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常怀念过去的人, 想要将逝去的东西留住，无法接受某一双眼睛闭上就不再能看见自己，这份渴望在崩坏的心灵中日渐膨胀, 于是乎, 我们就给自己造就了深渊。
一个穿着洗白了的旧衣、戴着挡住脸的斗笠的沧桑中年人牵着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从山野的街道走过。
他一只手牵着小女孩的手, 一只手捏着一本书, 他因为过于疲倦, 捏着书的手稍微一松，便露出了书的名字——《道己十二章经》。
那个小女孩吃着冰糖葫芦，察觉到中年人的疲态后, 立刻用力摇了摇他的手。
中年人慢慢回过神，然后抬起另一只手, 看着手中的书。当他凝视那本书的时候, 眼神放空, 似乎要被吸进去一样。
“我来拿这本书吧。”小孩向他提议。
“小白你来拿吗？”他笑了一声, 将那本书放进自己的衣服里面去, “算了吧。”
小孩舔着冰糖葫芦表面的糖浆, 一脸无所谓，反正会疯会死的人又不是他。
中年人便继续这样浑浑噩噩，牵着小孩的手, 往仅有的一条路上走去。
路窄且崎岖, 天上的太阳猛烈。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见前路出现了两个人。那两人一个穿着蓝白色的衣服，翩翩公子, 一个带着诡异的面具, 一身黑衣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生灵。
中年男人流飞光见过另一个世界的生灵，知道他们并非是人形, 但是对面向他们走来的那个黑衣男子，身上散发出一种浓郁的黑暗气息，这是频繁接触那个世界的味道。
啊～
流飞光露出了痴狂的笑容。
又是一个愚蠢的人。
当你接触另一个世界，你的结局将会比死亡还痛苦。
痴人、妄人、蠢人，都会走上一样的道路。
他们走着走着，晓沐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视线，所以看向迎面朝他们走来的人。当他发现流飞光用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他们的时候，皱眉了，随后往侧边走一步，挡住了他看向司雨霏的眼光。
四人擦肩而过。
司雨霏低下头，那个吃冰糖葫芦的小孩恰巧转过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只是一瞬间的视线对上，便错过了。
“走完这条路，应该就可以到一个叫做苏生村的地方了。”晓沐云和司雨霏说明情况，“我们早就和一个暂时落脚苏生村的修仙者说好了，等我到了，他就会把书给我。等我取到后，我们就离开，前往商驿城。”
司雨霏问：“你到底要去取什么书？”
为什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晓沐云抿嘴，随后告诉他：“那本书是《道己十二章经》。”
此书从未有姓名，但是司雨霏听后，却“哦”了一声。
晓沐云不觉得他真的知道这本书，还以为他只是随口附和自己，于是也不想多做解释。
“传说中的上古神书，我本来以为只存在野记中的一句话，原来是真的有这本书啊。”司雨霏微微抬起头，用手指扒拉了一下黏在自己下巴上的头发，“外面的世界还是很稀奇的嘛。”
“你听过这本书？”晓沐云不敢置信。
“你不读书吗？”司雨霏先开嘲讽。
晓沐云经常想问伏羲院的人，你们不讽刺别人一两句话，就不会好好说话是不是？
“《异神记》中有说，其一神接触某个凡人，让凡人为他记录诸天上万神佛其名，其记载成策，名为《神簿》。《玄楼游记》中记载，其一人得一书名为《神簿》，知晓万千神佛名讳，知其神佛姓名，则可呼神唤佛。神佛不堪其扰，于是便在名字之间，加上了发音奇特的召唤咒语。其人得知一半神佛咒语，重新编写《神簿》，新书名为《妙法莲花经》。与此同时，有人观神佛其象，写了《山海经》。”司雨霏侃侃而谈，“以上等等十二本书，结合简化过后，便是《道己十二章经》，一本记述了神佛的外貌、姓名、召唤方式、用处、故事、个性、来历、人际关系的书籍，对吧？”
晓沐云这下是真的瞠目结舌了，他愣愣地说：“不应该有书籍记载这些的才对。”
“上面的内容不是一本书里面写的。”司雨霏朝他摇了摇手指，“是五十六本里面的内容，角角落落一句话，我发现有联系，所以拼凑出来的。”
上天赐予司雨霏疯狂，而当他承受住了常人无法见证的不可言说的其他世界之物，便送给他知识。
晓沐云看向司雨霏。
司雨霏刚好眨了一下眼睛。
“你整天在伏羲院做什么？”晓沐云问。
“那个……”司雨霏突然被提问，慢吞吞地回答，“早上一般会比较晚起，因为我睡觉不安稳。起来后，去食堂吃个早餐，吃完早餐，有时候会去修炼，然后呢……”
看他从一开始对答如流，变成了现在磕磕绊绊的说话模样，晓沐云露出了得逞的恶劣笑容。
“傍晚可以去落花崖，那里是伏羲院漂亮的地方，种满了花，四季都有花开放……”司雨霏还在说话。
晓沐云想到了某件事情，笑着问他：“是不是开着某种粉黄色的小花？”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脑袋歪了歪，好奇地看着他，随后说：“是啊。”
你怎么知道？
“真想看看那朵花还活着的时候的模样。”晓沐云发出感慨。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觉得他真的很神秘。
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呢？
晓沐云见唬到了司雨霏，露出得意的嘴脸。
司雨霏却渐渐放慢脚步，不知不觉和他拉开了距离，甚至有一种想要跑路的感觉。晓沐云不在司雨霏的认知之中，因此他感到了恐惧，同时间，心头又有杀意。
晓沐云停在原地等他。
司雨霏就是不靠过去。
“走快点，天气很热，”晓沐云不得不这样提醒他。
司雨霏撇过头。
晓沐云嘴角上扬，眼睛未笑。
司雨霏想起了伏羲院里的乔大卫经常找的借口：“快下雨了，我要回家收衣服，不能和你闲聊了。”
他复述这句话的时候，还模仿了乔大卫说话时候自带的奇怪音调。
总而言之，司雨霏也是很难搞的一个人。
晓沐云好不容易哄得司雨霏再一次靠近自己，不敢再胡说八道了，甚至一度不敢说话。
司雨霏在他旁边走着，马尾晃了晃，面具下露出了淡淡的恶作剧的笑容。
当晓沐云有所察觉，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司雨霏仍旧看着前方，眼睛漆黑如一滩墨水，有点呆板的模样。
晓沐云起初觉得他出门要做的这个任务，既可以说很简单，也可以说很难。简单在于，那个和麒麟山联系的修仙者早就和他们商量好了，只需要见面，他就会把东西交给晓沐云。困难的地方在于，那本书非常危险。本来他应该在取到书的瞬间，立刻启程赶回麒麟山。偏偏他又答应了要送司雨霏去商驿城，不可能食言。
所以他的打算就是拿到书后，迅速把司雨霏送去商驿城，接着自己就赶紧回麒麟山。
想到这一点，晓沐云有点可惜地看了司雨霏一眼。
他其实还挺想和他相处久一点的。
晓沐云抱着些许的可惜之情，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
“苏生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司雨霏突然问他。
“我没有特别调查，就是个很普通的村子吧。那个修仙者原本是无上法门的弟子，后面发现自己不适合待在那里，所以就回家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了《道己十二章经》，要知道这本书在修仙界失踪许久了。他一开始和我们取得联系非常小心，然后说自己不敢离开苏生村，所以我就混在正好要下山的队伍里面出来找他了。”
“哦。”司雨霏突然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怎么了？”晓沐云被他逗笑。
“既然你在麒麟山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那为什么要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司雨霏鄙视他，“撒谎精。”
“诶。”晓沐云故意发出装傻的声音，然后靠了过去。
司雨霏从来都是站得很稳的，但是晓沐云比他高大，而且故意压过来，让他差点趔趄了。
晓沐云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扶了回来，显而易见一副很想和他打好关系的模样，商量道：“你以后要不要邀请我一起去伏羲院玩？”
“不可以。”司雨霏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你不是在伏羲院的黑名单上吗？”
他才不会放伏羲院不欢迎的人进去。
“那你来麒麟山玩怎么样？”晓沐云告诉他，“麒麟山有一种桃子，好吃又能增长修为，甚至被外界称为仙桃，是一般人不能品尝的。如果你来的话，我就带你偷偷潜进桃花林，吃够了我们就跑。”
司雨霏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邀请外人，去自己家里偷东西吃的，对此，稍微觉得他有病。
“我会考虑一下。”
晓沐云的心态异常轻松，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个任务是简单的。
而司雨霏望着狭小道路的前方，皱起眉头。
他会问晓沐云，苏生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自然不会是为了找话题聊天。
司雨霏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他十几年来，在梦中感受过无数次的味道。
那些……怪物的味道。
第一直觉如此，不过司雨霏并不信任自己。
啊，梦中这里有怪物，那里有怪物，梦境的时间悠长，有时候甚至比醒来的时间更长，究竟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的，司雨霏经常对此有所疑惑。
分不清、道不明，他只知道不论在哪个世界，他都有将死的宿命。
司雨霏在感受到那熟悉的梦中味道时，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也许现在就在做梦。尽管晓沐云是他梦中从未见过的，和他相似的人。
但是说不定，晓沐云在下一瞬间就会撕开自己皮囊，变成比他遇见过的任何一只怪物都要可怕。
亦或许，晓沐云是他在梦境中幻想出来的生物。
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在这个奇异的梦中世界，和其他的生物长得不一样，少数的才是怪物。
司雨霏对什么都怀疑，对什么都在猜想着。
在他们各异的心思中，两人终于走到了苏生村。
他们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焦的味道。
不是一丁点的柴火焦味，而是铺天盖地的焦肉味。
“到底是煮坏了什么东西，才会有这样的味道。”晓沐云疑惑不解，并且抬起袖子，挡住自己的鼻子。
司雨霏见状，也抬起袖子，挡住面具上的鼻子。
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村子的门口旁，烤焦了的尸体堆成了一个小山坡。
晓沐云见状，基本上是下意识伸出手，挡在了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有话说话：“走开。”
挡住他的视线了。
晓沐云没有感知到这里有妖魔的气息，也没有感受到法术使用过后的法术源，这才放下手，走向那堆尸体。
司雨霏紧跟随后。
进入眼帘的是骇人的场景，那些尸体全部被烧焦了。但是又和普通的烧焦不一样，他们的身体被烧得更加彻底，有一些甚至可以看见骨头。死者明显是活生生被烧死的，因为他们的表情异常狰狞。
他们长大嘴巴、瞪大眼睛、脸部被踏碎，死前似乎看到了什么惊悚恐怖的场景。
他们想要逃走，跑着走、爬着走、攀爬着逃离，各种各样的尝试都无法阻止他们的死亡，所以他们保持着死前的姿势，手和脚伸出去，弯曲的、扭曲的、交缠着。
死状诡异。
如果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这样死去，虽然恐怖，却没有什么好说。
问题的是，这里是一个山坡高的尸体堆。
最高处的尸体，甚至脚插在尸体堆里面，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双手向上，指着天空的太阳。
他似乎是想要重见天日，但是却在死前明白，太阳也是一种阴谋。
司雨霏抿嘴。
他在梦中见过类似的场景，不过规模还要大上百倍千倍就是了。
晓沐云愁眉不展，他连忙拉着司雨霏的袖子，嘱咐他跟紧自己。
当他们走进苏生村的时候，里面的村民一下子就发现这里来了客人，于是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看到了这里的村民，晓沐云眼皮一跳。
这里的村民无一例外，都有着严重的黑眼圈，好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样。当人的睡眠不足，呈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就是萎靡不振的，这些人有气无力，面对村子外面堆积如山的尸体毫无反应。连看到了外乡人，都不想要解释什么。
“我们是来找人的。”晓沐云觉得不妥，想要赶紧和持有《道己十二章经》的修仙者见面，先拿到书，然后再和他打探这些发生的事情。
“你们……要找谁？”村民晕晕乎乎。
司雨霏很熟悉这个状态，不就是晚上多梦易醒后的自己。
“苏令。”晓沐云说出那个一直以来和他们联系的人的名字。
“哦哦哦，苏令啊，那么巧。”那个村民点头。
晓沐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村民指着外面的尸体堆，告诉他：“最上面的那个就是苏令，昨晚村子里面失火了，很多人被烧死了，苏令也在里面。”
噩耗，突然传来。
晓沐云着急地说：“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村民摇头。
他怎么知道呢？
晓沐云睁大眼睛，他低落只是很快就过去的事情，很快，司雨霏就看到他抬起左手，手指快速地掐算起来。
《道己十二章经》不是可以追寻的东西。
晓沐云停下手指，随后冷笑一声。
不可追寻，不就代表了尚在世间。
村民对他们似乎并不感兴趣，在晓沐云的问路下，给他们指路苏令生前住的房子。
“你们……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村民给他们一个好心的提醒，随后便离开了。
司雨霏没有说话，他看出来了，晓沐云如果得不到那本书是不会走的。不过没有关系，晓沐云答应了陪他去商驿城，他就答应了陪他来取书。
他也是个死脑筋的，任务没有完成，怎么能离开呢？
两人在村子里面穿行，晓沐云脚步匆匆，急着去苏令的屋子里找书，司雨霏有闲情注意这里的村民。
几个村民精神不振，他还是能理解的，毕竟这里做完失火了，看起来精神不好的人，说不定是因为去救火了。但是这里的人，只要是肉眼看到的，都是一股被抽离了魂魄的失魂落魄感。他们就像是能动的尸体一样，麻木地行走着，没有任何的想法。
他们的脑子仿佛空掉了。
司雨霏会这样想，是因为一般人怎么会把自己村里面死掉的人，就这样堆在门外。就算没有关系的人不在意，他们的家人也不在意吗？
晓沐云在前面走着，一下子推开了苏令生前住的房子的门。
当门一开，一阵烧焦了的味道扑面而来。
晓沐云惊讶，失火的地方竟然是在这里吗？
为什么屋子的外面看起来毫发无损，但是屋子的里面却被熏得墙身和屋顶都黑了。
晓沐云和司雨霏走进屋子里。
这里被烧得太彻底，什么都不剩了，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书。
“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晓沐云说。
司雨霏看向晓沐云的侧脸。
“如果那本书被烧掉了，说不定还是比较好的下场，我最怕的是，它被心怀不轨的人得到了。”晓沐云语气沉重。
“所以关于那本书，传说是真的？”司雨霏问。
“你问的是哪方面？”晓沐云变出自己的折扇，在漆黑的墙上刮了刮。
他觉得这个火灾太诡异了。
“念出《道己十二章经》里面□□讳，就可以召唤神。”司雨霏说的当然是他认知的传说。
“啊。”晓沐云没有瞒他的意思，“当然是真的。”
司雨霏眨眼。
“但是上面的神并不是我们平常认知的神。”晓沐云刮着墙壁，发现黑色的炭灰居然能刮掉，露出了里面的一些别的什么痕迹，他立刻加快动作，把周围的墙也刮了。
司雨霏问他：“我们平常认识的神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男的俊美，女的美丽，乐善好施、仁慈善良、心怀大爱？”晓沐云说出普通人心中对神的刻板印象，同时言下之意就是，那本书中可以被呼唤出来的神，并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大家觉得神就是好的呢？”司雨霏疑惑不解。
晓沐云回头看了司雨霏一眼。
“为什么神不能是丑恶的、无情的、具有毁灭欲望的？当他降临，便见生灵涂炭。”司雨霏问，“这不才是神吗？就像是上古故事中，神当年看到一整个镇子的恶民，他的第一选择也是用洪水冲毁那个镇子，杀死那些恶民。好像作恶的人一死，罪恶就不会再存在一样。”
晓沐云有点意外司雨霏的见解，随后，他同意了这个说法：“所以我们才不能让别人得到那本书，召唤任何一个里面的神。”
这就是他这一次出门的目的。
原本这是一个困难和简单交杂的任务，因为苏令的突然死亡，这个任务就只剩下艰难了。
晓沐云刮了一会，累了，干脆用了一个水系法术，将墙壁的黑色抹去。
水花四溅，落在地板上。
眼看就要弄脏衣服，司雨霏用了一个法术，将他和晓沐云包裹起来。
“你好贴心。”晓沐云就算再着急，还是忘不了调戏一下司雨霏。
司雨霏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个人油嘴滑舌的，肯定能哄得很多姑娘开心。
保护的法术形成一个圆圈，将司雨霏和晓沐云套住。
原本他们以为只需要一点水的冲刷，就可以将黑色的炭灰抹去，实际上，水是来了一次又一次，黑水在这个屋子里反复落下，有时候甚至直接砸到了司雨霏做的保护罩上。
黑色的水自头顶砸下，冲刷到眼前。
虽然水不能接触自己，司雨霏还是觉得不悦。
终于，黑色的炭灰从墙上全部消失。
小小的屋子里，居然墙壁上、天花板上刻满了字。
我看不见、我听不见、我感受不到、我要不相信、如果要不相信、就要坚定。
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啊！我没有眼睛！我便看不见！
我已经没有了眼睛，但是我还看得见！我都看到了！
我听不见、听不见、啊！如果我毁去了我的耳朵，我就听不见！为什么我还听得见！
今天，我到了那个地方，梦中的两人让我走下七十层的台阶。我拒绝了他们，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过去，我会到什么恐怖的地方。今天，我从悬崖上跳下，我知道我会降落，一艘白白的船会把我接走，我不能走，我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今天，【祂】威胁我，如果我再不穿过鬼的洞穴，前往他们的居住地，他们就要来接我。
我不怕我不怕。
只要把这本书送走，他们就无法再联系我。
人不该追求成仙，人不该追求永生，人们不知晓这个世界的真相，不知道成仙或者永生的前方是什么陷阱。
人不该有执念，不要用尽办法去见不应该再见的人。
今天，我又做梦。
又有两个人叫我走向七十层阶梯。
我依旧拒绝。
快来了，快来了，被某个【祂】庇护的门派终于要来人了，当他拿走那本书，我就能恢复正常了。
我听到敲门的声音了，人来了。
不是他，不是麒麟山的人。
妄人！妄人！这个世界上为什么那么多的妄人！
司雨霏和晓沐云一动不敢动。
不为其他，因为那些字，凭空一点点出现，好像这个屋子里有某个他们看不见的存在，正在提笔写字一样。
啊啊啊啊！！！你们在看什么！！！我当然就在你们面前！！！
而你们在蜘蛛的网中！！！
“吱。”门被拉开。
司雨霏和晓沐云回头。
一个手脚扭曲，趴在地板上的人露出阴冷的笑容看着他们。
不净和尚
司雨霏的速度快于晓沐云的反应。
未等晓沐云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司雨霏的斩魔剑依旧朝门口的怪物飞了过去，直穿心脏，随后飞回司雨霏的手中。
“啊啊啊！”门口的怪物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快要倒在地板上。
“是人。”司雨霏说了这么一句话, 斩魔剑自手中消散。
晓沐云睁大眼睛, 慢慢转过头看司雨霏。
“斩魔剑不伤人。”
在司雨霏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 那个出现在门口的怪物, 或者说是人，他因为司雨霏的行为，吓到发出了各种音调的啊啊音, 手脚并用地爬着逃了出去。
“咳，你的动作真的很快。”晓沐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司雨霏也转过头, 和他面对面。
他戴着面具, 漆黑的眼睛内也不见一丝情绪。就在晓沐云以为自己短短的一句话得罪了他的时候, 司雨霏开口说话：“夸我的意思？”
晓沐云认真地点头, 摆出自己拥有的最诚挚的表情, 告诉司雨霏：“夸你的意思, 你太厉害了。”
司雨霏微微低下头，抓着自己的马尾，扒了一扒, 独自害羞了一会, 然后放开手，将马尾放回身后。
“但是如果确定是人，能不能动作稍微慢一点？”晓沐云已经听到不远处, 人群渐渐聚集, 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了。
“阿儿，阿儿, 你怎么了？别害怕，有事情娘亲给你出头！”
听到这句话，晓沐云有点点头疼。
“他们敢在我的面前出头为难你，我就教训他们。”司雨霏让晓沐云放心，“你现在是我罩的。”
晓沐云既然请他吃饭住店，那么这点罩人的小事，他还是会做的。
“他们应该不是想要对付我。”晓沐云摇头，想要喊冤，他做什么？他什么都没做。拿剑吓人的，可是你啊。
“总之，你放心。”司雨霏就这样说。
晓沐云不太放心，同时发现锅已经在自己的背上了。
“还有，那些字消失了。”司雨霏提醒他。
晓沐云抬头望，他是把这面墙洗干净了，但是上面的字也不见了。灰水渗进地板，流出外面。两人无法再得到什么讯息，于是走了出去。
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不少人手里拿着棍子，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里的村民憔悴如风中残烛，纵使如此，也不能放任外面的人欺负自己人。
司雨霏的脑袋一歪，像动物一样露出了威胁的信号。
“误会，误会。”晓沐云打开他那把已经弄脏了的折扇，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欺诈性笑容，“实在是我的朋友被这位朋友吓到了，情急之下，行为过激了一点。”
话说到这里，晓沐云快速地看了一眼趴在地板上的人一眼。
司雨霏说他是人，晓沐云在知道这个前情的情况下，再去看，还是觉得他像是怪物。
“我可怜的儿子。”一个中年妇女蹲下去，抱着那个畸形儿大哭，“是我和你爹不对，生下你，天生筋骨扭曲。我们虽然不能保你平安降世，但是在你有生之年，也不会让别人平白无故欺负了你。”
“啊啊啊。”趴在地上的人说不出话，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他在这里扭曲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司雨霏，笑容诡异。
他眼中有着纯粹的恶意，恨不得用他的双眼见证，有一个人在棒棍下痛苦煎熬，然后像他一样，只能发出徒然的“啊啊”声。
他的恶念如此直接，司雨霏直接读了出来。
晓沐云发现真是无处说理，他一下子把折扇收了起来。
就在两方人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道声音插进他们之间：“为何又起争端？”
听到这个声音，村民立刻放下了武器。
村民本来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但是当他们发现了来人，自动就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一手拿着骨钵，一手拿着眼珠链的和尚走了过来。
他手中的钵明显是人的头骨，缠绕于手中的佛珠，颗颗尽是人的眼珠，怒目、平视、悲伤、恐惧的眼睛，皆化为僧人手中的一串珠子。
“你们外面的人，真的玩很大。”司雨霏看向晓沐云。
“妖僧。”晓沐云基本上是下意识这样做了判断。
“尘世将灭，妖僧、圣僧皆为尘土，不必区分、不必挂怀，阿弥陀佛。”话说到此，他的手拨动人的眼珠子。
“大师。”村民纷纷向他行礼。
“和尚，不净。”那个和尚露出了虚伪的笑容，抬眼看向晓沐云和司雨霏，“两位客人若是方便，便一起来诵读佛经，洗净怨气吧。”
和尚转身离开，村民们纷纷放下武器，跟了上去。
司雨霏看了那个和尚一眼，立刻起步跟了上去，走之前，还和晓沐云说了一声：“那个人说话比你厉害。”
晓沐云闻言，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那个僧人走出了门，坐在尸山之前，他放下人的眼珠做成的佛珠，再将骨钵放在旁边，双手合十，说道：“昨日火灾，村子里面死了二十多人，大家不必担忧，他们只是成功达到了长生的门口。我已经能看到，一半人登上了白色的小船，前往长生之地而一半的人，因没有偿还完冤孽，不得不被困在时间和空间的夹缝中。我已经将他们的眼珠子取下，做成佛珠，罪孽最深重的那个人不得不取下他的头骨，做成骨钵，我将为他们念经超度，度化孽性，让他们也能成功达到长生之地。”
和尚表示，他之所以手持两样骇人的东西，都是出自他的善心。
“大师，天不护苍生，我们究竟要怎么办？”村民痛哭流涕。
“阿弥陀佛，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留存□□，等待世界的覆灭，随之离去。要么是去掉□□，魂魄进入永生世界，就像是昨晚的人，意识永存，形散人不撒散。”
“大师。”有人跪下，双手合十，着急又诚恳地问他，“我能在那个世界，看见我死去的娘子吗？我真的太想再见她了。”
“那处乃是魂魄最后的归宿，自然可见。”
“大师，我的儿子到了那个地方，可以变成正常人吗？”那个中年女人抱着自己的畸形儿，不由自主地哭了。
“无需正常，永生之地接纳一切。”
和尚不净宣扬了一个大地倾覆的预言，以及抛出一个永生之地的诱惑。
“大师，我们错了！我们不该逃跑的！”终于，有人先开始认错，“我们昨晚，应该一起上路的！”
不净和尚微微笑，随后拿起人眼佛珠，他用的力气太大，甚至把一颗眼珠子捏爆了。当他发现了这件事情，将还挂在绳子上的眼珠子余物用手指挑了出去。
司雨霏看了，眉毛一挑。
“大家回去睡觉吧。”不净露出笑容，“然后我们永生之地见。”
现在时间还很早，根本就不是睡觉的时间，但是大家听了他的话，竟无一人反驳，听话地四散开，各回各家。
村民走后，现场就剩下了司雨霏、晓沐云和和尚不净三个人。
“没有想到这等偏僻的地方，居然还能有客人。”不净和尚明明也是外人，言语之中，却已经把自己归纳为自己的本地人，而司雨霏他们是外人，“不过不管是哪里的人，今日能相见，也是我和施主们的缘分，同时，也是命运让两人听到我的真经。”
“永生之地是什么地方？”司雨霏直接问他。
看他感兴趣，不净笑了，然后告诉他：“正如其名，可以得到永生的好地方。人间迟早覆灭，人如果想要活下去，只能舍弃□□，意识进入一个非尘土的地方。魂魄永存，不就是永生之地。”
“谁告诉你，人间迟早覆灭？”司雨霏按着晓沐云的头，“麒麟山的人都没有过这样的预言。”
晓沐云本来就不是一个认真弄头发的人，被司雨霏这么一按，发簪差点掉下去了。
“这不是预言，这是事实，见者自然能见。”他说话神神叨叨，“我来此地，是接受邀请而来，欢迎更多的凡人进入永生之地，助他们脱离苦海，此乃真言，僧人不打妄语。”
“敢问大师是受的邀约？”晓沐云抓到了他句子中的关键词。
“唤我姓名者。”不净欣慰地摇头，“我已经送他先过去了。但是见生灵涂炭，所以心生怜悯，便再多留片刻，好护送更多的信徒。”
“你的护送他们，是喊他们自杀的意思？”晓沐云冷笑。
“非也。”不净和尚摇头，“这里这几天从未有人死去，大家只是，早登极乐。”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死的另一种那么委婉的说法。”司雨霏吐槽。
不净笑道：“就请两位施主在此留宿一晚，你们会明白我的意思。”
他如是微微一笑，自认为慈悲为怀，但是上有尸山血海，下有人眼骨头作响，他却毫无触动，诡异如同庙宇中的佛像，被刮下金箔后，露出染血的石头。
他们聊着天，不远处，本应该走远了的畸形儿，手脚并用地爬着，躲在了树干后，他盯着司雨霏，脸上的笑容依旧古怪，然后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啊啊啊。”
人的恶意毫无缘由，有时候只是看到了，然后想要毁掉。
欺负小动物
一阵折腾后, 天色将晚，如果现在要往回走，需要夜晚赶路。
晓沐云平常看起来好说话, 其实性格倔强得很, 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或者获得相关的线索, 他是不会离开的。他在苏令自焚的房间里铺了一块布, 坐下后，和司雨霏说：“我在这里待两三天看看情况，这件事情和你无关, 我会给你一些钱，你去之前的镇子里找个客栈休息, 时间到了, 不管有没有线索我都会离开这里, 到时候去找你。”
晓沐云说完, 捏了一捏自己前面的布。
他等了一会, 没有等到司雨霏的回答, 疑惑地转过头。果不其然，他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阴森恐怖的面具, 而且那个面具基本上和自己贴着脸。晓沐云有点无奈, 将脸转向另一边。
司雨霏的脚往旁边跨了一步，重新对着他。
“你有话可以直说。”晓沐云如此表示。
“这里很奇怪。”司雨霏提醒他。
“如果门口放着一堆尸体，我都不觉得奇怪, 我就白修炼那么多年了。”晓沐云告诉他。
“而且你住在死人的屋子里。”司雨霏可怜他, “晚上会遇到鬼的。”
晓沐云闻言，委婉地提醒他：“我是修仙者。”
如果只是一般的鬼或者妖魔, 还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司雨霏的鼻子动了动，仿佛在闻什么味道，最后闻到了晓沐云的身上。
晓沐云的手撑在地板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躲开他的鼻子。因为角度和动作，晓沐云只能仰视他那张青铜质感的狐狸的脸。
司雨霏闻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便告诉晓沐云：“你的身上有死气啊。”
晓沐云忍不住翻白眼。
司雨霏笑了。
晓沐云后知后觉自己当着别人的面做了什么，立刻拿出那把折扇，打开后，挡在两人之间。
“我在这里陪你吧。”司雨霏说，然后在他铺好的布一旁坐下。
晓沐云收起扇子，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认识路吗？”
司雨霏坐在他的旁边，双手做了一个法诀，本想进入冥想，他听到晓沐云的话后，看了他一眼，暗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乐于助人的人。
司雨霏不再理会晓沐云，修炼心法，想要进入冥想。
在他闭上眼睛之前，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和尚念经的声音，他敲打着人骨做成的钵，细数人的眼珠子，口中念出的是普通人读不懂的语言。
声音连续不断，闻者莫名烦躁。
司雨霏之所以突然开始冥想的原因也是这个，他能感觉自己从看见那个和尚开始，心中就有一种嗜杀的冲动感。如果不是之前在魔域，他已经对着晓沐云发泄了心中的欲望，估计在那个和尚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直接拿着一把剑捅破他的脑袋了。
冥想最怕就是心有杂念。
司雨霏突然睁开眼睛，往旁边看了一眼。
晓沐云还在纠结地算来算去。
司雨霏盯着他。
感受到了视线，晓沐云看了他一眼。
“什么事？”晓沐云问他。
“你都不害怕吗？”司雨霏问话，但是没头没尾。
“我很害怕，如果那本书流落在外面，就要出大事了。”同时，他要是被他的父亲知道他没有拿到那本书，估计就要被关在祠堂，不知道要反省多少天了。
不过比起反省，还是那本书被心怀不轨的人得到更可怕。
“不是说那个。”司雨霏嫌弃他，“你说话都不讲道理。”
晓沐云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判自己。
“我是问你，怕不怕，我？”司雨霏说。
“你吗？”晓沐云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子，然后问，“你哪里可怕？”
司雨霏虽然听不到他的心声，但是看到他的动作，蔑视一笑，说道：“知道怕就好，那我现在要冥想了，不要打扰我。”
说完，司雨霏收敛起情绪，闭上眼睛，开始静下心。
晓沐云掐着的手指因为司雨霏的突然打搅而停住，他低下头一看，自己居然在捏兰花指，虽然无人看见，还是尴尬地松开手指。他放下手，随后转头看了司雨霏一眼。
他再怎么看，都只看到了冰冷的狐狸头。
晓沐云不敢承认，他当然对司雨霏有阴影。即使他清楚，在当时的情况下，被杀了几十次，他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没有疯掉，简直就是奇迹。
但是呢，他没有疯掉，原因也是因为司雨霏在帮助自己。不管他是想要完成任务，逃出魔域，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晓沐云就是因为他在魔域得到了慰藉。
晓沐云是因为看到他的本相漂亮，所以才赶过去帮忙的吗？
如果仅是这样，晓沐云就要大大松一口气了。
他赶去找司雨霏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自己如果不在司雨霏的身边就会心慌。
偶尔突然回想起在魔域的百次死亡，便开始呼吸急促，只有见到司雨霏，他才可以安心。
晓沐云觉得这种想法比见色起意严重多了，只希望在他拿到书、司雨霏找到人、他们两个人分开之前，他可以将这种奇怪的情绪释放掉。
这样想着，晓沐云的耳朵里，传来了和尚念经的声音，他听着听着，也许是天色晚了，他有点累了。
入梦进入大门。
晓沐云在梦中，看到了一条往下走的阶梯。
他不知为何，大概是附近一片白茫茫，除了这一条楼梯，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所以就迈步走了下去。
“一、二、三……”
他数了七十下，随后就到达了平地。
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或者说，视线之内的白茫茫多了起来。
晓沐云抬起头。
他的面前站着两个巨人，依照他的身高，他抬头居然只能看到他们的脚踝。
巨人庞大，看不清真容，不过他们不是故意不让人看见，而是因为他们太巨大了，两个巨人手里拿着长剑，挡在前方。
一堆眼珠子从阶梯的上方滚了下来。
两个巨人见状，便挪开剑，一同伸出手，指着往下掉方向。
晓沐云顺着他们的手指看过去，又是楼梯。
因为是梦，晓沐云的身体不太受意识的控制，他下意识地按照巨人的指引，往下走。
“一、二、三……”晓沐云下意识细数，当他站到地面上的时候，“七百。”
数字止步于此。
晓沐云突然回过神。
当他抬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临海的海边，而再往前走一步，就会掉入肉眼可见的无法预测的恐怖大海，再往前看，海被劈成了两半。海之上，一条船漂在空中，青天白日，冲向月亮。
“哇。”
虽然是梦，但是未免也太夸张了。
就在晓沐云为梦中的一切感叹不已的时候，他的身后，飘着白云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颗巨大的人头。那颗头往前探，看着晓沐云。他就存在于天空之中，就先现实世界，太阳经常挂在天上。
这里和魔域不一样，是让人愉悦的。
现实的世界里，晓沐云趴在地板上睡着了。司雨霏打坐，眼睛闭着，毫无声息。
醒着的人和睡着的人，发出来的声息是不同的。
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出现在窗口，来者在确定他们都没有了声响后，才敢出现。他的四肢扭曲，但是动作却异常灵活。他明明就是人，但是却像是蜘蛛一样爬了过去。他静悄悄地推开门，然后爬到了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戴着面具，呼吸轻微，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人。
畸形儿兴奋地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他想要杀死司雨霏，但是原本拿在手里刀不知为何却从手中滑落，往下一弹，发出声响，滚到了他的身后。
畸形儿见状，狼狈地往后退。
他想去捡回刀，但是在转身的时候，裤子碰到了匕首，将其又踢远了。他不得不辛苦地整个身体转过去，然后伸出手。
偏偏他今天倒霉得很，捡一把匕首，捡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人在原地打转，就像是一只被人戏弄的蠢狗一样。
被人戏弄？
畸形儿一愣，然后又一次转过身体，用脑袋对着司雨霏的方向。
面具上的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双瞳并行，黝黑的眼睛阴森地看着他。
“啊啊啊……”他不会说话，只会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眼睛……眼睛……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将其中一双瞳仁收起来。
他慢慢站起来，一身黑衣比黑衣更深。畸形儿是趴着的，司雨霏站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巨人俯视他。他的手往侧边打开，掉在地板上的匕首就到了他的手中。
司雨霏拿着刀，朝他走过去。
畸形儿本就是天生身体和心灵都扭曲的人，他能判断人的恶意，同时看出，眼前的人携带着比恶意更恐怖的东西，虚无。
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畸形儿手脚并用，屁滚尿流。
司雨霏随意将匕首扔了出去，他没有测量力度，也没有瞄准方向，一切都是随便。
那把匕首从门内飞出，擦过畸形儿的头顶，将他的部分头发削了，随后一下子插进地板上。
畸形儿见状，无声呐喊，然后四处逃窜。
司雨霏一个念头，那扇门就主动关上了，房间里升起了蜡烛的光。
他无需用法术，都能把人耍的团团转。
光明一至，本应该让人安心，但是司雨霏却见，天花板上，挂了一只像他手臂那么大的紫色蜘蛛。
那只蜘蛛正在结网，对上司雨霏的眼睛后，翻转了身体。
它的蜘蛛躯体之上，有一张人脸。
司雨霏手中拿出斩魔剑，用发诀驱动长剑，飞了上去，直接划穿蜘蛛的身体。
他能确定自己是攻击到了蜘蛛，但是蜘蛛依旧稳稳地挂在天花板上继续织网。
司雨霏有点沉默，他的斩魔剑对这只蜘蛛没有用，证明这不是妖魔。
那么，是什么？
他着急地摇了摇晓沐云的身体，说道：“醒醒。”
这个地方果然有问题。
他摇了好几下，晓沐云都没有醒过来。
司雨霏见状，一拳头砸向他的脸。
晓沐云依旧纹丝不动。
司雨霏反应过来了，晓沐云中招了。
问题是，在这里的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他一点预警都没有。
不等司雨霏考虑清楚，他们所在的房间，漆黑的墙壁开始褪色，那些字又重新出现。
墙壁上浮现一句话：不要害怕，和我们一起来吧。
“哦。”司雨霏坐在晓沐云的身边，伸出手揪着他的脸颊，想要把他掐醒，“你今天白天的时候，不是这个态度。”
『我看见了，我是对的，我是对的，我原来是对的，舍弃理智、放弃身体，按照指示，可以得到，永生』
“你……做了什么？”司雨霏有疑问。
『我打开了书，我一直忍着不打开，但是那本书希望我打开。我本来希望麒麟山的人在我忍不住打开那本书之前，将它拿走。但是错误的，如果它想我打开，我根本是承受不住那种诱惑的。它只不过是，想要让我在那个时间点打开罢了。我打开了那本书，根据我要的东西，念出了那一页纸上，需要我念出的东西。神一开始先接走我，但是我那时候不懂，执迷不悟，把神当成了怪物』
“你想要什么？”司雨霏问。
『永生』
“你得到了吗？”
『是』
“你还要什么？”司雨霏觉得这里有变化，一定是因为他还做了什么。
『我没有要什么，神和我一起看了神州大地最后的结局。这里，终会覆灭。神很仁慈，他说我进入他的世界，已经脱离了被毁灭的结局，得到了永生。但是其他的人太可怜了，现在，神被限制，无法离开这里。但是他可以尽力把能带走的人带走，起码苏生村的人能带走。是我，和神联系，也给予了苏生村的人永生。要得到永生，就要先摆脱□□，你也一起来吧……是永生，而且神说了，以后，我们也会成为神！越多的人得救，越好』
司雨霏没有接受，但是也没有拒绝，他吊着苏令，是为了问一个问题：“那么，书呢？”
『啊啊，你不承认神。不承认神的人，是无法和我们一起的，告辞了』
墙壁恢复一片漆黑。
外面的声响突然越来越大，甚至那种声音相当陌生，让听到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司雨霏撇嘴，随后看向睡在地板上的晓沐云。
“啧，麻烦死了。”
司雨霏一脸嫌弃地背起晓沐云，离开这间屋子，跳上了屋顶。
当他站在了屋顶，这才看清楚了整个村子的状态。
每个屋子上都有一根蛛丝，那些蛛丝连接起来，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
紫色的蜘蛛在每个房间爬来爬去，随着它们的织网，网的中央掉下了一只又一只掉怪物。那些怪物身形大小像是小孩，但是老态龙钟，脸皱成了一团，头顶的头发所剩无几，就像是老人。他们佝偻着前进，脚步却很快。
它们走到了门口，用强而有力的手拖走尸体，塞进嘴里。他们咬着烧焦了的尸体，好像品尝什么美食，骨头被坚硬的牙齿咬断，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随后，他们一边吃着，一边拖着尸体，往森林那边走去。
“啊啊啊……”
这个地方出现了突兀的声音。
居然是那个畸形儿。
他和一只食尸鬼，在争夺一具身体，那是他的母亲。
食尸鬼只会吃尸体，既然它会去拖动那具身体，自然是因为那是死人。但是畸形儿似乎无法理解这件事情，看到一只怪物要拉走自己的母亲，就特别着急地上前，想要抢回来。
他攻击食尸鬼，手脚并用，狠毒之极。
食尸鬼疑惑地看着他，岿然不动。
他们只吃尸体，所以，食尸鬼一下子抓住畸形儿，手中一用力，将他的身体撕开。
“啊啊……”
食尸鬼将畸形儿的尸体一并拖走。
蜘蛛快速织网，很快，还有更多的食尸鬼出现。
“阿弥陀佛。”一道法号声传来。
司雨霏转过身。
今天白天见到的和尚。
事已至此，他如果不是人，不需要再维持人形。但是他静静站着，不做变化，手中拿着的人眼佛珠长度更长。他用一种慈悲的眼神看着司雨霏，问他：“我本来答应了呼唤我名字的人，只赐予他永生。但是我愿意给更多的人无尽的快乐和永远的生命，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他没有一丝恶意，是纯粹地好奇司雨霏为什么还不快入梦，领受他的奖赏。
“你给予的永生，就是让那些怪物吃掉他们吗？”司雨霏不太同意他的做法。
也许因为司雨霏的态度还不错，不净愿意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道：“不，只是我的永生之境，需要从梦中走进去。一旦人醒了，就会脱离那个世界。我知道解决办法，就是在他们入梦的时候死掉，就不会醒来了。”
司雨霏闻言，恍然大悟，说：“是哦。”
还有点道理。
不净笑了。
司雨霏睁眼，因为脸上的面具，就像是一只敏锐多疑的狐狸在注视他一样。
不净说：“我没有恶意，你应该清楚的啊。”
“也许吧。”司雨霏说，“但是……我不信神是那么慷慨的东西，你真的是神吗？”
“当然。”不净承认，“也许不是你们所知道的很有名的神，但我确实是。”
“那你慷慨吗？”司雨霏又问。
“我赐予百人永生，还不慷慨吗？”他觉得他的问题越来越蠢。
“那你就慷慨的把我身后这个人唤醒，然后把他要的那本书给我。”司雨霏如是说，“给我展示你的慷慨吧。”
不净眯起眼睛看他。
司雨霏也学他的表情，同样眯起眼睛。
“你不信我，无法度化，阿弥陀佛。”他说完，行礼过后，消失在原地。
“我没有不信你啊，你再说服我啊。”司雨霏想要挽留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不接受他的说法，只是，可能他还需要多说一点。
因为他的心，不求永生。
司雨霏能感受到，所有的人早在梦中死去。而唯一没有入梦的人，那个畸形儿，也被撕开。
人如果身体被分开，就会死。
司雨霏在心里给自己说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然后，他松开手。
没有了他的托住，晓沐云立刻从他的身后滑下，就要一直往下掉，摔在地板上。
就在晓沐云就要这里掉下去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浮在半空中，他的胸口上有什么轻微一动，有东西在保护他。
“这是还没有死的意思吗？”司雨霏惊讶。
他还以为按照那个和尚的说法，是人睡着了，就会死的意思。
眼看晓沐云没有死，司雨霏不得不上前，把他重新捞回来，抱在怀里落在屋顶上。
食尸鬼拖走尸体后，就不见了，那些蜘蛛只在织网，什么都不做。
向导不易，得到要珍惜。
见晓沐云身上有东西在保护他，他干脆就把晓沐云搁在屋顶上，再给他画了一个保护的阵法，就跃身飞起，直接追上那些食尸鬼。
他记得今天白天的那些字。
如果想要达到神的世界。
一是要走下阶梯。
二是要跳下悬崖。
三是要走过鬼的洞穴。
这里没有普通的鬼，只有食尸鬼。
司雨霏跟着拖行尸体的食尸鬼，看到它们来到了一处洞穴。
食尸鬼们原本麻木地工作着，直到，活人的味道逼近，它们瞬间全部应激，张牙舞爪，在地板上疯狂地走来走去。
“火术。”司雨霏双手结印，催动法术。
火球席卷而来，将食尸鬼的身体焚烧。
它们被吓到四处逃窜。
“水遁。”趁着混乱，司雨霏化为一道水，一下子飞过去，穿过火焰，同时也穿过了食尸鬼的洞穴。
入口不同，所见景观便不一样，司雨霏到达所谓的永生之境的时候，他正好看见了一个巨人走过。
他的身上很吵。
仔细一看，他的躯体居然都是人体粘合而成的，所有的身躯堆积在一起，那些人随着巨人行走的动作，被挤压，发出了惨叫声。
他的身上不止有人的身体，还有兔子，一只兔子掉到地板上，立刻对着司雨霏嚣张地龇牙咧嘴。
司雨霏看了它一眼，伸出脚狠狠一踢，将它踢飞。
这不叫欺负小动物。
因为司雨霏既会欺负凶恶的怪物，也会欺负小动物，所以就不是纯粹的欺负小动物。
“有道理。”他又被自己说服了。
有两个消息
司雨霏目送那只兔子被他踢飞, 随后那只兔子摔在地板上，它马上爬起来，本想对着司雨霏威胁一番, 但是很快, 它的表情变了。
因为巨人在移动, 他的身体是由人和动物的身躯堆积而成的, 他在走动的过程中, 身上又掉下了一具人的身体。而那一具身体，刚好砸到了兔子的旁边。
“啊啊，神……你把我落下了……”掉下来的人消瘦无比, 就像是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骨头一样。他从高处掉下来还没有死，只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看着走远的巨人。
他苦苦呼唤, 所谓的神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
一双黑色的鞋子踩在他面前的土地上, 掉下来的人抬起头, 看到了司雨霏。
“狐狸！狐狸！”他看到了司雨霏戴着的面具, 将他当成了其他生物, 在惊恐中，化为了灰烬。
司雨霏：“……”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能吓死人。
那只兔子从化为灰烬的衣服上跳过，然后急匆匆地追着巨人而去。
司雨霏沉默了好一会儿。
算了吧, 这个地方看起来怪怪的, 他是出门找他的师父师兄师姐，不是要把自己也搭上去。再说了，其实晓沐云只是睡着了对吧, 说不定会醒的。
没有良心的司雨霏这样想到, 然后默默转身，准备怎么来的, 怎么走。
但是当他再回头，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
司雨霏气馁地靠在附近的一棵树上，用拳头砸了一下树干。
事已至此，只能继续去找人了，不过这次找到人，司雨霏决定要用语言告诉晓沐云，自己能来这里找他是多么伟大的事情，而且他在之后的路程中要好好尊重自己，报答自己救了他两次的恩情。
想到此，司雨霏打起精神，往前走。
他能听到某一个方向，传来了声音。
至于他听到的是人的身体发出来的声音，还是人的心声，他也分不清。反正……那些声音很吵闹。
司雨霏顺着一个方向走，走了一段路，他才发现，这个方向和巨人离开的方向完全相反。
这个地方是分区域的。
但是现在，司雨霏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情，他朝着有声音的地方前进，原本所处的地方都是参天大树、绿油油的森林将他包裹。越往前走，树木枯萎得越来越多，动物在变少。
视野从绿色变成了红黑色。
司雨霏走到了一处破落的村庄。
这里就是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司雨霏小心翼翼地绕到声音发出来的后方，探过去一看，见到的都是熟人。
不净和尚、畸形儿和他的母亲，以及村庄的村民。
没有想到他们刚刚分别没有多长的时间，又在这个地方相遇了。
“现在，大家应该相信我的话了。”不净和尚的脸上依旧挂着一种慈悲的笑容，“只要脱离了□□，我们就能在这里得到永生。”
“大师。”那些人激动地看着他，几乎要痛哭流涕。
“在这里，大家不用再担心食物的问题，也不用担心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更重要的是，我们躲过了要覆灭的神州大地！”不净和尚的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
他们纷纷跪拜起他。
他确实现在就是完全神的形象。
“现在这一片地方就是属于我们的了。”不净和尚冷静下来，告诉他们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这一片地方还很荒芜。这个地方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不需要我们的劳作才可以得到一切，我们只需要想象，就可以将脑海中的东西变为现实。想象是需要能力的，所以以后大家需要修行。不懂得修行也没有关系，我会带着大家一起的。”
那些人倾听他的话，更加将他奉为神明。
司雨霏这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神，在记载中，不是那么在乎人的生物。
“让我来带你们领略……长生。”不净和尚朝他们伸出手。
村民不明所以，纷纷将手交给他。
一瞬间，云雾缭绕，众多村民被拎着飞了起来，呼叫声不止，其中惊吓意味很重。不一会儿，司雨霏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巨人。
他也终于知道那些巨人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些村民挤压在一起，成为了不净和尚的身躯，不净和尚在最高处，手里拿着佛珠，另一只手行单掌礼。
他仅展示了这个形态几秒钟，就用手一划，把众人恢复成原状。
“好神奇。”
“我刚才感受到我的身体充满了力量。”
“我也是，我好像看到了以前从未看见的东西。”
“以后我经常用这种方法，把法力传给你们。”不净和尚宣言。
“大师。”他们第二次跪拜。
司雨霏在一旁看着，他在村民跪下的时候，那个和尚趁着他们看不见自己，贪婪地吞了一口口水，脸上泛起餍足地神色，而那些村民，则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几分。
他见证完这一场闹剧后，完全在后面躲了起来。
虽然很奇怪，但是看来在村子里面入梦的人都被带来这里了，晓沐云不在，但是说不定晚点会出现，那他就在这里稍微躲起来观察情况好了。
这里是从梦进入的梦境，人的法力越强大。也因此，一个不慎，从前印在脑海中最深刻的梦，会毫无预兆地重新在眼前上演。
那里有一棵巨大的绿色参天大树，树冠浑圆，仿佛是一种动物的脑袋，因树的年限太高，它的树干伸出了无数的根须，好像是无数的触手。
这一棵树，就是大地灵气的具象化。
每当它茂盛，就是大地灵气充沛的时候，每当它开始出现枯叶，也就是大地灵气阻塞的信号。
神树现在就在无上法门。
晓沐云的预知梦，是会梦到某个场景，然后随机代入到在场中的某个人。
他那时候七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一棵传说中的神树。
但是他附身的这个人，知道这是那棵神树。
他的感受，晓沐云也能感受。
晓沐云甚至有点好奇了，梦中他附身的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角度，才可以如此俯视这棵庞大的大树。
他的疑问刚落地，神树上的无数触须突然攻击他，数之不尽的触须，攻击一片看上去的虚空。
“啪。”
金光一闪，一把剑自它的主人手中利落地一挥，斩断触须。
神树攻击不停，更多的触须伸出去。
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人被触须抓住。
就在晓沐云以为这个意图对神树动手的人会被勒死的时候，黑袍化为幻影，触须只抓到了黑色的外袍，来人从中脱身，露出了真容，他手持弑神剑，身着黄黑色的衣服，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绑成马尾，落在地板上。
“妖孽！”无上法门的门主站在神树旁边，怒斥他，“你果真如同预言说的一般，弑神斩魔，毁坏大气灵气。”
晓沐云附身的这一只妖孽闻言，轻蔑一笑，身体重新裹入黑黄的袍子之中，他迅速变得庞大，比神树还大，衣袍之下，都是血腥粘稠的断手指人类的手。
黄绿争斗引发天倾。
晓沐云附身的那人在争斗中，被神树的触手拉扯、被攻击、被折磨。
“哈哈哈哈。”越痛苦，他就越痴狂，发出了震撼此间的笑声。
而晓沐云，终于因为这一份承受不住的痛苦，从梦中惊醒。
这是晓沐云或者天道的垂怜后，做过的最恐怖的梦，也是最具有未来指示的梦。
晓沐云一开始怀疑过这也许不是预知梦，只是普通的梦。所以当时还七岁的他，连夜占卜，却真的被他算到了。
弑神斩魔者将要诞生，就在他占卜出结果的此分此秒。
司雨霏早产于一个磅礴雨夜，晓沐云在同一时间得到了他的存在。
当时他的父亲在闭关修炼，晓沐云在预知到此事的时候，连忙去告诉了他的叔叔，当时的代理掌门晓月敖。晓月敖闻言，脸色大变，他居然没有说晓沐云胡说八道，而是连忙写信，派人去通知无上法门的人。
“无上法门的人问你，有何解？”晓月敖问晓沐云。
“此子八字很硬，生性疯癫，可死里逃生，如果需要杀他，只有趁他的凶日当天动手。因为只有他的凶日，守护他的星象才会挪开位置，也是他最倒霉最容易出事的时间。”晓沐云只能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告之办法。
“哪一天？”晓月敖追问。
“最近的一天，是他满月当天。”晓沐云说实话。
也是因此为序幕，开始了那一场轰轰烈烈的不光明的、不正义、结果很狼狈的讨伐之战。
那一天确实是司雨霏的第一个凶日，但是晓沐云没有动手。
他还是一个小孩，还没有犯罪，在一个人犯下错事之前杀了他，那他还是罪人吗？
晓沐云第一次产生了解答不了的疑惑。
既然人不懂，那就问天道。
晓沐云次次问天，次次结果相同。
『是的，此子最后就是会弑神斩魔乱世，中断大地灵气』
『末法时代将会因为他而开启』
『大不祥者，杀之』
『你要再找到机会，杀了他』
晓沐云震惊地看着问天的结果。
他从小到大，不止一次问天，但是却第一次得到那么恐怖的直接的讯息。
后面，他不信邪，再占。
『杀』
『死』
『他必须死』
问天不是普通的占卜，不允许问问题，只能聆听来自天的轨道和指引。
“少主，你听到天道在说什么？”旁人问他。
“我……”晓沐云不能说话，却也不能把问天的结果说出来，如果他说出来，那么修仙者的人一定会不顾一切冲去伏羲院，不怕牺牲也要杀掉那个小孩。
『他必须死』
『否则预言一定会实现』
天道除了重复这个讯息，不再说话。
晓沐云沉默。
这就是他后面被说，已经被天道抛弃的的原因。
他不再说天道给他传递的话，既然一语不发，那么就是毫无收获。
与此同时，他的表弟晓青璃则开始得到天的宠幸，只是天能传到他耳朵里的声音很微小，晓青璃需要再努力修行才可以。
晓沐云默然不语。
而他从以前，到现在，从来都听得很清楚。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把我的声音传递出去』
『杀死弑神斩魔者』
『毁去弑神、斩魔、人间剑』
『踏平伏羲院』
因梦生怖，晓沐云在这个梦境，坐在悬崖旁，看着大海的上面，当年听梦中的黄绿之战在自己的眼前上演。
远比一个城邦更大的怪物，次次交锋，天地撼动。
“我对天道，有所怀疑。”
我怀疑天道在故意利用我，在传递某种声音，预言只有其中一部分，我不知道前情也不知道更多，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所谓仁慈的神要说出那么恐怖的话。
我宁愿沉默，我也不要被借着这张嘴，达成某个我不知道的阴谋。
而我想要解答这个问题，我需要一本书。
道己十二章经。
这里是梦。
所想即所得。
一个穿着灰衣的青年男人出现，他的手中拿着一本书，从天空朝晓沐云走来。
“你怎么能把我叫来？”苏令感到惊奇。
晓沐云在悬崖边翘着脚，得意一笑。
“你在墙壁上说，有人想要带走你，想要让你走下七十层阶梯，想要你跳下悬崖，想要你穿过鬼的洞穴，所以这三个办法都可以通向你被抓走后的地方。”突然被催眠入梦，是个意外，不过当晓沐云数到所谓七十层阶梯的时候，就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梦了，他对于梦颇有研究，“我不过是稍微想起了那个把我毁掉了的梦，就变成了现实，我大概也就懂这个地方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聪明。”苏令感慨不已，“你要是早点来找我就好了，不，其实和你到来的早晚没有关系，然而我现在在这里也很满足，所以一切都是天注定。”
“你要待在哪里是你的选择。”晓沐云站起来，“我只想要得到你本来要给我的东西，那本书。”
说完，晓沐云看向苏令的手。
“这本书吗？”苏令笑了一声，然后把手中的书给他。
晓沐云接过书，看了一眼书的封皮后，皱眉。
这本不是道己十二章经，而是白尺书。
“在你到村子稍早之前，有一个带着一个小孩的男人先找到我了。”苏令告诉他。
晓沐云立刻就想到了在狭窄的山路上，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
“他其实想要的应该是这本白尺书，不是道己十二章经。”苏令在死之前听到了他的话，判断出他应该是找错书了，“他应该分不清这两本书的区别吧，但是没有办法，书已经被他拿走了。白尺书挂在这个梦境中的网中，我恰巧路过就拿来了。我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你也许不懂，现在神州大地，比起怎么修炼，信仰什么更加重要。”
晓沐云想要打开白尺书。
“我劝你不要随便打开，尤其在这个地方。”苏令好心警告他。
晓沐云很听劝的，迅速把书合起来。
“知识是可怕的，不被赐予的知识，不要随便去触及。”苏令到了这个地方，修为已经到了另一个层次，确实更加明白了一些道理。
晓沐云头疼，他已经天天在解卦，能不能不要再和他说这些需要解密的神神叨叨的东西。
“随便你想怎么做了。”苏令无所谓了，“我就在这里，永生不灭。”
“那个和尚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晓沐云惊奇。
“什么和尚？”苏令问。
晓沐云疑惑不解，问：“你不是说你是被神带来的吗？”
苏令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随后笑着睁开眼睛，告诉他：“为我实现永生愿望的不是一个和尚。我为众人也求得了永生，可惜的是，村民没有选择我的神，而是选择了其他的东西。蜘蛛结网，那东西应该是顺着蛛网逃出去骗人了，所以我才提醒你们，你们正在蛛网之中。”
“算了。”东西得到了，晓沐云想要醒来，去找司雨霏，离开那个诡异的村庄。
他的动作一动，挂在胸口的吊坠晃了晃。
晓沐云将挂在怀中的吊坠拉了出来。
那是一个和挂在司雨霏的脖子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麒麟吊坠。
这两个吊坠本来就是一对的，一为麒，一为麟。两个吊坠都是晓沐云的东西，自从七岁那年弄丢了他的麒后，他怕被骂，就装模作样地把麟带在身上，营造出自己根本没有弄丢东西的感觉。
这对玉佩据说是很久很久以前，麒麟山的守护神兽麒麟赐予的，有两个效用，一是拥有两个玉佩的可以互通神识，交换梦境，二是更容易感知天道的轨道。
既然是一对的，那当然就是一个给孩子，一个给孩子伴侣。
此物是晓沐云的母亲临死前交给他的，所以他是真的不敢告诉别人，有一个弄丢了，一旦被他的父亲知道，晓沐云觉得自己是真的不用活了，随时随地会被打死然后扔出麒麟山。
阴差阳错，现在两个玉佩，一个在晓沐云的手里，一个在司雨霏的手里，所以晓沐云才能时时准确算到司雨霏的动向。
例如现在，他就知道，司雨霏也在这个所谓的永生梦境中。
而且还遇到了大麻烦。
司雨霏觉得还好啦，也不算是很大的麻烦。
不过是他突然被发现，他为了伪装，就把外衣脱了，把面具摘了，装作自己只是一个迷路的茫然小白兔。
然后他就被这群民风淳朴的村民捆了起来，放进棺材里，埋了起来。
司雨霏是可以挣扎的，但是同时，那个和尚就在不远处，他尚不清楚这个是什么地方，而且就算他被卖了，也可以轻而易举逃掉，所以就乖乖给他们捆起来。
现在，他在逼仄的棺材里，感受毫无天日，转身困难。
泥土一勺又一勺地挥在他的棺材板上，土砸下来，让棺材轻微震动，虽然不该有感觉，但是司雨霏就是莫名觉得上方的压力越来越重。
随着泥土的增多，棺材越来越稳固，不会再动了。
终于，声响和光明一起消失。
“呼。”司雨霏在棺材里面呼吸。
他需要在这里等一会再出去比较好吧。
司雨霏这样想着，忍耐着，然后又吐出一口气：“呼。”
他应该在黑暗中待了一定的时间，他呼吸的声音通常很轻微的，但是在这个绝对安静的狭小空间里，一点点声响都是那么得刺耳。
“呼。”
司雨霏隐隐约约不太舒服，他还是不要忍了。
就在他打算一下子挣脱绳子，掀棺而起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泥土在动的声音。
司雨霏无奈地偏过头。
有完没完，现在才想起没有在埋他之前，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拿走吗？
不过，他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脖子上挂着的据说他的母亲留给他的，目前还没有估价过的麒麟玉佩。
司雨霏纠结着，那他现在要睁大眼睛，表示恐惧呢？还是闭上眼睛，表示自己昏迷过去了呢？
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因为那个人撅泥土的速度奇快，司雨霏甚至感觉到他在撬棺材板了。
司雨霏脑袋一歪，闭上眼睛，假装晕了过去。
“呵。”一道调戏的笑声传来。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司雨霏即刻睁开眼睛。
晓沐云蹲在土堆上面，单手撑着脸，从打开的棺材板位置空袭中，看着司雨霏。他显然很无奈，问他：“你怎么沦落成这个样子了。”
司雨霏严肃认真地说：“为了救你。”
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是谁救谁？
晓沐云挥手，一到锋利的风刮下去，将司雨霏手上、脚上、身体的绳子划断。他再用风术，把棺材板完全掀飞。
司雨霏一下子坐了起来，七零八落的绳子掉到棺材板内。
晓沐云伸出一只手给他。
司雨霏站起来，接过他的手。
晓沐云就将他拉了起来。
“你是肉身进来这个地方的？”晓沐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司雨霏点头。
他进来的方式确实和晓沐云不一样，晓沐云只是魂魄进入这个梦境，但是司雨霏是整个人进来的。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晓沐云问他。
“坏消息。”司雨霏选第一个。
“坏消息是这里是梦境，如果我要离开，醒来就可以了，但是你是肉身进来，要出去没有那么简单。”
“早知道就不来救你了。”司雨霏看了看手上的勒痕。
“好消息是，我得到了一本书，我的魂魄是无法带走的，但是你的肉身可以。”晓沐云把白尺书递给司雨霏。
司雨霏接过书，准备打开看一下。
“不能看，看了好像会疯。”晓沐云立刻按住他的手。
司雨霏只好停手。
“我有两个坏消息。”司雨霏模仿他刚才说话的方式，“你要听第一个坏消息，还是第二个坏消息？”
晓沐云无语了一下，最后做出选择：“那第一个吧。”
“我刚才被困在棺材里，出来后情绪不佳，现在不想动。”司雨霏如是说。
“要我抱抱吗？”晓沐云开玩笑。
“第二个坏消息。”司雨霏没有说完，“你的背后有个敌人虎视眈眈，和我对视很久了。”
但是因为他现在情绪不佳，所以没有动手。
司雨霏的话落音，拿着铲子回来的村民操着武器就挥向背对着他的晓沐云。
晓沐云轻而易举用一个法术就制服了他，晓沐云自认为自己并没有用多厉害的法术，但是那个人被打中后，一下子消散，原地只剩下一件衣服。
他皱眉，退后一步，来到司雨霏的身边，晓沐云本来想和司雨霏商议让他出去的办法，却见司雨霏朝他伸出手。
“你做什么？”晓沐云问。
“抱呢？”
晓沐云：“……”
本该抓紧时间逃跑的两人在月亮下抱成一团，晓沐云一边抱着，还要一边安慰人。
“不怕不怕，以后不会有人把你关进棺材的了。”
“没事没事，这种事情很快就会忘记了。”
“好好好，哥哥抱抱。”
无尽树林
司雨霏戴上面具的时候, 一副地狱来客的模样，但是当他摘下面具，委委屈屈地靠在晓沐云身上的时候, 还真的有好几份柔弱小白兔的味道了。
“好了, 我们出去再抱。”晓沐云审时度势, 将司雨霏先拉起来。
司雨霏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然后靠在他的身上。
晓沐云乍站起来, 差点就被他撞歪了。
“我们先走。”晓沐云为了抚慰他，又揽了一下他的肩膀。
“嗯。”
他们两个人相视一眼。
司雨霏先行一步。
晓沐云在这个世界只是一缕意识，他想要跟上去, 像魂魄一样飘过去就可以了，但是他跟上去后, 才发现司雨霏速度之快。
因为他们所处之地, 都是干枯的树枝、堆积的乱石、崎岖不平的路, 就算使用法术移动, 也有一定的阻碍性, 但是司雨霏毫无压力, 他移动的时候，脚步轻盈，有时候眼看他快要踩进乱石, 但是他可以在脚步落下前突然往前挪动, 脚步踩在安全的区域。
他展示了过人的能力，但是看脸，心情却不太好。
晓沐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了, 这孩子的脸藏不住事情。
“走。”司雨霏加快速度。
“往那边。”晓沐云给他指路。
司雨霏顺着他给的指引, 一路走过干枯的树林、泛着红色的土地、乱石一地的山坡。
“出口。”晓沐云的手指指向山坡的最高处。
司雨霏用上法力，一下子飞了上去。
他们的眼前确实出现了一道结界的屏障。
天空挂着半轮残月。
结界之外, 一片白茫茫。
司雨霏双手的手指重叠在一起，快速作出手势：“破阵。”
结界破开，司雨霏一下子飞了出去。
晓沐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高空之上，月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太阳。
眼光照在身上的瞬间，眼前的景物也随之改变，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地面上长出了绿芽，虽然看不见，但是小鸟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
这是生的气息，令人安心的场景。
司雨霏看见眼前的风景，却心生警惕，瞬间停住脚步，鞋子在泥土地上铲了一脚，随后手伸出，平衡身体，停了下来。
“我还在。”晓沐云比他更清楚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出声提醒他。
如果他们离开了梦境，晓沐云应该马上回到自己身体才对，但是他现在还在。
“这里是刚才的树林。”司雨霏确定了。
不同之处大概是，刚才的树林只有树干，而且大树看起来毫无生机、仿佛要枯死了，只有单调的一个形体在，现在片树林的树干变得正常了，一些树的树枝上还冒出了绿芽。
司雨霏用鞋子提了一下泥土。
土地也变得肥沃了。
“奇怪。”晓沐云疑惑。
“走。”司雨霏转身往刚才离开的路走去。
晓沐云觉得情况奇怪，最好不要乱走，他本来想要阻止司雨霏，但是司雨霏的动作太快了，如果他再不快点追上去，甚至可能会被他抛弃掉。不得已的，晓沐云只能赶紧追上去。
司雨霏的身影同样穿过树林、平坦小路、山坡，然后穿过结界。
这一次，太阳变成了月亮。
随后，他又站在了树林。
这一次，月下的树林比起刚才，又茂盛了一点，森林里甚至有狐狸的鸣叫声。
“霏霏，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晓沐云剩下的话消散在空中，
司雨霏又跑了。
晓沐云无奈地追了上去。
一再重复之前的步骤，直到再一次回到原地的时候，这里的森林已经变成了茂密的森林，小鸟的声音吵闹不休，甚至尖锐得就像是人的惨叫声。大树不仅长出了满冠绿叶，甚至已经结果。一颗又一颗的人头挂在树上，闭着眼睛，随着吹动枝叶的风而摇动。
当司雨霏的脚步落在大树前的时候，那些人头齐齐睁开染红的眼睛，朝着满月下的司雨霏一起尖叫。
声音嘶哑难听，像是金属之间互相摩擦才有的声音。
“不要再跑了。”晓沐云终于找到了司雨霏的可趁之机，一下子扑过去，将司雨霏紧紧压在地板上，抓住他的手腕。
晓沐云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司雨霏没有戴面具后的脸带来的威力。当他用双手把司雨霏的手固定在地板上的姿势，压住他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司雨霏那张清纯漂亮的脸蛋。
司雨霏抬起眼睛，和晓沐云对视。他眨了一下眼睛，随后想起自己现在没有戴面具，于是有点害羞地偏过头，漆黑如墨的头发落在他白皙的脸上。
晓沐云看呆。
“你在做什么？”司雨霏问。
“我才想要问你在做什么？”晓沐云在短暂的惊艳后，开始提高音量说话，“这里有问题，你不要到处乱跑。”
“我哪里有乱跑，我只是在测试这里的时间流动罢了。”司雨霏回答，“每穿过那个结界一次，这里的时间就快速往前走，一开始时间过得很慢，然后过得很快，我只是在测试。抱歉啊，忘记你在旁边了，所以没有和你说。”
“我那么大个人在你的身边，你怎么能忽视？”他不解释还好，他一解释，晓沐云更加想要纳闷了，他不管怎么看都不属于透明人体质吧。
误会解开了，但是晓沐云还没有走开。
司雨霏不懂要怎么开口喊他站起来，于是只能继续和他分析这里的情况，说：“这里有问题。”
“谢谢你在瞎跑好几次后，得到了这么显然易见的结论。”晓沐云松开手，慢慢从他的身上走开。
司雨霏一下子坐了起来。
因为他们的突然出现，树上的人头果实喊得凄厉无比，声音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过。
声响吸引了当地居住的人，很快，就有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
司雨霏和晓沐云四处张望，这里除了树木没有其他东西，如果想要跑走，会很明显被当成目标物。一番思考后，暂时藏进树里，是唯一的办法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目标物太大了，为了增加彼此的安全度，晓沐云利用自己在这个世界并非实体的特性，凭空消失。
司雨霏躲进其中一棵茂密的树中。
当他蹲在树枝上，一转头，就不小心和几个人头果实对上了眼睛。
司雨霏皱眉，走近了以后，他才发现，这里的人头果实都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而且这张脸他也并非完全陌生。
是苏生村的村民。
那些人头被风一吹，转动方向，全部盯着司雨霏。
不等司雨霏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些人头果实张开嘴巴。
司雨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些人头果实在下一瞬间，全部冲着司雨霏一起尖叫。
声音把守林人吸引来了，她的身高约有六尺，身形伟岸，浑身上下光秃秃没有一点的毛发。她的身体有一种奇异的既很强壮又很虚弱的矛盾感，强壮在于她确实很大只，虚弱在于她的身体呈现出尸体特有的腐败感，肉在糜烂，似乎只需要一根手指用力一戳，就能把她的身体戳出一个洞。她从远方走来，一开始，司雨霏以为她两只手各拎着一把大刀，但是当她走进月光中，他才看清，她的双手就是切刀的形状。
这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啊啊啊！！！”在司雨霏眼前的人头果实持续尖叫。
砍刀怪物寻着声音，慢慢走了过来。
就在司雨霏盯着她的时候，另一棵树也传来了人头果实的尖叫声，而且那个声音离砍刀怪物更近，砍刀怪物立刻改变了方向，背对着司雨霏，走向了另一棵树。
在其他树上的人自然是晓沐云，他故意用销魂蹄痕链贯穿了人头果实，从而恐吓周围的果实，让它们尖叫。
砍刀怪物就像他预想的那样被吸引走。
“咔。”锋利又庞大的刀从天而降，一下子将树劈开。
“啊。”人头果实睁大眼睛，无助地随着树一起倒下。
树死了，果实也死了，人头果实眼中冒出恶毒的光，但最后，也只能迅速干瘪下去。
砍刀怪物茫然地看着在自己眼前倒下的树，这棵树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啊啊啊！”不远处，人头果实又叫了起来。
砍刀怪物再一次跟着声音过去，狠狠用自己带砍刀的手狂乱地挥舞着，这一次，这棵树的死状更惨，人头果实更是直接被切烂。那些果实在死前，露出了恐惧的眼神。
“啊啊啊！”
“啊啊啊！”
人头果实一次又一次地叫了起来，砍刀怪物砍断了一棵又一棵的树，随后，她疑惑地看着满地狼藉。
“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这些果实傻了吧。”她是真心这样以为的，“老王啊，我知道你被分开身体，然后在这里被种下，颇有怨言，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反正你已经修炼失败了，最后为我们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神和我们都会感谢你的，你就不要再耍坏脾气了。”
“啊啊啊啊！”人头果实仿佛听不懂她的劝告，声音就像是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引发了海啸。
而它们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提醒砍刀怪物一件事情。
小心！
不过砍刀怪物已经认定了，人头果实就是在没事找事，所以心中只有不耐烦的情绪。
月光下，砍刀怪物的身前，一个她几乎快要忘记的、活生生的人的影子出现了。
那个身影跃起，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此剑，直指她的项上人头。
斩魔剑划出红黑色的光芒，准确地划过怪物的脖子。
趁砍刀怪物被晓沐云吸引走所有的注意力后，司雨霏便从树上跳到平地，一路飞奔而来，同时斩魔剑斩妖除魔。
确定自己砍到了目标人物，司雨霏的脚落在地板上。
月光照亮大地上的一切。
司雨霏看到眼前的庞大身影动了，但并不是倒下去，而是一下子转过头，拿着砍刀挥向自己。司雨霏来不及调整姿势，只能用力握住斩魔剑，和她交锋。
“咔。”一剑一刀撞击在一起，发出了声响。
司雨霏用念力移动自己的身体，迅速从刀下滑过，到了怪物的身后，斩魔剑直接捅穿了她的身体。
“这是什么玩具吗？”砍刀怪物笑了，身体不动，砍刀手直接往后面一切。
司雨霏尝试用念力一推，那本来要砍向他的砍刀，居然改变方向，往怪物的身躯进入了一分。
“啊啊啊！”砍刀怪物发出了惨叫声，在月亮下趔趄了一下。
司雨霏收回斩魔剑，往后一飞，和她拉开距离。
“你在做什么？”晓沐云显出身形，站在司雨霏的身边。
“我的剑斩魔，只对妖怪和邪魔有用。”司雨霏将斩魔剑收回剑鞘里面去，“这个东西不是邪魔。”
斩魔剑一开始对砍刀怪物不奏效，司雨霏还以为她的身体特殊，所以在刚才，他才故意用怪物自己的武器攻击她。从结果上来说，这个怪物是可以被攻击的，既然如此，那就是斩魔剑的问题了。
同时，也可以得出结论，这个怪物不是妖魔。
“这个东西怎么会不是邪魔。”晓沐云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斩魔剑没有用。”司雨霏打算用符咒和法术对敌。
晓沐云闻言，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一把剑，随手抛给司雨霏。
那是他的佩剑，雨打梨花。
晓沐云平常并不喜欢用剑，既然司雨霏说自己的剑用不了，那就拿去用吧。
“哦～”司雨霏一拿到这把剑，就发现了此剑和其他的剑是不一样。这是一把神息加身的剑，而且神的气息至纯至净，是真正的纯良祥瑞的神。
砍刀怪物用力将刀从自己的身上拔走。
她的身体就像司雨霏一开始判断的一样，是腐烂的，所以当她抽出刀，一些肉也被弄掉了，肉掉在地板上，原本一个掉落在附近的人头果实，立刻睁开了眼睛，伸出舌头，将腐肉舔进嘴巴里。
砍刀怪物在原地抖了一下，正准备重新攻击闯进这里的敌人。
司雨霏抱着试剑的心，将法术附在雨打梨花上，随后用法诀挥出一剑。
剑动带动风动，雨打梨花是群发技能的剑，瞬间，万道风刃飞向前面。
风过无痕迹。
然后，砍刀怪物的身体被削成了一块又一块，森林被无数风刃砍得东缺一块、西倒一片。
“嘭。”半个森林被毁了。
“啊啊啊！！！”人头果实更是被吓到全部一起鸣叫。
晓沐云瞠目结舌。
这一招他也用过，但是效力远不如司雨霏。
事到如今，他终于开始思考，司雨霏的修为到底到达了哪种程度？
森林倒塌的声音，惊醒了原本在清修的人们。
从前的人们，现在普通人眼中的怪物，一齐涌向森林。
就在晓沐云以为这是苦战的时候，结果却是司雨霏单方面的屠杀。
怪物的血渗入大地，树叶变得泛红，有了秋末终结的气息。
司雨霏拿着剑，浑身染血，眼睛明亮，随后用舌头舔了一下嘴角。
趁手的武器让人更有嗜血的欲望。
眼看所有的怪物都没有了，应该破了这个地方的怪圈，司雨霏和晓沐云又一次走出树林、踏过小路、爬上山坡、进入结界。
这一次，终于可以出去了吧。
司雨霏和晓沐云这样一想，又来到了这个树林。
天谴将至
天空阴暗, 眼前的人头果实摇晃。
司雨霏收持雨打梨花剑，剑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晓沐云站在他的旁边，先小心翼翼地拿开他拿剑的手, 随后一下子抱住满身血腥味的司雨霏。
司雨霏一愣, 他因为刚才的厮杀中, 染了一身的血, 甚至连脸都是狼狈的。
他习以为常, 司雨霏在他那诡异的梦中，时常为了保护自己，将自我变成这个模样, 但这却第一次在战斗过后被人拥抱。
如此不可思议，反而不像他的梦。
晓沐云抱住他, 目的和之前扑倒他的时候的想法是一样的, 那就是阻止他一言不发就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突兀事情。晓沐云看司雨霏不动了, 这才小心翼翼地抽走他手中的剑, 收进剑鞘中。
“呼。”晓沐云看自己成功夺剑, 松了一口气。
司雨霏还在呆呆地看着他。
“啊啊啊！”人头果实看到他们, 又一次尖叫起来。
“我们先找个地方停下来，商量一下。”晓沐云为了防止他到处乱跑，干脆像之前那样抱起他。
司雨霏被他抱起来, 加上之前一路砍砍杀杀也是累了, 就干脆趴在他的胸口。
晓沐云抱着司雨霏离开，走向树林的其他方向。
其实他是想要找一片无人的安全之地，但是这个地方就像是鬼打墙一样, 如果他们离开了树林, 就会到一处村庄，这个村庄的布置就和苏生村一样。最后, 晓沐云没有办法，只好和司雨霏落地在原来世界中，苏令的屋子。
晓沐云把司雨霏放下，司雨霏落地后，就站在他的面前。
司雨霏疑惑地看着他。
“现在情况不明朗，你先不要冲动，等会有可能会遇到什么难以对付的情况，如果你现在就累了，我担心会出什么事。”晓沐云拎起他灰白色的袖子，给司雨霏擦脸。
司雨霏皱鼻子。
晓沐云仔细地擦他的脸，直到把司雨霏整张脸擦干净，露出他的庐山真容。
“漂漂亮亮的不好吗，整天在自己的脸上搞什么？”晓沐云自言自语。
“我漂亮吗？”司雨霏仰起头问他。
晓沐云笑着捧起他的脸，看向他的眼睛，诚挚说道：“晓某阅人无数，第一次见雨歇君这样的美人儿。”
司雨霏说：“你的品味怪奇怪的。”
“哪里？”晓沐云笑。
“因为我……”司雨霏急切地想要解释。
在他们说这话的当下，房间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只很像是人的螳螂，或者说，是很像螳螂的人，那只怪物的双手和双脚就像是大刀，脑袋倒着，走进这个屋子。
他看到了晓沐云和司雨霏，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虽然他不认得司雨霏的脸，但是看到和他站在一起的晓沐云，顿时就猜出了他是谁。
虐杀的心终于又咋死寂的胸膛中复苏，螳螂怪物冲着司雨霏举起镰刀。
“你来的正好，我是需要一个人来问一下路。”晓沐云放开司雨霏，然后笑着朝螳螂怪物伸出手。
销魂蹄痕链从晓沐云的袖子中飞出，然后瞬间刺进螳螂怪物的镰刀手中。
链子穿进怪物的躯体，然后快速往后绕，想要将他捆住，但是那个螳螂怪物的反应能力很快，他在被穿破手后，忍住疼痛的感觉，用另一只镰刀手，直接去砍链子。
销魂蹄痕链纹丝不动。
“我想在不引起骚动的情况下把你抓起来，所以还请你不要挣扎。”晓沐云露出友好的笑容。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了，但是司雨霏还是想要吐槽晓沐云，你在什么鬼话？为什么他总是能用一种看上去和别人商量事情的态度，但是提出相当离谱的要求。
就在链子要缠绕上螳螂怪物的时候，那只怪物下定决定，举起镰刀，将自己的手砍掉了。
司雨霏的脑袋从晓沐云的身后往后探，就要跑过去。
晓沐云拿出雨打梨花剑，一个纵身飞了过去。
螳螂怪物看他过来，剩下的两只脚和手都向他攻击去，想要把他的身体斩断。
晓沐云拿着剑，他动作不快，但是相当有技巧，先是横剑挡住他的攻击，然后慢条斯理，却用力地敲开他的镰刀，一个法术用力将螳螂怪物轰翻。在怪物失去平衡，后背重重摔在地板上的身后，晓沐云毫不犹豫地用剑插进他胸口的位置，将他钉在地板上。
“啊啊啊！”螳螂怪物痛苦地嚎叫。
锁链随即跟上去，把怪物捆了起来。
晓沐云见状，这才把剑收回，把链子自手掌的位置折断。
“真是的，大家为什么总是不好好说话呢？”晓沐云烦恼。
“我认出他来了。”司雨霏在一旁看着事情的经过，突然认出了那个螳螂怪物。
“啊啊啊……”听到他说出这句话，螳螂怪物一时不知道是不敢置信，还是惊喜，立刻喊叫起来。
“他是那个只会啊啊叫、走路倒过来、还喜欢偷看别人的苏生村的村民。”司雨霏肯定地说。
“啊啊啊。”其实畸形儿觉得司雨霏说话是很有趣的，因为别人形容他，不是说怪物，就是直接点破他是畸形儿，但是司雨霏用了一大句话描述他，仿佛不觉得他本来就奇形怪状。
“所以不会说话？”晓沐云皱眉。
“啊啊啊！”畸形儿愤怒，和司雨霏不一样，眼前的人是他最讨厌的类型，伪善者，自大者，自私者，自以为高高在上，所有的一切唾手可得。假如我们交换环境，你被困在畸形的身躯，你也许一天都活不下去。
如果早知道眼前的两人性格如此，他就应该首先杀掉眼前的人。
“阁下，请不要用一副想要把我拉入地狱的眼神看着我。”晓沐云没有司雨霏能读懂别人心声的本事，但是人的眼睛，本来就是另一张可以说话的嘴巴，“很遗憾，我比较挑剔，不爱阴暗的地方。”
畸形儿怒气更盛。
“奇怪。”晓沐云研究他的身体，“你之前天生躯体有问题，三魂七魄不全导致神智不全，不管怎么看都是不适合修行的材料，但是现如今你居然还能幻化成这样子，根本就是有诡异。”
畸形儿龇牙咧嘴。
“唔。”晓沐云沉思。
就在他打量畸形儿的时候，一只手从他的背后伸出，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晓沐云一愣。
司雨霏一下子将他揪了过去。
畸形儿的舌头伸出，就像是一把小的镰刀，他咬断舌头，小刀飞向晓沐云。
司雨霏构建了小结界，挡住了舌刀攻击晓沐云。
“哇，好险。”晓沐云完全不紧张。
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司雨霏和晓沐云立刻离开这间屋子。他们跳上屋顶，躲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们又听到了熟悉的话。
“我儿，我儿啊！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一只巨大的人形怪物将畸形儿从屋子里拖了出来，他看到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儿子，即使痛心，还是遵循着他们唯一的神之前的指导，将孩子一点一点吃掉，吞进肚子里去。
孩子本来就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生的。
当她把畸形儿都吃进去后，她的肚子迅速隆起来，随后，她感觉到一股作呕的感觉，嘴巴也确实张开，把东西吐了出来。
那只螳螂怪物又活了过来了，而且他的身上和他的母亲之间有一条脐带。
旁人一看，无法分辨那是另一个活着的单独生命，还是巨型怪物身上一个无足轻重的部位。那个巨型怪物，又一次笑起来，庆幸自己再一次得到了自己的小孩，将他抓起来，放进自己腹中的大袋子中，不给他离开，两个人一起，组成了一个新的生命。
“叮。”敲击声突然响起。
晓沐云眼睛看到下面的场景，立刻按着司雨霏的头，让他躲得更隐蔽一点。
司雨霏不悦，他感觉自己辛辛苦苦绑好的马尾被他按歪了，太过分了。
晓沐云感到了头疼，他只是单纯想要取走一本书，哪里想到会不小心乱入这样的场景。
平地上，各种千奇百怪的怪物从每个屋子出来，他们的长相过于诡异，都不是普通一句怪物可以概括，恐怖的是，晓沐云自从到了这个梦境，没有感受到一丝妖邪之前，再联想到司雨霏之前到话，这里的怪物不是妖魔。
但是不是妖魔，又能是什么东西？真的是神仙吗？
这也太奇怪了。
“阿弥陀佛。”不净和尚的声音打断了晓沐云的思考。
“神？”晓沐云甚至在疑惑那个和尚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仙。”司雨霏纠正。
人飞升即成仙，神乃是天生的物种。
“那仙不去天界，在这里做什么？”晓沐云看过每一个飞升的人，都是头也不回地直入天界的。毕竟修炼得道的人，在得道瞬间，就会勘破天机，无欲无求，自然也就不会再迷恋世间的一切，直入天界。
司雨霏看向那个和尚。
“净神，净神，这里出事了。”拖着畸形儿的怪物想要急切地和他分享自己儿子之前出事的事情。
“嘘。”不净和尚让她安静。
她瞬间闭嘴。
“现在是个重要的时刻，我要给你们传功，让你们继续体验永生的感觉。”他这样说，“其他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去解决。”
大家纷纷静候着。
紧接着，司雨霏看到了一点都不陌生的一幕。
白烟飘过，下一瞬间，这些怪物就全部重叠在一起，组成了身体，而不净和尚是他们的脑袋。不净和尚闭上眼睛，双手伸出手，人眼珠做成的佛珠在他的手腕不停地滚动。随着每颗人眼珠的滚动，不净和尚变得更加庞大。
而底下的怪物被他踩着，躯体更加扭曲，面容更加丑陋，仿佛被他吸干了一样。
“行了。”不净和尚收起佛珠。
听到他这样说，那些怪物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身体下面爬走。
“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不净和尚不满意，“我们要快点才行，既然如此，就让我们重新来吧。”
听到他这样说，那些怪物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有些人甚至当场摇头。
不不不，不要不要。
“快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尽快得到长生，然后等极乐，以后就不需要做这种事情了。如果你们想要以后的幸福，只有现在受苦，难道你们想要顶着现在的躯体活到长生吗？”不净和尚问道。
那些怪物闻言，左右望一眼，然后开始让司雨霏和晓沐云瞠目结舌的事情，自我了断。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太多次了，太多了次了！”有一只怪物痛苦喊着，然后想要逃走。
不净和尚的眼睛横了过去，突然，从他的身后伸出了两个巨大的根茎，抓住了那只不愿意自杀的怪物。
“啊啊！”那只怪物用幻化出的带尖刀的尾巴插进地板，意图阻止自己被拉过去的结局。
但是他的做法是多余的，因为他在不净和尚面前，毫无对抗之力。
不净和尚将他拖了过去，然后一口吃掉了。
司雨霏倒是能明白为什么这些怪物不是对手，这些怪物长得可怕，也生出了可以保护自己、攻击他人的武器，但其实内里的法力很低，甚至所谓的法力把他们的内里困住，把他们所剩无几的魂魄变成了一根蜡烛，然后燃烧他们。
有了眼前的例子，那些怪物不敢再有异议，忍痛自杀。
等所有的怪物都死了后，不净和尚这才显露出了真容。
巨大的绿色根茎竖起，树根周围，遍布食人花，那些花拥挤在一起，张开花苞，里面是狰狞的牙齿。每朵花是每张脸，往下看着死去的怪物，发出怪笑声，随后花根像蛇一样蠕动，将怪物都吞进肚子里。
他这么做完，天空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他看着下方出现的事情，不言不语，像云一样消失不见。
“再来一点，我就要获得更多的力量。”他快速爬动着，走向一个地方。
司雨霏和晓沐云跟了上去，发现他到达的是之前司雨霏钻来钻去的结界。
在食人花飞进去后，司雨霏和晓沐云立刻跟了上去。
太阳变成月亮。
他们回到了村子里，而村子里，那些怪物又重新出现了，不同的是，那一个被不净和尚之前吞噬的怪物没有了，而畸形儿和他的母亲还连在一起。
“原来如此。”司雨霏发现了，“这个地方确实会重启，而且重启的话，每个人都会保留上一次重启时候的状态。这个食人花是靠吞噬人的三魂七魄获得力量的，他在找到这个地方后，利用这里的特性，在反复吞噬苏生村人的魂魄。但是这里的环境特殊，负面的情绪会改造人。那些人死了以后，感到了死亡的恐惧，就变异了。这里被结界围起来了，在里面的人都会跟着轮回。”
晓沐云还挺喜欢在司雨霏侃侃而谈的时候故意打断他的话，不过现在情况紧急，还是不要做这种事情比较好。
“我们要离开，需要破开这个结界，阵眼也确实就在刚才的结界中。”司雨霏说。
“我来破阵。”晓沐云说。
“那我呢？”司雨霏指着自己。
晓沐云把自己的佩剑给他，说：“乖，你比较能打，你来处理等会发生的事情。”
所谓等会要发生的事情，就是……
一个人影自司雨霏和晓沐云的身后升起。
司雨霏接过晓沐的剑，这一次在上面附带了火的法术，他迅速往后翻过身体，抓住屋顶，维持身形后挥出一剑。
万千火镖一齐攻击身后的人。
“阿弥陀佛。”不净拿着人眼珠的手一划，瞬间，一颗佛珠脱离，变成了巨大的人眼球，盯着司雨霏。
火镖全部砸在眼球上，眼球被燃烧殆尽。
不净和尚从火焰中冲出来，直取司雨霏的脖子。
司雨霏的脚踩在瓦片上，长剑捅进他的手掌。
不净和尚笑了。
司雨霏皱眉。
不净和尚的手被他捅穿没有流一丝血，反而变成了一朵食人花，冲向司雨霏。
一条锁链自侧边伸过来，绑住了那朵食人花。
晓沐云用力，将不净和尚甩走。
“走！”晓沐云和司雨霏说了一个字。
“走不得！”不净和尚因为他们两个人居然敢公然挑战自己的威严，而萌生了滔天巨怒。
晓沐云和司雨霏在前面跑，怪物们领受了不净和尚的命令，追了上去。
那些怪物一大半都是想要撕裂他们的，也有几个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你们是修道者，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有人说，“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一开始就不想要什么长生，带我走，让我回去。”
“小孙，你在说什么！”
晓沐云闻言，看了发出声音的地方一眼。
一把镰刀直接捅向他的脸。
晓沐云侧头闪过。
跑在他旁边的司雨霏用雨打梨花挑开镰刀，将怪物的武器砍了下来。
“啊啊啊！”
“你们已经死了。”晓沐云希望他们醒醒，“现在唯一能救你们自己的办法，就是赶紧承认自己死了，散去体内的功力，然后放弃所有的执念，前去投胎。”
“你疯了吗？我们就快要得到永生了。”
“当你的痛苦是永生的时候。”司雨霏拿剑拦在他们的面前，“永生就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雨打梨花的群攻技能再一次奏效。
司雨霏将所有的怪物击飞，这一次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晓沐云冲到了结界在的地方，有了司雨霏的提醒，他终于学会了正确打开这个结界的方法。
不净和尚看着一地的闹剧，再一次漂浮在空中，幽幽出现。
“净神！”有怪物激动地喊他。
“神？”司雨霏露出了看破不说破的讽刺笑容。
不净和尚瞬间化为巨大的食人花，在怪物恐惧的眼神中，又一次将他们完全吃进肚子里面去。又一次得到了魂魄的力量，他再化为人形，就庞大了一些。
“霏霏，结界开了！快
йΑйＦ
来！”晓沐云喊他，现在司雨霏只要加快速度跑过来，他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了。
不净和尚静静地漂浮在空中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和他对视，莫名其妙有一种感觉，他说：“你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哦？”不净和尚感兴趣地抬眼看他。
“神仙不可害人，这是上古的约定。”
“若我就是害了呢？不仅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你又能奈我何？”
司雨霏皱眉。
“哈哈哈，你不懂，你当然不懂，只有我们飞升的人才懂的，神州大地迟早覆灭，人也迟早会死，这些普通的人，现在唯一的用处，就在他们还有用的时候，为我们再提供那么一微些的贡献，让我们这种有可能活下去的生命继续活下去。”不净和尚哂笑。
“霏霏！”晓沐云还在喊司雨霏，他能感觉到结界打开后，本来就是意识到他快要被强制送回他的身躯了。
“神与仙不可害人，若神与仙害人。”司雨霏盯着不净和尚，手中佩剑剑刃对着他，“天谴将至。”
“霏……”晓沐云的声音完全消失，他已经被驱赶出了这个梦境的世界。
司雨霏拿着雨打梨花，手腕一转，火镖再一次齐发。
“你很有天分，如果好好修炼，说不定光凭自己的本事就能飞升成仙。可惜你今天还是太稚嫩了，而我是真正的仙。”不净和尚摇身幻化，巨大的食人花出现，七朵花苞上没有人眼，只有张开后的血盆大口。
砍下花苞会不会有用？
司雨霏做出假设，然后一下子飞了上去。
他的手里拿着剑，正要趁最上方的花苞背对着自己，砍下它，但是在他飞过去的时候，另一朵靠近他的花苞就张大嘴巴，准备吞下他。
司雨霏头也不回，斩魔剑自乾坤袋中飞出，他左手拿斩魔剑，挥出攻击，右手拿雨打梨花，挥向花苞。
“嘭！”司雨霏确切攻击到了食人花，但是他也被狠狠摔在了地板上。
“咳咳。”他咳嗽一声，手里拿着两把剑，从地板上爬起来。
“凡物之剑，无法伤害我分毫，哈哈哈哈！”食人花嚣张地大笑。
说是完全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是谎言，起码雨打梨花是有用的。
司雨霏烦恼地看向斩魔剑。
太没有用了吧。
斩魔剑能感受到主人的嫌弃，震动了一下。
它本来就是只能用来斩杀妖邪的剑，眼前的不是妖邪，他能怎么办？
一人一剑短暂交流，食人花仰天长啸，随后疾风一般冲向司雨霏。
司雨霏没有办法，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将雨打梨花放开，驱动法诀，让剑飞了过去。
雨打梨花削断了一朵花苞，一朵食人花落地，然后瞬间抽搐死亡。一朵花死后，就吐出了十几个凡人的魂魄。
“终于可以离开了。”这是那些魂魄消散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自己费力吞噬的魂魄不见了，食人花勃然大怒，将插在身上的雨打梨花一起吞了进去。
斩魔剑没有用，这一下，司雨霏这个器修就没有了武器了。
司雨霏看着得意的食人花，心中没有一丝怯意。
他就是最大的武器。
司雨霏的乾坤袋突然在鼓动。
食人花不再犹豫，一扑而下，攻击司雨霏。
就在食人花要扑向司雨霏的过程中，司雨霏突然想起来，他好像是还有一把武器。司雨霏将乾坤袋中的弑神剑抽了出来，他原本想着，弑神剑就算看起来再铁锈斑斑，好歹也是沾了个神字，而且还和斩魔剑一起出现的，一定会在某个时候展现出不一样的风采吧。
也许就是这个好时候。
司雨霏拿着弑神剑，站起来，应战而上。
“咔。”食人花咬住那把剑。
本就破破烂烂的弑神剑，剑身立即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痕。
司雨霏：“……”
他刚才到底在期待什么？
很开心
司雨霏从来就没有想过拿出弑神剑来用, 原因不用多说，那当然是因为这些年里他实验了无数次，用弑神剑砍石头、砍树、砍肉, 除了被厨房的人追着骂, 和导致这把弑神剑更加破烂外, 什么收获都没有。
他其实是有想过的, 既然斩魔剑的攻击对象是妖邪魔物, 那么弑神剑能用的对象会不会是……神仙？
猜想算是有理有据，但是普天之下，哪有什么神仙给司雨霏试剑用。
他第一个遇到的仙就是来偷他师父剑的那个东西, 可惜那一次没有机会。
出来以后，好像仙在神州大地到处都有一样, 但还是没有机会。
现在也许是试剑的机会。
司雨霏这样想着, 抽出了弑神剑。
食人花乍看到陌生的武器, 一下子不敢硬抗, 所以只用一朵花咬住了剑身。
坚硬巨大的牙齿下去, 弑神剑就传来了破裂的声音。
司雨霏：“……”
食人花：“……”
他们两个人同时相对无言, 大概没有一个人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司雨霏跳起来，手握住剑，双脚用力踢在食人花的脸上。
这个人从小孩起, 最糟糕的习惯就是打人先打脸。
食人花被攻击, 打开嘴巴，往后一退。
夺回弑神剑，司雨霏往后一飞, 退开一定的距离, 然后郁闷地举起手中的剑。不是他的错觉，月亮照在剑身上, 不仅一如往常破烂，而且还多了一条裂开的伤口。司雨霏甚至不敢用力挥剑，怕不小心就碎掉了。
他那么细心倒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多么怜惜剑的人，而是因为……
“你若要养你的剑，就要把你的什么给它。”
邬清影就是把自己的主魂献给了人间剑。
司雨霏没有选择了，眼看食人花要再扑过来，只能一手拿着剑，一手同时夹着火符。
虽然他没有做出用主魂养剑这样的行为，但是也大差不差，这两把剑，任何一把要是折了，司雨霏的半条命也不用要了。
食人花又一次向司雨霏攻击而来，这一次，他彻底生气了，不想再和司雨霏打闹了。之前他挥被他伤害，是因为他拿着的雨打梨花，那是一把沾染了麒麟气息的武器，自然可以伤害自己。除了那把武器，司雨霏就是一个凡人，现在就将他完全吞下去。
威慑感扑面而来，一种压迫的气息自黑夜中蔓延，仿佛像水淹没一切。
司雨霏一个激灵。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和梦里面一样。
他愣愣地抬起头。
食人花的身形庞大，和他对比起来，司雨霏就像是大海上的一艘小船一样，飘飘忽忽，风浪一大，就会翻入海里，窒息死亡。
司雨霏因为过于震惊，左手中夹着的火符自手中滑落。
梦本来应该就是梦。
为何梦中的感触会出现在现实？还是说，眼前的一幕就是在梦境。
一样谕示着不详的月亮，超乎人类想象的怪物，不顾一切想要毁灭他的召唤。
司雨霏一下子变了表情。
如果这是梦，如果这是梦……如果这是梦！
“谁允许你们这怪物在梦里面威胁我！”
铁锈斑斑的弑神剑在司雨霏的手中一划，毫无剑光的剑不停地承受司雨霏开始向它输送的法力，剑身感受到法力的注入，被食人花咬裂的地方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伤口撕开得更大了。
司雨霏面无表情，仿佛看不见弑神剑快要裂开了，他眼中狠戾且不快的光越来越强盛，甚至开口对弑神剑说：“剑就是要来用的，你既然出鞘，那就是用来迎敌的。”
他一旦疯魔，全然不顾如果弑神剑出事，自己也会跟着出事。
“咔，咔……”弑神剑缺口上的碎屑开始往下掉，在他的手中不停地震动。
食人花瞬间移动，来到了司雨霏的面前。
它的身影将司雨霏完全罩住。
梦境风云变换，月亮像云一样消散，铺天盖地的黑夜袭来。
腥臭的风扑面。
司雨霏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不等司雨霏有所动作，强风先将他袭击，他一下子翻滚，法术也无法阻挡这一股气息。司雨霏被砸到被砸到了地板上。凡人面对在那之上的物种，除了体型被碾压，精神程度上的伤害也很大。
司雨霏的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更为严重的是，他的精神承受着比□□更为痛苦的折磨，绿红色的食人花虚空进入他的大脑，将他的脑髓一点一点啃食。
明明什么都尚未发生，神智先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过熟悉的感觉，让司雨霏笑出声。
如果这里是梦！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
司雨霏感受热气扑面，双手扶在地板上，艰难地站起来。
“咔咔咔。”弑神剑破裂的痕迹更大了。
食人花在黑暗中俯冲，一下子长大嘴巴，准备吞掉司雨霏。
司雨霏双手握住弑神剑，直接捅了过去。
死亡无声，痛苦悲鸣。
梦境大得无边无际，痛苦时时刻刻上演，但是一定没有一个地方，在今夜如此惨烈。
也许是月亮发现了不对劲，所以云聚集成月，再一次出现，照亮大地。
“去死！去死！”
食人花倒塌在地板上，司雨霏坐在上面，用双手握住锈迹斑斑的剑，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刺下去。
弑神剑上都是食人花上面的血，血流进剑的缝隙里，伤痕慢慢被修复而每被那把剑伤害一次，食人花就枯萎一分。
司雨霏抬起剑，剑身淋浴着鲜血。血落尽，弑神剑居然一点一点，变成了一把普通的剑。
“不！住手！”看到了那把伤害了自己的剑，食人花剩下的五个头一起发出悲鸣。
司雨霏冷酷地站起来，将五个花苞砍了下来，就像是砍断五颗头。
花苞离开了花根，继续瘪了下去，被吞噬掉的魂魄迅速离开。司雨霏满脸满身狼狈，但是他的动作没有停下来，继续来到那朵花的花根旁边。
花根颤抖，同时根本不敢逃跑。
司雨霏拿着弑神剑，比划了一下，划开了花茎。
“咔啦。”雨打梨花剑掉了出来。
司雨霏弯腰去捡。
趁着他低下头，□□立刻一下子朝他冲了上去。
“十方燎原。”司雨霏对着剩余的花茎，用了一个火系的法术。
火光冲天，星火燎原。
大火熊熊燃烧，司雨霏举起弑神剑。
这把剑居然用神仙的血当炼化，修复了剑身上的伤痕。
就在司雨霏研究弑神剑上的伤痕的时候，天空又出现一个巨大的人头。
“来的正好。”司雨霏用那把剑指着天空，笑道，“我正好有一个猜想想要证实。”
“无需如此，我没有恶意。”天空的那颗头没有说话，声音却传达了司雨霏的耳中，“这里是我和一些朋友构造的小世界，后面进来了一些脏东西，我也很无奈。”
“你也是仙？”司雨霏问，并没有放下武器。
“可能是五十年前最早的那一批。”人头说。
“五十年前？”这个数字，让司雨霏想起了羊鸣镇中的那个山羊神。
“愚蠢的人等待飞升，聪明的人以仙之躯成功躲藏进这个三界都无法轻易找到的地方，如果不是蠢货开始泄露这里。”人头说，“你走吧。”
“被这个食人花带来的魂魄呢？”司雨霏问。
“你关心他们？真好，还有正常的修仙者。”人头渐渐变成云消散，“但是当他们接受了某种交易后，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不过修仙者，说不定你以后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比无尽更恐怖的东西，而那样东西，就在人世间。有机会再见吧，说不定会再见的。”
结界出现在司雨霏的面前。
司雨霏转过头，他的背后，那个村庄又一次出现，那一些村民又一次聚在一起。
那些村民凝视着他，随后一起伸出手，挥了挥手。
没有关系，和这个世界接触的人，终会回归这个世界，等着你。
司雨霏摸了一下胸口，晓沐云交给他的书还在，任务已经完成，他便走进结界。
他在通过结界的时候，正好看见头顶一片阴影。司雨霏抬头看，一只庞大的蜘蛛正在织网，它发现司雨霏看见了自己，也对他没有什么兴趣，它的工作只是织网而已。
司雨霏便走了。
当司雨霏通过结界后，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天空已经亮了。司雨霏把弑神剑随手收回乾坤袋，然后拿着雨打梨花，往村庄走。
他在往那边走的时候，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晓沐云。他正蹲在地板上，掀开一片草丛，急切地说：“霏霏，你人呢？”
司雨霏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直接朝他的头砸了过去。
晓沐云闪了过去。
“你在哪里找我？”司雨霏生气了。
晓沐云笑着转过头，然后在看到司雨霏现在的模样的时候，笑容全消。
司雨霏现在看起来够狼狈的，身上都是血和泥土，衣服也蹭破了。他在地板上打滚摸爬，肮肮脏脏。
“还给你。”司雨霏把剑递给晓沐云。
只有这把雨打梨花剑，是干净的，显然司雨霏在路上已经处理过这把剑了。
晓沐云接过那把剑，然后问他：“我刚才叫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晓沐云在结界旁边急得快要冒火了。
“是吗？我没有听到。”司雨霏云淡风轻地说谎，然后从怀中拿出那本白尺书，交给晓沐云，“这个也给你。”
晓沐云伸手去接。
司雨霏看到他的手，突然闪开，不把书给他了。
晓沐云一脸疑惑。
“如果没有我，你没有办法把这本书带回来。”因为有他是实体进入那个世界，所以才可以把书带走。所以，不许再因为这件事情和他叽叽喳喳的！
“确实。”晓沐云承认这件事情。
“是因为有我，你才能得到这本书。”司雨霏一再强调。
晓沐云点头，好整以暇等司雨霏提出条件。
“接下来在路上，你要尊重我，不能随便戏弄我。”司雨霏用那本堪称危险物的书，愤怒地指着刚才晓沐云趴着找人的树丛，“特别是做出那种事情！”
“我做什么了？我怕你从其他出口出来，更怕你出不来，找人都快要找疯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四处翻找你的。”晓沐云不承认自己刚才做错事情了。
“不许顶嘴！”司雨霏乱挥拿着书的手。
“你在伏羲院也是这样吗？”晓沐云问。
“他们才不会在草丛找我！”晓沐云的一切行为都让他火大，“再不点头，我就把书扔了。”
“好好好。”晓沐云先答应他。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见他答应，便把手中的书给他了。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跑去那个奇怪的地方的目的是实现了。
晓沐云之所以不敢继续和他玩下去，实在是因为这本书太危险了。他收起书，想着晚一点要赶紧将现在的情况告之麒麟山了。
“但是这本书，不是你要找的那一本。”司雨霏告诉他。
“没有关系，我会处理的，接下来就让我履行诺言，送你去商驿城吧。”晓沐云不纠结这件事情。既然那个人找错书，而他要的书在自己的手中，他们迟早会遇见的。
司雨霏抬起袖子，随意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的衣服本来就脏，越擦脸越脏。
晓沐云拎起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脸。
司雨霏一愣，随后抬眼看他。
晓沐云一脸苦笑。
“眼睛没有沾到脏东西吧？”晓沐云问他。
说到眼睛，司雨霏立刻担心地抬起手，想要摸一下自己的眼睛。
他的手也是脏的，晓沐云但是他这一摸，眼睛真的就进脏东西了，所以用手腕挡住了他的手，继续给他擦脸。
司雨霏有几分不好意思，脚踢了踢地板。
他刚才还那么凶。
晓沐云看着他的表情，笑着弯下腰，往上探头看着他的脸，说道：“你知道吗？我大你七岁。”
司雨霏翻白眼，说：“所以你七岁就想杀掉我咯。”
“哈哈哈。”说起这件事情，晓沐云心虚地笑了，随后认真说道，“我是家里的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很羡慕别人有个弟弟妹妹什么的，要不然……”
“鼻子上面黑黑的。”司雨霏提醒他。
晓沐云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停止那个话题，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先帮你擦。”
“鼻子。”
在擦脸的时候，晓沐云近距离地注视了司雨霏摆出来的长时间的“你是不是傻”的鄙夷表情。
晓沐云有一瞬间确实在想，这个小孩真是不知所谓，我是因为真的很想和你打好关系，所以才说这种话的。
脸被擦干净后，司雨霏准备打开乾坤袋找衣服和面具。
看到他基本上要埋头进乾坤袋里的模样，晓沐云心里想：好吧，你不让我把你当弟弟，以后我就把你当宠物。
至于司雨霏刚才说要尊重他的那些话，晓沐云就当没听见了。
司雨霏快乐地翻着自己的面具，不为别的，他还在为晓沐云终于要用心尊重自己而开心。
“衣服你那里要是不方便翻，可以先穿我的。”晓沐云看着他一身脏兮兮，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模样，很担心他把整个乾坤袋里面的东西都弄脏了。
司雨霏闻言，停止翻动袋子。
“找个地方洗个澡吧。”晓沐云再建议，他现在这个样子，是换多少套衣服都没有用的，“那边应该有个湖。”
晓沐云领着司雨霏往前走。
在路上，司雨霏提起原来这个村子的村民，“他们最后到底会怎么样呢？”
“无尽就是没有结局，但是可能真的如那个人所说，这个世界上会发生比无尽更可怕的事情，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要羡慕待在无尽中的人。”晓沐云说道。
“你也会羡慕吗？”
“我从来就没有什么羡慕的东西。”
这里有一片湖水，晓沐云把折好的衣服放在湖边，然后想要坐在一旁等司雨霏。
司雨霏眯起眼睛，带着一身血腥味，站着俯视晓沐云。
“要我一起洗吗？”晓沐云觉得主意不错，坦诚相待可以加快关系进展。
“你刚才答应我什么了？”司雨霏问他。
“咳咳。”晓沐云不太确定，“尊重你？”
司雨霏朝他挥手，不许看着他洗澡。
晓沐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姑且转过身体，背对着湖水，然后说道：“你也太容易害羞了。”
司雨霏懒得和他解释，开始脱衣服。
他刚开始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尝试去和伏羲院的几个师兄师姐说这件事情。好的方面是，伏羲院的人全部给予了他支持，坏的方面是，是全部伏羲院的人。
在伏羲院，你要是想要守住自己的秘密，最好就是一声不吭。
万一你忍不住告诉了两个以上的人，估计在伏羲院就没有你的秘密了。
司雨霏脱下染血的衣服，露出了胸口、手腕和脚都有伤的身体。
他走进湖水中，捧起水就往头上和脸上泼。
晓沐云背对着他，听到水声，实在是无聊，好几次想要转过头去和司雨霏聊天。
“不许转过来。”司雨霏泡在水里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的脑袋，看他一动，马上就出言阻止。
“我有点怀疑。”晓沐云说，“咳咳，你该不会是女扮男……”
话没有说完，因为一颗石头又飞过来了。
虽然晓沐云这次是避开了，但是真的觉得自己下次保不准就会被砸死。
“我很快就洗好了，所以你不要搞七搞八。”司雨霏一个激动，挂在脖子上的绳子被他挪了位置。
“好。”晓沐云无所事事地撑着头。
司雨霏看他老实了，这才深吸一口气，然后潜进水里。
湖水清澈，整个人被水包裹着，却……只有心惊的感觉。
司雨霏一下子冒出水面。
晓沐云从乾坤袋里找出了一套衣服，折好后，准备放到湖边给司雨霏等会换上。他不小心没有拿稳衣服，腰带飘走了，所以他就半转过头去捡腰带。
司雨霏刚好走到了湖边，脸上带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晓沐云不小心和他对上眼睛，瞳孔一震，心魂一动。
司雨霏眨了一下眼睛。
晓沐云慢慢转回头，然后手往后，将衣服推到他方便拿到的地方。
“我不是故意的……”晓沐云终于心虚了。
司雨霏双手按在湖边，一下子从岸边站了起来。
晓沐云终于知道为什么不能看了。
司雨霏擦干净身上的水，拿起衣服，然后在刚好靠近晓沐云的时候，朝他龇牙咧嘴：“小心我找到了师兄师姐，就把你灭口了。”
“怎么了？我看一眼就要以死谢罪了吗？”晓沐云笑，显然并不在意。
司雨霏抱着他的衣服，赤／裸的脚踩在草地上，慢慢换上衣服。
晓沐云给他的是一套蓝紫色的衣服，完全不符合他的爱好，不过算了，先随便穿上吧。司雨霏换上衣服后，右手拨了一下头发，用了一个法术将头发烘干，然后走到晓沐云的身边。
晓沐云还在郁闷地撑头。
“喂。”司雨霏喊他。
晓沐云觉得，如果司雨霏想要自己给他多一点尊重，前提应该是先尊重别人。
“我的鞋子在乾坤袋里面。”而他刚才因为要去洗澡，把乾坤袋交给晓沐云看惯了。
“我能转头了吗？”晓沐云问。
“我都换好衣服了，当然了。”
晓沐云转过头，仰视司雨霏。
司雨霏穿的紫色的中衣，墨蓝色的外套因为大了所以往下掉了点，他漆黑的头发垂下，如同流水瀑布。
晓沐云把乾坤袋还给司雨霏，司雨霏干脆坐下来，在里面翻鞋子。
他坐下后，晓沐云拿出配套的蓝色的发带，将他的头发挽好、绑好。
“不要这样的发型，太麻烦了。”晓沐云扎的是半扎发，也是他平常的造型，但是对于司雨霏来说，这样头发拖拖拉拉，不方便他行动。
晓沐云只好把所有的头发扎起来，挽好后，用蓝色的发带绑上做装饰品。
在他绑头发的时候，司雨霏也找到鞋子了，干脆利落地穿上。
穿好鞋子后，司雨霏从乾坤袋中再翻出一个面具，戴上，转过头。
晓沐云笑问他：“看来你的心情不错。”
“我又没有说我心情不错。”司雨霏不承认。
但是他的脸上戴着一个笑着的骷髅面具。
结阴亲
若要去商驿城, 还需要赶一大段路，晓沐云粗略计算，估计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 我的师姐早就跑了。”司雨霏鄙视他。
看着坐在马上, 穿着黄黑色衣服、绑着马尾、带着纯白面具的人, 晓沐云牵着马, 转头看了他一眼, 成竹在胸，道：“没有关系，我们只需要赶过去就可以了, 就算她不在商驿城，我也知道他们最后要去哪里。”
“你真的有那么神吗？”司雨霏不相信。
“我没有那么神。”晓沐云牵着马, 继续带着他往前走, “但是我知道邬清影出门, 应该有不少事情要做, 其中一个就是参加两个月后无上法门举办的仙灵会。如果你的师兄师姐们聪明一点, 而且知道其他人也出门了, 一定会选择在那里相聚，你说呢？”
司雨霏沉默了一会。
晓沐云笑笑看他。
“怎么……没有人和我说师父要去什么仙灵会啊。”司雨霏郁闷了。
晓沐云认真和他说：“你要庆幸你这次出门能遇到我。”
司雨霏用白花花的面具对着他。
晓沐云不觉得自己这句话哪里不对。
“你难道不庆幸遇到我吗？”司雨霏反问。
他的性格其实是很不认输的。
晓沐云闻言，先是一愣, 随后转回头, 手挡住嘴巴，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他知道司雨霏的意思是，因为他, 自己才能得到白尺书。但是在晓沐云这里, 这句话别有一番味道。
正如他当初说的，司雨霏在出生那一刻, 或者说之前，晓沐云就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那么，同样的，在两人正式相遇之前，晓沐云已经感知到他的本身很久了。
不过此话突然交代实在是没有来由，晓沐云努了一下嘴巴，然后习以为常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
处惊不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你让马走快点，我好累。”司雨霏趴在马上，靠近晓沐云，朝他喊道。
晓沐云忍住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看他。
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晓沐云发现自己离修行的终点还是有一定距离。
他们两个人离开孙生村后，回到原来的镇子买了一匹马，本来想骑马赶一段路，结果前路狭小满是泥泞，马驮着两个人，因为重量，差点不小心陷进偶而出现的泥潭。没有办法，晓沐云只好下马，牵着马前进。他牵着马绳，对于出门赶路早就习惯，他明明穿着浅色的衣服、昂贵的鞋子，却毫不犹豫踩进泥土中，把鞋子和衣服下摆都弄脏了。
司雨霏趴在马上，眼睛眨了眨，然后盯着晓沐云的背影。
晓沐云在他的眼中属于是全新的人类，和伏羲院那群稍微劳累到就开始喋喋不休抱怨的弟子不一样。
晓沐云牵着马，司雨霏坐在马上，两人通过羊肠小路。
他们走了有半个时辰，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哗啦啦。
哗啦啦。
咚咚咚。
锵锵锵。
锣鼓的声音突然插入，让风的杂乱音都变得消散。
司雨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间，唢呐的声音震天响动。
交叉路口，突然出现了一对送亲的队伍，正在往他们这边走来，所有的人身着红衣，带头的队伍拿着乐器，一边敲击一边走。奇怪的是，接亲乃是双喜的好事，但是礼乐队伍，却只有单鼓、单号、单唢呐。
真是奇怪，如果说是因为没有钱张罗婚事，所以才减少规模，乐器用最少的，但是这一支队伍规模不凡，什么都不缺，八抬大轿金光闪闪。
随着轿子的摇晃，唢呐突然向天高歌，抢夺其他乐器的声音，因为乐手技术欠佳，他吹出来的声音毫无喜庆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声声哭泣不停。
不止是乐队奇怪，后面也很奇怪。
队伍往前，八个人抬起红色的轿子出现，他们步履轻快，悠哉走着，仿佛轿子里面的新娘轻得只有一张纸的重量。
所有的人不知道是走了太久感到疲劳，还是因为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所以显得心情不好，每个人的脸上都仿佛带着阴霾，不敢说话和露出笑容，没有一丝喜气。就是因为他们这种糟糕的态度，如果不是身着红衣，司雨霏会觉得他们是在送丧，而不是在送亲。
就在司雨霏想着这样送亲，新娘子真的没有意见吗的时候，走到末尾的一个人，突然从篮子里拿出了什么，往天空一撒。
白色的纸张纷纷扬扬。
那是祭奠死人用的纸钱。
“啊？”司雨霏愣住。
大风疯狂地刮，掀起了新娘轿子上的红色帘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坐在轿子里的不是人，而是一张牌位。
司雨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摘下面具，认真看了一眼。
那确实是牌位，怪不得抬轿子的人可以那么轻松。
就在他摘下面具的时候，小路上的风突然吹得更加猛烈，把轿子上的帘子完全吹开，牌位因此一歪，就好像是轿子里面真的有一个新娘子，突然撩开帘子，脑袋往外看一样。她的动作娇俏又可爱，应该是一位可人儿。
话是这样说，但是实际上只有牌位歪了罢了。
那个牌位一歪，就没有办法重新摆正，它在轿子中滑行，一点一点转动着，始终用正面对着司雨霏的方向。如果牌位是一个人，那么现在那个人就是把脖子从正面扭到了背后，死死地看着司雨霏。
司雨霏看清楚了，重新戴上面具。
此时风停下来了，帘子重新合上，隔绝了牌位再次出现在人肉眼可见的范围。
发现了前面队伍的行为，晓沐云默默停下了脚步，停在了原地，等送亲的队伍先过去。
锣鼓喧天、唢呐声声，越来越近、越走越远。
在这里热闹非凡的情况下，白色的纸钱不停地在空中旋转飞扬。
他们走得不快，但是也慢慢离开了晓沐云和司雨霏的视线。
“那个是……”司雨霏和晓沐云交流。
“结阴亲的队伍。”晓沐云接话。
所谓阴亲、冥婚，也就是给死人结婚，这个死人结婚，有可能是两个死人，也叫做骨尸亲。也有可能是一个活人一个死人，这种情况复杂了一点，要么是男女生前有婚约，一方突然死亡，双方家长不愿意解除婚约，只能继续举行婚礼，或者说，一方死后怨恨不消，想要成婚，那么，就可能去设陷阱骗来结阴亲的人。
前者还好，后者是损大功德的事情。
“什么是陷阱？”司雨霏因为对婚姻一事不感兴趣，所以冥婚阴亲稍微在他的知识盲区。
晓沐云本来就要停在原地等送阴婚的队伍走远，所以他在听到司雨霏的问题后，从乾坤袋里随意拿出一张红纸，折成红包的模样，他拿出一张纸，写好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他随意拔下自己的两根头发拿在手里，最后拿出一块银子。他把这三样东西放进红包里面，随后放在马背上，告诉司雨霏：“如果你走在路上，发现满地都是红包，你因为好奇或者贪财捡来起来。”
司雨霏拿起那个红包。
“打开以后。”晓沐云指导他。
司雨霏打开红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看。
晓沐云对他笑，故意装出阴森森的样子：“如果我是死人，那是从我尸体里割下的头发，你捡起这个红包，就代表和我有约，要和我成亲。”
司雨霏默然，将东西装回红包里，想要扔掉。
“扔不掉的，被捡到了，就会一直跟着你。”晓沐云吓唬他，“所以不要在路上看到红包，就随便捡。捡到了，就要和死人结婚的。”
“原来如此，学到了。”司雨霏对于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有超乎常人的好奇，“这个红包可以给我拿去研究一下吗？”
晓沐云笑了一声，戳破他的小心思：“你是真的想要里面的钱吧。”
司雨霏被人说中心里话，死不承认，只是将红包放进自己的乾坤袋里面。
锣鼓的声音终于远去，晓沐云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因为前面是送亲队伍走过的路，所以一地都是纸钱，晓沐云看到了，立刻皱眉。
他本来就迷信，也不是迷信，麒麟山的弟子习惯看到一些征兆，就会忍不住判断吉凶。
遇见阴亲队伍，就是大凶啊。
晓沐云只好纾解自己，多想无益。终于，他牵着马，走出了泥泞地。他停在干净的地板上，脚敲了敲地板，将泥土敲掉，然后抖了一下衣服。看总体情况尚可，晓沐云放开马绳，走到马旁，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在司雨霏的身后。
“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赶去下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好。”
晓沐云的双手拉着马绳，将司雨霏圈在怀里。随后，晓沐云带着他，驾马飞驰而去。
司雨霏被他抱着，舒服地往后躺。
天色近黄昏。
晓沐云有时候很烦他的预感，他觉得有不祥之兆，那么，大概就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们两人赶路到可以休息的镇子，在进门的时候，马蹄踩在遍地的纸钱上。
送阴亲的队伍和他们有一个目的地。
到了镇子就不方便骑马了，晓沐云先下马，在他准备扶司雨霏的时候，司雨霏自己先跳下去了。
晓沐云不知道第几次收回略微尴尬的手。
他们两人牵着马，在镇子里找合适的客栈。
捡到阴亲的红包，是摆脱不掉的，就像遇到了阴亲，也是无法避开的。
他们只是走了一段路，就发现一间府邸的门口，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阴亲队伍停在门外，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进去。
“有异样。”鬼媒婆穿着红衣，头上戴着夸张的花装饰，她的手里拿着一把香，烟往上，然后再经过花轿和门口的时候，各有一股气，将烟吹歪，仿佛是人的呼吸导致的。
“叶家娘子，怎么回事？”新娘和新郎的家人急得围在她的身边，问道，“为什么花轿不愿意进来？”
“等等。”鬼媒婆让他们稍安勿躁，随后从兜里拿出了两根黄色的长幡，一根插在花轿的前面，一根插在府邸的门口。
司雨霏因为好奇，又看了一眼。
风吹过，花轿的帘子又一次打开，但是这一次很快就合上了。
“这位是宋氏公子，年及弱冠，仪表堂堂，熟读四书五经，于丁丑年十二月十五，痨病身亡，今见得沈氏小姐，可欢喜否？”鬼媒婆问道。
插在府邸门口的长幡微微动了。
鬼媒婆安心了不少，继续问道：“可愿意迎接沈氏小姐为妻？”
插在府邸门口的长幡继续飘动。
“宋公子对这一门婚事很满意。”鬼媒婆说完，继续看着花轿，说道，“这位是沈氏小姐，年方二八，秀外慧中，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于丙丑年八月六日，溺水身亡，今见得宋氏公子，可欢喜否？”
听到这个问题，插在花轿上面长幡微微动起来。
鬼媒婆笑了，和大家解释道：“沈小姐见到宋公子，也很开心。”
在场人闻言，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大概是觉得这一桩婚事没有什么问题了。
“那么，可愿意嫁给宋公子？”鬼媒婆问出第二个问题。
大家看向长幡。
长幡纹丝不动。
瞬间，场面非一般尴尬。
幸好此时吹来了一阵风，就在大家一位长幡会跟着风一起飘动的时候，那长幡依旧一动不动，就像是坚固的巨石一样。
鬼媒婆见状，不由得摇摇头，说道：“沈小姐不愿意嫁过来。”
“什么？”宋家人这边大呼小叫起来，“我们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生辰八字也很配的，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鬼媒婆伸出手，阻止宋家人继续说下去，劝阻道：“结阴亲讲究你情我愿，勉强得来的婚事会给双方以及家人带来不幸，沈小姐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场面沉默，所有人看向花轿。
花轿不动如山，而突然，娇俏的嬉笑声仿佛响于每个人的耳朵旁。
小倌馆做什么的
司雨霏是第一次看到冥婚现场, 脚步忍不住停住，一直观摩着。
他看得入神，突然一只手放在他的面具上, 稍稍用力, 将他的脸掰过去。司雨霏因为在发呆, 所以没有反抗, 就任由那只手, 将自己的视线从冥婚的现场，转向另一边。
晓沐云看着他笑，温柔又威胁性地说：“看到冥婚现场, 最好要避让，而且不要多看。”
“为什么？”司雨霏不解。
“因为冥婚阴亲本就是有为纲常伦理的东西, 自带邪气, 见者容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倒霉不幸。”晓沐云摸着他的面具, 看向司雨霏的眼睛, “所以不要看。”
“我最近已经很倒霉了。”司雨霏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是吗？具体怎么说？”晓沐云逗他。
“不知道, 感觉下山开始就很倒霉, 遇到你以后尤其倒霉。”司雨霏也是会故意膈应人的。
“不可能啊。”晓沐云不信。
“一定是。”司雨霏不疑有他。
“我来算算。”晓沐云一本正经地伸出左手。
司雨霏看着他的手。
“麻烦客人把手打开，放在我的手上。”晓沐云严肃地看着他。
司雨霏其实还挺好奇麒麟山的占卜的，所以就听话地把手摊开, 露出自己的手相, 放在晓沐云的手上。
晓沐云的手比他的手要大上一点，他托着司雨霏的手，瞄了一眼后, 皱眉。司雨霏今天没有戴护腕, 袖子宽容，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 露出了他有伤的手腕，而且看上去不像是被别的东西所伤，从角度上看是自己对自己动手才会有的痕迹，而且伤口看起来不新不旧，起码是几个月前的。
司雨霏看看自己的手相，然后再看看晓沐云的表情，最后低下头一起研究自己的手。
此人劣迹在前，千万不要看了他的手相，然后又说他是什么恶人，弑神斩魔这样的话都说了，再来就是杀人狂了。
晓沐云在发呆的时候，司雨霏的脑袋转来转去，研究得比晓沐云还来劲。
天空昏暗。
晓沐云收起手，把司雨霏的手握住。
司雨霏抬起头看他。
“我看了，没有觉得你遇到我会倒霉。”晓沐云笑着说，“你我乃是天作之合啊。”
司雨霏面具内的嘴角一抽搐，然后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他一挣扎，晓沐云就放开手，任由司雨霏走开。
“你讲话，真是够胡说八道。”这是司雨霏的肺腑之言，他看出晓沐云根本就没有在看他的手相，就是在耍自己。
“怎么会呢？你和我，我不需要看手相，都能知根知底。”晓沐云笑着和他说，“你知道吗？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不管算什么，都能算到你，真的好神奇。”
这对于晓沐云来说，始终是一个无法参透的谜。
一方面，天道让晓沐云追踪司雨霏，怂恿他达到谋杀一个小孩的阴谋。
另一方面，有另一道力量，也在让他持续地追逐司雨霏，但是似乎并无目的。
晓沐云对司雨霏的自来熟，并不是毫无原因的，实在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日也算到他，夜也算到他。
司雨霏可能觉得，这一个见面不久的人对我笑个屁啊。
但是晓沐云却对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话语，都有一种好奇感，想要验证自己从前运算的信息是否正确。
每当司雨霏的所作所为，符合他的设想，他都颇有一种奇怪的成就感。
司雨霏对人的肢体接触迟钝，但是对人的话术却非常敏感。
即使他知道晓沐云并没有那个意思，依旧忍不住反复看了他好几眼。
他们是一边走一边聊天的，晓沐云看到他的眼神，故意往他那边走一步，把司雨霏逼到靠墙的一边，司雨霏看自己被卡住，晓沐云不让路，前面有路人，所以停住脚步，想要从晓沐云的背后绕过去，但是晓沐云刚好伸手，把他的去路也堵住了。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看着我？”晓沐云状告本人，他先是装作生气的样子，然后得意地说，“因为我好看是吗？”
司雨霏不怎么喜欢撒谎，所以老实回答他的问题：“就是想，你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晓沐云问他：“羡慕吗？要教你吗？”
“那倒不需要。”他对女孩子没有其他心思。
“你要讨女人喜欢，也不需要什么技巧吧。”晓沐云的手放在他的面具上，想要拿走，“你只要露出你的脸，摆出之前那样可怜的表情不就好了。”
眼看面具要被从下掀开，司雨霏张开嘴巴，毫不犹豫就咬上晓沐云的手。
“啊！”晓沐云的手弹开，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隐隐约约可见牙印。
司雨霏合上牙齿，虎牙收进唇内，然后伸出手，将面具按回原来的位置上。
“活该。”司雨霏说他。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我都知道你是司雨霏了。”晓沐云以为他戴着面具，是不想被别人发现。
“我本来就是一直戴着面具的，这就是我的脸。”司雨霏抬起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面具。
“不闷吗？”晓沐云还在摸着自己的手掌，好疼，刚才司雨霏是真的用力咬下去的。
“完全不会闷。”
晓沐云甩了一下手，话题又拐了回来：“所以你为什么要一直戴面具？”
“容易吓到别人。”
“哈？”晓沐云听不懂。
他会不会吓到人，晓沐云不清楚，但是他发现，戴着面具，没有女人缘，说不定是司雨霏好运的地方。
他们赶路，从偏远的地区往繁华的中心区域走，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因为客人变多，所以有些客栈没有空位。晓沐云在打探的时候，司雨霏就站在外面等他。问了三家客栈，终于找到了两间排在一起的空房间，晓沐云付了钱，顺便让店小二帮他把马牵去喂食休息。万事安排好，晓沐云转身出去找司雨霏。
他一出去，就看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围着司雨霏。
“小客人，你是从哪里来的？”她们笑眼盈盈，拿着染香的手帕招惹司雨霏。
“邗肃州。”伏羲院就是在邗肃州的边上，司雨霏说的是实话。
“好远啊！”她们夸张地捂嘴。
对于不会御剑的凡人来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从这里到邗肃州。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们是真的好奇了。
“找人。”
“诶～”话说到这里来，她们顺势问，“小客人，要找的是男人呢，还是女人呢？”
司雨霏皱眉，觉得她们的问题没有来由的奇怪，但他还是回答了：“有男人，也有女人。”
“这么巧～我们楼里多的是女人，来和我们一起玩玩嘛。”她故意碰了一下司雨霏。
司雨霏动也不动，完全不知道她这个巧在哪里，说话颠三倒四，不讲道理的人。
“我又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玩。”司雨霏对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之间又一条界限。
“一回生，二回就熟了，来嘛来嘛，你说话听起来真的好小哦，我喜欢。”那人抱着司雨霏的胳膊，就要把天堂带走。
“姑娘们留步。”晓沐云开口说话，从客栈内走出来。
那些人眼前一亮。
司雨霏的穿着打扮已经看得出来非富即贵，但是总体还是简单了一点，晓沐云则着锦衣，踏云履，腰间系玉佩，头上玉簪光是看就价值不菲。有钱已经难得，他还长身玉立，俊美不凡。
那些人见状，纷纷开始扶头上的簪花，娇俏一笑，看着他。
晓沐云指着司雨霏，用可惜的语气告诉他们：“此人身无分文，我劝姑娘们还是不要白做了生意的好，这个人就算没有钱，也是敢在里面吃饭睡觉的。”
“她们没有喊我吃饭睡觉，是叫我去玩。”司雨霏纠正他。
“有什么好玩的啊，我们这边快吃饭了。”晓沐云告诉他。
司雨霏伸出手，将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拉下去，然后说了一声抱歉，噔噔噔就跑到晓沐云的身边。
晓沐云露出惯用的笑容，朝那些姑娘们笑了笑，随后带着司雨霏进客栈。
姑娘们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生意被人截了，当下咬牙切齿。
她们之中，有人似乎不想服输，还想趁可以看到司雨霏的背影的时候冲过去。她的脚步一迈，，顿时，从黑暗阴冷的箱子里吹来了一阵风。这阵风吹到了她的身上，让她的脚步停住，因为风寒冷刺骨，而且落到她的身上后，仿佛有千斤重，让人动弹不得。
就被风干扰了一瞬间，司雨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的眼前。
为了方便司雨霏吃饭，晓沐云让人把饭送到他的房间里去，和司雨霏单独用饭。
司雨霏听从重思行的话，吃饭的时候乖乖摘下面具。
他虽然吃得多，但是动作慢条斯理，勉强也可以算得上是文雅。
晓沐云今天没有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后，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司雨霏吃东西。
司雨霏拿着筷子，夹着肉，一口咬进去。
晓沐云看见他的虎牙，终于知道自己的手掌为什么会那么痛了。
“话说。”司雨霏开口说话。
“嗯？”晓沐云撑着下巴，悠闲地欣赏他的脸。
“她们到底要找我玩什么游戏？”司雨霏问。
晓沐云的手一软，差点没有撑住自己的脸，他听到了司雨霏的问题，先是支支吾吾了一下，随后将脑袋撑回去，恶劣地笑了，回答他：“比较费体力的游戏。”
“跑来跑去的那种吗？”
“有的，类似你来抓我啊、我要抓到你了、抓到了要给我亲一口哦，大概会有这样对话的游戏。”晓沐云觉得他的猜想是对的，一般会跑来跑去。
“那确实比较费体力。”司雨霏明白了。
看到他恍然大悟的模样，晓沐云来劲了，继续和他说：“不仅如此，还要两个人在床上你扒拉我，我扒拉你。这个步骤才是最累的，我们还要赶路，所以我才喊你不要去。”
“你还挺见多识广的。”司雨霏夸他。
晓沐云笑得见牙不见眼，说：“谢谢雨歇君的夸赞。”
既然他知道的东西那么多，司雨霏还有一个问题想要知道：“小倌馆，是我能去赚钱的地方吗？”
“这个啊。”晓沐云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可以，但是不推荐。”
“我小的时候，师兄师姐老是说要把我卖去小倌馆换钱。”司雨霏告诉他。
晓沐云笑出声，然后点头，告诉他：“我爹也老是说，要把我卖去做苦力。”
“我问他们小倌馆是什么地方，他们又不说。”司雨霏说，“我去找书，他们会故意把相关书籍藏起来，告诉藏书阁的管理人，不要把那些书给我，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
他再会找书，也没有藏书阁管理人熟悉里面的书，他如果想要不给司雨霏看什么，司雨霏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如果我要去那里赚钱，我到底要做什么？”司雨霏现在确实基本上没有钱，说是基本上，是因为今天晓沐云给他演示阴亲会捡到的红包里面，包了一块银子，那是司雨霏现在的所有几金钱。
“你的话，摘下面具笑一笑就好了吧。”晓沐云认真的。
“嗯。”司雨霏放下筷子，沉吟不语。
晓沐云怕他真的跑去小倌馆，连忙想要开口解释。万一被伏羲院的人知道他怂恿司雨霏去小倌馆，他怕自己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追杀。
“那不能去。”司雨霏认真严肃说道。
“为什么？”晓沐云有点好奇他的脑回路了。
司雨霏告诉晓沐云：“钱财来得太容易，一般都是有问题，做人贪心，只会踏入想象不到的陷阱。”
如果说那个地方需要出卖他的一点体力，还是智慧，都好说，但是平白无故笑一笑就有钱的地方，太可疑了。
听到他的感想，晓沐云忍住了没有告诉他，那个地方，倒是挺需要体力的。
“好了，我吃饱了。”司雨霏告诉他。
晓沐云闻言，笑着用筷子敲了一下碗，问他：“那你白吃我的，白喝我的，怎么就不心虚了？”
司雨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郑重说道：“我不是给你酬劳了吗？”
是的啊，给了他酬劳，然后晓沐云拿着他的钱，给他买吃的、住客栈，不仅拿他的钱用在他的身上，而且那个钱快要见底了。
听到晓沐云的问题，司雨霏是心虚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千万不能让晓沐云知道自己清楚在占他的便宜，所以摆出了刚正不阿的模样，瞪圆眼睛、抿着嘴，恨不得让他在伏羲院的师兄在他的背后唱那个什么歌颂清正廉明的官员的小曲，显得他更加有浩然之气。
晓沐云无奈地摇头笑，并不想追究。
“我要回自己的房间了。”司雨霏想快点溜。
“好啊。”晓沐云说。
司雨霏迈开脚就跑。
房门关上，这个空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晓沐云起身，正准备喊人进来收拾碗筷。他在动的瞬间，一阵阴风吹过。
鬼气。
晓沐云皱眉，转过头去。
那个鬼新娘还没有离开这个镇子，风席卷着她的味道，让鬼气侵袭进寻常人的家中。
想到这个鬼新娘，晓沐云的表情并不好。她今天听得很清楚，原本八字已经配好了，而且迎亲队伍按时上路，看样子，这一桩婚事本来应该是成了的。
晓沐云本人讨厌阴亲，但是不得不说，比起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结亲，两个死人之间会好得多。
阴亲悔婚，一般情况下，是一方改变了心意。如果一开始不想结亲，就不必算八字。所以晓沐云不觉得那个鬼新娘是突然不想结婚了，反而像是……看上其他人了。
如果是这样，情况就麻烦得多了，可能他们需要多留一两天，看看情况。
晓沐云这样打算。
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司雨霏洗完澡，坐在床上打坐了一会，例行修炼。
在他进入冥想的时候，房间里的屋顶上，突然滴下一滴水。
“滴答。”
司雨霏修行的时候专心致志，基本上不会被外界的动静打扰到。
发现了他的无动于衷，屋顶上的水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滴答、滴答、滴答。”冰冷的水一滴接着一滴落下，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滩水。这一滩水如同墨水一般漆黑，散发着不详的气息，水微微动，形成了漩涡，想要把这个屋子吞噬进去。
“呼。”阴冷的气息呼出，下一瞬间，一个穿着凤冠霞披，身体巨大到头顶够到屋顶，甚至要微微弯下腰，才可以在这个屋子站立的新娘出现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水滴原来是从她的身上流下的，她是溺死的鬼，所以浑身都是湿答答的，与害死她的东西长存，身下一片水渍。
她抬眼，凤冠上盘旋着的毒蛇与蝎子活跃地爬来爬去。
脚步未动，一阵风动，她的身体瞬间移动到了司雨霏的面前，然后伸出手，想要触摸他。
刹那间的灵感闪烁，司雨霏睁开了眼睛。
“滴。”
他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蝎子在地板上慌张地爬动着。
司雨霏见状，拿起自己的鞋子，啪一下打了下去。
“啊，好像不是蟑螂。”
巧言令色者
站在其他人的角度, 很容易以为司雨霏说的“我长得奇怪，容易吓到人”，存在一定的错误认知, 并且在一些人听来, 还存在着一定的自我炫耀意味。
但是司雨霏并不是平白无故说这番话的。
他有戴面具不吓到别人的必要性。
因为他……
梦中一睁开眼睛, 怪物横行。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司雨霏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他也是怪物中的一员。
他在一群巨大的怪物中, 渺小得就像是沙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那些怪物只是随意挪动脚步，就一下子将他踩在脚下。
如果他乖乖死去, 那他就是普通的蝼蚁
偏偏在那只怪物抬起脚的瞬间，司雨霏爬了出来, 他的脸一开始还很正常, 但是渐渐的, 无数的手从他的脸上冒出。他就是这样一只脸上有无数只血手的怪物, 那些手痛苦地挣扎着, 往上抓握着, 想要摆脱他的躯体，却因为力量不够，导致所有的手指脱落断掉, 流下滴血的手, 像是触手，不停地飘动着。
司雨霏的身体也越变越大，无数的力量使他膨胀。
为了掩盖自己的异状, 他只能披上长袍, 戴上面具，然后和这些怪物一起, 漫步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之上。
“你一定要记得，你是人。”
若被神智夺回了高地，梦境就会把他驱除出去。
司雨霏在黑夜中睁开眼睛，水滴声声，阴风阵阵。
他直挺挺地在床上坐了起来，右眼黝黑的瞳仁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司雨霏捂住自己的右眼。
因为太熟悉自己无比靠近怪物，所以他才想要藏起自己像是怪物的地方，例如说，这一张可能会冒出血手和触手的脸。
不知是春寒料峭，还是长梦中惊醒让人的身体问题退却，司雨霏突然发现这个屋子一片阴冷。不需要去探，他都知道有鬼气，冥婚的新娘还在这个镇子。
他和晓沐云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们闻到的鬼气不是随风而来的，而是就在他们附近。
司雨霏醒来后，抱着被子，茫然地待在黑暗中。
噩梦让他惊心，加上醒来后，他越发清楚自己现在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自己连伏羲院的庇护都没有，就更加伤心了。
司雨霏在恐惧与茫然中，伸出了自己的手。
只有痛苦，才能让他从恐惧中抽身。
现下无刀，司雨霏只能用力咬下自己的手臂。他咬得太用力，他的手臂渗出了血，他舔舐着自己的鲜血，莫名满足。
只有这样是不够的。
他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身体，寻找好动手的地方。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手一顿。
“我要记得师兄师姐的话，不能再做这种事情了，不能再伤害自己了。冷静，冷静，我靠自己能冷静下来。”
话虽如此，但是黑夜如同侵蚀理智的潮水，司雨霏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发狂。他的脚一动，不小心踢到了放在床上的面具，司雨霏便拿了起来，默默戴上。
修仙者比起普通人要灵敏得多，晓沐云就算睡着了，都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行走在这个人世间，往坏处想，有妖魔鬼怪，以及不明所以的邪神，往没有那么坏的地方想，有窥视人钱财的坏人。
晓沐云一下子睁开眼睛，武器几乎要拿在手中，一跃而起。
“你躺着就好，不用起来接我。”一道晓沐云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只略显冰冷的手按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用力将他按回床上去。
晓沐云：“……”
“嗯，晚上睡得好吗？”司雨霏问他。
晓沐云用了一点风的法术，将窗户往外打开一些，使月光照进来，让他能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这一眼，晓沐云觉得自己还不如没有看见得好。
司雨霏换上了一个嘴角向下的骷髅面具，蹲在他的床前，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晓沐云差点被吓到弹坐起来。
“你做什么？”他有气无力。
“那个房间，有蟑螂啊。”司雨霏找了一个精明的借口。
“这样吗？我明天去告诉客栈的老板。”
“嗯。”司雨霏点头。
晓沐云闭上了眼睛，他等了一会，司雨霏还蹲在他的旁边，没有走。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爬坐起来，说道：“我帮你去拍死它。”
只求他能赶紧回去睡觉。
“我已经拍死了。”司雨霏又把他按了下来，“但是常言说的好，当你看见一只蟑螂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有一窝蟑螂了。”
“那你睡这间房间，我去你那里吧。”晓沐云已经清醒了。
“万一你被蟑螂吓到该怎么样？”司雨霏情真意切，“我不要因为我，害得你和蟑螂一个窝。”
晓沐云睁开眼睛，手臂放在额头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司雨霏看着他。
“怎么了？今天的冥婚吓到你了？”既然晓沐云已经清醒过来了，自然脑经就变得活络了。司雨霏连妖魔鬼怪都不怕，怎么会怕区区蟑螂，既然会来找自己，自然是有其他的事情。麻烦的事，司雨霏不直接说，反而一直左右话题，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就要这样和司雨霏东扯西扯，然后一晚上都不能睡觉吧。
能不能不这样，司雨霏不会骑马，白天他要骑马带人，现在晚上连个好觉都不能睡。
“我以前做噩梦，我的师姐会陪我睡觉的。”司雨霏告诉他。
“呵，原来是做噩梦了？”晓沐云有气无力。
司雨霏点头。
“但是男女有别，你和你师姐一起睡不太好吧。”
“我七岁以后就没有和她一起睡了，但是偶尔做了噩梦还是会去找她。”
“和师兄一起睡吧。”晓沐云的意识渐渐模糊，嘴里也开始胡说八道。
“以前会，后面发现应该不太好。”
“那怎么办？你要睡这里吗？”晓沐云的身体往床里面挪了挪，然后拍了拍床上的空位。
司雨霏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的眼睛闭上，看起来快要重新睡回去了。
“那么……”司雨霏蹬掉鞋子，动作利落地爬上床，在另一边躺下。虽然他和晓沐云非亲非故，但是活下来的渴望，战胜了这种尴尬。他躺到晓沐云的旁边，动了一动，本来是想要看着门口的方向，又怕会因此引发自己的噩梦，他就顺从心意，转过身，看着晓沐云的脸。
晓沐云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伸出手，扯了一下被子，拉到司雨霏的身上。
如果晓沐云以为这样能处理问题，是大错特错。
司雨霏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抱住了他的手臂。
晓沐云：“……”
司雨霏抱了一会，觉得这种行为还不够有安全感，就拿着他的手臂，想要放在自己的脑袋后面，圈住自己。只是对一个睡着的人做这些，太有难度，他不得不放弃，然后继续抱着晓沐云的手臂，凑过去，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脸。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晓沐云认输了，他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睁开眼睛和搭话，是最危险的行为，但还是忍不住打破了禁忌。
“不知道。”司雨霏真是羡慕他躺下就能睡，在梦中也不会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他的烦恼。
晓沐云叹气，然后突然申明一件事情：“我不是断袖。”
司雨霏闻言一惊，这个人真是好本事，居然还能知道他是断袖，并且自作多情拒绝他吗？
晓沐云说完这句话，一下子伸出手，把司雨霏抱在怀里。
司雨霏一愣。
晓沐云抱住他，有规律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小的时候，娘亲好像就是这样安慰做了噩梦的自己来着，没有错的，好像有用。
我被人抱着，这个认知让司雨霏驱散了的恐惧。他渐渐放松，自残的想法在脑子里烟消云散。
晓沐云拍了好一会儿，感觉手都酸了，所以他轻声问：“怎么样？还怕吗？能睡了吗？”
没有声音回答他。
晓沐云等了一下，终于确定司雨霏睡着了，所以才放开手。
他是放开手了，但是司雨霏寻着温暖，就靠在他的身体旁边。
晓沐云再一次说服自己抱着的是一只猫，于是就这样安心地睡了过去。
半夜被吵醒，晓沐云睡到了中午才起床。他昨晚本来只是打算在这个地方停留一两天，经过一夜，他确定了起码是要停留一天，因为他好累，需要休息。
就在晓沐云准备起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声音，有人直接推门而入。
晓沐云大概猜到是谁能自由进入他的房间，所以他眼睛一闭，身体一倒，假装自己还在睡眠中，不想要被骚扰。
“你不是都换好衣服了，还装睡做什么？”司雨霏鄙夷的声音传进晓沐云的耳朵里。
晓沐云闻言苦笑，然后睁开眼睛，手撑着脑袋，看了过去，说：“装睡，等你亲我。”
“巧言令色者，是恶徒。”司雨霏这样说。
晓沐云有点惊讶，司雨霏将面具别到了脑袋旁边，露出了自己的脸，就这样朝他走了过来。就在晓沐云觉得一切都过于诡异的时候，司雨霏坐在了床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什么东西？”晓沐云经过之前魔域的事情，不敢不接司雨霏递给他的东西，所以连忙伸手托住一张油纸包起来的不明物体。
“我去和楼下的老板说了他的房间有蟑螂的事情，然后他为了赔罪，请我吃了东西，我觉得好吃，所以就出门买了一份回来给你。”司雨霏说。
“哇。”你哪里来的钱？
司雨霏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在晓沐云的面前晃了晃，回答他的问题。
晓沐云沉默。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感动，还是应该清醒地提醒自己，如果那么轻易地被这样的小恩小惠收买，接下来的路上，有自己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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