单雨虹早就想走了,都是女人,姜燕云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看得可烦了,还道歉,之前在医务室咄咄逼人说话难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她俩很默契的上前直接把姜燕云挤开,姜燕云往赵翎那边倒去,只是跟她想的倒进赵翎怀里不一样。
“赵翎你烦不烦,拉我过来干嘛?”
高湛嫌弃的松开姜燕云,愤怒的朝着赵翎吼。
什么鬼啊,人家明明想倒进赵翎怀里的,这小子不做人,动作快不说,还把他扯过来,气死人了。
火速退开的赵翎表情淡然的看向高湛,“你看戏看得很开心的样子,让你有点参与感。”
“什么狗屁参与感,呸呸呸。”
高湛连吐几口,直接把姜燕云挤兑得通红了脸。她悄悄捏紧了拳头,有必要这么嫌弃吗?
拿了药的林依依笑眯眯的喊高湛,“走了高湛,我们陪小春去邮局。”
苏小春瞅瞅赵翎,扭扭捏捏问道:“赵翎你去不去啊?”
嘿嘿,可以和富贵一起逛逛甘州县。
赵翎想去,但卢正清还在这,怕他们还会有情况,只好摇头。
“等会你们到县国营饭店等我,我请你们吃饭。”
一听有好吃的,苏小春心里小小的失落顿时散去,她嗯嗯两声。
“好嘞。”
林依依也欢呼起来,“赵团长威武。”
高湛很不屑的撇嘴,“国营饭店有什么好吃的,小春我也能带你吃……”
话没能说完,赵翎望着他的眼神好吓人。
等苏小春一行人离开,赵翎打算去找卢正清问问情况,被忽视在一旁的姜燕云逮着机会喊住他。
“赵团长……”
赵翎停下脚步,这才想起还有个人没处理。
他对上姜燕云像是受了好大委屈的表情,冷声道:“飞虎团是一个很严谨的部队,不够严谨细心的人不配留在这里。”
第56章
卢正清和关秀芹跟到里面抱着孩子打吊瓶, 赵翎本来想叫他们一起去吃饭的,只是孩子吊瓶还得挂一会,没法去。
“早不说是来找你对象的, 今天饭是吃不成了, 你带你对象好好吃一顿。”
卢正清站在门口拍拍赵翎肩膀,“本来还说今天能坑你一顿的。”
赵翎:“又不是没机会。”
“对了,姜医生去哪了?别是一个人回去了。”
卢正清眼神找了一圈,没看到跟过来的姜燕云。
“这里有医生,不需要她,万一队里有人受伤还需要她。”赵翎面不改色的说道。
也是, 她一个队医不好离开太久。
把车留给卢正清,他自己走到国营饭店。
甘州县是个很小的县城, 饭店邮局医院都集中在一个位置, 在邮局给汪景林简单写了封信寄回去,他们几个就直接上国营饭店。
吃饭的人不多, 服务员也懒懒散散的, 只是看到林依依几个人身上的衣服后变得热情了几分。
单雨虹给大家倒上服务员端来的茶水,看了看挂在墙上写着菜名的木牌。
“等赵团长来了再点菜吧?”
他们先到了,赵团长还没来, 先点菜不好。
“不用, 咱们先点。”苏小春小手一挥, 指着几个她想吃的菜让服务员记下来。
她点菜的行为和其他人不一样,熟练得很,不仅熟练,还嘴甜, 一句句姐姐喊得跟蜜罐子一样。问一个菜还要抓着服务员问味道怎么样,好吃不好吃。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大厨一定好好做, 力争把菜做得好吃到她永生难忘。
她表情可爱,行为动作都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原本有些傲慢的服务员也被逗得合不拢嘴,直说一定叫大厨好好做。
等她点好了菜,回头喊单雨虹和林依依高湛赶快点的时候,三个人都在笑,笑得表情还很荡漾。
“你点的够啦,就按你点的好了。”单雨虹笑眯眯的说道。
林依依则挪过来揉了一把苏小春的脸蛋。
“哎呀,小春你好可爱啊!”
“不可爱不可爱,可爱是形容小孩子的。”
苏小春推她的手,眉头皱起,她都成年了,怎么可以用可爱来形容呢?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脸蛋圆圆的,脸颊肉软嘟嘟。皮肤白嫩又红润,像一只可爱的小桃子。原来吃不饱睡不好瘦得跟干柴一样,看起来就比较成熟。现在这么油光水滑的,眼神又懵懵懂懂天真无邪,任谁一看,都觉得她年纪不大。
尤其是明明很可爱,还要一本正经说自己不可爱,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单雨虹偷笑,打算说点什么,眼尖的看到赵翎从大门进来,赶忙招手。
“赵团长。”
高湛轻哼一声,端起水杯喝了口茶水。
赵翎很自然的坐到苏小春身边,见桌上没还没菜,以为大家都没点,对站在不远处的服务员招招手。
“小春已经点过了,你怎么回事,和小春这点默契都没有?”
高湛假笑着问赵翎,眼神中含着嘲讽的深意。
赵翎手顿了下,警告性看了高湛一眼。
“帮忙再上壶茶水。”
苏小春小声嘀咕,“不要喝那么多茶,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她记得以前富贵不爱喝茶的,文队长请他喝茶他都不喝,说喝了晚上容易睡不着。
“嗯,我不喝,等会吃完饭清清口。”
赵翎找了个理由,他不由自主的蹙起眉,因为实在不清楚失去记忆后的赵翎和苏小春怎么相处的,熟悉到哪个程度,所以他之后必须要再谨慎一些。
带着像是假扮着别人的心情,这顿饭赵翎把苏小春照顾得无微不至,鱼挑了刺,菜撇了油,汤盛起来放凉才递给苏小春。
高湛从一开始冷笑的表情到最后望着赵翎都无语了,赵翎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他不清楚?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人?
赵翎完全不在意高湛的表情,实际上他本来还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做的,结果他的手就跟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指引着他去挑刺盛汤。
林依依和单雨虹倒是一副被甜到的表情,谁能想到啊,赵团长对苏小春居然这么好诶,真的好甜蜜哦。
吃完饭苏小春拉着赵翎去旁边小巷子,还特意叫林依依她们别看。
巷子比较窄,仅供两人穿行。
甘州县四季如春,又是花城,哪怕是巷子中,都弥漫着花儿的甜香气息。
赵翎低头看着睫毛飞速颤抖的苏小春,感觉喉咙有点干,因为苏小春一句喝茶睡不着觉,所以他一口茶没喝。
“你,要说什么?”
苏小春还记得之前自己因为信了高湛说的话,以为赵翎真要和文艺团女兵相亲,故意不理他冷落他的行为。
她感觉特别抱歉,自己不应该随便信别人的话。
富贵那么好,怎么可能都答应做她男人还和别的女人相亲呢。
“对不起,早上我不应该不理你,还和别人一起去食堂吃饭。我也不应该信了高湛说的话,以为文艺团女兵是来和你相亲的。”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苏小春道歉道得干脆利落。
恰好正午阳光洒落巷子,落在苏小春头顶,形容一片片鎏金般的光彩。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被阳光照得半透明,让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干净柔软,想让人摸一把脑袋。
如果说之前赵翎完全不相信失去记忆后的自己,居然会在半年内爱上一个女孩。
那么现在,他信了。
因为此时的他怦然心动。
……
而在另一边,姜燕云听了赵翎的话后,心如死灰的回到部队。
完了,赵翎一定厌恶她厌恶透顶了,他说的那番话,意思就是自己不要再留在部队。可不留在部队她能去哪呢?
当初舅舅是想安排她去乡下当个村卫生员避一避风头,如果不是恰好飞虎团队医调走了,这里离市区又远,她也不能被安排到这里来。
可现在赵翎要让她走,队医当不成,就只能去做个村卫生员了。
姜燕云不愿意,去乡下给那些又脏又臭的农村人看病,简直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她当时怎么没有求赵翎呢?她应该好好求求赵翎。再怎么样,他也是男人,男人擅长对女人心软。
姜燕云焦灼的抠着手指,她不确定等赵翎回来再去求他有没有用,总要试试才行。
正想着,外面风一般跑进来个女孩。
沈梦娟是飞虎团营长沈君的妹妹,过来玩的,部队年纪相仿的女孩少,一来二去的,她就和姜燕云玩到了一块。
她现在跑到医务室,是她突然知道了个消息,特意来告诉姜燕云。
就在中午,她和她哥还有汪参谋一起在食堂吃饭。
沈梦娟知道汪参谋和赵团长关系比较好,想着上次赵团长追上来问过姜燕云的名字后,又没再找过姜燕云。沈梦娟就琢磨着,得给好朋友打听打听赵团长是个什么意思。
沈参谋多精一个人啊,听她问就直接说,赵团长有对象。最近刚来了部队,就住在招待所内。
于是吃完饭,沈梦娟就跑来找姜燕云。
“赵,赵团长,他有对象,就住在部队招待所里!”
姜燕云回过神,直勾勾盯着沈梦娟,盯得沈梦娟浑身发毛。
“燕云,你,你怎么了?”
怎么了?姜燕云现在是想到了赵团长和那个村卫生员的站得那么近,赵团长还伸手轻抚人家眼尾。
难怪,难怪后来赵团长说她不配呆在部队。
其实就是想替他对象出气吧?
来做队医,本来主要就是负责这些军人,她都解释过了,自己不擅长儿科,卢正清和关秀芹都理解,赵团长在当时一定也理解了的。
为什么后来转变了态度?肯定是苏小春告了状。
当时赵团长过去,苏小春还有另外两个女孩都说了些话,一定是看到她和赵团长在一块,故意告了状的。
那个苏小春还说自己不在意她说的话,只在乎孩子,装什么装。不然赵团长为什么有让她离开的想法,仅仅因为她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误?
就算苏小春没提是急性喉炎,难道小孩病发作了她不会救治吗?明明就是那个村卫生员多管闲事而已。
她根本没错,本来就是苏小春莫名其妙。
姜燕云紧紧咬着唇瓣,唇瓣咬得泛白,她一股脑的把自己现在的处境归到苏小春头上。
沈梦娟并没有发现姜燕云的不对,她上半身趴到桌子上,小声告诉姜燕云。
“燕云,你知道吗?汪参谋还说了,之前大家不是都以为赵团长被洪水冲走是死了吗?后来赵团长又突然回来,是因为他被洪水冲走后,失去了记忆。被他这个对象救了,然后俩人就在一起了。”
姜燕云掐住手心,“你说真的?”
沈梦娟点头,“当然是真的,赵团长跟汪参谋他们关系多好啊,他自己告诉汪参谋的,还能有错吗?要不是真的我也不告诉你。”
难怪赵团长会和一个小小村卫生员谈对象,姜燕云恍然大悟。
她对苏小春升起浓浓的嫉妒之心,姜燕云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却不难推断出,失去记忆后的赵团长既然是被苏小春救了,对苏小春产生不一样的感情并不奇怪。
如果不是赵团长落水又失去记忆,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也不会被个村卫生员捡去。
姜燕云是医生,曾经听自己老师聊过一个也是失去记忆的案例。首先性格会变,行为习惯保留,恢复记忆后觉得那段记忆根本不属于自己。
所以,赵团长现在恢复了记忆,还愿意和苏小春在一块吗?
“小娟,你帮我打听个事呗?就去问问,赵团长对象,是自己来的,还是赵团长叫她来的。”
姜燕云觉得自己可以再找找线索,推断一下。
……
赵翎回到办公室写信,汪洋溜达过来问他卢正清女儿怎么样了。
“救治及时,应该很快能回来。”赵翎随口说道。
汪洋瞅瞅他桌上的信封,“北-京-军-区总医院,怎么着?想问点什么?”
他用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神睨着赵翎。
“问你记忆能不能恢复?”
赵翎:……
他无话可说的表情逗乐了汪洋,指着自己脑袋,汪洋笑得跟卢正清一样贱兮兮的。
“太聪明了,没办法。”
“哎哟,也不知道是谁,说什么我了解我的性格,就算失去了记忆,我也不会在半年内就爱上某个女孩子,听说是这个女孩把我从河里救起来的,那我肯定是出于责任心,才会跟她在一块。”
“哟吼,责任心,赵团长好有责任心啊。”
汪洋嘲笑的声音大得很,他还故意掰手指头算算。
“这个女孩才来一二两天呢,两天啊,赵团长就着急的要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了,啧啧啧啧啧啧,,太有责任心了,不愧是你,赵团长。”
赵翎虽然沉默着,但感觉他骂得比谁都大声。
最终,他还是没办法说汪洋有哪里讲得不对。
因为他真的很害怕,苏小春发现他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
第57章
林依依带着药回招待所, 她和单雨虹的房间恰好在苏小春隔壁。
跟苏小春说了晚点再见后林依依就跑去食堂借了个炉子生火熬药,别看她现在跟苏小春关系挺好,实际上对这个药也没报多大希望。
毕竟她以前是在北京很有名的中医那看的, 人家都没给她治好呢。
熬了药放到温热, 咕咚咕咚喝下去,林依依就拉着单雨虹在房间里练练舞蹈动作。
甘州县温度适宜,将窗户打开,房间内温度特别适宜。
练舞的时候林依依浑身直冒汗,她以为是练舞练热了,练完洗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倒是摸了摸肚子,怎么感觉肚子也热乎乎的。
这些小细节没让她多注意, 想到自己快来事儿了, 只盼着喝下去的药能稍微有那么一丁点作用都行。
第二天一早起来,林依依刚爬下床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热流蜂拥而至。
她嘤了一声, 抱着肚子跑进厕所。
单雨虹看她那样秒懂, 从她箱子里掏出一根月经带,到厕所门口递进去。
“怎么今天来啊,晚上还有演出呢!”
好巧不巧的, 今晚就有演出, 他们今天还得排练加彩排, 任务量挺大的。林依依现在来事儿,到时候一疼起来,哪有体力演出啊。
里头的林依依没搭腔,还以为是不是太疼了晕过去, 单雨虹正打算开门看看时,林依依捂着肚子皱着眉, 有点虚弱的从里面出来。
“小春开的药也没用吗?还是好疼?”
单雨虹把人扶着,她也知道林依依以前喝过不少医生开的药,基本都没用。
林依依点点头又摇摇头,这肯定又否认的举动给单雨虹搞乱了。
“到底有用还是没用啊?”
“有用,”林依依捂着肚子坐到床上,“但是呢,还是会疼,就是没那么疼”
如果说以前她的疼就跟火山爆发能要了她的命,让她次次来事儿都生不如死的话。那这次的疼,就类似灶膛里烧得正旺的火似的,要比火山爆发,轻微许多。
疼还是疼,却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甚至因为之前太疼了,她觉得这个疼都不算什么。
单雨虹露出惊喜的表情,“那就是有用呗。”
往常林依依一来月经就得请假,晕过去的次数不少,也没用,吃的喝的用的,但凡说有用的法子都用上了,还是没用。
她昨天就喝了一次药而已,居然真有用,太神奇了。
林依依也觉得神奇啊,洗漱完换好衣服,俩人直接去找苏小春。
苏小春照例早早起床,拿着县医院发的书看。
“小春,你太神了,我今早来月经,居然没以前疼了。”
林依依激动的握着苏小春的手,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再世华佗。
苏小春听到说有用,也高兴呢,比林依依还兴奋的拉着她的手原地蹦哒几下。
“太好了太好了,有用就好。”
“来月经期间就不要吃了,等月经过了你再吃,吃三天停三天,一直到下次来月经,会越来越不疼的。”
其实有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救了林依依小命的程度。听到苏小春说会越来越不疼,林依依那眼神直冒光。
“那可真是太棒了。”
困扰了她这么多年的月经疼,居然就这么解决了,林依依恨不得当场和苏小春结拜成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是个女人都懂,月经不疼有多幸福,毕竟疼了是真要命。
苏小春被她夸得直咧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觉得自己好像太高兴,小表情一收,故意谦虚了下。
“不棒不棒,要是真厉害,你就应该一点也不疼的。嘿嘿,我觉得自己医术还不够好,需要再精进。”
单雨虹挤开林依依,充满期待的看向苏小春,“小春,我这只要用清水洗脸吗?还有别的要注意吗?昨天晚上我就只用清水洗脸,总感觉脸没洗干净,今早也是,这才多大会,脸油腻腻的。”
苏小春仔细看看她的脸,脸上好几个又红又肿的大痘,脸颊毛孔很大,如果不是皮肤白五官长得好,换个人这样都挺吓人的。
她把单雨虹摸着脸的手扯下来,“就你这个手,千万别碰脸,洗脸毛巾要注意经常拿出去晒晒消毒,确实还有些忘了提醒你的。”
“吃东西清淡点,辛辣少吃,糖也不要吃。至于你脸油腻腻的,很正常,刚开始不会那么好,坚持一段时间,皮肤慢慢恢复,就不会这么容易油了。”
单雨虹跟听圣旨一样,恨不得把苏小春说的话抄下来。
又听苏小春说她这个是长久战,不像林依依吃药来得快,单雨虹也特理解。
“明白明白,我先坚持半年看看。不就是用清水洗脸,吃东西清淡还有不吃糖嘛,简单得很。”
像他们文工团,经常早起练功,哪个没吃过苦头。她想要皮肤好,坚持做这点事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赵翎来接苏小春的时候,就看到林依依和单雨虹堵在苏小春门口,三个女孩都叽叽喳喳的。
发现他过来,大胆点的林依依跟赵翎打了声招呼。
“赵团长,来接小春去吃早饭啊!那我们今天就不跟你抢了。不过我们今天有排练,可能没什么空陪小春,你可别让她太无聊了。”
这话也是好心提醒,因为苏小春一个人来的,除了她们没别的朋友。现在她们要去排练了,就没人和她一块。
赵翎点点头,跟林依依道了谢,对苏小春偏了下头
“小春,走吧!”
苏小春欢快的蹦跶出来,“走走走,今天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她声音娇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赵翎,看得赵翎心口发软。
音量不自觉低了几个度,故意逗她。
“可能是鸡蛋馒头杂粮饼吧!”
“诶,不会吧!”苏小春脸蛋皱成了一团,她不是不喜欢吃,只是想吃些不一样的。
赵翎等着她说不喜欢吃,自己正好再把其他早餐说给她听,让她高兴下的时候。
苏小春摇头晃脑一番,笑容大大的。
“如果鸡蛋煮的好,馒头蒸得软,杂粮饼做得香,也是很好吃的。”
出乎预料的回答,但好像又理所当然苏小春会这么回答。
看着苏小春一蹦一跳到前面的背影,赵翎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
可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
……
飞虎团的伙食并不算特别好,这个年月全国上下都困难,人民子弟兵们也不可能大鱼大肉,能吃饱就算不错的了。
这两天因为有文工团来,后勤那边算了又算,这才抠抠搜搜拿出一笔钱,让伙食稍微好看了些。
苏小春并不知道自己沾了光,她挑着面里面的肉沫沫,突然对赵翎很同情的来一句。
“我觉得部队里吃的,还没有家里好。”
她说的家里,自然是向阳生产队。
有富贵在,苏小春每天鸡蛋肉都是不断地,今天炖鸡汤,明天吃兔肉,偶尔买点猪肉炒辣椒,那都是好实在的肉哦。
卢珍珍谈的对象也是部队的,为什么他们都说卢珍珍随军过的是神仙生活呢?
苏小春真实体验了几天,她觉得和富贵一块在生产队的时候,才是神仙生活呢。
“边境是要苦一些,这已经算很好了,等文工团一走,就是天天萝卜白菜了。”
赵翎表情淡然,他对吃什么无所谓,能吃饱就行。他们这后面挨着山,实在是馋,也可以去后山打牙祭。
这么一想,他脑海中突兀的划过一些画面,赵翎抬头看向苏小春,见她脸上的同情更深了几分,笑了笑。
“心疼我了?”
略带几分调笑的语气,他平时面上很冷淡,给人很深的距离感。然而现在嘴角轻扯,表情肆意,和苏小春印象中的富贵,不太一样。
是恢复了记忆的原因吗?苏小春想。
“心疼,要不然你和我回生产队,文队长说要培养你当队长哩,我当村卫生员一个月能挣三百个工分,等你当上了队长,咱俩日子可好过了。”
秋萍就总念叨,说富贵厉害能打猎,人也会来事,当了队长拿干部工分,她做村卫生员工分也高,那日子,肯定能过得美滋滋。当然了,富贵还会挣钱,日子本来就过得美滋滋了。
在这里顿顿白菜萝卜,哪里有生产队日子舒服啊。
苏小春语出惊人,偏偏她表情认真的很,一看就知道她真这么想。
赵翎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一个桌偷听了半天的汪洋和卢正清忍不住过来。
“赵团长,你对象居然喊你回去当队长?”卢正清嘴角的嘲笑非常明显。
苏小春看出来是嘲笑了,她瞪着卢正清,“当队长怎么了?当队长不用干那么多活还可以拿全工分,县里还有补贴呢,你们知道全工分不?就是一个月三百的工分,到年底能换好多猪肉和粮食呢。”
她觉得这些当兵的不懂,当队长除了能拿全工分,还可以给生产队办实事办好事,大家都尊敬喜欢队长。富贵在这里日子过得又不好,天天训练比上工还累,不如和她一起回生产队呢。
苏小春用一种很骄傲的语气说着三百的工分,仿佛干队长特别牛气。
卢正清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真觉得做团长还不如当队长?”
苏小春想了想,在这里做团长又辛苦又累还吃不好,有敌人还要出去打仗,打仗最容易受伤丢命了。
而且富贵在这里做团长就离她好远,她还要回去干村卫生员呢,没法天天看到富贵的。
所以在苏小春心里,做团长确实不如当队长。
于是她铿锵有力的点头,“不如。”
卢正清和汪洋俩看着苏小春纯净到剔透的眼眸,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同一个想法。
这姑娘,不是傻的吧?
第58章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 对事物的定义也不一样,就比在孩子的眼中,糖比房子要好。在苏小春眼中, 当队长比当团长要好。
所以, 她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说当队长比当团长要好的时候,这些人会用一种她脑子是不是不清楚的眼神看着她。
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以前好多人都是这样看着她的。
苏小春不喜欢这种眼神,“我吃好了,走吧。”
赵翎警告性的看了汪洋和卢正清, 带着苏小春出去。
“你说这小姑娘,是真不知道团长的级别?还是假不知道?”
卢正清一脸费解, 居然有人会觉得团长比队长好。
汪洋人比较通透, 转念一想,就懂了苏小春思想的精髓。
“她知道, 但她仍然觉得当队长好。”
汪洋赞叹的望着苏小春和赵翎的背影, 这小姑娘的思想层次,已经是超脱了普通人的思想,她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 是不流于世俗, 更高级的价值观。
保家卫国当然厉害, 可当队长带着生产队的人不挨饿不受冻,让生产队的大家伙都过上好日子,谁能说当一个这样的队长不厉害呢?
苏小春并不会因为世俗上的地位高就觉得赵翎当团长厉害,她很平等的看待每一份职业。
而且她思想很简单, 根本不能用正常成年人的复杂思维去想。
因为她很简单的把职业用最简单的方式定义。
当团长管两千人,当队长也能管几千人。当团长要早起训练, 当队长也要早起种地。当团长有许多工作,当队长同样也有很多要操心的。当团长有津贴,当队长更能拿全工分。
抛去工作性质,本质上并无区别。
这也是为什么苏小春会觉得当队长也很不错,甚至比团长要好的根本原因。
卢正清这下更不懂了,她知道团长津贴高,居然还觉得队长比团长好?这是什么脑子。
不是傻是什么。
“我觉得这姑娘就是傻。”
汪洋高深莫测的看了看卢正清,“嗯,你觉得她傻,那就是傻吧!”
走出去的苏小春还气呼呼的,她走到一颗树下,突然停下来,然后眼巴巴瞅着赵翎。
“你也觉得我傻吗?”
苏小春不觉得自己还傻了,她能看书识字,还会治病救人,怎么可能还傻呢?就因为她觉得当团长不如当队长?
“不傻。”赵翎不自然的摸摸鼻间。
他记得自己之前找人打听过,苏小春在和失忆后的自己认识之前,整个生产队的人都说她傻,她的亲婶婶还叫她傻春。
所以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赵翎都在想失忆后的自己是不是也傻了,不然他怎么会和一个傻子呆在一块。
就算苏小春后来成了村卫生员,打听的人也说苏小春不傻了,只是为人处事非常单纯。
然而在赵翎心里,苏小春还是和小傻子划上了等号。
他不告而别,给苏小春安排工作,从自己津贴拿一部分给苏小春,甚至连解释都没让汪景林带回去。
主要还是因为,苏小春很单纯,对她不需要过多解释什么。解释了,可能还是伤害。时间稍微长点,苏小春就能把失忆后的自己给忘了。
然而赵翎没想到,苏小春是单纯,还残留着傻气。
可失忆后的他和苏小春相处之间产生的感情,让苏小春很依恋啊。并且苏小春还轴,她就记得富贵说过,一定会对自己负责的,那为啥就这么走了,不想负责就不想负责,直接说好了,给个工作看不起谁呢?所以要找富贵问清楚,是个什么意思。
苏小春感知情绪很敏锐,赵翎撒谎了。
她眼泪一下冒出来,“你撒谎,你也觉得我傻,你还觉得做团长好。难怪你恢复记忆就不回去了,连句话都不带给我,给我安排个工作,像书里打发严娇娇那样打发我。亏我还觉得我对你是不一样的,没想到我和严娇娇是一样的。你是个坏男人,不想负责你可以说啊,我还坐几天火车跑过来,哇,你真的好坏。”
苏小春哭起来是不顾形象的,像个孩子那样张大了嘴哭,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挤出来,大颗大颗砸落到地上。
越哭苏小春就越发现不对,恢复记忆后的赵翎,根本就不是富贵了。
富贵不会觉得她傻;富贵就算惹她生气了也会第一时间来哄她;富贵会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鼓励她干回去,还要在背后给她出气;富贵对她是很亲昵的。
富贵是向阳生产队的富贵,赵翎只是飞虎团的赵翎。
他不是富贵。
她的富贵丢了,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哭声吸引了好多人来看,赵翎既心疼又无措,他就说了一句话,苏小春怎么就哭得那么厉害了?
正想着要不要把她带去僻静的地方好好聊聊,或者直接跟她坦白,自己没有了和她在一起时的记忆。
如果她同意的话,他们也是可以试着相处的。
毕竟自己,也挺喜欢她的。
赵翎承认,以他个人的感觉,他被苏小春吸引了,短短几天,他就喜欢上了苏小春。
不管是失忆后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不可避免的喜欢苏小春。
他看着苏小春,大颗大颗圆润的眼泪砸落到地上,哪怕是张大嘴嚎啕大哭毫无形象,他也觉得挺可爱的,很率真的可爱。
赵翎伸出手,想要拉着苏小春的手带她离开这里。
指尖刚碰上苏小春的衣服,围观人群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
“赵翎,你要做什么?”
赵翎侧头看过去,只见他的亲姐姐赵渺站在人群中,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谴责与不满。
……
“你姐夫刚好调到了隔壁军区,我想着好久没见到你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你欺负人家一女孩,赵翎你出息了啊!”
赵渺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另一只手指着赵翎,差点当成巴掌扇赵翎脸上。
此时他们就在赵翎办公室,刚刚苏小春大哭一场,因为赵渺的出现,止住了哭声。
没想到赵渺和苏小春居然认识,经赵渺简单解释过后,赵翎才知道苏小春来部队之前和她姐的一面之缘。
赵渺也没想到,在火车站碰到的女孩,居然和她弟弟有关系。
赵翎失踪的消息她并不知道,因为那时候她大着肚子,家里人都没瞒着她,怕她知道了出意外。孩子出生她坐完月子,她男人才敢告诉她。
只是那时候赵翎已经恢复了记忆,并且回了部队,赵渺那颗还没来得及提起的心也放了回去。
原本她应该还在北京的,会带着刚两月的孩子随男人来军区,一个原因是部队召回她男人,另一个原因是她男人目前所在的军区和赵翎的离得近。
这不刚把小家安顿好,还请了人照顾孩子,赵渺就赶紧来甘州县,打算看眼弟弟就走。
结果好巧不巧的,碰到她弟弟欺负女孩。
还是帮了她一把的女孩。
这下赵渺都把自己是来关心弟弟的目的给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都是赵翎什么人啊,居然欺负女孩还让人哭成那样。
赵翎知道他姐刚出月子没多久,怕给她气出了个好歹,赶紧把自己和苏小春之间的渊源告诉了赵渺。
他和他姐感情不一般,小时候父母经常不在家,就他和他姐住着偌大的房子,所以他和他姐自小就亲近。
“你的意思是说,失忆后的你,和苏小春谈对象谈到打算办酒了。然后你又突然恢复了记忆,就打算不认这件事?”
赵渺咬着后槽牙问出来,那双和赵翎长得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都快飞出刀子了。
顶着这种眼神,赵翎硬着头皮点头。
“嗯,我没有关于那部分的记忆,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个对象。姐,你想想,你睡一觉起来,人突然说你有了男人,你能接受吗?”
赵渺一拍桌子,“你少他妈喊我姐,看看你做的什么事,别拿我打比方。这事发生在你身上,不管那是不是失忆后的你,总是用你这个身体这张脸跟人相处的吧?你不记得她了,你倒是说啊,你说给她听,她那么好一姑娘,还能死缠着你?”
“就算人死缠着你的,你本来也应该负责啊。亏你还好意思当个团长,你这么逃跑,不负责任,底下的兵们知道了都得看不起你。”
赵翎被骂得头低下,其实现在他也想清楚了,自己做得最错的,就是没有告诉苏小春自己不记得她了。
其次就是他又拿自己不记得苏小春为借口,理所当然的逃避。
“我算看明白了,你不告诉人家,是他妈的还想给自己留一分余地,防止恢复记忆后改变想法吧?”
赵渺冷笑,她弟弟自小虽然调皮,人却是聪明的。为人做事从来不拖拉,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要拖一手,还不是有私心。
见他垂着头,赵渺那口气吸一口呼一口,努力压着脾气告诉赵翎。
“咱们老赵家,没有你这样的孬种。你现在,要么就去跟人家说,你俩结婚办酒,以后一起过日子,这个责任负一辈子。要么你就坦坦荡荡告诉她,你不记得她了,不想和她结婚,大家一拍两散。”
“姐,”赵翎猛的抬头。
“都说了别喊我姐,你什么答案?说。”赵渺盯着他,眼神坚定。
这一刻,赵翎的答案在第一时间占据了他的思维。
“娶她。”
他想娶她,想和她在一起,要和她过一辈子。哪怕自己的记忆一辈子也恢复不了,但他相信,他会比失忆后的自己对她更好,也更爱她。
赵渺的眼神勉强松动了下,她指着门口。
“那就去找她。”
赵翎嗯了一声,迈着雀跃的步伐往门口走去,只是还没到门口。
高湛坏笑着站到门口,他摊开手。
“找不到咯,小春她,已经走了。”
第59章
“苏医生, 你看看,前面那就是我们乌连生产队了。”
赶车的老汉拢着鞭子,指向不远处隐藏在群山之中, 顺着山势错落往下延展的幢幢木头房子。
苏小春顶着一对红肿的眼睛, 艰难的睁大,然后哇了好大一声。
“哇,好漂亮啊。”
甘州四季如春,也就意味着这里看不到秋天的枯黄和冬日的白雪,一年四季,绿树阴浓。
之前苏小春只知道这里到处生长着漂亮的花, 集市上有好多好吃的,却没太注意, 甘州的风景美得这么震撼。
“不仅仅漂亮, 以前我们这穷得赚不到钱,只能成天在地里刨食。虽然不怕饿肚子, 却赚不到。不过现在好了, 统一管理有了生产队,只要勤劳肯干,年底交了公粮就能分到钱和票。”
老汉语气可骄傲了, 他们这实在是偏远, 以前是种了粮食也运不出去。现在好, 只要肯上工,就能拿工分,工分可以换粮换钱换票,比以前好多了。
苏小春懵懵懂懂的点头, 她坐在牛车边缘,手里捏了根长得长长的草, 甩一下甩两下。
“国家政策好,以后你们这会越来越好的,这么漂亮的地方,等修了铁路,通上火车,一定会有好多人来这里旅游,到时候你们能赚好多钱呢。”
21世纪的甘州就是旅游城市,每年都有无数人来这里体验不一样的风景,小春这是实话实说哩。
老汉哈哈大笑,“借你吉言了。”
苏小春也笑,如果不是肿着一对眼睛,根本看不出来她之前嚎啕大哭过。
这个老汉,就是昨天苏小春他们去甘州县,带他们去县里的老汉。
会坐上他的牛车,来到这一个陌生的生产队,还得从赵翎的姐姐,赵渺过来开始说起。
当时的苏小春意识到恢复了记忆的赵翎不是她的富贵了,整个大崩溃。
崩溃的同时,苏小春也很清楚的知道。
自己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
就像她一直想的那样,富贵既然不是富贵了,她也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
神仙日子是没过成的,伤心之余,苏小春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直接跑路。
在招待所门口碰到高湛,人看到她提着来时的行李和医药箱,嘎嘎直乐,问她是不是要走。
苏小春点头,当然要走,不走留在这看着赵翎想富贵,然后天天难受吗?
之后高湛就把昨天写好的证明拿给她,对她一挥手。
“去吧,小春祝你一路顺风,气死赵翎。”
一路顺风可以,但为什么要气死赵翎?苏小春觉得明明就是自己被气死了。
不过有了证明,确实省去苏小春再去开证明的麻烦,尤其高湛给的证明,居然是直接开到她回家乡的。
捏着证明的苏小春一路畅通的出了部队,然后头也不回的打算直奔甘州县车站坐车去市里。
恰好又碰到昨天赶牛车的老汉,于是苏小春再次坐上老汉的牛车。
老汉姓安,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他赶牛车是因为生产队有人来县里,牛车是个交通工具。碰到苏小春他们这种主要坐车的外地人,也会偷摸赚点三瓜两枣。
老安昨天载过苏小春,见她昨天还高高兴兴,今天顶着个大肿眼出来,琢磨着小姑娘肯定是碰到难过事了。
怕小姑娘心里难受,一路都跟她聊天。
苏小春没心没肺的,哭过想通就算了,难受劲一会就过。
跟老安聊得可开心,连自己家在哪,现在是村卫生员都告诉了老安。
老安一听她是村卫生员,再看看她确实带了个医药箱。
登时就说,自己孙子得了怪毛病,看了好多医生都没办法,问苏小春能不能帮忙看看。
小春对给人治病那是义不容辞的,牛车转了方向,去老安家所在的生产队。
一路聊下来,苏小春才知道他们这个生产队还没有村卫生员,只是听说有政策,具体什么时候安排还不清楚。
老安请苏小春帮忙看看,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主要苏小春脸嫩,太年轻了。他们之前也带孩子去市里看过,都没办法。
但不管行不行,老安就想着自己都接到了一个医生,叫人看看,万一能治呢。
车一路赶进去,此时正是上午下工回去吃饭的时间,老安在生产队人缘好,看见牛车上载着个长得漂漂亮亮小姑娘,这小姑娘还不怕生,虽然眼睛肿着,脸上的笑容却大大的,还挥着手大大方方跟他们打招呼呢,可招人喜欢了。
有那年轻小伙子红着脸,也有同龄女孩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苏小春的脸手还有身上的衣服,更有上了年纪的婶子追着老安问她的来历。
“老安,这是你哪家的亲戚,长得真好看。”
“没见过老安你有这么漂亮的亲戚啊,不会是骗来的吧。”
“老安多老实,哪敢骗小姑娘,肯定是亲戚。”
老安甩了甩鞭子,眼睛一瞪,“我哪敢骗人啊,这是苏医生,人家是村卫生员哩,刚好碰到了,我请她来看看我家小耗子。”
老安家小耗子是个啥情况生产队的人都清楚,知道这小姑娘居然是医生,几乎每个人眼睛都发亮。
“哎呀,这么年轻的医生啊,比我小儿子还小的样子,没满二十吧?”
“医生你在这呆多久啊,看完小耗子的病能不能帮我看看腿。”
“之前队长不说有政策要安排村卫生员下来,就是这一位吗?”
苏小春笑嘻嘻的回答,“没满二十哩,过完年就十九啦!”
“看腿可以啊,看完小耗子就给您看。”
\"我不是安排到你们这的村卫生员,刚好和安爷爷碰到了才来的。\"
说这话的功夫,老安已经把车赶到了家门口。
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都结婚了,还没分家,所以房子做得很大。
他们这湿气重,房子底部都是和地面搁了一米多高的距离架空起来。整栋房子也都是木制的,新订的木板是黄褐色,老旧的木板是灰黑色。一家无论多少人,都住一栋房子里。
苏小春下了牛车,站外面看了好一会,这才提着自己的医疗箱随帮拿自己行李袋的老安踏上进房子的楼梯。
刚上楼,里头就迎出来个戴着头巾,勾着背,面容苍老的奶奶。
奶奶看到苏小春,叽里咕噜说了些苏小春听不懂的土话,像是在问老安这是谁。
老安也叽里咕噜回了几句,那奶奶伸出手拉着苏小春,老安就跟在后面解释。
“苏医生,这是我家老婆子,她不会说官话。”
苏小春很理解的点头,甘州县这里少数民族多,有自己的土话,她之前在集市上听到说各种各样土话,穿不同民族服饰的人。
不过这难不倒苏小春,有手有脚可以比划嘛!
被奶奶拉到里头,有一个稍微开阔点的开间,墙角堆着木柴,中间则架着一个土炉子,炉子上正在烧午饭。
有一个同样戴头巾的年轻女人正在往锅里放菜,看到有陌生人来,女人把手放衣服上擦擦,对苏小春拘谨的笑了笑。
除了这个女人,边上还有几个穿着破旧的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打着补丁。但小孩们精神头都特别好,正聚在一起玩翻花绳。
奶奶用土话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女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激动了些,那几个孩子也都侧头看向苏小春。
其中两个大约七八岁的女孩,看着苏小春头上红色的夹子和红色头绳,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奶奶用手往后面指了指,又说了些什么,女人赶紧去到后面。又指挥着大点的孩子搬个凳子来,就按着苏小春坐下。
人家客气得很,苏小春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坐了下来,打量了一圈后就盯着锅看。
也快过年了,生产队的猪肉肯定分了,他们这会做的是猪杂汤,猪杂很少,配菜很多,但做菜的人手艺好,闻起来也特别香。
苏小春不好意思表现得太馋了,看了会就对边上一直盯着她看的两个小女孩招招手。
“你们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苏小春,你们可以叫我小春姐姐。”她笑着跟小女孩自我介绍。
小女孩们听得懂普通话,也会说,稍微大胆点有点脸红,小小声回答着苏小春的问题。
“我叫相静,妹妹叫喊妹。小春姐姐,你是来给我哥哥治病的吗?”
苏小春唔了一声,在小女孩闪着光的眼神中点头,“嗯,对,我是给你们哥哥治病的。”
两个小女孩都开心的笑了起来,围着苏小春转圈,边转边拍巴掌,“好耶好耶,哥哥好难受的,小春姐姐能给哥哥治病就太好了。”
被两个小女孩感染,苏小春也笑得很开心。
正玩着的时候,那个跑出去的年轻女人又回来了,捏着一个煮熟的鸡蛋递给苏小春,对着比划了下她的眼睛。
苏小春看着那颗鸡蛋,本来高兴起来的心情突然又难过了起来,因为她想起来,以前富贵也给她眼睛红肿的她煮过鸡蛋。
……
在苏小春想到富贵的时候,赵翎已经开车直奔县车站,赵渺跟着一起,俩人下车到县车站打听,居然没有人见过苏小春。
“那她能去哪?去市里就这一个汽车站。”赵渺心里升起担忧。
赵翎皱着眉头,“我去市里,姐,你先回姐夫部队,找到了我给你拍电报。”
赵渺家里还有个孩子,没办法离开太长时间。只能点点头,临走前慎重的叮嘱赵翎。
“一定要找到小春。”
第60章
苏小春在老安家吃了一顿地道的甘州午饭, 这一家虽然穷困,却还是拿出了最高级别的饭菜来招待苏小春。
她再没心没肺,也能看出摆在自己面前用小碗装的酸辣呛腰花和洋芋排骨, 跟他们一大家子吃猪杂少配菜多的菜之间的区别。
苏小春不好意思一个人享用, 把酸辣炝腰花和洋芋排骨分给了几个孩子。
老安一直拦着她,“你吃你吃,这些孩子跟我们吃就行了。”
苏小春麻利的给自己舀了勺放了好多辣椒的猪杂汤,笑嘻嘻的喝上一大口。
“我就喜欢吃猪杂。”
她这个样子,老安也没得办法,老安媳妇也就是那个奶奶一直叽叽咕咕说着那些孩子, 然后又焦急又慌忙的从锅里把不多的猪杂翻出来给苏小春吃。
苏小春各种推辞,还是一直比划着要给苏小春。就连老安回来的几个儿子媳妇, 也都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劝苏小春。
于是苏小春吃了一碗猪杂拌饭, 其他人则乐呵呵吃着剩下的素菜。
吃过饭,苏小春主动问起老安是他哪个孙子得了怪病。
她观察了好一会, 吃饭的时候那些孩子都健健康康, 没什么问题呢。
老安叹了口气,对其中一个儿子说道:“去把阿梁带出来吧。”
苏小春坐在椅子上问老安,“你可以先跟我说下具体怎么回事。”
“苏医生, 等会你看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 苏小春就听到了一阵愤怒的嘶吼声, 伴随着各种器皿砸在木制地板的声音。苏小春快速的眨了眨眼睛,神情也严肃下来。
她看向声音传来的走廊,只见老安那个儿子,半拖半拽的拉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出来。而这个男孩面容扭曲, 龇牙咧嘴的用尽了力气去掰他爸钳制住他的手。
整个人,就像一个暴躁的疯子。
屋里坐在角落就是给苏小春拿蛋的那个女人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边上两个妯娌都劝着她。
而在这男孩出来后,老安另外两个儿子熟练的搬来一把椅子和一把绳子,将这个男孩直接捆在椅子上。
男孩疯狂挣扎,拿脚踹拿手抓,逮着空就用嘴去咬。
他爸爸刚开始还能耐住脾气,后来实在是忍不了,连续几个大巴掌抽上去,要不是苏小春扑上去阻止,他能一脚踹这个男孩身上。
就算没踹,男人也非常大声的用土话骂着,声音又重又响,吓得边上几个孩子都缩在角落里,眼神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老奶奶也用苍老的手不停擦着眼泪。
整个场面充满了混乱和无可奈何。
苏小春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如果不是老安拿鞭子甩上了墙面,这个男人还能骂上很久。
男人情绪仍然没稳定下来,他怒气冲冲走出去,对着门哐就是一脚,重重的声响吓得几个孩子都抖了下。
苏小春眼神收回,望着被捆在椅子上气喘吁吁,面容仍旧扭曲的男孩。
“苏医生,你看到了,刚刚那是我大儿子,这是他们夫妻俩第一个孩子。刚生出来时,这孩子还好好的,长到五六岁都是正常的,又聪明又讲礼貌知道我们辛苦,成天去地里帮我们干活。可到了七岁那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砸东西摔碗骂人打人,大吵大闹,甚至想点了房子。”
老安眼神恍惚的看着孩子,随即不忍再看般撇开视线。
“我们这么对他,也是没有办法。你也看到了,我们生产队所有房子都是木头做的。他点了我们家都好说,可要是把其他人家都烧了,那我们一家拿命都还不了。所以他那时候开始,就只能把他关在房间里,出来也只能用绳子捆着。”
这是他第一个孙子,那时候另外俩儿子都会结婚,一家人都把他宠着。这孩子也懂事,刚会说话,就是喊爷爷奶奶,会走路后,看到他们上工回来,用不稳当的小手给他们端水。三四岁开始,就知道用小手给他们捶背锤腿,奶声奶气的说爷辛苦奶奶辛苦,爸爸妈妈叔叔辛苦。
谁也没想到,他会得这种怪病。
换成寻常人家,可能直接把孩子扔出去自生自灭了,可他们不舍得啊,看着长大的从小伶俐乖巧的孩子,他们怎么舍得不管。
这个家庭,本来壮劳力很多,日子不应该过得这么苦的,就是因为经常带孩子出去治病,一家人着节衣缩食的,才会这样。
生产队不少人说,这是犯了疯病,就是个疯子。
老安怎么都不信,他们家没人有疯病,孩子长到五岁都没问题,为啥突然就犯了疯病。
苏小春听老安用一种无奈到极致的声音把整个过程告诉她,其实她能听出来,老安对她的到来,也没抱多大希望。
“苏医生,你就帮忙看看,能治不能治,直接说,实在没法子,我们也不会怨你。”
老安看着苏小春,这女娃太年轻了,比他大孙子也没大多少岁。让一个这么大的女娃治好他大孙子,实在没多大可能。
苏小春收回观察着这个男孩的视线,转头对老安一笑,充满了安抚之意。
“安爷爷,我也不敢说我真能治,来都来了,让我试试吧。”
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治,那是不可能的,但苏小春就刚刚观察的情况来看,心里稍微有了点数。
只是需要再确认确认,如果真是她想的那种病,也确实有些棘手。
男孩叫阿梁,老安取的,取自顶梁柱的意思。因为他是孙辈中最大的一个,希望他作为老大能撑起这个大家庭。
可惜顶梁柱还没长成,就犯了病。
下午老安他们都去上工了,只留下刘春花也就是那个奶奶还有相静喊美几个小孩在家。
原本老安说把阿梁关进房间的,苏小春没让,只让他们把阿梁搬到后面,老安家后面就是山林,这里没有别人进出,又安静,正方便苏小春观察阿梁。
“阿梁,你觉得这里风景怎么样?”苏小春搬个小马扎坐在阿梁身边。
他手脚仍然被捆着,为了固定椅子,椅子腿和椅背也用麻绳死死绑在房子边的栏杆上,这样就算阿梁想靠挪动椅子挣脱,也没有任何办法。
阿梁一直很焦躁,被搬到后面时大吼大叫,放到面对着山林的角度时也一直在挣扎。
老安等人虽然不明白苏小春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这里,但配合度很高,什么也没多问,只按苏小春的吩咐做事。
阿梁没有回答苏小春的问题,他看都不看苏小春一眼,对于家里出现的陌生人也毫不关心。那双眼睛只是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一双被捆着的手也一直想要扯绳子。
苏小春仰着头,整个背放松的靠在木墙,山林里的空气带着浓浓水汽,弥漫着清新又美好的香味。
她自顾自跟阿梁说着话。
“我觉得这里风景非常好,气温也很舒服。阿梁你知道吗,我们那不像你家这四季如春,那里有春夏秋冬,春天呢,就跟你们现在的风景差不多,绿树抽出嫩绿的枝叶,小草悄悄探出头。”
她说着说着,又哼唱起了一首歌,“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
苏小春声音很甜,脆嫩脆嫩的,唱起歌的时候仿佛加了蜜糖,伴随着树吹过的飒飒声响。
在苏小春没注意到的地方,阿梁一直扯绳子的手渐渐停顿下来。
整个下午,苏小春就一直陪阿梁坐在后面,渴了就一人喝点水,苏小春不停的说,从春天讲到冬天,再从冬天讲到小时候吃过的橘子糖有多酸。
这期间阿梁依然会有突然爆发性的喊叫吵闹,每到这时候,苏小春就轻轻拍着手,哼着各种儿歌。
这些儿歌都是21世纪的‘苏小春’从小听到大的,相当于也是苏小春从小听到大,每一首儿歌的音调都欢快悦耳。
一首首儿歌唱出来,阿梁会渐渐变得安静,苏小春也会停止,继续讲。
这一个下午都是过去的,当老安和儿子儿媳妇回来,悄悄躲在窗户后面,看见阿梁居然安安静静坐在那,一动也不动,只是头歪着。苏小春站在边上用手托着他的头,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老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大孙子,不能接受自己睡觉时有人在身边,更不接受有人触碰他。他会疯狂砸东西,大喊大叫,就算睡着了,有人进房间他也会突然惊醒发疯。
可现在,苏医生居然站在他身边,甚至不是在房间,而是在外面,还能用手托着他的头。
边上传来低低的啜泣,老安侧头看过去,是他大儿媳妇,正捂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滑落的泪水更表明了她此时的心情。
是高兴,是感激,是看到了希望。
阿梁没睡多久就醒了,刘奶奶和几个媳妇也把饭给做好。
在苏小春的陪同下,阿梁被他爸抱进吃饭的地方时仍然抗拒,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只是用手推,用牙咬。
这期间阿梁爸爸嘴里骂骂咧咧,表情也充满了不耐烦,如果不是老安呵斥了几句,他估计又会上手揍阿梁。
苏小春凝眉看着阿梁爸爸,很认真的问他,“您一直以来就是这种脾气吗?”
面对这个年纪轻轻女医生的质问,阿梁爸爸难为情的搓搓手。
“我,我……”
此时阿梁妈妈小声说道:“他爸脾气一直不大好,不过他没坏心思,人很好的。”
老安则瞪了阿梁爸爸一眼。
“是我没教好阿梁爸爸,就跟阿梁妈妈说的那样,他脾气是不好,但人踏实能干,也很疼爱这个阿梁。只是阿梁每次打他爸打得最凶,所以……”
“所以阿梁爸爸也生气是吗?故意这样子打回去,对不起 ,我没看出来他有多疼爱阿梁。”
苏小春眼神清凌凌的,看得阿梁爸爸在心虚的同时着急忙慌的解释。
“他是我有一个孩子,我怎么可能不疼他。从小就是我抱大的,我去赶集都要给他带零嘴吃。谁知道他犯病后就把我当仇人,医生你不知道,以前他还说要打死我,我心寒啊我。”
他声音很大,哪怕是解释都像在骂人吵架。
“他什么时候说要打死你,几岁?”
苏小春不动声色的拍拍因为爸爸说话情绪又变得格外激动的阿梁。
“七,七岁。”
“七岁?”苏小春扬了扬眉,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他七岁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快三十了吧。然后你就记住了,觉得这孩子养了没用,所以你每次跟他说话,都是这样大吼大叫,他不听话挣扎,你就这样拳打脚踢对吗?”
“不打他他更不听话,他这么不懂事,非要得这种病,给全家添负担,不骂不打怎么行。”
阿梁爸爸仍在辩解,他有一套自己的理念。
孩子不打不成器,孩子刚开始犯病时,大吵大闹,他一个巴掌扇过去,孩子哭了。他以为有用,第二次就打得更厉害。从此反复这样,闹就打,打完更闹得厉害,那就打得更厉害。
苏小春表情冷淡的注视着这个看起来很痛苦的男人,他确实爱自己的孩子,但他的方式错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打,他就病得越厉害呢?”
“不可能,不打他才病得厉害,别人家的孩子都挨打,怎么就他打不得。”
阿梁爸爸矢口反驳,看向苏小春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
苏小春不再看他,只是坐在椅子上问老安。
“安爷爷,我记得中午你和我说过,阿梁是你第一个孙子对吗?也是这个大家庭里第一个孩子是不是?”
老安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些,只是点头,“对。”
“那在他出生后长到五岁,有挨过打骂?”
“没,他小时候可招人疼了,又很听话,大家都喜欢他,怎么可能打他呢。”
回忆起阿梁小时候,老安脸上爬上难过的情绪。
“那么第二个孩子是在阿梁几岁时出生的。”苏小春又问。
她望着那几个在角落里的孩子,其中有个正捧着书看的男孩看起来有十岁,另外几个则偏小一些。
老安迟疑了下,“五,五岁。阿强是在阿梁五岁时出生的吧?”
他不确定的问了二儿子儿媳。
二儿媳悄悄看看苏小春,点了头,“爹,阿强是在阿梁五岁时生的。”
苏小春沉吟片刻,老安追问。
“苏医生,这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他长到五岁,一直是家庭的中心,他乖巧听话,受尽了所有人的疼爱。”
“但有一天,突然又多了个宝宝,这个宝宝大家都会时不时抱下,大家不再只对着他笑,还会对这个宝宝笑。大家也不会只看到他,而是看着这个更小的宝宝。”
苏小春的话音有些低沉,大家都停了下动作,听她往下讲。
“这个宝宝会哭会闹,大家就去哄着他。于是有一天,他突然开始哭闹,可他换来了一顿打。”
她看向站在阴影处的阿梁爸爸,“小小的他还不懂,为什么他哭闹会挨打呢?”
“为什么弟弟哭闹不会挨打,是他哭闹得不够大声吗?然后他哭闹得越来越大声,挨的打也越来越重。他还那么小,没人告诉他原因,也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大家只会说他越来越不听话了,越来月不乖了,还是弟弟乖,还是弟弟听话。”
“时间慢慢过去,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人也变得越来越暴躁。砸东西,骂人、吵架,甚至口出狂言要放火烧了整个家。”
“他得了病,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病,大家都以为他疯了。把他绑起来,锁在家里,吵闹就挨打。从七岁关到十五岁,这么多年,哪怕是成年人都会疯,更何况一个孩子。”
苏小春喉咙酸得要命,她很难过,难过得她眼泪都要流下来。
最先哭的不是她,是阿梁妈妈。
“阿梁,妈妈不知道,妈妈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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