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春哭得睡了过去, 手里还紧紧的抱着衣服。
等她醒过来时，外面天都黑了。
她身上盖着被子，床边烧着火盆, 不仅暖呼呼的, 连她的呼吸也很热。
自己就是个医生，苏小春知道她发烧了。
她掀开被子，看见那件红色棉袄还被她揪着。苏小春手顿了顿，松开抚平被她抓出褶皱的棉袄。
严娇娇推门进来，“我估计你要醒了，来, 吃药吧。”
苏小春揉揉酸胀的眼睛，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肿成了核桃。
她接过严娇娇递过来的水和药, 咕咚喝下去, 下一秒眼皮就被冰凉凉的勺子贴上了。
苏小春打了个激灵往后躲，严娇娇拉着她胳膊, 语气温温柔柔的。
“别躲, 再贴一会，不然明天你眼睛也是肿的。”
“用鸡蛋也能消肿。”
苏小春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一句，严娇娇看看她, 安安静静坐在那, 头发睡得凌乱, 还挺乖的。
知道她今天是真难过了，严娇娇语气更温柔了些，“回去煮鸡蛋给你消肿。”
她以为苏小春只是单纯的在说用鸡蛋消肿，结果说完苏小春却又摇摇头。
“不用了。”
晚上回到家, 苏小春没胃口，和严娇娇一起随便吃了点东西, 就各自回房间休息。
苏小春把棉袄叠好，打算收进她床头装了好多宝贝的木头箱子。
看见塞到角落一直没拆开的那封信，稍微停了下。
是大年三十那天，邮递员给她的。一直没拆开看过，只因为她觉得是赵翎写的。
信很鼓，捏在手里也有点份量，像一封好长好长的信。
把油灯挪近一点，苏小春慢慢拆开信封。
信里的东西落到床上，是厚厚一叠的钱和各种票，还有一张像是随手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只简单写了一句话。
‘对不起，照顾好自己。’
字写得匆忙，又很潦草。
苏小春指尖触上锋利的比划，她清楚的记得，富贵写的字也是这样的，笔锋重到能穿透纸张，潇洒又漂亮。
她把纸和那些钱和票都收起来，苏小春觉得，她可以心安理得的花富贵赚来的钱和票，但她不能花赵翎的。
她只和富贵有关系，和赵翎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一直分得特别清楚。
无论赵翎是出于什么目的把这些寄过来，她都不能接受。
哪天去邮局，她得把这些给赵翎寄回去。
……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厚棉袄是穿不住了，南飞候鸟也飞了回来，盘旋在天空中忙忙碌碌。
文茂华在河里结的冰被冲走时，从县里接回来五名知青。
向阳生产队第一次有知青来，地里的活都不干了，全跑出来看热闹。
苏小春也挤在人群中，望着坐在牛车上左顾右盼的知青们，三男俩女，和书里写的一样。
尽管知青里有两个是黑五类子女，但文队长心态好，他觉得都是孩子，成分不好也是长辈的事，跟他们没关系。所以还是去隔壁生产队借了牛车来，把他们接回来。
这五个知青估计也是折腾了一路，都跟腌咸菜一样。唯独有个女孩，神情虽然萎靡，却难掩惊人美貌。
苏小春盯着那个白得发光，细眉大眼，琼鼻樱桃小嘴，站在那跟细柳枝条一样的女孩，心中感叹，这就是女主角杜薇薇啊，真漂亮。
不止她觉得漂亮，围观的生产队众人，也都发出感叹。
“天爷，这么漂亮的姑娘哦，开了眼了。”
“这辈子没瞧过这么好看的女孩，不愧是大城市来的。”
杜薇薇像是听见了，对着夸她那一群露出个笑容，明媚耀眼，落落大方得很。
严娇娇抱着手站在苏小春身边，轻哼一声，“也不怎么样啊，还没小春好看呢！”
她觉得跟花蝴蝶一样，这么细嫩，哪是下乡来干活的？当大小姐来的吧！
“我才没她好看呢。”
苏小春觉得自己要有点自知之明，这个杜薇薇的美貌在书里可是顶尖的，大家都会被她的美貌迷住，后来来搞科研的男主角，也会被她深深迷住。
“小春，你也太没自信了。”
严娇娇搂着苏小春肩膀，伸手掐了把她滑嫩嫩的脸蛋。
开了春，苏小春就跟又长开了许多一样，脸上的婴儿肥褪了很多，脸蛋小了下去。依然娇憨，却多了几分精致。就好像被慢慢雕琢成形的玉件，出落得越发秀美。
偏她本人是意识不到的，行事作风还跟以前一样，走路蹦跶，笑容灿烂，像孩子似的。
有时候严娇娇还挺羡慕苏小春这种心态，她难过就大哭，高兴就大笑，啥事不往心里去。
可能就是这样，也让她格外惹人亲近，大家伙当然更喜欢没有距离感的美人。
苏小春揉揉被她捏红的脸蛋，故作娇俏的横了眼严娇娇，伸出扭成鸡爪的兰花指。
“真的吗？我真的那么美吗？有把你迷倒吗？”
严娇娇：……
知青来的第二天，苏小春提着自己行李，去了市里。
汪景林托人告诉她已经和研究所确认了时间，并带来了一个地址，因为汪景林有事，实在没空带苏小春过去，只能她自己找了……
去安城市的车苏小春熟悉，拍拍胸膛表示没有任何问题，年前才来回过呢。
……
安城市很大，比甘州市要大许多，街道宽敞，路上时不时开过一辆公共汽车。
当然，人也特别多。
苏小春对安城市不熟悉，但她长了张嘴，沿路问过去，很快就知道该坐什么车才能到安城市医院。
等她折腾到市医院，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她想先把地方找到了，再去吃饭。
市医院比县医院要大多了，一栋五层高，非常壮阔的楼伫立在最前面，这是门诊大楼。周边用围墙围起来，再往后分别有外科楼、住院部。
苏小春见过世面，并没有多惊奇。
她只有地址，既不是门诊楼也不是外科楼更不是住院部。
找了一大圈，要不是原来在地里干活积攒了一把子力气，换个柔弱点的女孩都得累得走不动道。
她站在医院最后面一个角落的平房门口，仔细确认了好多遍，确定了门口挂着的牌子写着儿童研究中心六个大字，这才慢慢走进黑咕隆咚的内部。
这门还没推开，里头风风火火走出个短发干练的中年女人，瞅见苏小春时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是苏小春，汪，汪院长……”
苏小春脸上挂着甜笑，主动自我介绍，刚说出汪院长三个字，女人眉头皱出了川字。
“老汪真是越活越不像话，他也没说要塞个未成年来啊，自己都是个儿童呢，还研究儿童。”
苏小春嘴闭上，低头看了看自己，赶紧解释，“我不是儿童，我成年了，今年十九岁了。”
“刚成年，半大儿童。算了，你去里头找一个叫李代礼的，让他安排你。我有事，这两天不回来，你先熟悉熟悉。”
说完，女人直接绕过她走出去，留下苏小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大力？”
她嘀咕一声，把行李先放到墙角，开始打量起这座平房内部的环境。
墙面只刷成简单的白色，周围也没有多余摆设，只是挂了些鲜红的标语。
里头有几个房间，全都关着的。
苏小春看看门上挂的简陋牌子，有儿童疾病研究室，儿童缺陷防治研究室，还有儿童发育与疾病转化等各种精细化的分类。
之前苏小春只听汪景林说这个研究中心是刚成立的，没想到已经细化得这么成熟了。
因为要找人，苏小春只能一个个房门打开，没想到前面房间都是空的，里头也没人。找到倒数第二个房间时，打开小心的往里看了看，就看到一个年轻男生四仰八叉的躺在排起来的椅子上，睡得发出鼾声。
“你好，你好，请问你是李大力吗？”
苏小春厚着脸皮上前推推睡觉的男生，从男生眼底下的黑眼圈判断，估计是熬了好几个大夜。
男生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见苏小春的脸怼在他眼前，吓得嗷一声，不等苏小春说小心，呲溜滚到了地上，然后就惨叫得更大声了。
李代礼揉着巨疼的屁股，推推掉下来的圆片眼镜，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你谁啊你？”
“我叫苏小春，请问你是李大力吗？”
“我不是李大力，我叫李代礼，千秋万代的代，礼物的礼。你耳朵挺瓢啊，这都能听错。”
李代礼纠正苏小春的错误，看着她不谙世事的漂亮小脸，将人划到笨蛋美人行列。
“苏小春是吧，老师跟我说过，你多大了，学的就是儿科专业吗？很小年纪上了大学是不？看起来好小啊。”
说着李代礼又仔细看苏小春几眼，确定了就是挺小的感觉。
苏小春觉得自己现在瘦了点感觉成熟了许多，没想到还是被人觉得小，于是又跟李代礼说了一遍。
“我不小了，今年已经十九岁，我没上过大学，但我很喜欢儿科。”
“没上过大学？那你肯定是卫校学生吧！”李代礼慢慢摸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喝进嘴就听苏小春又说，“我也不是卫校学生，连小学都没上过。”
他一口水卡喉咙不上不下的，猛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你连小学都没上过，不会字都不认识啊。不是，谁让你来的啊？来干嘛，打扫卫生吗？”
苏小春看看周围环境，“是汪院长叫我来的，我不是来打扫卫生的，是来搞研究。哦，汪院长叫汪景林。”
当然，如果没人打扫卫生，她也是可以帮帮忙的。她挺爱干净的，不喜欢在脏环境中搞研究。
“汪景林？”李代礼眼睛鼓得更大了，“是我知道的那个汪景林吗？老天，他跟你什么关系？你是他女儿还是孙女？”
苏小春也不知道这人为啥要这么问，但她和汪老伯没啥关系啊。
“不是，只是认识。你问完了吗？请问我今晚住哪还有我中午没吃饭，可以去哪里吃饭？”
叽叽喳喳好烦哦，她又不是来聊天的。
李代礼终于意识到自己问题太多了，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带着苏小春往外走。
“走吧，你带了多少行李来？医院宿舍已经满了，是我老师出钱在后面给租了套房子，目前就几个人住。你住的那个房间已经有三个女生了，都比你大些。”
“儿童研究中心现在很多人吗？”苏小春颠颠跟在后面。
“加上你，八个人，包括我老师在内，五个女生，三个男生。其他人都回学校了，我今天没事，就在这边做个小实验，前些天一直熬夜做实验，困得不行，平时我可不睡的。”
李代礼觉得当着人面摔下去很丢脸，着重解释了下自己平时没这么懒的。
“做什么实验呢？”苏小春瞥到自己放在墙角的行李，问完就跑过去提过来。
李代礼见她一个人提两个大包，伸出手示意苏小春给他一个。
苏小春也没客气，直接把稍轻的那个给他。
李代礼只感觉自己提了个好重的秤砣，差点没把他带一个趔趄。
他表情扭曲了下，艰难的提着看向边上提一个更大包，依然身轻如燕面色如常的苏小春，咬咬牙，没好意思喊重。
“这两年前来医院就诊的精神分裂儿童比以前多，目前是我们的研究方向，只是还没实验出具体和什么物质有关。”
李代礼绷着手，假装若无其事的回答苏小春的问题。
苏小春嗯了一声，侧头看他，“缺乏叶酸，主要跟妈妈孕期营养不良有关。”
这题她会，在21世纪是基础题。
李代礼眨眨眼睛，苏小春又解释了一句。
“头些年闹饥荒，你还记得吗？这是根本原因。”
李代礼又眨眨眼睛，就跟被点醒了慧根那样，眼神越来越亮的同时，表情也越来越惊悚。
艹，这是哪里来的神仙？
第72章
研究中心在医院后门位置, 穿过后门，就是一条相对前门车水马龙来说非常幽静的街道，巨大的樟树枝繁叶茂, 将整条街道笼罩在阴影下。
对面是几十年前纺织工厂给工人们安排的民房, 战争时期，纺织工厂被洗劫过，目前住在里面的都是普通安城市人。
李代礼的老师名叫安童，是安城市医院儿科主任，因为发现近几年精神分裂的儿童比往年翻两倍，决定成立一个儿童研究中心, 专注于儿童疾病缺陷，以及儿童健康指导等研究。
当然, 安主任早年是留学回来的, 她在国外见过一套非常成熟的针对儿童研究，比他们领先许多年, 觉得国内现在非常这类专业指导, 才决心干成这件事。
儿童研究中心她已经牵头了好几年，之前一直受阻。资金不够人员不够医院不支持等等问题都在，好不容易现在成立下来了, 勉强带了几个年轻学生。
实际情况就跟苏小春看到的那样, 简陋简单, 甚至连人都没两个。
“情况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老师现在就是去吵架了，她联系国外的同学弄了一套实验设备从海上送过来，但我们没钱, 只能去要。”
李代礼艰难的提着行李爬上二楼，好容易到门口了,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指着里间一个房门。
“就那，有个空床，你进去吧。别动其他人东西，有两个女孩，脾气不怎么好。”
给苏小春提了个醒，李代礼期期艾艾的喊住她。
“你说的精神分裂和妈妈孕期营养不良有关是真的吗？我老师也提出过，只是没头绪该怎么入手研究。”
“另外，叶酸好像没被证实对精神分裂有用。”
他就是觉得这不太对，为什么她要说叶酸，可她都能说出叶酸了，专业得不行。
就连自己，知道叶酸都是老师国外的朋友寄过来的资料里写的。
“唔，”苏小春被李代礼巴巴的追问，她小表情很严肃的看向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全是认真，在李代礼准备洗耳恭听的时候，正正经经说道：“嗯，因为是我瞎说的。”
李代礼：……
目送李代礼骂骂咧咧的出去，苏小春略皱眉头推开房门。
21世纪‘苏小春’学医的时候专业书上介绍过我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在全国范围内采取措施预防神经管畸形的国家，由一位优秀的女士率领团队做出来的，也是她发现出生新生儿，死于神经管畸形占比非常高，获得国际合作后，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研究出补充叶酸能有效预防神经管畸形，预防出生缺陷。
而在21世纪，那时候新婚夫妻孕期妇女都可以领取医院发放的免费叶酸。无论男女，有效补充叶酸，确实能让孩子更健康。
苏小春为什么要说自己瞎说的，因为她不想抢功劳啊，那位优秀女士的名字可是留在教科书上的呢。
她觉得自己还是要谨慎一些，小心说话。
打起精神，苏小春这才仔细打量起自己即将入住的房间，房内摆了两张架子床，一共四个床位，跟学校宿舍一样，只是比学校宿舍还是要宽敞一些的。
苏小春没带被子和盆，还得去买。
不过刚刚李代礼走的时候，好像没给自己钥匙。
那还是算了，晚点再去买。她好饿，需要吃点东西去。
……
苏小春计划填饱肚子，感觉自己被愚弄了而怒气冲冲的李代礼转道回了家。
他做了一晚上实验，实在扛不住又睡了一上午，也饿得不轻。
李代礼家就在安城大学后头，他父母都是安城大学的教授。
从老家请来的保姆正在打扫卫生，看见他进门把拖鞋递过来。
“代礼，回来吃饭吗？正好，你小姨也在，里头喝汤呢。”
“小姨回来了？”李代礼眼睛一亮，换上拖鞋跑进去。
坐在餐桌边有个气质优雅的女士正在喝汤，听到动静抬眸看了眼。
“阿礼，过来喝汤。”
李代礼诶了声，乖乖坐过去，保姆端上一碗汤就去厨房热饭菜了。
“小姨，您医院忙成那样，居然有空回来？”
“你老师喊我过来，等会我要和她一起去北京。她现在在和你们医院院长吵架，吵得我脑瓜子疼，听说阿姨炖了刺梨汤，就回来喝一碗。”
李代礼小姨姓严，目前是北大医院的一位主任，和李代礼老师安童也是朋友。
“哦哦，吵赢没有？”李代礼问。
“看情况要赢，你老师为了这个研究中心也是豁了出去，我头一次见她跟人争得面红耳赤。不过她这事刚起步，还在摸索阶段，突然要买那么好的实验设备，确实难要到钱。”
严主任蹙着眉，这种要钱的事她也没办法插手，要是在她自己医院都还好说。
“害，要不到钱也就算了，顶多就是实验做得复杂些。问题我们这刚起步的研究中心居然扔了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张嘴就来。”
李代礼跟小姨抱怨起苏小春，她那一句瞎说的，给自己整得无语要死的，太不严谨了。这种能瞎说吗？他差点就打算要着手实验了。
严主任唇角含笑，听着侄儿的抱怨，问他，“你们安老师不会收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或许她有别的过人之处呢？”
“有什么过人之处，没上过大学也没上过卫校，我都以为是来打扫卫生的。结果你知道吗？她居然是汪教授推荐的。”
李代礼以前就在北京见过汪景林，非常尊敬对方。现在因为苏小春，他都怀疑汪教授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苏小春手上。
“汪景林？”
严主任压了压声音，汪景林推荐的人，她眼睛亮了起来、
“是不是一个叫苏小春的女孩？”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李代礼表情狐疑。
“去年年底全国范围内推广的《必备儿童急救手册》你看过没？”严主任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简单的小册子。
李代礼嗯了声，“我们医院也有，尤其儿科那边，几乎人手一本，也对外免费发放。”
刚来的时候安老师就让他们所有人看了，确实是一本非常厉害的册子。里面都是在儿童遇到紧急性危险时可以做急救的措施，确实如果家里有孩子的话，非常需要这本册子。
“你看署名。”
李代礼喝了口汤，“看署名干嘛？”
他眼神不以为意的落到小姨手指点着的位置，苏小春三个大字，端端正正印在上面。
李代礼的眼睛已经不只是瞪得像铜铃，内里还布满了震惊。
“怎，怎么可能？她写的？你知道她才多大吗？自己就是个孩子。”
他着急忙慌的扯着嗓子喊，汤都激动得撒了出来。
“老汪确实说，还是个孩子来着。”
严主任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然后严肃着一张脸教育侄子。
“人家自己年纪不大都能研究出这么多有用的急救措施，你看你，二十多岁的人，手里头有什么成果没？”
李代礼：不是，扯我干啥？你们都没觉得苏小春搞出这个不科学吗？
不对，不科学什么？这个世界上天才少了吗？只不过天才不是他而已。
所以，苏小春其实是天才，那她说的叶酸，到底是真话还是瞎说的。
严主任还想继续念叨侄子，会不会读书又怎么样？人家在生活实践中得出这么多有效结论，已经比很多大学生强了，别说大学生。苏小春这本册子，能全国推广，得到卫生部认可，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不是，小姨，先别说我了。”李代礼转移话题，跟他小姨说起苏小春今天讲的叶酸。
“你知道近几年精神分裂儿童比例增高的情况吧，我们研究中心成立第一个研究方向就是这方面的。老师曾经说过，或许跟几年前的□□有关，母体营养不良导致儿童精神分裂增多。这个是老师说的，别人都不知道。”
“但今天，这个苏小春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说了一点，是老师的朋友从国外寄回来的文献上才有的叶酸，她说缺乏叶酸。”
“为什么她不说缺乏别的，只单单提出缺乏叶酸呢？而且叶酸的作用好像还没有被发现能运用到这方面吧？最主要的是，据我所知，目前这个文献，仅存在我老师的手里……”
李代礼感觉自己说得很混乱，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去说。
“后来我问了她，她说是瞎说的。”
现在李代礼已经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瞎说的，苏小春能整一本这样的册子出来，真材实料是有的。当时她说话的语气，更像是脱口而出，可不像瞎说的。
严主任听着听着表情越发严肃下来，她紧缩眉头，“首先，这份文献，去年就被你老师捐出去了，估计很多人看过。”
“关于叶酸，不对，1931年，发现酵母和肝脏抽提物是可以改善妊娠妇女的巨幼红细胞贫血，也就是酵母和肝脏抽提物中含有抗贫血因子。1935年，这两种浓缩物中也发现了抗猴子贫血因子。1939年，在肝中发现抗鸡贫血因子；1941年，菠菜中被发现乳酸链球菌的生长因子，被取名为叶酸。然而到了1945年，合成蝶酰谷氨酸的时候，发现前面那些其实是同一种物质。营养不良会造成什么，贫血是最基础的，既然可以改善妊娠妇女贫血，也就是相对能够补充营养。”
她一个人说了好长一段，听得李代礼脑瓜子嗡嗡嗡的。
“不是，小姨你说的都是什么？”
严主任听不进他的问话，只是激动的站起来，差点把碗给带翻了。
“你别说，你别说，或许，我是说或许，还真可能有关系。不行，阿礼你跟你老师说让她吵赢了自己去北京，我先走了。还有你们这项研究我们北大医学院参与研究，你喝汤吧。”
被拍了两下脑门，李代礼茫然的看着他小姨急匆匆跑出去。
他眨巴眨巴眼睛。
“不是，我说了什么？什么情况？”
……
苏小春没有钥匙，带了点钱和票，到附近国营饭店随便吃了碗面就开始熟悉环境了。
现在还是上班的点，除了开着的一些店，也没什么人，能在街上的基本都是还未上学的孩子或者是年纪大没工作的老人。
苏小春钻到新华书店找书看，新华书店最外面放着一摞摞的报纸，她进去时随后拿起一张。
是人民日报。
苏小春先看了前面，有讲上山下乡的，也有讲知青的，还有关于某某部长被停止工作的新闻，不过这些人她都不认识，苏小春也就随便看看。
再往后翻，是一篇军事报道，关于第一批援越人员伤亡战况以及战斗情况。
‘我国援越高炮部队不顾伤亡，以顽强的战斗精神坚持战斗……此时战斗持续三天，第一批先行部队飞虎团雄鹰团猛狮团伤五人，死亡一人。’
苏小春定定的看着飞虎团三个字，她记得，赵翎带的团，也叫飞虎团。
……
赵翎穿行在后勤搭起来的简陋帐篷之间，掀开其中一个帐篷，卢正清胳膊上打着吊带挂起来，脸颊上一大片擦伤。
“来了，拿根烟拿根烟，小毛那丫头死活不让我抽烟，说不利于伤口恢复。老子这么久没抽烟，再不抽还不如不恢复呢！”
赵翎掏出盒烟甩给他，“少抽。”
卢正清嘿嘿直笑，汪洋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美滋滋吞云吐雾了。
“我要是你哪里有脸抽烟，咱们团就你一个受伤的，还特么不是炮轰的，是你他妈拉炮劲太大给自己拉骨折了。”
汪洋给卢正清一顿嘲笑，这说出去太没脸了。
卢正清脸皮厚，“要不是老子炮架得准，你们他妈的早被轰死了，还笑话我，笑话我个屁。”
“你放屁呢，明明是老赵他先发现了侦察机，提前猜到了漂亮国的轰炸区域，给咱们争取了架炮时间。不然后面刚建起来的基础工程全给轰完了，几个月全白干。”
汪洋不给卢正清留脸面，反正功劳是谁就是谁的，就卢正清那睡得死猪样，敌人到跟前了他还能打鼾呢！
这俩人凑一块就得吵，赵翎已经了，想叫汪洋一起去吃饭的时候，外面又风风火火跑进来个人。
“赵翎哥哥赵翎哥哥，我就知道你在这，快快，我得抓你做个小访问呢。”
进来的是一个短发年轻女孩，穿着干净利落的军便服，精气神十足。
卢正清和汪洋对视一眼，斗嘴也懒得斗了，纷纷用揶揄的眼神看向赵翎。
“你们新闻不是已经传回去了吗？还要做什么访问。”
赵翎看着女孩面色冷淡，“我很忙，你有问题找汪参谋。”
汪洋赶紧上前打圆场，“对对对，有啥问题找我，要拍照吗？看看我这形象可以不？嘿嘿嘿，拍好看点，这要是放报纸上得多少姑娘着迷啊。”
女孩做了个想吐的表情，不搭理汪洋，只拦着要出去的赵翎。
“赵翎哥哥，你看我都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了，给我做一期专门的采访怎么了？你要是不肯，我回去就找赵伯伯。”
汪洋心里一咯噔，还没来得及说话，赵翎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你去找，找你赵伯伯去，看他能拿我怎么样？”
他不仅面冷，声音也冷，吓得女孩当场就红了眼睛，哭唧唧的想要扯赵翎的衣摆。
“对不起，赵翎哥哥，我说错了话，其实我过来的时候伯伯来找过我的，我觉得他其实很关心你，你别这样。”
赵翎冷漠避开她的手，“啧，汪洋你带她出去。”
汪洋只好扬着笑脸给人半拖半拽的拉出去，“走走走，哥哥带你去边上小村里找点好吃的。”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好不容易逮到他。”
声音越来越远，卢正清啧啧两声，凑到赵翎身边。
“咋，你们爷俩究竟什么大矛盾啊？”
“那是我爹，能有什么矛盾，只能说……”赵翎想想，找了个合适的词，“没感情。”
卢正清啧得更大声了，“跟自己爹没感情，你石头里蹦出来的啊？”
赵翎懒得搭理他，卢正清知道他不喜欢讲这些，干脆换个话题。
“来，你跟哥说说，站岗的都没发现侦察机，你咋发现的，我就奇了怪了，人也不是在咱们头顶飞，隔远着呢。”
这事卢正清早想知道了，就是一直没机会问。
赵翎顿了下，轻飘飘看了卢正清一眼，“睡不着。”
“睡不着？嘿，你想谁呢？”
卢正清挤眉弄眼的，看着赵翎要出去，扯着嗓子喊。
“想你那个系红头绳的妹妹吧？”
第73章
苏小春买了份报纸, 拿着那份军事新闻反复看了许多遍。
她觉得赵翎好歹是团长，肯定不是他死了。然而心里还是担忧，翻来覆去的看, 也没看到牺牲那位是谁。
她犹豫再三, 去邮局写了份信，地址是赵翎姐姐寄东西过来那个军区，收信人写的也是赵翎姐姐。
苏小春想，她和富贵好歹也有半年情谊在，就算以后不相往来，只是想知道死的是不是他而已, 也不算什么。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苏小春也心安理得在信中写上几个大字。
‘赵翎姐姐安, 请问赵翎还活着吗？’
嗯, 很完美，就这样写。言简意赅, 没有丝毫感情, 不会引起任何误会，芜湖。
寄完信苏小春扭头就去国营商店买生活用品。
等她抱着被子回来的时候，租的民房门已经打开了。
她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穿毛线衣的高挑女孩从里面出来, 看见苏小春的时候往里喊了声。
“来了个新人, 一个, 一个小妹妹。”
一喊完里头又蹭蹭蹭跑出来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抱着手，上下打量了苏小春一番。
“怎么这么小，哪个学校的？”
“不小了, 十九岁，我没念书。”
苏小春对她们一笑, “你们好啊，我叫苏小春。”
“不可能啊，怎么没念书呢，没念书你怎么进来的？算了算了，你快进来吧，是出去买的被子吗？这不得要票。”
“要布票棉花票，不过我有好多。”
买被子是贵的，但以前富贵弄了好多布票棉花票，所以苏小春买起来也不心疼。
几个女孩听到那句有好多，眼神都变了下。什么条件啊，居然有好多布票棉花票。
不过她们也不惦记人家的布票棉花票，看苏小春脸嫩得很，都充当起姐姐的角色，那个高个女生还要帮苏小春拿被子，被苏小春客气拒绝。
“不用不用，我力气大着呢。”
说着自己轻轻松松把被子拿进去，扔到空着的一个在上面的床铺。
自己又干脆利落的铺好，再翻下来从自己带来的行李里面翻出床单铺上，一个临时小住所就给安排好了。
她动作利落得很，三下五除二，就给收拾好了。
铺好床再蹦下来，三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挨一个给苏小春自我介绍。
那个高个女生叫艾冠男，另一个扎单马尾，长脸丹凤眼的女生叫余佳，剩下一个圆脸桃花眼的女孩叫胡凤仙，三人都是安城大学儿科学的。
之前苏小春听李代礼说有两个脾气不好，就这么短时间接触下来，她倒觉得脾气都挺不错的。
艾冠男看起来比较冷淡，但她看苏小春没买热水壶，主动说自己壶里有热水，叫苏小春想喝热水的时候自己倒。
余佳就是安城本地人，看起来家里条件不错，衣服鞋子都很新。说话比较直一点，但她给苏小春拿了个苹果。
最后一个胡凤仙，说话小声，比较爱笑。她爱笑和苏小春的笑不一样，她笑得很含蓄温柔，总安安静静的眼睛弯成月牙。
几个女孩坐在房间里聊天，外面再有动静的时候坐外头的艾冠男蹭一下站起来。
“刘大伟，你进门把你鞋底的泥给搞干净了，不然外头客厅卫生你自己搞。”
余佳也蹦过去，“还有姜明，你衣服能不能别堆那放到有味，赶紧洗洗行不？”
苏小春溜达过去往外头瞧，被余佳按回来。
“别看别看，不好看，都是臭男人。”
外头两个男孩纷纷不满意的抱怨。
“什么臭男人，我们又没打球又没骑车，这天气汗都没出呢。”
“就是说，刚从图书馆出来，能有多臭？”
“不是，你们在跟谁说话？”
似乎有人过来要往里看，被艾冠男一把子挡住，“看什么看，女孩房间能让你们看吗？”
苏小春眼睛放光光看着艾冠男的背影，虽然她也是个女孩，但好叫人有安全感哦。
外面两个男孩回了房间，苏小春也没看到具体长什么样。
为了欢迎苏小春的到来，余佳牵头说请苏小春去医院食堂搓一顿。
她们三个平时只要在研究中心都是去医院食堂吃的，相当于实习生。
医院食堂吃得清淡，几个女孩话说个不停，很快她们就知道了苏小春原来是村卫生员，确实没念过书，只是原来在县医院里学习过一个月。
按理说这样的履历，来研究中心肯定是要被异样对待的。
然而除了艾冠男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胡凤仙和余佳都连连夸她厉害。
苏小春都做好了被看不上的打算，之前在甘州也不是没被那个队医看不起过。获得这样的对待还有点不太敢相信。
结果艾冠男轻飘飘来一句，“安老师那么难缠的人，不会让废物进来的，你肯定不是简单的村卫生员。”
等他们回了研究中心，李代礼的反应让她们更加确认了，苏小春确实不是简单的村卫生员。
“不是，这本册子是你做的？”
余佳拿着册子，难以置信的看向苏小春。
“我小姨说是的，这可是全国推行的册子。”李代礼在边上疯狂点头。
之前被苏小春气到的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了，这会他心悦臣服苏小春能进研究中心。
聊天的时候余佳已经知道苏小春才十九岁，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在干啥？刚进大学懵里懵懂啥也不会呢。
“其实这里面的内容我不是原创，准确来说，这是常识，是我，是我和汪院长他们探讨出来的，主要功劳是汪院长。”
苏小春这会已经解释不清楚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之前在县医院跟汪景林讨论的那些居然被做成了册子，还已经全国推行了。最主要的是，为啥署名只写她的名字啊？
她要怎么解释，这根本不是她原创。
“那为啥没汪教授的名字？”
余佳发出灵魂拷问。
苏小春：摇头，她也不知道啊，当时自己只是跟汪院长说这些东西，然后把急救常识整理了下，就，成了这本册子！
艾冠男余佳胡凤仙还有李代礼看着一脸无辜的苏小春，齐刷刷点头。
“嗯，没事没事。我们懂，天才需要低调。”
“小问题，我们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对对对，你不是原创，是汪院长不想署名而已。”
苏小春：……
不是啊，她真不是原创，这真不是她自己脑子里想的，她就是一名老老实实的搬运工。
……
顶着一个天才的头衔，在安老师还没回来之前，苏小春在整个研究中心过得非常舒坦。
虽然苏小春确实没上过学，但她有那本册子当底牌。无论她怎么解释，自己不是原创，仍被看成谦虚。
又因为其他人都比苏小春大，这些人在尊敬苏小春的同时，也对她很照顾。
主要还是苏小春长了张不谙世事的纯净小脸，当她用乌溜溜干干净净的眼睛望着人时，很少有人能拒绝她。
苏小春也没想到，自己来研究中心会过得这么舒服。
其他人都比她忙，没事的时候就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有事的时候直接消失不见。
唯独苏小春，她既不用上学也不用给人治病，研究中心负责人安童传消息来说暂时要呆在北京回不来，无所事事的她干脆就蹲在研究中心整理儿童发育饮食金字塔。
为什么要整理这个，她想法简单得很，因为既没有疑难杂症需要她来处理，也没有人给她布置作业。
这个儿童发育饮食金字塔在21世纪时，是儿科必备的，安城医院儿科没有，她打算自己做一个，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挂上去。
她没有实验室，就自己拖了张废弃的桌子擦干净放在研究中心前厅，又让余佳帮她在安城大学艺术系那借了颜料这些东西过来。
自己就趴在桌子上，拿尺子先用铅笔描画出雏形。
描出来以后，又开始用颜料上色。
她这边的动静很难不让人注意，艾冠男过来看了好几次，原本以为她写什么肉禽蛋类边上填的克数等都是瞎写的。
出于严谨，她自己悄悄计算了一组数据，发现苏小春写的居然完全符合现在儿童每日所需的营养需求。
联想到那本册子，艾冠男果断申请加入苏小春这个金字塔的制作行列。
并跟她提了个醒，因国内物资情况，或许肉蛋奶很难供应上。
苏小春给她递过去一个本子，上面全是各地区如何用当地食材进行替换，也就是说，这个金字塔不是统一标准的，更可以根据目前物资情况还有各地区不同情况来制定。
这是一份更符合中国儿童营养需求的标准。
艾冠男因为这又激动的跑回实验室进行好几天的实验，然后晕乎乎跑出来问苏小春，有没有兴趣和她一起专门研究营养与儿童健康这个方向。
苏小春正准备答应下来，外头余佳捏着一封信跑进来。
“小春，有你的信。”
苏小春接过信，看到信封上龙飞凤舞几个字时，蹭的一下站起来，把信扔远远的。
她这个举动给艾冠男和余佳整得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啊，谁写的信？”
苏小春深吸一口气，“冤家写的。”
第74章
赵渺接到信的时候, 想过是不是苏小春想她弟弟了，也想过可能是苏小春在问年前寄过去的那些东西。
唯独没想到，信纸一打开, 上面就一句话, 硕大赵翎还活着吗？如果不是前头加了请问两字，她都要以为是不是在诅咒她弟弟了。
赵渺觉得好笑，她认为其实是苏小春想关心她弟弟，想知道他的消息。只是女孩脸皮薄，之前闹了矛盾又不好表达太明显。
身为军人家属，赵渺是知道赵翎部队刚成功击退了敌机, 只有一个受伤的。但她可不要在中间传话，还是让他们自己沟通。
刚好她丈夫军区安排了一批支援部队过去, 于是赵渺就让人把这份信给赵翎带过去。
甘州距离越国非常近, 相邻。
卢正清因伤提前回国，顺道就把赵翎的回信给带回来了。
他期间有无数次想拆开看, 主要是太想知道这小子写了啥。
收到那小姑娘信当天, 这小子愣是高兴得傻笑了一整天，卢正清还以为是什么小姑娘关心他的话呢，和汪洋联手硬把信抢过去看了。
结果是啥？一句关心没有, 就问他活着没。而且这封信都不是给他的, 是问他姐的。
他和汪洋都觉得赵翎傻了, 这样一封信都能高兴这么久？
看看其他团的，不对，不说其他团，就说他们团下面那些有对象的兵, 哪个对象写的信不是厚厚一叠，有些还得放朵小花, 放块手帕，或者是一张自己的照片。
赵翎家那傻姑娘呢？只问他活着没？大有死了更好的意思。
然而赵翎只妥帖将信收到贴着胸口的口袋，那种珍惜程度，看得他们直摇头。
随后赵翎写了封回信，叫卢正清带回去。
并且义正言辞告诉卢正清，如果他拆了，回来就把他手打断。
卢正清：……
妈的，这兄弟没法做了。
再怎么样，卢正清回来还是第一时间把信给苏小春寄过去。
苏小春认识富贵的字啊，看信封就知道是赵翎写的。
余佳把信拿起来，看着信封上的大字，“什么冤家，这字倒是很好看，一看就是男人写的。”
“哦哟哟，男人，小春你有男人了。”
余佳表情揶揄，喊声都怪模怪样的。没想到啊，小春才十九岁，居然就有男人了。
苏小春脸涨红，“什么男人，不是男人，是冤家。”
富贵可以是她男人，赵翎才不是她男人呢。
“哎呀呀呀，冤家冤家，懂了懂了。”
余佳捏捏苏小春红扑扑小脸，嬉笑着将信递给她。
“快看你冤家写了什么信回来吧，还是部队的呢，当兵的小哥，真会找冤家。”
艾冠男在一旁笑得不行，眼看苏小春都要炸毛了，赶紧把惹火的余佳拖走。
人一走，前厅就显得安静了。
苏小春盯着那封信，赌气般狠狠拆出来，轻飘飘一张信纸夹在里面。
“又没给你写信，你回啥啊？反正我只关心富贵，才不是关心你，你回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个大骗子，她嘟囔着把信纸抽出来，打开一看，眼睛非常生动的瞪得溜圆。
“赵翎，你回的什么鬼玩意儿？”
她气愤的喊出声，那张信纸被她重重拍在桌子上。
偌大一张纸，上面潦草的回了两个字。
‘活着’。
……
苏小春和艾冠男一起把儿童发育饮食金字塔做完的时候，安童匆匆从外头回来。
她似乎好多天没好好休息过，眼睛下面挂着个硕大的黑眼圈。
一进来艾冠男赶紧恭敬的喊了声老师，苏小春举着金字塔图画，也高高兴兴的喊了声老师。
嘿嘿，她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自己真的在上学一样。
安童不分白天黑夜的忙了很久，听到喊声点点头，刚准备穿过她们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
“苏小春？”
苏小春闪亮着大眼睛跑上前，疯狂点头，“到到到，我在呢。”
这么可爱的样子哪怕严肃如安童，都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她轻咳一声，“你收拾一下，等会跟李代礼一起去北京。”
苏小春：？
她问号都直接写脸上，安童稍微解释了一句。
“北大医学院的严主任点名需要你过去协助，我已经把你和李代礼借过去了。”
“啊？把我借过去？”
苏小春更茫然了，这是什么安排啊？怎么这里还没开始就要走。
“叶酸。”
安童简单吐出两个字，瞥到苏小春手里捏着的纸，问她。
“这是什么？”
“是小春做的儿童发育饮食金字塔，囊括了各年龄段儿童的饮食需求。”
苏小春适时的把纸递到她手上，“老师您看看。”
金字塔每一层都涂上了不同的颜色，画有各种食材，最下面分类写了各种食材每日应该需要多少克。
“我认为可以专门做一本书出来，正好，艾冠男你和胡凤仙不是有往儿童营养学发展吗？你俩跟小春一起，做一本专门的对照表，内容通俗易懂，以图画形式更好。”
安童很快意识到这也是一份可以全国推广的营养需求表，“但是肉类需求对农村孩子来说太难完成了，尤其是蛋白质。”
“可以用植物蛋白替代，谷类薯类比如花生核桃还有豆类都含有丰富的植物蛋白。吸收率虽然不如动物蛋白高，但目前的情况，只能这样替代了。”
苏小春快速跟安童表达了自己已经想过的问题，她当然不可能把21世纪的标准拿到现在，只能艰难的从现有可提供的食材中选择。
安童叹了口气，“我们国家才脱离战争没多少年，所以，我们只能在这种条件上尽量做到更好。国人身体素质提升，对国家未来发展也是非常有用的。”
“艾冠男你和胡凤仙一起先把各地主要食物列出来，再来分类他们的营养成分，小春暂时要去北京，你们先把大致框架做出来，之后小春回来再一起完成。”
安童形式雷厉风行，没有任何废话，火速给学生们布置好任务，就直接进去检查其他学生目前实验成果。
苏小春跟她确认过这个可以挂在安城医院的儿科后，就蹦蹦跳跳送了过去，确认它被贴在了墙上才高兴的回去收拾行李。
李代礼已经等在了门口，看见苏小春的时候有些不自在。
“不好意思，之前你跟我说叶酸的时候，我以为真是瞎说的，跟我小姨抱怨了下，没想到她非常认可你说的。其实你不是瞎说的，是故意逗我的对吗？”
“啊？我真是瞎说的。”苏小春眼神有点飘忽，她摆摆手，“那这次我们去北京，和你小姨有关对吗？”
李代礼点头，“她说这个研究他们北大医学院要合作研究，正好我研究的方向也是这个，去那里能帮上忙。你是我小姨点名要过去的，我不去都行，但你必须去。”
说到这个李代礼还有点难过，他小姨说话也太伤人了吧。什么叫他不去都行，但苏小春必须过去？
好吧，苏小春确实比他厉害。
……
“最新一批支援部队已经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汪洋找到赵翎，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他。
“来点吗？”
壶里装的是在当地小村里买的酒，度数不高喝起来很苦，但对于即将回去的他们来说，用来庆祝下倒还不错。
赵翎并不爱酒，接过去喝了一小口之后就扔还回去。
“不怎么样？回头送你一瓶茅台。”
“哈哈哈，那感情好。老赵啊，这一批兄弟就剩咱们俩了，这次回去，咱们也得散了。”
汪洋望着天空，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被派出来打仗了，接下来该交给年轻人发展。他年纪也大了，还没成家，家中父母都已经老了，和卢正清一样，他也申请了转业。估计会被分配到当地公安局，有个正经工作还能照顾父母，挺好的。
至于赵翎，他肯定是在这个系统内一直走下去的。已经做到了团长，这次支援部队有伤无亡，升到副旅是没任何问题的。
不过他们知道这都是赵翎的本事，这小子是天生打仗的奇才，有勇有谋，敏锐性极高，不然也不会叫他坐到团长这个位置。
“好聚好散。”
赵翎跟他对了下拳头，“等你结婚我去。”
汪洋白了他一眼，“我结婚你去？笑话谁呢？你结婚我去还差不多。不对，你恐怕结不了婚吧哈哈哈哈，这都过去几个月了，那个姑娘还没给你回信呢。”
说起这个汪洋就想笑，他和卢正清都说那封信不是来关心他的，他应当成人姑娘关心他。还给回了封信。接下来倒好，赵翎每天就等回信，从春天等到夏天再到现在都秋天了，一封信都没有。
赵翎哪看不出汪洋的嘲笑，其实他私下还写好几封信给苏小春，原本以为那封信是开始，没想到是结束。
其实赵翎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抛去那段记忆，他和苏小春拢共才见过几次，论感情，就算喜欢她，这么久了也早该淡下去。
但偏偏，他就跟着了迷一样，没事就记挂着苏小春。
可他在越国，鞭长莫及。
只能在心里默默想念着对方。
赵翎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
十月的北京已经下了好几场雪，苏小春搓搓冻红的手，放到军大衣口袋里。
触到口袋中一个冰冷的玻璃瓶，她手又猛的拿出来。
“李代礼，你把玻璃瓶往我口袋里放什么意思？”
她去屋里跟严主任汇报京郊农村试点这半年的新生儿出生死亡率等工作时，因为屋里有暖气，把军大衣给脱了的。
坐在外面办公桌上处理文件的李代礼推推眼镜，“这不是怕你手冷，暖和的呢。”
说这话的时候李代礼耳朵有点红，只是苏小春没看到，她气冲冲把玻璃瓶掏出来往李代礼脸上碰。
“你自己试试是冷的还是热的？”
刺骨的冰冷远不及苏小春突然靠近带来的热度，李代礼根本感受不到有多冷，他只是愣愣的看着眉宇间闪动着娇俏怒气的苏小春，耳根越来越烫。
“冷，冷了吗？我再去给你装点热水。”
李代礼低下头打算去灌热水，苏小春哼一声，把玻璃瓶放他桌子上。
“不用，我不需要，有军大衣暖和着呢。朋友喊我去玩呢，先走了啊！”
说着自己蹦跶着跑出去，为了方便，她把头发剪成了齐耳短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扎麻花辫。
北京干燥，她的头发也跟着干燥，像炸毛的猫，一蹦一跳的时候头发也跟着一蓬一蓬，充满了活泼的生命力。
李代礼呆呆的看着她消失在门口，从里面出来的严主任抬眼看到自己侄子这个傻眼，没好气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傻看什么呢？你这脑子可别去耽误小春了，不合适，容易影响后代智商。”
李代礼，“我好歹也是安城大学毕业的……”
“安城大学毕业？知道我手底下有多少北大毕业的学生在小春跟前献殷勤不？”
严主任自己是不婚主义，全身心投入到科研当中，但她不排斥带的学生谈对象，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但她实在是看不上，自己侄子这傻子的追求方式，给人装个暖手的瓶子可以，你好歹晚点装当着面给人都行。现在的北京什么温度，热水拿出去没几分钟就冻成坨了。
你这是给人暖手吗？是谋害人姑娘吧！
不过小春这孩子，严主任只要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又聪明又傻的，她长得好看年纪又小。原本她还担心这孩子被骗了，这么优秀的孩子，未来发展无限可能呢，可不能太早踏入家庭。结果她倒好，谁来都瞪着一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
有人邀请她看月亮，她说月亮好晒有点像芝麻饼。
有人给她买漂亮纱巾，她转手给人钱，说自己想买好久了。
还有人约她逛公园，她噼里啪啦叫一堆女孩，带着零嘴垫子去公园搞野餐。
别说，她这个性格还真是好，换个北京当地被这么多男孩追求的女孩，早傲得头都翘上天了，跟一般女孩都玩不来。她没有，在女孩堆里玩得风生水起。
甭管多大年纪的，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说是还有好几个文工团的女孩经常跑来找她玩呢。
当然，更叫她喜欢的，是苏小春有实力啊，她来这么久，每每研究停滞的时候，都能稍微提出一点解决方案。虽然她总装傻说自己就随口一说，但深挖下去，就能发现她提的解决方案都是切实可行的。这也让整个研究进程快了特别多，就比如今天的汇报，几乎已经能够证实叶酸对预防神经管畸形和预防出生缺陷是非常有用的。
只是为了确认数据的准确性，他们还需要再追踪一年时间，才能将这份研究报告上交到国家卫生部。
目前苏小春除了去监测试点的乡下观察那些孕妇和新生儿数据之外，就是在北大医院儿科蹲着。
已经帮忙解决了好几起疑难杂症，在儿科成了军师般的存在。
严主任倒是想过特聘苏小春留在北大医院，但安城的安童还巴巴等着她回去呢。严主任实在抢不过，只好跟安童商量要留到年后，年后再收集一波数据后，就能把苏小春放回去了。
想到要把苏小春放回去，严主任就心痛得不行，连带着看自己侄子都不顺眼极了。
被小姨瞪了好几眼的李代礼莫名奇妙，他又做错啥了。
……
苏小春从医院大门出来，两个口袋里塞满了零食，全是顺道去儿科溜达一圈被塞的。
看见林依依和单雨虹拢着手戴着围巾等在门口，苏小春赶紧挥挥手。
“来啦来啦！”
“哎哟，慢点慢点，这地多滑，小心摔了。”
单雨虹看她跑过来的架势就吓人，生怕一个打出溜滑出去再来个屁墩就完蛋了，都能想到苏小春坐地上嚎哭的画面。
苏小春紧急刹车到她们跟前，鞋底跟溜冰似的滑了一段距离。她现眼包一样学着林依依和单雨虹她们表演完鞠躬的样子来了一个，然后伸出戴着手套的手。
“付费，两块。”
林依依上手就是一巴掌拍她手心，“要脸不，就这水平还好意思收费。”
“怎么不好意思啦，看我滑得多完美。”
苏小春指着身后那流畅的痕迹，这可是她在北海溜冰时练出来的，现在她溜冰技术，牛着呢！
林依依扬着眉毛，故意说道：“是是是，厉害厉害，这样吧，今天的羊肉火锅你出钱请客？”
苏小春果断转身往回走，并毫不留情的跟她们拜拜。
“走了走了，医院食堂还蛮好吃的，我去吃饭了。”
行云流水的动作搞得林依依和单雨虹哭笑不得，单雨虹上手拉着苏小春，人还装呢。
“诶，你抓我-干啥啊？我不去我不去，羊肉火锅烫嘴，我不吃。”
单雨虹都要笑死了，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花词，每次都能把人笑死。
“去吧去吧，我求你去吃还不行吗？”
苏小春看看林依依脸色，“她也求我吗？求我我勉为其难了。”
林依依：……
“求你了，我都快饿死了，赶紧的吧。”
苏小春扭扭捏捏挽着单雨虹胳膊，“一点都不诚心，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林依依实在受不了了，领着她围巾就往外拖。
“快走吧你，你不去演戏真可惜了。”
苏小春张牙舞爪朝单雨虹求助，假装被勒死气若游丝舌头都吐出来。
“救我，谋杀，林某人谋杀啦！”
……
一路打打闹闹去了国营饭店，这家专做老北京特色铜炉羊肉火锅。
北京当地人天气冷了爱吃羊肉火锅，所以她们到的时候外头排了好长的队伍。不过她们三倒不着急吃不上，因为单雨虹有朋友在这做服务员，早给她们留了个墙角的位置。
有些眼尖的客人看她们三不用排队先进来了，拉着服务员要理论。
单雨虹朋友马上拦着大门口字正腔圆的跟人理论什么叫提前留位置，听得苏小春直咧嘴。
“特权，搞特权主义听见没？”她朝单雨虹挤挤眼睛。
单雨虹笑笑，“那你去举报我。”
举报，对于现在的北京城不算个新词了。从苏小春来到北京没两个月，大街上风气陡然变化。
学生罢-课，工人罢-工，掀起了一场又一场批判狂潮。老师们、领导们、人人自危。而举报也成了许多人在私下操控的武器，举报自己看不顺眼的朋友，举报看不顺眼的领导。
苏小春和单雨虹，这是私下嘲讽现在混乱的情况。
“可别再说这些了，高湛之前想引进国外的芭蕾舞，好家伙，被人举报了，说他是□□。”林依依把碗筷递给苏小春，说起前些日子高湛的事。
高湛家可是再根正苗红不过了，只不过以前看过几场国外来的交流舞团表演的芭蕾舞，觉得好看又新奇，这才想着引进来，也算是一个好的舞种嘛！得亏在京城风气不对的时候，高湛就按照家里要求把一些信件全都烧毁了，人家到家里没翻出什么来，不然他家权利再大也得完蛋。
单雨虹也想起个事，“老杨，就那个前年嫁给供电局副局长儿子，我们都说她嫁得好不是吗？前两天我碰见了，她那头漂亮的头发，被剪得狗啃一样，说是因为一块国外的手表，他们全家被打成□□了。”
说着话呢，外头又有好多人游行，几个衣衫褴褛头发乱七八糟的人身上挂着写大字的牌子，在人群中间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着。周围那些人像疯了似的，朝他们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还有脏水。
苏小春抬头愣愣的看了会，重重叹口气，“现在这么冷，会生病的啊！”
太作践人了，里面有几个人年纪好大呢！
单雨虹也看到了，对比自己桌上刚上来的铜炉火锅，跟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可能过几天就不这样了吧？上头的人不会不管的。”
是吗？苏小春不置可否，她记得，这种状态好像维持了十年的样子。
但她不能把这些事告诉单雨虹，只能告诉他们家里的杂书尽量处理掉，也不要在外乱说话。
因为刚刚看到的游行队伍，三人心情都有些影响。
林依依看向慢慢吃肉的苏小春，突然想起高湛跟她说的事。
“小春，高湛说，赵团长回国了。”
苏小春眨巴眨巴眼睛，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回国就回国呗。”
她没所谓，要不是林依依说起，她都要想不起来赵翎这个人了。
单雨虹在桌底下踢了林依依一脚，示意叫她别说。林依依赶紧闭嘴，给苏小春夹一大筷子羊肉。
“害，没事没事，小春你吃。”
她乐呵呵的收回筷子，眼角瞥到大门口进来的男人时，差点以为自己的嘴开了光。
不是吧，刚提到的男人，转头就在门口出现了？
第75章
十月份的北京已经很冷了, 通暖气的地方并不多。哪怕是坐在饭店里，围着铜炉火锅，也有不少人穿着厚棉袄, 看上去相当臃肿笨重。
唯独进来的赵翎, 好像不怕冷似的，一件长到膝盖的卡其色厚呢西装外套，内搭黑色修身高领毛线衣。出门人人都要戴着帽子，他没有，头发都剃得短短的。
这个样子，该怎么说呢, 林依依想到了以前跟爸妈一起去动物园时，看过那种开屏的孔雀。目前赵团长给人的感觉, 反正就是那样的。
因为林依依和单雨虹的位置都是侧着的, 注意到林依依面容怪异，单雨虹也跟着看了过去。
自然也看见了开屏孔雀赵翎, 她表情咯噔了下, 再看看背对着大门方向正享受美味羊肉的苏小春，和林依依都不知道该不该提醒。
首先，她们不知道赵团长过来是不是找苏小春的。其次, 她们也知道苏小春不乐意提到赵团长。
然而不等他们多想, 国营饭店厚重门帘又被人一把掀开, 高湛跟个猴子一样窜进来。
“你找到没有啊？就是这哈，依依跟我说过的。”
随着他话音起来，赵翎扫视一圈的视线已经落在了苏小春埋头苦吃的背影上。
“找到了。”
高湛嘴角扯了起来，瞪着他身上的衣服, 冷笑，“大冷天的你也不怕冷, 穿这样就敢在人群中走。这么久没回来我告诉你，世道变了，像你这么穿最容易被人举报，□□的帽子给你一扣上，等会把你爹都拖下水。”
他语气酸死了，瞄着他身上挺括的大衣眼睛绿油油的。
赵翎这狗东西穿这么花哨，衬得他好像个土狗。
听着高湛酸溜溜的话，赵翎边往苏小春方向走去，边嘲讽高湛，“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摸的是假枪？”
他这是嘲讽高湛演作为文艺兵，演的剧里拿的是假枪。国内形式早在他们回来赵翎就已经清楚了，他父亲在权利中心，自然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们一家从军，底子单纯，就算想拿捏错处，也得掂量掂量他们家手握的枪杆子有多少。
感觉自己胸口被击中一枪的高湛恶狠狠瞪着他：狗东西，诅咒你这辈子娶不上媳妇。
铜炉火锅中间的炭火烧得很旺，切薄薄的羊肉刚放下去，涮两秒就变了色。
放到用芝麻酱加香油调的蘸料里裹一圈，好吃得她都不舍得抬头。
注意到边上的林依依和单雨虹俩人都捏着筷子楞在那，苏小春捞起两筷子一人碗里放一筷子。
“快吃快吃，这都煮老了。”
愣着干啥啊，羊肉煮老了可不好吃。
林依依眼神都快给抽筋了，结果这傻姑娘愣是没发现边上站了个人。
她看看碗里的羊肉，再看看苏小春灿烂的笑脸，叹了口气，拿着自己的碗坐苏小春对面去。
“赵团长，您做吧！”
不是她不和小姐妹同仇敌忾，谁叫赵团长眼神压迫太厉害了，她不得不让。
顺道瞪了眼把人带来的高湛，“你自己滚过来坐，别杵那碍眼。”
高湛溜达过去，林依依没好气的捏起他耳朵，咬牙切齿的用气音骂他。
“你有病啊，我们小姐妹好好吃个饭，你带人来干嘛？还是，还是这一号？”
高湛疼得龇牙咧嘴，“你松手诶，我他妈哪弄得过他，他记恨我那时候把苏小春弄走，差点没给我胳膊卸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那天晚上高湛的节目都取消了，因为胳膊抬不起来。
她闭了嘴，叫服务员再拿两幅碗筷过来，和高湛坐一条凳子上，小心观察苏小春和赵团长的动向。
却说苏小春，听到赵团长三个字的时候，捏着筷子的手停了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羊肉。
当赵翎坐到林依依位置上的时候，也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
赵翎倒是准备好了表情，唇角轻抬，正打算喊她的时候，苏小春那双漂亮眼睛又垂了下去。
恰好服务员把碗筷拿过来了，赵翎又叫人上几份羊肉，开始把剩下的羊肉放到咕噜噜的锅里。
“这一家味道不算最好的，用的事北口羊。我有个朋友祖上是御厨，他爷爷做的羊肉火锅鲜甜脆嫩。”
他把涮好的羊肉夹到苏小春碗里，“小春，你喜欢吃的话我叫人弄一头西口羊，粉肉白膘，香嫩还不膻味。”
高湛在一旁插嘴，“我爱吃我爱吃，到时候带上我啊。”
赵翎轻飘飘看他一眼，然后高湛就被林依依捂着嘴按下去。要命啦，没看到赵团长是在是哄小春吗？有你什么事啊！
“我不懂什么西口羊北口羊，这个羊肉我就挺爱吃的。”
苏小春把夹给她的羊肉夹回去，对赵团长撇撇嘴，“我不吃陌生男人夹到菜，万一有病毒怎么办？”
火锅给她吃热了，白嫩嫩的小脸也染着红扑扑的血色，红唇鲜嫩欲滴。撇嘴的表情寻常人做起来显得尖酸，她却做得格外娇人。
赵翎的心理好像流淌着热水，没吃羊肉也暖烘烘的。
“可我在你家住了半年，我不算陌生男人。”
林依依和单雨虹后来听苏小春说过为什么不再和赵翎往来，也不再他是自己男人。主要原因是赵翎并没有那半年的记忆，苏小春只喜欢那个叫富贵的男人。
这种狗血故事林依依可爱听了，曾经还为富贵和苏小春之间经历难过，她觉得苏小春和富贵好像两个相爱不得苦情恋人。
而赵团长，说得不好听点，跟画下银河的王母没啥区别。
此时听赵团长说自己在小春家住了半年，林依依和单雨虹俩都激动了起来。
什么意思？现在是富贵？
苏小春搅着碗里的蘸料，她不为所动，只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赵翎。
“不要再想骗我了，你根本没想起来。”
同样的招数她不可能被骗两次的，看赵翎这样就知道他根本还是没想起那半年的日子。
“对，我是没想起来，但我和富贵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赵翎也知道自己骗不了苏小春，他也不屑去骗。上一次隐瞒的后果是苏小春跑了，这一次他只希望用原本的自己来追求小春。
至于为什么要说自己在小春家住了半年，只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全想通了，说到底，他和富贵是同一个人。
他自信满满，只要小春对富贵有感情，就一定也会喜欢上他的。
然而苏小春却严肃着一张娇俏的小脸，很坚定的摇头。
“不，你们只是同一具身体，不是同一个人。”
她的富贵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是同一具身体。对她而言，在生产队的富贵，没有其他记忆，是纯粹的。他没有多余的头衔，不是厉害的赵团长。是会帮生产队借牛，给她做饭，接她回家的富贵。
苏小春低下头，眨去眼中泛起的湿意。
“那是属于我的富贵，你不是。”
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像喃喃自语。赵翎有片刻失语，所有的话在这一刻堵在喉咙口，却没办法说出来。
苏小春已经没有胃口吃饭了，她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在赵翎来之前她已经吃了好多，也差不多饱了。
前些天一直在京郊呆着，住农户家里，虽然自己带了床单过去，但那炕还是不大干净，身上被虫咬出不少红点点，又疼又痒也没睡好。
这会吃得饱饱的，身上也暖烘烘，她不由自主用手背搓搓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困了？我送你回去，开了车来的。”
赵翎放低了声音，他知道苏小春每天都很忙，参与一个非常厉害的研究。此时见她因为打个哈欠眼睛生理性的晕出泪水，心跟着软成一汪水。
他想，自己都回来了，来日方长吧。
单雨虹看看赵翎，再看看苏小春，果断站起来把苏小春拉着往赵翎那送。
“谢谢赵团长了，小春这些天忙坏了，正好吃完了回去休息。路面滑，您开车慢点，小春就交给你了。”
苏小春已经困迷糊了，谁送她都无所谓，她只想睡觉，就这么晕晕乎乎跟着赵翎出去。
眼看着俩人离开，林依依往外面看去，赵团长拉开后座车门，苏小春穿着军大衣，跟小熊一样慢悠悠爬上去。
“赵团长知道小春住哪吗？咱们没跟着不好吧？”
“呵呵，苏小春什么行踪他不知道？北京城里顶有名的霸王，遍地都是眼线，苏小春哪只脚先踏进北京城的他都清楚。”
高湛心里直骂，又暗自痛恨自己居然也是赵翎这小子的眼线之一，虽然是被迫的，但还是他妈的。
单雨虹轻笑一下，“也挺好的，小春在北京城至少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不对啊，雨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撮合小春和赵团长吗？刚刚小春都说了，她只喜欢富贵。”
林依依有点不赞同，作为好姐妹，当然要和小春统一战线啦。
单雨虹慢悠悠给自己夹了块羊肉，蘸料的同时跟林依依说了一句她不懂的话。
“赵团长可以是赵团长，但他同样也可以成为富贵。”
……
苏小春一觉睡到第二天七点，该死的生物钟，哪怕是再累，也能让她早起。
她住的房子是严主任团队安排的，北大医院的宿舍，配有锅炉房，也就意味着有暖气，在这样的冬天，住在有暖气的房子里，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就是容易干燥，起床先喝一大杯温水，这才稍微好受些。
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苏小春披上外套出去，见李代礼手里提着油条和茶叶蛋，另一只手则端着搪瓷茶缸，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装的是豆浆。
“估计你这会要醒了，顺手带了点早餐回来。”
“行，你给我放在热水管上，我去洗脸。”
苏小春随手抽了条毛巾拿着盆走了出去，他们洗漱要去公共浴室，屋里是没有的。
当初就李代礼和苏小春一道过来，都是安城人，刚来这里的时候都初来乍到，自动自发的相互照应。
严主任团队里都是牛人，只认实力。苏小春比较开朗，人也厉害，很快就在团队中混得风生水起，她那时候去哪都带着李代礼，拉着他进团队内部。
李代礼虽然是严主任亲侄子，但在这里不会有人因为你有这层亲戚关系就对你另眼相看的，甚至很多人质疑李代礼是否有进入团队的资格。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李代礼日子确实不如苏小春好过、要不是苏小春拉着他，并适当的给予他不少提点，他估计在这边都待不下去。
李代礼不是个傻子，知道苏小春帮了他多大的忙，知道苏小春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早起，便养成了给苏小春带早餐的习惯。
苏小春自己去洗漱了，门敞开着，李代礼熟门熟路的走进去。
这个宿舍只有苏小春一个人住，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堆满了书的桌子。床上的床单是非常富有少女气息的鹅黄色，因为刚起来还没开窗透气，所以整个房间氤氲着少女独有的甜香。
李代礼眼睛不敢乱看，红着耳根把油条和茶叶蛋放在水管上温着，搪瓷茶缸也贴着水管放。
管子里是锅炉房烧的热水的，在北方经常用这种方式热菜热饭。
他今天打算跟苏小春去京郊，也没走，随手在桌上翻了本书打开看，书是苏小春看过的，内页密密麻麻记着笔记和理解，看着看着，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投入进去。
当赵翎出现在门口时，看见坐在桌边看书的男人，眸底沉了沉。
“你好，你是李代礼吧？”
他直接出声打断了李代礼看书，眸光落在那被他翻开的书页上。
李代礼并不认识赵翎，眼神茫然，他合上书站起来，“请问你是？”
“你好，我叫赵翎，昨天小春说想吃牛肉锅贴，今天给她送过来，不然她没吃到想吃的要闹脾气。”
赵翎并没有解释自己和苏小春的关系，只是用一种稍显亲密的语气向李代礼传达，昨天小春跟他说过想吃什么，以及他知道苏小春吃不到想吃的会闹脾气。
李代礼脑袋有点懵，他和苏小春来北京这么久，从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这样的男人。
“哦哦哦，她昨天说和朋友出去吃饭，就是和你是吧？”
他问得有点酸，心里闷得厉害。
赵翎不置可否的点头，“嗯，小春去洗漱了吗？等会你们要去京郊对吧？”
他知道苏小春最近这段时间时常往京郊跑，那里被设为他们团队的试点，日常苏小春也会在那边义诊。
“是的，我们等会要去京郊，”
李代礼老老实实一孩子，根本没听出赵翎的打探之意。
“那正好，我也要去部队转转，开了车来的，送你们去。”
苏小春顶着一头湿漉漉头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赵翎站在门口，她皱皱眉，碍于屋内的李代礼，小声问赵翎。
“你怎么来了？”
“昨天送你回来的时候，你说想吃牛肉锅贴，我给你送了一份来。”赵翎晃晃手里的饭盒，见她头发湿着，忙把人往屋里推，自己也顺便跟着进了屋。
苏小春昨天困得不行，只记得自己在车上好像是迷迷糊糊跟他说了几句话。上来后倒是记得让他走，还很客气的跟他说了谢谢呢。
想着自己馋嘴的德行，苏小春没怀疑这个说法。
见她听完只抿唇不说话，赵翎笑了笑，很自然的将饭盒交给李代礼。
“哥们，帮我放水管上热着吧。”
随后看了眼放在门口边上的脸盆架，上面挂着一条毛巾，底下也挂着一条毛巾。很顺手的将上面的干燥毛巾抽下来，直接覆到苏小春头上。
“把头发擦干，湿头发吹冷风要头疼的。”
苏小春眼前一黑，手忙脚乱的扯下毛巾，瞪着溜圆的眼睛。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哪有那么容易头疼。”
赵翎眼睛含笑，“我只是关心你。”
苏小春已经就觉得富贵超级帅的，他长得确实非常俊朗，此时眼睛含笑跟自己说话时，和富贵的神情一模一样，看得苏小春有一瞬间恍惚。
李代礼感觉自己好像被忽视了，他敏锐的抓到苏小春怔楞的表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表情，那一瞬间他清楚看见苏小春的眼睛亮得好像繁星。
苏小春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富贵，她撅撅嘴，小声说了句不需要，就拿着毛巾发泄般擦起了头发。
短发经过毛巾重重的摩擦，在吸干水分的同时，也让头发炸毛炸得厉害。
赵翎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对自己的头发，温柔又强势的取下她的毛巾，力道轻柔的替她揉搓头发。
苏小春很不自在的抢下毛巾，很随意的甩甩头发。
“可以了可以了，屋里暖和，我吃个早饭的功夫就能干。”
赵翎确认了她头发没滴水，叹了口气对边上一直没走的李代礼说道：“小春实在是不太会照顾自己。”
李代礼心里难受得不行，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苏小春和这个男人很熟悉了。他们俩之间的举动都透出了异常的亲密，此时听男人用这种语气说话时，在这个地方几乎要待不下去了。
“我，小春，我想到今天还有事，就不跟你去京郊了。”
他匆匆忙忙跟苏小春说道，不敢看她的表情就走了出去。
苏小春纳罕的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诶，不说好了一起去的吗？”
赵翎不动声色的取下自己带来的饭盒，用手背试了试温度，确认是温热的打开放到桌子上。
“应该真有事，不然不会这么着急。小春，你尝尝这个牛肉锅贴。”
苏小春还在怀疑李代礼是不是真有事呢，听赵翎说起总理吃过的牛肉锅贴，马上吸引了她的视线。
煎得焦脆的锅贴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正散发着馋人的香气，可这是赵翎带来的诶，她不想吃赵翎带来的东西。
于是她狠心挪开视线，“李代礼给我带的早餐呢？我吃那个就行了。”
赵翎笑着补充一句，“是北京老字号做的，平时会有好多人排队去买，我今早三点起来去排的队。”
苏小春手顿了下，她恶狠狠咬牙，低吼道：“你不要说得这么可怜，就算是我想吃的，可那是你自己要去买的啊！”
她觉得赵翎真的好可恶，估计说得这么可怜，想让她有负罪感。不可能的，要做什么是他自己愿意去的，和自己没关系，她不可能有什么负罪感。
赵翎眼神中泛起些茫然的无辜，“我只是想说，这家店味道真的特别好，你一定会喜欢吃……”
他说这话的样子显得有些可怜，苏小春有那么一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但她还是撇开头，扬着下巴，不去看赵翎。
“不喜欢，闻着就不好吃，你拿走，我吃李代礼带来的。”
“真的？那我可带走了，太可惜了，这可是总理招待外国来宾时吃得牛肉锅贴，在北京，和烤鸭地位不相上下。唉，你不想吃就算了，我还是带走吧！”
赵翎故意夸张的说着话，慢悠悠的打算把饭盒盖上。
在盖子即将被合上的瞬间，一只纤细白嫩的小小手伸过来按着盖子。
“真的和烤鸭地位不相上下？”
她扭扭捏捏的从喉咙里挤出问话，没好意思抬头看赵翎的表情。
刚刚自己还坚定的表示不要吃他带来的东西呢，结果转头就改变主意了。
不过她想着，这可是和烤鸭地位不相上下的锅贴，这可是总理招待外宾吃的锅贴，那一定是不同寻常的牛肉锅贴。
为它改变下原则，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赵翎看着她翘起来的发梢，笑容已经不受控制的爬到他脸上。
只是他很清楚，如果被苏小春发现自己在笑的话，一定会恼羞成怒，干脆利落的将他撵出去。
为了杜绝这个可能性的发生，赵翎果断的把饭盒打开，再把筷子放到她手里。
“吃吧，你可以讨厌我，但锅贴没做错什么。”
是吧，她不喜欢赵翎和锅贴又没关系，锅贴是无辜的。
苏小春抬起闪亮亮的眸子，颇傲娇的翘着小巧精致的鼻尖。
“你不要想着用一份锅贴就能收买我。”
之前他骗自己的事还没过去呢，那可不是一份锅贴就能让她消气的。
赵翎煞有其事的点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
“那就用两份锅贴收买你。”
苏小春：……
第76章
锅贴是真的好吃, 外壳酥脆，里面的牛肉馅料含着丰盈汁水。
吃一个就把苏小春给香迷糊了，太好吃了吧！不愧是和烤鸭不分上下的存在啊！
她甚至在心里想, 如果赵翎真的用两份锅贴收买她的话……嗯, 还是不可以，自己得坚定不能移。
把锅贴吃完，苏小春摸着饱饱的肚子，见赵翎就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不太好意思的撇开脸。
“你不要看着我。”
赵翎嗓音含笑，“没看, 好吃吗？”
“不……”苏小春想说不好吃，但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毕竟自己都一口气吃完了, 渣渣都没剩下呢。
自认为坦坦荡荡的苏下春点了点头，“好吃, 多少钱, 我还给你。”
就像高湛说的那样，赵翎作为北京城小霸王，确实在苏小春踏进北京那一刻, 就清楚的知道她所有动向, 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清楚李代礼的名字, 并且非常精准的将他击退。
当然，他也非常清楚，有人给苏小春买了纱巾，她转手就给钱的举动。
怎么说呢, 赵翎觉得苏小春这样特别好，不会被一些小恩小惠收买。但当苏小春这样对自己的时候, 同样也在用小恩小惠试图收买苏小春的赵翎，却感觉有苦难言。
因为他现在知道了苏小春的性格，既然她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牵扯，那这个钱她是一定会给自己的。
“不用了，正好我早上也没吃，把这份早餐给我抵消吧。”
赵翎取下李代礼拿过来的早餐，咬下一口自己并不喜欢吃的油条。
苏小春哦了一声，耸耸肩，这样也行。自己吃过早饭了，李代礼拿过来的就浪费了，跟赵翎的牛肉锅贴抵消的话，是自己赚了诶。
吃个早饭的功夫，苏小春的头发也差不多干了。
赵翎把自己也要去京郊的借口跟苏小春同样说了一遍，这次苏小春坚定拒绝。
昨天是困迷糊了才坐他的车，今天才不要呢。
实际上赵翎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送锅贴，他已经猜到苏小春是不会让自己送她去京郊的。
因此他很顺溜的跟苏小春告辞，提着没吃完的早餐走了。
……
苏小春来往京郊习惯了，先坐公交再转一趟公交，两小时就能到地方。
周围七个乡，全部都是试点，严主任的团队拢共一百号人，有接近五十个人包括苏小春，在这一年从京郊到北大医院，每天都来回走动调研。
在来北京之前，苏小春哪怕是看过21世纪的苏小春也进行过科研实验，可那时候的她只是看，根本无法切身体会那种感觉。
甚至哪怕她知道，这项研究成果，注定了有非常显著的有益效果，会对人类产生巨大的贡献，并能让世界上的几十个国家根据这份研究成果，调整公共卫生政策。
苏小春仍然是非常非常激动的，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心情，参与到这项研究中。
她没有因为可预见的未来成果，就不再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相反的，她更加投入以及认真，盯着每一个参与实验的孕产妇，争取能拿出一份更严谨的数据。
苏小春学着以前的富贵，用沉稳的语气告诉那些并不愿参与实验的女人，告诉她们这份研究报告会对人类进程产生的推动作用，告诉她们未来是否能减少新生儿的死亡率，她们至关重要。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苏小春详细记录了每一个经她手的孕产妇身体详细情况，也详细记录了每一个新生儿的身体数据。
她想，自己再认真一些，数据再准确一些，科研报告也能更具说服性。那样，就能更快造福到接下来的孕产妇，也能让更多的孩子平安健康的长大。
走访了几个乡里，在京郊呆了差不多一个礼拜的样子，沉浸在工作中的苏小春完全忘了赵翎的存在。
她实在是忙，除了要记录数据，还经常义诊。
说是义诊，其实就是走访乡里的时候，碰到来找她看病的就顺便看一下，跟之前做村卫生员差不多。
虽然挨着北京城，但京郊这边条件也还不太行。当地也有村卫生员，可村卫生员治不了稍复杂点的病症。
乡里这些村民觉得苏小春他们既然是大医院的，水平肯定高，更乐意找他们看病。
本来好多人看苏小春脸嫩，都不找她的。但人有本事，到哪里都是有本事的，解决了一个孩子长期咳嗽的问题和另一个孩子经常低烧的问题后，但凡是家里孩子有点毛病的，都爱找苏小春了。
忙归忙，但苏小春很快乐。
又是忙碌的一天，苏小春在本子上记录了今天的事项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欢快的收拾东西放到包里。
“回去了回去了回去了，我要回去好好洗个澡美美睡一觉，这么多天没洗澡，感觉自己都要臭啦。”
他们在每个乡都有据点，据点其实就是乡里的农户家，给钱租下来使用的。因为京郊距离市区有点远，有时候工作忙不完，他们就会住在试点内。
在京郊不比市区，这里没有锅炉房，北京冬天又实在冷，一整个冬天不洗澡都很正常。
苏小春可以接受一个星期不洗澡，晚上擦澡就行。但超过一个星期，她就受不了了。想到回去可以痛快洗头洗澡，她高兴得要起飞。
边上王燕珍假模假样的闻了下，“我就说怎么闻到一股味。”
苏小春佯怒噌了她一眼，故意扑过去搂着她蹭，“有味就传给你，大家一起臭。”
另一边也打算回去的蒋傲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好像要下雪了，要不今晚别回去，呆一晚上再看看。”
北京的雪一下就半米深，怕车不发，等会他们到车站车又不发，那不是白去一趟。
“啊？应该没这么快吧，我们去市里也就两小时。早上我还问了售票的小芳，她说今天会能发车的。”
苏小春不想再住了，主要是她这一个星期又被虫子咬得很惨，在住下去她人都能炸开。
“行，那咱三个一道吧。”蒋傲云听说发车，干脆点了头决定还是回去。
稍微收拾了下东西，三个女孩并据点另一个男生去车站，路上乌云压顶，风吹得很厉害。
苏小春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又扯紧了围巾，戴着毛绒棉帽只露出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她看着不胖，但她以前在地里干活地盘稳，王燕珍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只靠扯着苏小春的胳膊才能走稳。
“真发车吗？”
王燕珍扯着嗓子问，这么大风，肯定要下好大的雪，要是他们运气不好，刚到车站雪下下来，那就完蛋了。
主要是北京这边的雪下得还急，一会就能下好深，到时候回来都不好回啊！
苏小春也不太确定了，“应，应该吧。”
正纠结要不要回去的时候，身后照过来一道强光，蒋傲云回头看了眼，“往边上让让，有车要过。”
苏小春赶紧拉着王燕珍往边上躲，打算让车过了。
黑色高底盘的吉普车从她身边开过，然后停到了前面一点。
有雪花被狂风卷着飘下来，苏小春眯着眼睛往前瞧，只见驾驶位下来个穿军装的高个男人，踏着正步快速走到他们跟前。
稍微扫了下她露出来的漂亮的眼睛，然后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面容冷淡的问他们。
“你们是要去车站吗？车站不发车了，去市里的话我正好顺路。”
“你说不发就不发啊，车站又不是你开的。”
苏小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她穿的军大衣，整个人都裹成球了，估计是认不出来的。玩心起来，故意捏着嗓子挑他刺，掩在帽子下的小嘴撇老高。
赵翎眼睛眨了眨，严肃又正经的解释，“不是我开的，只是中午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通知，就贴大门上。”
行吧，既然是这样苏小春也没话说了。蒋傲云不太好意思的看向赵翎，“那麻烦这位同志了，带我们四个方便吗？”
“嗯，上车吧。”
四个人顺利上了赵翎的车，那个男生坐副驾驶，三个女生坐后面。
吉普车空间大，三个女生挤一块倒也宽敞。车里比外面暖和，王燕珍和蒋傲云都把帽子摘下，稍微透透气。
看见坐在身侧缩在角落里的苏小春不摘帽子，王燕珍纳闷的问她，“你不热吗？”
苏小春飞快看了眼后视镜位置，见赵翎开车开得认真，并没有注意到后面位置，捏着嗓子回，“不热。”
“诶，你嗓子？”
“咳咳咳咳，可能吹感冒了，你别跟我说话了，等会传染给你。”苏小春快速咳嗽几声，打断了王燕珍试图说她嗓音不对的事。
王燕珍闭了嘴，苏小春轻舒一口气。
车内陷入沉默，窗外的雪已经疯狂的下了起来，还有尖锐的呼嚎声，狂风卷着雪花捶打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王燕珍望着外面的雪感叹了一句，“还好咱们碰到了好同志，不然咱们四个到车站又不发车，车站还锁着的话，那就完蛋了。”
这么大的雪，呆在外面要人命呢，到时候回都不好回。
蒋傲云也觉得是，她笑盈盈的看着专心开车的赵翎，“这位同志，您叫什么啊？今天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我姓赵，顺道的事。”
赵翎声音低沉，现在在车内，他的声音仿佛被覆上了一层格外的质感，传到人耳朵里痒痒的。
苏小春眼神放空，因为她又想到了富贵，不去想其他的，光听这个声音，跟富贵一模一样。也是，同一个人嘛，不一样才可怕呢。
有点像苦中作乐，苏小春赶紧抿着唇，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
她想睡一会，蒋傲云倒是来了聊天的兴致。
“您是从京郊部队过来的吧？”
蒋傲云打量着赵翎俊朗的侧脸，眼神又在他身上的军服上看了看，军服都是统一的，也看不出军衔。只能根据上衣口袋，能分辨出他是位军官。
只是他能独立开一辆吉普，军衔肯定不低。当然，也可能是警卫员，给首长开车的。
蒋傲云更倾向后面一条，能给首长开车的警卫员，一般也是亲信，有首长提拔未来自然能发展得不错。
赵翎点了点头，这次没再跟她说什么。
他不说话蒋傲云也不在意，能停车搭他们走，说明人热心肠，可能只是专心开车没注意到她问什么而已。
蒋傲云是个颜控，刚刚看见赵翎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那眼睛就直放光。盯着他的脸看得不舍得收视线，一见钟情什么滋味，她反正是懂了。
必须要在到家之前搞清楚这男人来头，最好留下联系方式。
“赵同志，您是北京人吧？我听您口音很正宗啊。”
蒋傲云故意说了一口正宗的儿化音，这辆车上，苏小春是安城人，王燕珍是罗城人，前面那个男的也不是北京的。只有她是地道的北京人，既然都是北京人，那肯定可以亲近点。
苏小春抬眼瞥向蒋傲云，见她笑容明媚，平日里有点寡淡的面孔在此刻好像赋予了鲜活的生命力。哦，那不是生命力，是她看上了赵翎。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小春心里飞快的闪过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她把这种感觉扔掉，动了动腿，眼睛也不闭了，干脆睁着看戏。
赵翎回答得很简单，只嗯了一声，“是北京人。”
这下蒋傲云更来劲了，“你是北京哪的？我安化区的，小学在安化小学上的，中学在灵江，后来考上了北大，现在学医呢。”
安化区都是地道的北京人，跟其他区不一样，其他区好多都是新北京人，不能算正经北京人的。又暗戳戳表明自己是北大的学生，说明她成绩好，人聪明呗。
她性格挺北京大妞的，爽快利索，就是到底是个女孩，还有点羞涩，不好明着夸自己。
蒋傲云一说完，就期待的看向赵翎，想听他回应一句。结果等了一会，人跟没听见一样。
换平常人可能就闭嘴不说话了，赵翎都不回应了，说明人没兴趣呗。但蒋傲云不，正宗北京大妞就喜欢挑战，喜欢就喜欢，喜欢就追求。人不回应没事，那就说到他回应为止。
“我猜你是同化的，我在安化谁都认识，像你这么好看的要也是安化的，我肯定认识。所以你肯定不是安化的，那就只能是同化的啦！”
什么同化安化，苏小春是听不明白，来这么久她也没搞清楚各个区，主要是北京太大了。平时出门主要靠问路外加看车牌，能找到地方就行，管它是哪个区呢。
她有点无聊的看了眼后视镜，正好对上赵翎的眼神，吓得她飞快挪开视线，手指头都扭到了一起。
“我顺义的。”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蒋傲云啊了一下，嘴巴张大，“你顺义的啊？”
顺义是北京乡下，虽然也都是正宗北京人没错，但就跟城里和乡下的区别，城里女孩都不愿嫁到乡下的。
她纠结了下，感觉有点为难。虽然对方是警卫员，但乡下这条，挺让人打退堂鼓的。然而看到对方那优越的侧脸，蒋傲云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反正也不会住在顺义，没所谓，这么好看的男人错过去哪找啊！
“顺义挺好的，地广人稀，风景优美，我春天就喜欢去顺义踏青。”
赵翎看着前面的路，闻言接了一句。
“是啊，我小时候帮我爸妈种地，经常看到城里那些人来玩，穿得又整齐又好看，不像我们家，连条好裤子都凑不起来。本来以为当了兵能好点，却是个伙头兵，过两年转业估计是去哪个单位食堂干活吧！”
蒋傲云人都傻了，她看人开车以为最低是给首长开车的，没想到只是个伙头兵。
“不是，你衣服四个口袋呢！”
四个口袋就是军官啊，怎么可能只是个伙头兵。
“啊，你说这，我除了是伙头兵去年还养了二十头猪，没一个死的。我们首长发话，给我个三等功，这衣服也是养猪给我挣的。今年又养了三十头，到年底一头不死的话，没准又能挣个三等功呢。别说，以后转业我申请去养殖场好了，养它上百头猪。”
赵翎这一口一个养二十头猪，养三十头猪的，还要转业去养猪场，养上百头猪，语气又骄傲又自豪的，听得蒋傲云眼前直冒黑星。
王燕珍死死咬着唇，她和蒋傲云是同学，很熟悉的。从她开口就知道打什么主意，以前蒋傲云看上什么人的时候也这样的，直白大胆的问。
然而今天这一问一答，跟讲笑话似的，差点没把她逗死。尤其从赵翎开口说养猪的时候，王燕珍真的很难忍笑。
王燕珍还能忍住，苏小春是真憋不住。就是怕蒋傲云生气，只能狠命掐大腿让自己千万别笑出声，灼热的呼吸噗噗喷出来。
蒋傲云挣扎了会，虽然感觉自赵翎说自己养猪立三等功后，好像那优越的脸蛋也没那么优越了，但她还是有点不太舍得。
“你，你是伙头兵怎么开车开这么好？”
“我们部队要求的，大家都要会开车。伙头兵也是兵，当然也要学。”
赵翎张嘴就来，部队车子是稀缺资源，每个兵要都会开车那不是把车造坏了。然而蒋傲云不懂这些，还以为是真的。
她已经很绝望了，最后问了一句，“那你怎么能自己开车出来？”
“我们部队拉练去了，团长去开会了，这不下大雪了怕他回不来，就让我去接他，正好我也没事猪也没事，那就跑一趟呗。”
他也没事猪也没事，但蒋傲云觉得自己有事。她心如死灰，实在难以想象，要她跟这个人在一块，他这么好看的脸，成天在自己跟前说什么养猪，那种感觉，想都不敢想。
蒋傲云已经不想再张嘴了，赵翎跟没说尽兴似的，恨不得把家底掏出来。
“我在部队还能呆两年，今年养三十头猪，明年养四十头猪。整个部队都得吃我养的猪呢，谁不得来感谢我一句啊。等我转了业，要能去养殖场，那就更好了。听说养殖场能分到更多肉，我爹妈还有八个弟弟这么多年也没吃过什么肉，到时候就让他们好好吃肉。嘿嘿，我呢就拼命干活给他们挣肉吃。”
王燕珍憋不住惊呼出声，“你有八个弟弟？”
妈耶，八个弟弟，全是男的。
“对，八个弟弟，唉，我爸妈就想生女儿，结果全是男孩。还好我当兵了，有津贴，平时我在部队也不用花钱，津贴全给他们的。最小的弟弟才刚出生，我爸妈年纪大了，我不承担这个责任谁承担啊。明年的津贴就留给二弟造房子，后年转业了再给三弟造房子。”
苏小春听赵翎鬼扯，好几次都想骂他了，是真能扯啊，什么东西都能编出来。但是真的好好笑，她肚子都要笑痛了。
这会蒋傲云脸都青了，八个弟弟，每年赚的津贴还规划好，给弟弟们造房子。
“那你自己呢？”王燕珍又问。
“我爸妈有房子啊！三十年前盖的，虽然漏雨又漏风，到时候稍微修下就好。我养猪这么厉害，女孩跟我不吃亏的。”
他很得意的从后视镜往后面瞧，看见蒋傲云的时候特意问她，“这位安化的同志，你觉得我怎么样？”
蒋傲云：不怎么样！
生怕让赵翎发现自己之前居然想追他的意思，蒋傲云板着一张脸，“养猪挺厉害的，对弟弟也好。”
“是吧，你说我能在安化找到对象不？我要能找到安化姑娘，那多有面子。”赵翎唇角含笑，很自信的抬抬下巴，“别人都说我长得好，村里好多女孩喜欢我呢！”
蒋傲云：她为自己之前的眼瞎道歉。
“安化就算了，你还是在顺义找吧。”她怕赵翎是看上了自己，赶紧冷艳高贵看不上脸。
赵翎失望的哦了一声，又看王燕珍，“这位同志你是哪里的？”
王燕珍：……
“罗城的。”
“罗城太远了，那边上一直没说话的女同志呢？”
赵翎嫌弃罗城太远了，视线转到苏小春身上。
苏小春掐着嗓子，“安城。”
赵翎眼中笑意加深。
“安城好，听说安城女孩都漂亮，我长这么好看，就该找个漂亮姑娘。”
第77章
窗外的雪依旧下得猛烈, 吉普车在风雪中艰难往前行走，好在开车人技术很好，哪怕是这么大的风雪, 也没有过于强烈的颠簸。
大概是这过于自信的发言让大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首先，你不能奚落人家。毕竟还坐在人家车上呢，万一惹怒了对方，在这大雪天把他们赶下车可怎么办？
其次，你也实在没办法附和说对对对是是是，当一个男人过于自信的时候, 就算再好看的皮囊，都会显得油腻。
于是整个车厢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蒋傲云和王燕珍俩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向缩在角落, 白眼都快翻上天的苏小春。
并用眼神告诉她：忍忍吧, 熬过这一路就好。
苏小春：……
不是她挑事的，为啥要她忍啊, 这么自恋的男人难道这时候不应该抽死他丫的吗？
大家都沉默着, 大概是气氛有点尴尬了，坐副驾驶的男生很没眼力见的突然开口。
“嗯，小春确实很好看。”
完蛋……
苏小春认命的闭上眼睛, 装一路了, 在这被戳破。果然,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男生并没有感觉到背后被人盯得发凉，听到赵翎玩味般说出小春两字时，还点点头。
“嗯，就后面这位安城的, 她叫苏小春，长得很好看。”
这个男生跟苏小春交集不多, 大家都一个团队的，苏小春对他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认真负责。
但今天，你是可以像往常一样沉默的，为什么要多嘴呢。
赵翎笑着问男生，“我没看到苏同志长什么样，她给自己裹得严实着呢。你说说，我这个样貌和苏同志配不配？”
配你个大头鬼，要不是自己一开始就装不认识赵翎，这会跑出来骂不好。苏小春都要啐他一脸了，个不要脸的东西。
苏小春微眯着眼睛，从眼缝看向后视镜，又被赵翎那满含笑意的眼神给抓住了。她恨恨的瞪过去，警告他不要再搞坏事了。
男生很老实，还很认真的观察了赵翎，然后点头，“很配的，你长得一派正气，能配得上苏小春。”
正气个屁，他在车上就没说过两句真话，你说他正气？
赵翎笑得更开心了，无视了苏小春冒火的眼睛，高兴的说道：“那太好了，小春同志，你刚也听到了，我养猪很厉害的，养人也很厉害。咱不说一年给你养胖两百斤，跟我在一块那肯定吃喝不愁，我爸妈三十年前盖的房子也留给我呢。”
“噗！”蒋傲云扛不住了，直接笑出声。
苏小春恶狠狠瞪她，您老人家先挑的事。
蒋傲云心虚的挪开视线，把嘴闭上，确实是她先挑起来的。
还是王燕珍打圆场，“这位同志快到市区了吧？我们到市区下车就行。”
她琢磨着再坐下去苏小春可能要骂人了，还是赶紧到市区就下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赵翎方向盘一打，好热情的说没事，“给你们送到呗，都到市区了，不差就两步路，去哪跟我说声就行了。”
人是个好人，王燕珍点评，她安抚性的拍拍苏小春，跟赵翎笑着说道：“给我们送北大医院吧！”
到市区就快了，车停到医院门口，苏小春快速跳下车，哪怕雪地很深，也很快速的艰难跑进去。
王燕珍懂她迫切逃离的心情，在后面把她的行李拿上，拉着蒋傲云跟摇下车窗脸蛋依然优越的赵翎道谢。
“谢谢你啊，赵同志。”
赵翎勾了下唇，那笑容差点又把蒋傲云给迷住了，还好她及时清醒的稳住。
“不用谢，小春同志跑挺快啊！”
王燕珍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小春她想回去休息了，您去接您团长吧，这次麻烦您了。”
赵翎点点头，摇上车窗把车开走了。
目送着黑色吉普顺滑的行驶在雪地里，蒋傲云叹了口气。
“人长得好，还热心，为啥是这样的啊？”
王燕珍：“大概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吧！”
……
苏小春一路气冲冲回到住的地方，想耍人还被耍了，她憋屈得很。
她的富贵那么好，赵翎……算了，说不出口。
郁闷的去洗了澡洗了头，打算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有人敲了敲她宿舍门。
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医院工作人员，人手里提着个布袋子，笑眯眯的递给她。
“小春同志，有人让我给你送饭。”
苏小春接过饭盒，沉得很，肯定装满了。
来这里大半年苏小春碰到不少给她送东西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都有，原本就打算去食堂吃的，有人送正好。她从口袋里摸出钱和票，想往人手里塞。
“谁给我送的啊，来，你帮我把这些给他。”
送饭的人不接，把手背到后面赶紧往外走，“他给你写了纸条在下面，你自己看。”
人跑得飞快，苏小春身上穿得单薄，追出去两步又被冻回来。
哆哆嗦嗦把门关了，将袋子放到桌子上。
袋子里装了好几个饭盒，两个长方形的一个高筒型的。
把还温热的饭盒拿出来，就看到袋子底下有张折起来的纸。
苏小春把纸拿出来，一打开就看到赵翎熟悉的字体。
‘养安城漂亮姑娘第一步，吃烤鸭！’
……
周末团队休息，苏小春忙了一整周，难得在床上赖到八点钟，然后被林依依的敲门声喊起来。
“小春，我们去北海公园滑冰啊！”
北海公园是北京城最大的公园，小年轻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哪怕现在风气比较严苛了，该玩还是得玩。
苏小春呲溜下爬起来，用手顺了顺头发，“行嘞，等我刷牙洗脸。”
打开门，林依依笑眯眯的走进来，“难得见你这个点还没起床，早饭吃了没？”
“这不是周末休息，又没事做。”
苏小春扯下毛巾，见只有林依依一个人，问她单雨虹呢。
“她家里给她安排相亲呢，还在家里梳洗打扮，跟我说了在北海公园碰面的。你今天别打扮好看了，随便穿穿拉倒。”
苏小春比了个了解的手势，能让单雨虹梳洗打扮的相亲对象，一定是比较优秀的，难怪林依依这爱打扮的今天也穿得格外素净。
洗完脸防冻的蛤蜊油，苏小春素面朝天的穿着军大衣就打算跟林依依出去。
林依依瞅瞅她虽然素着却格外清纯的小脸，摇了摇头，“你这不打扮比打扮了还勾人呢！”
苏小春：？
她满眼疑惑，清纯小脸配上懵懂无知的表情，别说男人就连她都爱得不行。
“算了，走吧走吧，带你去玩咯。”林依依捏捏她小脸，拉着她出门。
北大医院离北海公园可不远，坐几站公交直达。
北海公园人特别多，大多是来滑冰的，有大人带孩子的，也有小情侣趁着人多浑水摸鱼亲密下的。
苏小春和林依依在湖边上看到了单雨虹，这一年下来单雨虹严格按照苏小春当初跟她说的，不要再用肥皂洗脸，脸上的痘痘早就好了。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红色格子收腰棉袄，下面搭一条黑色棉裤，剪了个齐刘海，侧边别了个带花的小夹子。
苏小春和林依依俩人绕着她转一圈，给她看害羞了，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不好看吗？这是我大姐的衣服，早知道就不穿了。”
她觉得自己皮肤不够白，穿这种红色显黑。如果她像小春一样白的话，那穿啥都好看。
“好看好看，这衣服面料在哪扯的，我也想做一件了。”
苏小春喜欢红色，不过这一年她大多时候都穿蓝灰，连头绳都没用过红色的了。想到这，她又拨了拨自己的短发，嗯，短发也用不了头绳。
听说好看单雨虹也松了口气，笑着跟苏小春说了起来，“好几年前做的了，我怕穿这样太张扬了，你要喜欢去裁缝店看看，应该也有的。”
“唉，那再说吧，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男的呢？”
苏小春左顾右盼的，边上好多人，哪个才是单雨虹相亲对象啊，她得用自己这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好好帮姐妹参谋下。
“他去买汽水了。”
单雨虹红着一张脸，眉宇间都含羞带怯的。
苏小春和林依依古里古怪的哦哟了一声，林依依叽咕叽咕单雨虹，“你挺满意的啊！”
“哪有，这才刚见面呢，话都没说两句。”
被叽咕得更加不好意思的单雨虹赶紧解释，只是她这样子分明就是很满意，苏小春和林依依看破不说破。
等看到提着几瓶汽水过来的男人时，苏小春和林依依顿时明白了单雨虹为什么满意了。
来人穿着一套烫得非常齐整的中山装，浓眉大眼，长得也非常齐整。
也不乱看，跟林依依和苏小春打了招呼后，就只跟单雨虹讲话，从他的语气中，也能看出来他看上了单雨虹。
一人分了瓶汽水，苏小春和林依依很有眼力见的说想去滑冰了。这个男人又主动说中午请他们吃饭，到北海公园附近的国营饭店去。
还挺大方的！
苏小春和林依依可不好意思喝了人家汽水又吃人家的饭，这年头吃一顿国营饭店不便宜。
既然能明显看出来俩人有门路，苏小春和林依依可不想做讨人嫌的姐妹。
跟单雨虹他们分开，俩姐妹去租了溜冰鞋。
苏小春已经滑过好几场冰了，她胆子大又乐意尝试还不怕摔，现在技术比林依依这个北京人还溜。
穿上溜冰鞋苏小春和林依依俩直接撒欢，痛快滑两圈后，苏小春买两根糖葫芦分给林依依一根。
挨着头说悄悄话的时候呢，边上传来个惊喜的男声。
“小春，你也来玩啊？”
苏小春抬头看过去，是严主任手底下一个学生，跟她研究同一个项目的，叫宋辉。
林依依看看男生文气的样子，以及那脸上惊喜的表情，手肘在暗处杵杵苏小春。
苏小春的气音飘到她耳朵里。
“请我看月亮，我说月亮好像芝麻饼那个。”
第78章
苏小春来北京之后, 惹了好几场风流债，但这不怪她，因为她根本没想惹风流债。
首先, 她一门心思扑到科研上, 来北京的目标特别明确，那就是加速推进完成研究。其次，她也没那么心思去搞对象啊。
被富贵和赵翎的转换给伤透了心，苏小春自认从此封心锁爱，再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了。
然而她封心锁爱了，别人可不知道。
严主任是北大医院的主任, 同时也是北大医学院的教授，手下带了好多学生。团队中的成员, 除了她和李代礼, 全都是北大在校学生或者是北大毕业的。
受时代限制，能读书的女孩少, 所以团队中男生比较多。
苏小春的加入, 就跟一只小白兔一样，带着一张清纯无比的小脸蛋，跳进了团队。
不要以为搞科研的就没心思搞对象, 团队里谈对象的好几个呢。都是年轻男女, 谈对象可正常了, 再说严主任也不会管这些。
苏小春那张清纯无比的小脸蛋，对年轻男生来说，是非常大的诱惑。
而宋辉，就是在苏小春来北京一个礼拜后, 就主动出击第一人。
宋辉虽然学医，但他也热爱文学, 讲究罗曼蒂克。
他出击的方式，就是邀请苏小春看月亮。
然而苏小春曾经跟富贵一起，看过如梦似幻的月光，寻常月光实在看不上眼。
当时在实验室，苏小春抬头看看月亮，就跟宋辉说，这有啥好看的，挺像芝麻饼的。
她一点也不罗曼蒂克，形容得还非常接地气，让宋辉尴尬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认为，苏小春将月亮形容成芝麻饼，其实就是在拒绝他。这让情窦初开惨遭拒绝的的宋辉大受打击，主动申请远离苏小春，去了一个比较遥远的试点乡。
他觉得自己需要躲在一个无人角落暗自抚慰受伤的心灵，为此还偷偷写了好几首诗。
可在这里碰到苏小春后，平静如死灰的心又不可抑制的欢快跳动，那是他无法控制的爱情。
于是宋辉惊喜的喊了声苏小春，他滑到苏小春跟前，指了指自己。
“是我啊，宋辉。”
苏小春很敷衍的点头，“嗯嗯，我记得你。”
啊，她记得自己，宋辉更激动了。
“你来这里玩吗？要不要和我一起？我和我妹妹她们一起来玩的。”
苏小春也看到了不远处几个往这边看的女孩，眼神中充满了打量，就那眼神来说，苏小春不太喜欢。
“不用，我和朋友来玩的。”
她拉着边上看戏的林依依，林依依很懂事的挥动了下手里的糖葫芦。
“哎呀小春，我们去那边吧，好像有人在套圈。”
苏小春赶紧跟宋辉点点头，“那我们过去玩了。”
俩女孩花蝴蝶似的踩着溜冰鞋飞远，宋辉眼神依依不舍的看着。
“哥，人都走了你还看呢。”宋锦不满的过来拉宋辉。
刚刚她仔细看了下，那个女孩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打扮得还土气。听说是安城人，还没念过书，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进了她哥呆的科研团队，也就她哥单纯。
宋辉诶了一声，仍看着苏小春离开的方向，问宋锦，“小锦，你们想去玩套圈吗？”
“小孩玩的，我才不玩呢。”
宋锦撇嘴，见她哥心思都不在这了，眼珠转了转，“我听大姨说赵翎哥哥和大哥哥他们今天也来这儿逛是吗？要不咱们去找他们吧！”
宋辉早上听自己哥哥说了一句，闻言点点头，“大哥是说了来这的，不过他们不喜欢带咱们，还是别去了。”
是来这就行了，宋锦自动忽视了不喜欢带他们这句话，有大哥在，再不喜欢她硬要黏上去也没办法，只要不赶她们走，自己肯定能和赵翎哥哥说上两句话的。
硬拖着宋辉走人，宋锦眼神跟雷达似的到处转。
却说北海公园湖边有个茶楼，赵翎坐在椅子上，姿势不如在部队端正，反而多了几分肆意。
“我以为这地方被封了呢，这一套东西要是被那些人瞧见，资本家帽子扣你头上摘都摘不下来。”
他捏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茶杯，打趣着对面的宋霖，语气倒是轻松得很。
宋邺慢条斯理的布茶，隐约间露出腕上的佛珠，温文尔雅的脸在升腾的热气中模糊了一瞬。
“有你赵旅长在，谁能给我扣帽子？难道不要问问你衣服里的东西？”
“哈哈，这玩意儿我可不会用来帮你，你要真被拉出去游街，我指定准备一篮子臭鸡蛋。”
赵翎勾唇，把损友的姿态做得彻底。
宋邺摇头，不想跟他耍这个嘴皮子，这小子以前就这样。嘴里说得坏，真有事了两肋插刀比谁都快。
“听说你找老周爷爷帮忙做羊肉火锅，怎么回事？记得你以前最不爱吃的就是羊肉了。怎么蘸水吃多了，终于想起了老北京美食的好？”
“有个小姑娘爱吃，想带她去吃。”
宋邺拉长了音调哟了好长一声，身体往前倾，望着赵翎满面含春的模样直呼稀奇。
“我记得以前那么多姑娘追着你，你撒丫子跑得比兔子快，还说女人都是麻烦，怎么？现在要你去请老周爷爷出山做火锅不麻烦了？”
他和赵翎一个大院的，这小霸王曾经上能捅天，下能掀海，偏偏长得好看，引得学校那帮女孩成天给他写诗。他不拿自己这张脸当回事，那些诗也全扔了，放下话说女人都是大-麻烦，一点也不想女人沾边。
后来因为太能闹事了，被强制性送到军营，头一回去看他，他瘦得跟猴子一样，眼睛亮得吓人。说部队特别好，还没女人，清净。
就这样一呆这么多年，身边也一直没别人，孤家寡人的，就呆在和尚堆里。
结果现在刚从越国回来，就开始哄小姑娘了？
稀奇真稀奇！
“是谁家的姑娘，肯定不是咱大院的。”
大院的女孩们个顶个的娇气，宋邺觉得赵翎肯定瞧不上，再说他出去当兵好多年了，根本没回来过几趟。同年龄段的女孩们嫁人的嫁人，只剩下些比他们年纪要小好多岁的女孩们了。
不过，小姑娘？
宋邺古里古怪的看向赵翎，“不会是宋锦吧！”
宋锦是他三叔的女儿，也是近几年最明目张胆喜欢追着赵翎跑的女孩，赵翎在越国那会，她还跟着报社去越国找了赵翎。
“我眼瞎吗？”
哪怕宋锦时宋邺妹妹，赵翎也很不客气。
本来宋邺还想说宋锦太烦人了，被赵翎这么不客气的瞧不上，他倒觉得可以辩一辩。
“宋锦哪里不好了？刚二十出头，虽然是娇气了点，但她喜欢你，这几年你在外面当兵，她成天跑你家跟叔叔婶子嘘寒问暖。我看叔叔就很喜欢她，有空还跟她下棋呢。而且人家还跑去那么危险的越国的找你，专门给你出报道。”
越说宋邺越觉得自家妹子这也太能舍得下身段了，好歹他们老宋家的姑娘，结果赵翎还瞧不上。
赵翎扯扯唇角，“所以你得管好你妹妹，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在越国那会我就能给她撵回去。”
“不是，你心石头做的啊？”宋邺不可置信，还撵回去？
“不是石头做的，就是都给了另一个小姑娘，别人我瞧不上。”
想到苏小春，赵翎脸上的表情都变了，那含情脉脉的样子看得修了几年经的宋邺都想吐。
“呵，那小姑娘在哪呢？我看看是个什么神仙，能把你迷成这样。”
赵翎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指着就他们窗外不远摆摊套圈的地方，苏小春刚到的时候他就瞧见了，一直盯着呢。
“就那个裹成球一样，套上圈又跳又笑的，就是那神仙。”
宋邺看过去，隔得远也看不清，只能看到确实裹成球了。
“挺怕冷啊这姑娘。”
“那是，知道穿暖和。”
眼瞅着下面苏小春又套中一个，跟边上姑娘抱成一团傻乐，赵翎也跟着乐。
宋邺看赵翎的眼神已经跟看傻子没啥区别了：那不知道穿暖不就是个傻子吗？
赵翎把茶一口气喝完，拿起边上的衣服穿上，“早知道她今天出来我就不和你喝这些鬼茶了，走了走了，逮小姑娘去。”
宋邺看见赵翎眨眼就到了楼下，然后直奔套圈方向，慢悠悠往炉子里添了点炭。
“人走茶凉，重色轻友。”
……
苏小春今天运气贼好，十个圈中三个，虽然都只是套中了最近的小玩意儿，但这运气，已经够她高兴一整天了。
拿着摊主给的小礼品，苏小春准备和林依依再去看看边上其他玩的项目。
她俩左顾右盼的，愣是没发现身后不声不响跟了个人。
苏小春仗着自己溜冰技术好，脚底下都不带看的。
这冰面上人滑得多，总有冰被磕了。
这不一个没注意，冰刀碰到了一个坑，人也跟着趔趄。
她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来自冰面的碰撞，心里想着得亏自己穿得多。
结果她眼睛还没闭完全呢，腰就被圈着了。
苏小春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赵翎含着笑意的眸子。
腰上的力道松开，赵翎摊开手。
“不用太感谢，顺手捞你一把而已。”
第79章
天寒地冻的, 苏小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被赵翎捞了还不如摔下去呢，平白欠人情。
林依依着急忙慌滑过来, 拉着苏小春上看下看, “你没事吧小春？”
苏小春手一摊，“没事，穿这么厚就算摔也摔不坏。”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目的就是想让赵翎清楚，没他捞自己也不会有事的。
赵翎淡笑不语，苏小春表达的意思他都明白。可她不知道的是, 只要是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让她出意外, 那就是自己的无能了。
确认她没事, 林依依背对着赵翎跟苏小春挤眉弄眼。
“怎么回事啊？姐们儿，人闻着你味来的？”
小春都是她临时喊来的呢, 结果还能在这人山人海的北海公园碰到, 只能说是有那么点缘分在身上的。
“我哪知道啊？要不是你喊我来我也不会来这，一直跟你一块呢！”
苏小春嘟着唇，透过林依依的肩膀仍能看见赵翎站在那边笑。
笑个屁嘞, 有什么好笑的？
林依依很意会的抬下眉毛, “懂了, 那就是缘分，要不要姐们儿离开，给你们创造机会？”
早知道碰到这场面她就该把高湛叫来的，这样自己也不至于落单。
“你离开干嘛？我是来和你玩的, 又不是来和他玩的，不用管他, 我们玩自己的去。”
苏小春瞪了眼赵翎，扯着林依依飞速开溜。
林依依挣扎着回头看了眼，只见那帅气俊朗的赵团长似乎根本不意外苏小春开溜的举动，只是笑容加深几分，站在原地轻轻摇了下头，望着她们这个方向的眼神都格外纵容。
苏小春铆足了劲要甩开赵翎，恰好冰面上人多，仗着自己技术好，穿左穿右绕人整了半小时，跟在后面的林依依喘着气喊停。
“停了停了，累死我了都要。”
平时滑冰都是玩玩闹闹的，时不时还歇一下，哪像今天，跟逃难一样，给她整得腿都酸了。
“哎呀不好意思了，我请你吃棉花糖吧！”
苏小春揪了下头发，回头仔细看了看，确认了赵翎没跟上来，顿时神清气爽。
“不吃，拿我当小孩呢，又是糖葫芦又是棉花糖的。”
林依依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招呼苏小春也坐下，看她那警惕的样子就想笑。
“咱们跑这么快，肯定跟不上来的，都绕了多少人啊！来，坐下休息会，咱们聊会天。”
等苏小春坐过来，望着她漂亮的侧脸，林依依很好奇的问。
“其实照理说，赵团长和富贵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你能接受富贵，却不能接受赵团长呢？”
这是林依依没想明白的点，她倒是能理解，苏小春和富贵共同在生产队生活，那种感觉可能不一样。但归根结底，这就是一个人啊！
“因为富贵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苏小春又不傻，她对感觉是非常敏锐的。赵翎在恢复记忆后的打算就是不跟她有任何牵扯，所以才会给她安排工作什么的。人都不打算跟她有牵扯了，苏小春可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如他所愿而已。
“可是我感觉他现在很喜欢你。”
赵团长诶，在她们北京这边的文工团里都有名得不行，人长得好，职位高，家境还特别棒。团里有个女兵的姐姐据说跟赵团长一个学校的，说赵团长以前在学校里不晓得多少女孩追着跑呢。
像他这样的男人，现在是追着苏小春跑，多少见啊！
“喜欢我什么呢？他没有富贵的记忆，我和他只简单见了几面而已。他不像富贵，知道最真实的我是怎样的。你别看我现在跟你说话还蛮机灵的，但你知道吗？在去年捡到富贵之前，我是个傻子。”
苏小春很清醒，她不觉得赵翎会喜欢她，因为赵翎根本不知道她以前是怎样的。
她笑得很坦然，傻子两个字也被她毫无负担的说出来。
林依依眼中划过震惊，“怎么可能呢？你要是傻子怎么……”
“怎么会医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做了一个梦，是梦里的我会医术，等我睡醒了，我也会了。”
这段奇遇苏小春在村里说过好多次，只是没有人信而已。她也不指望林依依会信，她实话实话，确实有这不一样的经历罢了。
“在做这个梦之前，我是个傻子，我婶婶他们在我父母过世后就搬到我家，住我家的房子，吃我家的粮食，让我-干所有的活，还不给我饭吃。捡到富贵之前，我都瘦成人干了，也不好看的。但那时候我傻啊，把我撵到小房间我就睡着，回来晚了门被锁我就钻到草垛子里。没吃的我就喝水，去找野果子吃，叫我-干活我就去干。我也不觉得委屈，也没有要撵他们走的心。”
苏小春回想着那两年，不止是那两年，而是过去十几年，她都很混沌，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知道喜怒，连她爸妈离开，都没哭一下。
“所以他们叫我傻春，傻春啊，就是个傻子啊！”
林依依眼睛都红了，明明小春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出这些，可她听到真的很难过。
“小春，我不知道这些。”
她只听苏小春讲过她捡到富贵之后的事，不知道更早之前小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没事啊，我对以前的事没什么感觉的，自从脑袋越来越聪明之后，之前那些事对我而言就好像看电影一样。”
“而且我把我婶婶他们赶跑了，以后他们也欺负不了我的。”
说到这个苏小春还有点小骄傲，她现在可不是以前随便欺负的傻春了。
“富贵呢，我捡到他的时候刚刚变聪明一点，他见过我傻乎乎的样子，知道村里那些人是怎么看我的，其实那时候是我自己耍了小心思。因为我婶子想把我嫁给另一个生产队的傻子，我不愿意啊，刚好又捡到他，就叫他给我当男人了。”
回忆从前，苏小春笑容变得有些怀念。
“我也没亲人了，说是把他当男人，其实也是亲人。富贵呢，人好，寻常男人哪会跟傻子在一块啊？他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还把我照顾得很好，去年你见到我，是不是脸蛋都有肉，他养的。”
苏小春很感谢富贵，在那样的时期，愿意做她男人，成为她的后盾，成为她的亲人。
在自己越来越聪明后，苏小春也明白了，富贵虽然失去了记忆，可他还是聪明的，只要出去仔细打探下，很快就能找到自己亲人。或许是因为自己，他那么厉害的人留在了生产队。
她是被富贵偏爱过的呢！
“你们都说富贵和赵翎是同一个人，我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但富贵真的不一样，我不愿意把他当成赵翎，他是独一无二的。”
林依依是震撼的，此时此刻，她非常清楚，富贵之于苏小春的意义。
她对感情的追求是相当纯粹的，哪怕富贵和赵翎是同一具身体，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一模一样，但在她这，富贵和赵翎就是两个人。
苏小春喜欢富贵，只喜欢富贵。
一时间，林依依对赵翎是同情的。
谁能想到，赵团长会输给自己呢？
接下来林依依就不再跟苏小春讨论这些了，烦恼都丢给赵团长吧，她是不想掺和这些事，太复杂了。
这么久赵翎也没来，苏小春觉得肯定是把他甩掉了。
和林依依一起去把冰鞋还了，打算在这附近转一下，然后去另一家国营饭店吃羊肉汤。
结果没走多远，高湛突然神情紧张的跑了过来。
“林依依，你-他-妈不记得今天有演出吗？老子在北海公园找你一上午了，快走快走，妈的，就等你你了。”
林依依一脸茫然，“不是，我看了演出表啊，没有。”
有演出她不可能出来玩的。
“昨天我叫莉莉给你带话她没带吗？算了，不说这个，你快跟我走就行了。”
高湛看了眼边上的苏小春，拉着林依依很抱歉的对她笑笑，“小春，不好意思啊，昨晚找人通知她的，结果人居然没说，这个演出挺重要的，国外来宾呢！”
“没事没事，演出重要，你们去吧。”苏小春摆摆手，笑眯眯的样子。
高湛一阵心虚，“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拽着林依依就跑。
林依依回头对苏小春招手，大声喊，“下周咱们去香叶山玩，到时候我来找你。”
苏小春嗯嗯两声，跳起来跟她再见。
一气儿跑到确认了苏小春看不见，高湛停下脚步，重重吐了几口气。
林依依还在催他呢，“快走啊，不是说有演出吗？”
高湛哼了一声，“没演出，骗你们的。”
“啊？你骗我们干啥？那我回去了，好不容易跟小春出来玩一趟呢！”
林依依转身就要走，又被高湛一把扯住。
“姑奶奶，骗你们肯定有原因啊，”他咬着牙解释，“赵翎那小子，喊一伙人给老子架出来，让我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把你从小春身边拉走。”
林依依傻眼，“你就不能不听他的？”
“我他妈的，一伙人，拳头都有我脑袋大，他一个当兵的，从哪找来这么多地痞流氓，给老子没吓死。”高湛自己都无语，就该把赵翎这人脉关系往给他爹看看，部队败类一个。
林依依鄙夷死了，“你一个大男人，人家真敢打你吗？”
“我倒不担心他打我，但他给了我这些。”高湛掏出两个罗马牌手表，男款女款各一个，“先兵后礼，你屈服不？”
林依依眼神黏在那样式精致小巧的女表上，连连点头。
“屈服屈服。”
这谁能不屈服啊？单单就是给他们创造个相处的空间，就出手这么大方，真是，太可恶了呜呜呜呜。
这年头罗马牌手表有价无市，哪怕是他们这种平日手头阔绰的小年轻，想买都买不到。
赵翎一送就是两个，不止送了高湛的，还给她也送了。林依依这颗心在天平上直接晃到了赵翎那边，但是因为一个表就抛弃姐妹儿？
林依依有那么一瞬间想回去找小春，被高湛拉着。
“别犯傻了，他就差把小春捧手心了，不会对她怎么样的，这便宜你要不占我给别人了。”
林依依果断把手表抢过来，捏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一边沉浸在漂亮的精钢表带上，一边很心虚的在心里对苏小春默默道歉。
‘姐们儿，敌人太强大了嘤嘤嘤。’
林依依嘤完突然一抬眼，柳眉倒竖，凶神恶煞质问高湛。
“高湛，你-他-妈还打算把这块表给谁?”
高湛：……
第80章
接近中午, 来北海公园玩的人也少了些。
有林依依在的时候还好，不感觉孤单，没人在边上了, 苏小春又觉得好安静。
算了, 这个点赶回去还能撵上食堂的酒酿小汤圆。
念着小汤圆软糯的甜美滋味，苏小春扭头就往站牌方向跑。
跑两步发现不对，衣服被人扯住了。
她扭头往回看，自己军大衣后面一截被赵翎扯着，这狗东西还笑得可放荡了。
“你松开，扯我-干啥？”
苏小春弯弯细眉屏成一条直线, 恼得很。
“去哪？”
赵翎勾着衣摆也不松开，来到苏小春身边低头看她, 生怕她跑了。
苏小春头一扭,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却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她就烦人。
“关你屁事, 松开啊！”
她拽拽衣服, 赵翎掐着劲松开，很轻松就扯了过去。
“这个点大家都在回去的路上，公交很难挤上去, 我的车就在外面。”
赵翎慢悠悠的说着目前的公交情况, 北海公园人流量一向很旺, 这个点回去几乎不要想能挤上去。
只顾着回去抢酒酿小汤圆的苏小春垮着脸，哦豁，她居然忘了这茬。
可她不想在赵翎面前露出啥表情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没事啊，离得近, 我可以走回去的。”
公交也就几站路而已，走路肯定很近。
赵翎勾了勾唇，抬手看了时间，“沿路上下车的会很多，下雪天公交也走得慢，按一站路十分钟算的话，从这里到北大医院有五站路，预计五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就算你到了，酒酿小汤圆也没了。”
苏小春眼睛瞪得溜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酒酿小汤圆？”
“猜的，北大医院的酒酿小汤圆比较出名，我读书的时候也有人专门跑过来买。”
赵翎还真没调查过这些，纯猜测的，北大医院的酒酿小汤圆确实很早以前就非常出名了，以他对苏小春的了解，一定会喜欢吃。
苏小春抿起红唇，大眼睛滴溜溜转。
别的不说，赵翎分析得很正确，回去酒酿小汤圆肯定是没了的，食堂饭菜又太清淡了。安城人喜欢吃辣，苏小春也爱吃，所以她不喜欢食堂饭菜。
团队里有些人自己在食堂做饭吃，她嫌麻烦自己做又不好吃，都是随便打发的。
好不容易休息两天，下周又得去乡下，到时候成天红薯萝卜的，周末不好好犒劳自己的话感觉下周会很苦的样子。
她表情挂在脸上，赵翎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我的车就在外面，现在出发还能吃上酒酿小汤圆。”
在酒酿小汤圆和坐赵翎车之间，果断选择小汤圆，反正赵翎的车也不是第一回 坐，不用白不用。
“快快快，走吧走吧。”
苏小春连忙对赵翎招手。
看她蹦跶着往前跑，赵翎在心里感叹自己连酒酿汤圆都不如，然后认命的跟上去。
俩人走后，远远的宋锦拧着眉头，问宋辉。
“哥，你喜欢的这个女的，跟赵翎哥哥认识？”
宋辉不知道啊，他摇头，“我不清楚。”
……
有车就是快，没几分钟车就停到了北大医院门口，苏小春想下车，赵翎说了句等会。然后车又往里面开，一直开到食堂门口的空地。
“资本家。”
苏小春吐槽一句，开车门跳车一气呵成直奔食堂大门。
赵翎眨眨眼睛，给人送过来还落一句骂，关键还当着面骂，也就苏小春这小白眼狼能做到了。
因为车开得及时，苏小春冲进去买到了最后一份酒酿小汤圆。
端着热乎乎的碗，苏小春勉为其难的收回资本家三个字，要不是他开车进来，这份汤圆自己肯定抢不到的。
后来进来的赵翎只看到苏小春因为一碗汤圆高兴得眉飞色舞，他表情缓了缓，走过去正打算问她还想吃什么的时候，同样过来吃饭的蒋傲云王燕珍也看见了他们。
“小春，赵同志，你们俩？”
蒋傲云看看盯着苏小春笑的赵翎，又看看端着汤圆就笑得特满足的苏小春，心里一个咯噔。
苏小春抬起一双黑亮的眼眸，睫毛颤颤，“我们什么，嘿嘿，最后一份汤圆被我买到了。”
她炫耀似的举着碗，笑得别提多灿烂了。
然而蒋傲云误会了，她以为这汤圆是赵翎给苏小春买的，表情有点怪怪的。
王燕珍其实也误会了，尤其是看赵同志和苏小春在一块，不会真来追求苏小春了吧？她倒是想说什么，然而赵翎就在旁边，有话也不好说。
俩人干巴巴的跟苏小春笑，“挺好的挺好的。”
“小春你慢慢吃啊，我们先去打饭了。”
俩人一起攒着劲快速跑路，到另一角的窗口蒋傲云吐出一口气，回头看了看，那个赵同志正站在苏小春身边笑着跟她讲话呢在，这个画面怎么说呢？好看是挺好看的，毕竟男的帅气俊朗，女的清纯漂亮，但是……
“但是苏小春不会真的要和这位赵同志谈吧？”
王燕珍说出了蒋傲云想说的话。
蒋傲云：“苏小春咋想的啊？也不能光看脸啊，还得看看家庭条件背景啥的，养猪咱就不说了，主要还有八个弟弟呢。按他说的，未来八年的工资都得攒下来给弟弟们造房子呢。”
她们北京大妞也不是嫌贫爱富啥的，自己总得要生活吧？昨天赵同志说的那些话都给她吓死了，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和苏小春走一块，难以置信。
“苏小春平时挺机灵啊，碰到这种再好看都得跑啊。你看看，请她吃一碗酒酿汤圆高兴成啥样了？”
平日里跟苏小春关系挺好的，也知道苏小春很厉害，怎么看男人的眼光这么差呢？
“算了，下周去据点，咱们跟小春聊聊。”
俩人揣着一肚子担忧的心思，苏小春则睨着赵翎。
“你怎么跟来了？我买到汤圆了，你回去吧！”
理直气壮的语气，干完事就把人打发走，就算是知道她性格的赵翎也憋了一下。
“我还没吃饭。”
苏小春火速挡住自己的汤圆，“你要吃吃啊，我的汤圆不给你。”
赵翎：……
“食堂要饭票吧？是医院发的。”
他稍微提醒了下苏小春，自己想在这吃饭，但没饭票。
苏小春懂了，气呼呼掏出饭票递给他，“虽然你没有了富贵的记忆，但我还是要强烈谴责一下你。”
“富贵以前想着法挣钱给我买吃的买喝的，还给我买衣服买头绳，我要啥有啥。”
呜，还是她的富贵天下第一好。
“我给你买吃的喝的买衣服买头绳，你要什么买什么，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赵翎飞快的说完，深邃眼眸紧紧抓着苏小春的眼神。他眼睛很漂亮，曾经苏小春就被富贵的眼睛迷住过，好像天上的星星。
苏小春顿了下，长长睫毛落了下去，她突然烦躁的把饭票往他手里一塞。
“你去买饭吧，我不在这吃，下午要学习，走了。”
不等赵翎说话，跟兔子似的端着碗飞快走出食堂，那架势，跟害怕被人逮了一样。
饭票很小，简单几张，赵翎摩挲着粗糙的质感，随手掏出来的饭票，却够一个成年男人吃上一顿饭。
他叹了口气，哪里感觉不到苏小春的抗拒。
可他也没办法，他身上的每一样器官都叫嚣着靠近她，越靠近他越深切感受着属于富贵的，那一份欢喜的心情。
可他又实在没有富贵的记忆，想到这里，他转身走出食堂，饭票被他收进靠近胸口的口袋里。
如果打开来看，能发现那里还放着两根绿色头绳。
……
赵翎去了军区总院，找到当初给他检查过身体的脑科主任王洪光。
“之前在信里我跟你解释的很清楚，大脑的构造是非常复杂的，关于你的记忆能不能回来的问题，这实在很难给出保证。”
“做手术呢？”赵翎问。
王洪光站起来，直接摇头拒绝，“不可能的，做手术也没办法。当初你失去记忆，我们推断是脑部撞出了淤血堵塞，才会失去记忆。时间长了，淤血散开，再加上落石的冲击，阴差阳错的又撞开了残留的淤血，所以记忆恢复了。”
“但是之前我们也检查过，你脑部其实还是有一部分淤血，这可能就是你失去那半年记忆的主要原因。耐心等待吧，只要身体没有大问题，淤血还是会慢慢散开的。手术有风险，我不建议。”
这番话之前赵翎就在信里已经了解清楚了，此时听到王洪光又用同样的话来解释，他难掩失望。
“你这么着急恢复记忆做什么？只是半年，不会比之前二十多年的记忆更重要，只要不影响你的生活就可以了。”
王洪光不清楚赵翎为什么那么想恢复那半年的记忆，赵翎现在很健康，就够了。
“大概是，那份记忆是我的敲门砖吧！”
如果他能有那段记忆，苏小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抗拒他，拥有属于富贵的记忆，那他也能更自然的靠近苏小春。
至少会更清楚苏小春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又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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