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从前就觉得世子骄傲,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行事从不用顾忌,而他待人, 虽有礼有节, 却少了几分温情。
从前哥哥与他交好,世子便对哥哥十分热情,待她也很是温和,但自从有一回,看到世子低着头与连珠姐姐说话时,裴月才明白, 世子原来还会有那样温柔的一面。
裴月对世子没有别的想法, 她只是有些羡慕。
她的身边,有无数说着仰慕她的男子, 甚至还有对她念念不忘的君主, 但裴月知道,他们爱的不是她本人。
有的是爱她才貌双全的名声, 有的是爱父亲的权势, 李钰是为了心中的执念, 他们没有一个人了解她。
“阿月,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连珠轻柔的询问将裴月从回忆中唤醒, 她愣了愣, 苦笑道:“连珠姐姐, 我也不妨与你直说, 京城, 我是不打算回去了, 今后我就想与你学一学手艺,今后也能像你一样, 活的快活一些。”
连珠拍了拍她的手,“既如此,那你便在我这儿好好住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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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含泪点头,连珠嘱咐她多喝几杯热茶,自己提脚去了厨房整治午饭。
裴月能来陪她,连珠也很高兴,她总算是有个伴了。
自从她出府之后,府里从前的那些小姐妹,便渐渐与她淡了联系。
一来,只有像白薇那样已经成婚的大丫鬟,能够每月出府两次,其余的下人,都是不能出来的,二来,大家都忙,从前同为小丫鬟,聊的都是些府中的琐碎事,如今大家的生活已变了模样,说起话来难免拘谨。
铺子里有王妃举荐的女掌柜帮忙,但事情还是不少,王妃一入冬,身子就不好,连珠不愿次次都去请教王妃,有时也觉得有些孤木难支。
有裴月在,她也有个能商量的人。
裴月则是下定了决心,要像连珠一样,好好学做生意,以后能独当一面。
第一次去“兰室”,裴月便十分震惊,她对连珠的钦佩之情,早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在大燕,女子经商是为人所不耻的行为,裴家还未败之前,在京里也有许多商铺,娘时常带着她一起打理铺子,小时候,她也曾对着簿子疑惑,为什么她家的这些商铺,掌柜的都是男人?
其他铺子也就算了,像卖胭脂水粉的,怎么都是女掌柜更适合吧?
娘叹息着摸了摸她的额发,解释道:“月儿,女子怎能出去抛头露面呢?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女人是要被吃得渣子都不剩的。”
娘会教她识字,盘账,却将她拘在家中,不让她去铺子里。
直到来了“兰室”,裴月才知道,原来女子也能做好生意。
一进门,便见到梨木书案前坐了个碧色长袍的女子,正执笔绘画,宣纸上一架紫藤栩栩如生。连珠介绍说,这是她们新请来的大师傅,平日里负责教小姑娘们画技。
穿过梅兰竹菊四折屏风,后面更是热闹,十几个小娘子正聚在一起绣花,两位指导绣艺的大师傅正与几人说着话,见到连珠,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连珠姐姐来啦!”
“连珠姐姐,快来看我们今日画的花样!”
“连珠姐姐……”
连珠与这些小姑娘们十分熟悉,众人纷纷将她围住,叽叽喳喳地拉着连珠说话,裴月站在一边,眸中露出几分羡慕。
连珠却并没忘记她,与姑娘们说笑了几句后,将裴月拉了过来,“妹妹们,这位是我的朋友,你们可以连她阿月姐姐,以后,阿月就和我们一起做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月天生一张温柔笑脸,众人对她很容易便生出好感,好奇地围了上来。
连珠看着裴月从开始的不知措施,到慢慢地融入女孩们当中,心里也放心许多。
她虽然不知道裴月之前经历了什么,但这一次见,裴月比从前低沉了很多,她希望裴月能重新振作起来。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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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珠翘起嘴角,轻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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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着,日子便流水般过去了。
等成衣铺子的掌柜前来与“兰室”商讨春装的生意时,连珠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冬天已经过去了。
铺子后面那棵杏花树,已经抖落了一身积雪,开始吐出新芽了。
这几个月里,有了裴月的帮助,兰室的生意更加红火,过年时,两人关了铺子,在家中算了一整日的账,发现她们这小半年里,竟然挣了将近二百两银子!
裴月从前是不会在乎这点银子的,她出生优渥,裴家并非大富大贵之家,但也不缺银钱,年节里,父母给的礼物,有些都不止这个数。
但这二百两银子之中,有她亲手挣的!
裴月说不出自己的复杂的心情,掩面哭了,抽泣道:“连珠姐姐,原来我们想要挣点银子,是这么不容易。”
连珠轻柔地给她擦去眼泪,心中亦是复杂。
谁说不是呢?
这半年来,每一单生意,都是她们亲自去谈的,女子做生意确实不易,有许多掌柜的,连面都不肯见,就让伙计将她们轰了出去。
因为抢了别人的生意,门前几次三番被人破脏水,还有泼皮大白日闯进来闹事,气得裴月哭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连珠雇了几个高大会武功的胡人女子,守在店里,才算解决了这事。
更不要提,为了寻找冬日里不会冻得结块的颜料,她们披着蓑衣,在山谷里冻得瑟瑟发抖,只为寻得能做颜料的青藤。
一切都来的太不容易,原本连珠还在安慰裴月,到最后,她也没忍住,两人相拥而泣,好好哭了一场。
除夕佳节,巷子里炮仗声此起彼伏,城南城北都有烟花会,但两人没打算出去,就想在家中好好守岁。
屋里摆着炭盆,暖融融的,已经长成大狗的黑狗阿默惬意地躺在垫子里,扒拉着一块连珠给的磨牙大棒骨。
炕桌上摆着炒制的花生瓜子,连珠温了一壶小酒,而裴月则搬了个小茶炉,将几只红彤彤的橘子放上去烤。
两人喝了几杯酒,都有些微醺,说着闲话。
裴月说她哥哥总是报喜不报忧,埋怨道:“哥哥总说他一切都好,可是在外面打仗,怎么可能不受伤呢?他还是把我当小孩子。”
连珠难得高兴,喝得有些醉了,笑了笑道:“男人都是这样,李翊从前也不会对我说他在忙些什么,好像我就是他的拖累似的。”
她并未意识到此话有些许不妥,裴月却骤然清醒了,她一直好奇连珠跟李翊之间的事,小声询问道:“连珠姐姐,世子跟你写了那么多信,你怎么都不回他呀?”
世子的信都是同哥哥一同寄来的,只不过都是托她转交给连珠,与哥哥薄薄的信封相比,世子的信总是鼓鼓囊囊的,显然除了信笺,还装了别的东西。
连她都有些好奇,但连珠姐姐却一直没什么反应,她把信放在书房,隔几日就见那些信被塞在角落,似乎并不曾打开过。
连珠姐姐如此冷淡,世子却好像丝毫察觉不出,依旧风雨无阻地送信来。
连珠笑了一声,带着些许怅然,“从前是我小意殷勤,如今换做是他,我也想让他知道,之前的我,有多难受。”
她并没有拆开那些信,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李翊。
这一世的李翊,与前一世的他,是那样的不同。
可是他偏偏,却又像她一样,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错,到底该不该归到这一世李翊的身上?
连珠无法找到答案。
她没有拆开李翊的信,却能从裴月的口中知道李翊的消息。
李翊年前又攻下了三座城池,如今,离京城还有六十里路。
且李钰行事愈发荒诞,朝政被柳怀仁把持着,忠臣直臣纷纷告病,因国库空虚,柳怀仁便时常命人到百姓家中收税,听说京城周边几个村落,已经因此爆发了几起□□。
所有人都看得出,局势对谁有利。
裴月唏嘘道:“听我哥哥说,柳嫣然独自从京城跑出来了,竟然来投奔世子了,说什么愿意留在世子身边当个丫鬟,被世子拒绝了,将她赶了出去。”
她与柳嫣然关系只是一般,从前同为公主伴读,柳嫣然心思重,什么事都想冒头,裴月无意与她争,只觉得无趣。
她没想到的是,柳嫣然竟然敢只身来找世子。
她就这么自信,世子会留下她吗?
如今这般灰溜溜地回去,只怕柳家也不会再要她了。
连珠也愣了愣,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柳嫣然都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选择。
如果李翊确实是个好色之人,她就能留在军中,且能保住性命。
连珠从前一直不懂,既然李翊说他与柳嫣然两情相悦,柳嫣然又怎么会逃婚呢。
如今她明白了。
李翊对待不喜欢的人,足够的冷漠。
他不会管柳嫣然离开后要怎么活下去,前世,如果柳嫣然真的来了,他为她安排的命运,就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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