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客栈中, 杨心岚和苏显武面对面坐着。
杨心岚身着一袭大红色的衣裳,头上戴了几支钗环,浓妆艳抹, 肤白唇红,整个妆容和打扮看起来非常庄重。
苏显武一袭黑色劲装, 上面沾了不少灰尘, 头发略显凌乱,很是狼狈。
两个人坐了约摸有一刻钟,杨心岚率先开口了:“你为何要这样做?”
苏显武瞥了她一眼, 顿了顿,反问:“那你为何不反抗?”
两个人互相看着,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昨日是你给我送的信吗?”杨心岚又问。
苏显武摇头:“不是。”
杨心岚蹙眉。
“与今日的事有关?”苏显武又问。
杨心岚没答,再次问:“你先回答我,你今日为何要这样做?”
“那日绑架你的人是温元青身边的人。在寺庙那次,也是他把你府上的马车弄走了,包括你爬山伤了脚,都是他安排的。”苏显武把实情告诉了她。
昨日女儿与他说过后,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也没有直接去找温元青问。他去查了这些事情是否属实。直到今日一早才查清楚,那几个绑过杨心岚的人,好好地在温家庄子上待着。
苏显武说完,发现杨心岚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过,她的反应很平静。这不对劲儿,依着他对杨心岚的了解,她即便是不歇斯底里, 也该哭才对,可她出了一丝愤怒似乎没别的了。仔细想来, 她这一路的反应也奇怪得很,竟然任由他绑走了她,不哭也不闹。
与那一封信有关?
“所以,信中写了什么?”
“有人告诉我,我身边的丫鬟小蝶被温公子买通了。”杨心岚神情有些低落。
这样一来,二人的说辞就对上了。小蝶做了温元青的内应,帮着温元青设计杨心岚。
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这气氛着实尴尬。
杨心岚一言不发。
苏显武不停喝茶。
“你为何要把我带走?”杨心岚抬眸看向苏显武。
苏显武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看了她一眼,道:“我刚刚已经解释过了。”
杨心岚却道:“温公子设计娶我,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是杨府与温府之间的事情。苏公子得知了这样的事情,完全可以告知我的父母,再者,还可以拿出来证据当面拆穿他。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苏显武这会儿也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刚刚实在是太冲动了。
他今日一早去找过礼部尚书,结果碰了个钉子,对方不仅不信他,还觉得他是故意的。之所以这般认为,是因为之前他娘想要与尚书府定亲,如今定亲的却变成了伯爵府。而他手中又没有证据。
随后,他不知哪里生出来一股冲动,直接去了后宅,把人家女儿扛走了。
他干的冲动的事儿又何止这一件,昨日就很冲动。女儿把证据给了他,他直接交给尚书府或者去找温元青摊牌都行啊,可他自己非得去查。这跟他有何关系,他查什么啊?他一跟杨心岚没关系,二不是刑部大理寺之人,查案子用不着他。
可他就是去查证了。
结果还把人家姑娘绑了。
他这一路都在反思自己的行为,最终,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因为那日在小巷子里救你的人是我。”
杨心岚的神情终于不像刚刚那般平静了。
顶着杨心岚热切的神色,苏显武尽量平静地说:“我怕你是误以为温元青救了你,才嫁给他的,所以才做了此事。你过得好不好与我没什么关系,可你过得不好的原因不能是我。”
“所以,这个玉佩是你的?”杨心岚从荷包中拿出来一个玉佩。
苏显武看着杨心岚手中的玉佩,惊讶地问:“怎么在你这?”
杨心岚抿了抿唇,脸色微红:“那日我被绑了,迷迷糊糊有些印象,知道被人救了,后来救我的人走的时候我害怕就用手抓了一下。”
“哦,那还给我吧。”
杨心岚却没给他,而是握在了手中。
“嗯?”苏显武诧异。
“你……你……你何时去府上提亲?”杨心岚脸越发红了。
“提亲?”
杨心岚忍住害羞,握紧了玉佩,反问:“你今日做了这样的事,又打算如何收场呢?”
这话把苏显武问蒙了。他只想着今日的亲事不能成,却没想过绑走了人,该如何做。
“一会儿把你送……送回去?”苏显武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他自己也知这是个骚主意。他在人家姑娘定亲时把人绑走了,破坏了两家的订婚宴,最后又想着若无其事把人送回去?
流言蜚语也能把人淹死。
“我杨家屹立数百年不倒,最重名声,你把我送回去,就等于送我去死。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
苏显武面露震惊之色。
“你既知晓后果这般严重,为何还要跟我走?”
“因为嫁你总比嫁他好。”
苏显武:……
“那我今日若是不去呢?”
“那我也不会嫁他。”
苏显武:……早知道不去了。
“我后半辈子大概就会在杨氏族中青灯古佛过一辈子了。”
苏显武心里的怨气一下子没了,又添了几分愧疚。
安国公府
苏宜思很快冷静下来。她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祖母,和盘托出所有的事情。
周氏听后,一面骂温元青,一面骂……儿子。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自己喜欢人家姑娘,救了人家姑娘,还让给了别人。”
苏宜思觑了一眼周氏的眼神,在旁边故意道:“是啊,等到人家定亲时,才知道慌了。事情已成定局,这不晚了么?”
周氏却道:“晚什么晚,不晚的,这亲不是没定么。”
苏宜思眼珠子转了转,道:“还是祖母说得对,今日温杨两府没定亲。”
“那祖母,今日这事儿该如何做才好?三叔这么做不是不给温府和杨府面子吗?往后人家可就埋怨咱们了。”
周氏压根儿没把这个当一回事儿,道:“那温家公子自己做错了事儿,还敢埋怨咱们?先前我没怪他们抢了这个亲事就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这事儿啊,我量他们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自己看好的儿媳妇被温家抢了先,周氏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呢。之前是想着儿子不愿意,所以她才没把亲事抢过来。如今儿子都已经抢了亲,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自然是要支持儿子的。
“至于杨府,我儿处处比温元青强,又救了杨姑娘,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说着话,周氏就差人去杨府提亲了。
今日因着杨心岚被人劫走一事,温杨两府已经成为了京城的笑话。尤其是杨府,自家姑娘被劫,这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杨家正愁云惨淡,就听到了安国公府来提亲的事儿。
杨砚文立马就怒了。哪有安国公府这般做事的!提亲不成,就要抢亲,抢完再来提亲!这事儿他可不能答应!
他正要把人打出去,却被夫人拦住了。
因着今日发生的事儿,郭氏哭了很久了。
“老爷,您可别冲动,那可是安国公府啊!而且,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答应了他们的提亲,这样今日的事情就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了。”
杨砚文怒道:“难道我要牺牲女儿的幸福吗?那苏家三郎就是个武夫!今日一早还过来与我说温家公子的不是,他信口开河,背后诋毁人,分明是小人行径。这样的亲事我不能答应!”
就在这时,杨心岚出现了。
“岚儿,你没事吧?”郭氏紧张地问。
杨砚文也一脸关切:“他可有欺辱你?”
杨心岚摇了摇头,道:“爹娘,咱们答应安国公府的亲事吧。”
杨砚文正要开口拒绝,眼角余光瞥到了跟过来的苏显武,怒火中烧,拿起来桌子上的书就砸了过去。没砸中,杨砚文更气了,拿起来一根棍子追着他打。
杨砚文打了一阵子,打累了,终于停了下来。
苏显武心想,这杨尚书明明是个文臣,打人怎么这么疼啊。
“爹,这几日便是那日绑了女儿的人。”杨心岚指着跪在院中被人达成了猪头的四人,“他们……他们是伯爵府在庄子上的下人。”
听到这些人的身份,杨砚文眼神立马变了。
“爹,让人把关在柴房的小蝶叫过来吧。”
真相终于大白了。
杨砚文想到与温元青相遇的那些事,气得脸色通红。
他着实没想到,这伯爵府的公子竟然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为了与他家结亲,真的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而说到底,正是为了拉拢他。
若不是被苏显武阻挡了,女儿岂不是要跳到火坑里去了?
杨砚文再看苏显武时,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
“去给将军上药。”
杨砚文这话一出,苏显武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杨大人客气了,皮外伤,没事。”
杨家虽然当下没答应亲事,但看这态度,结局也很明了了。
晚上,苏显武回到了府中。虽说周氏给儿子提亲去了,但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少。儿子今日的行径,却是是令温杨两府丢了面子,所以周氏罚儿子跪祠堂去了。
苏显武跪在祠堂中,开始思考今日做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苏宜思过去给苏显武送饭时,他还在思考。
“对了,你……你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宜思心情好极了,笑着说:“我娘性子好,长得好,多读得多,人也聪明。”
“聪明?”
苏宜思点头:“那当然了,咱们一家三口,娘最聪明!”
苏显武皱眉。
“可我之前见她,她每次都是哭哭啼啼的,说不了两句就生气,很是矫……”被女儿一瞪,后面那个字他没说出口。
“爹也不看看你说了什么话!娘这个人吧,聪明是真的,但也好面子,胆子小。你凶她,她就哭。娘最怕你冷着脸大声说话了。你也最怕娘哭,所以在娘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那画面……苏显武不敢想,他连忙转移话题。
“那你外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娘如何?”
“外祖父就娘一个女儿,最疼娘了。当年娘与温元青和离后,杨家族中都让娘回族中祠堂度过余生,是外祖父没答应……”
苏显武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他竟然被骗了!
“不过爹爹放心,娘今日定会嫁给你,不会嫁给旁人了,也就没有后面那些事儿了。”
苏显武扒了两口饭,心想,他都劫走人了,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他娶妻已成定局。
只是——
“我若娶了你娘,你会消失吗?”
“不会!”苏宜思肯定地答。
上一回,她爹问她时,她措手不及。这回她知晓了爹爹的顾虑,即便是不知道答案,她肯定要给他肯定的答复,不能让他再犹豫。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差不多要五六年后才出生。您跟娘未必能生得出来我。”
“若是生不出来你,你岂不是也不在了?”
苏宜思笑着说:“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可我不是还出现了?这本就是很神奇的一件事情。而且,您之前说,不跟娘成亲,女儿就不会出生,我就不会消失。可女儿觉得,若是你们不成亲,后世就没了我,既没了我,我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把苏显武问蒙了。
苏宜思把汤递到了苏显武手中,笑着说:“成亲或者不成亲,女儿都有可能会消失,这件事情就没有一个定论。我能多在这里一日都是开心的,您不如顺着事情的发展走下去。”
苏显武接过来汤,心想,的确,他们参不透天机,也就只能这般顺从下去了。
“对了,爹爹,您打算如何对付温元青?”苏宜思问。
苏显武道:“我既已经绑了那几个下人,他自然知晓我知晓了所有的事情。这么多年的朋友,他这般欺瞒我,打他一顿都是轻的。”
提起来温元青苏显武就来气。
他着实没想到,这个人品质这般恶劣,连他都敢利用。
“这等人,自然是要与他绝交的。”
不光绝交,还要提醒修远,莫要再信任这种人!
晚上,夜深人静,看着祠堂里的烛火,白日里那个不敢想的问题跃入脑海中。
温元青打杨府主意时,定然知晓他们府中与杨府的事情。既然知晓,他那日为何权当做不知道,故意在他面前说喜欢杨姑娘?他们伯爵府何时敢与他们国公府对着干了。
而他记得,修远一直想拉拢礼部尚书。所以,这件事情,修远有没有参与呢?
42.定下 ·
第二日, 京城中讨论的最多的就是昨日温杨两府的事情,当然了,这其中被人拿出来说的最多的是苏显武。
照理说, 苏显武搅了这两家的亲事,这两家肯定要打上门的。只是, 这三家都安静的很, 没闹什么动静。众人又在猜,是不是安国公府门第高,他们不敢。
随后, 就有人说起来安国公府有多猖狂,逼着小门小户不敢与他们抗衡。这传言,慢慢有些不对味儿。这倒不像是随便说说,像是谁在引导一样。
苏宜思听着下人们说起来外头的话,气得连夜写了个话本子。
她爹正直,行事光明磊落,不会到处说温元青的坏话,她可是烦透他了。后世他就骗了母亲, 休了母亲后,还羞辱母亲。如今又骗了爹爹,还差点骗了母亲!
如今竟然还把屎盆子往他们府中扣。
一想到这事儿,她就生气。
酒楼里吃饭的人听着说书先生今日换了话本子,又是公子小姐的故事,便都有了些兴致。听着听着,越发觉得与昨日的事情有些像,听得也就更有兴致了些。
“原来那温家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人!怪不得苏将军会去抢亲。”
“是啊, 昨日还有人说是苏将军的不是,我就与人争辩过。苏将军是功臣, 是个好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听说那温公子在刑部判过不少冤假错案……”
苏宜思本想听听众人听过话本子之后会如何骂温元青,没想到竟然听了一耳朵他干的那些混账事儿。
“你若想听,我让人专门讲给你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苏宜思抬头看向了来人,脸上露出来一丝笑容。
“殿下。”
卫景撩了下衣摆坐下了。
瞧着面前的人,再想想温元青所属阵营,苏宜思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了,定是眼前的人找人去编排的。
“好啊。”苏宜思认真地应了一句。
她早就知道温元青不是什么好人,也对他做过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不过,她可以回头讲给爹爹听,让爹爹知晓他的真面目。
卫景给身侧的内侍使了个眼色,严公公连忙上前,跟苏宜思讲了起来。
苏宜思听得很认真,恨不得拿个笔记一下。
严公公心中却有些苦。想他身为瑾王身侧的第一人,竟然干起了说书先生的差事。无奈主子想要哄小姑娘开心,他也不得不照做。
晚上,苏宜思就去找苏显武了。
“爹爹可知外头都在议论咱们府上的事情?”
虽然没人敢在苏显武面前说什么,但他去茶楼酒肆也听说了些:“知道些。”
“外头都在说咱们府上的不是。不过爹爹也不用担心,女儿让说书先生把事情的真实情况说与大家听了。”
苏显武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他道今日怎么外头转了风向,没想到是面前这个小姑娘所为。他还以为那温家收敛了些,不敢再如此。
“不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语。”苏显武道。
温家不过是个侯府,他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爹不在意是爹大度,女儿可受不了旁人那么说您。”苏宜思道。
接着她又说了许多温元青的事,这些事儿多是今日从五皇子那里听来的。
瞧着爹爹终于与她一起骂温元青,苏宜思觉得心中畅快极了。
不过,她觉得这些还不够。爹娘的亲事虽然定下来了,可苏家的危机却还没有解决。自然而然地,她就想到了三皇子。
想到今日五皇子与她说的那些事儿,苏宜思顿了顿,道:“爹爹可还记得,之前皇上并不想让外祖父接替礼部尚书的位置?”
苏显武面露尴尬之色:“记得。”
他当然记得此事,当时他还怀疑女儿是不是五皇子那边派来的。毕竟,最终修远这边的人没做成,换成了如今的杨尚书。如今想来,自己真的是错得离谱。
“那您还记得之前传言要做礼部尚书的人是谁吗?”苏宜思又问。
苏显武思索了片刻,道:“我恍惚记得是三皇子妃娘家的一个长辈,姓李。”
“那您可知他为何没能坐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
苏显武瞥了一眼女儿,心想,那还不是五皇子的手笔么。因为他打小讨厌修远,所以一直跟修远作对。
虽然没得到答案,但苏宜思还是自己说了出来:“我今日在茶馆听说,那位李大人之所以没能坐到尚书的位置,是因为宫里刚传出来消息让他接任时,短短一个月,他便在府中宴请了四五波人,此事被皇上知晓了。”
“这约摸是个误会,他并非是宴请官员,是在府中商讨政事。”苏显武下意识解释。
说完,方才想到这套说辞好像是温元青说的吧。再想到温元青的为人,苏显武突然怀疑这事儿的真实性。
“才不是呢,就是宴请。李大人当时还在醉仙楼里借了好几个厨子呢,爹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苏宜思反驳。
苏显武皱了皱眉。
苏显武被周氏罚跪祠堂三日,第四日一早,他还未去找温元青,三皇子那边的人却来传话了。
苏显武想,来的正好,他正想与修远好好说说温元青这厮的恶行,让修远看清楚他的真面目。然而,刚一到他们惯常去的茶楼,他还未开口,就听那厮先开口了。
“阿武,你若是喜欢杨姑娘,直接与我说便是,为何要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令我们府上难看?”说这番话时,温元青一脸的委屈与无奈。
苏显武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难听的话还未说出口,只听三皇子开口了。
“是啊,阿武,这回是你做得不对。大家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何必弄成这样?你这般,文忠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放?”
苏显武视线落在了三皇子身上,顿了顿,道:“修远,你莫要被这厮骗了。”
三皇子眼神微动,旋即又恢复如常:“阿武,你这话是何意?”
苏显武把温元青做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听罢,三皇子脸色一僵,很快有笑了笑,说:“阿武,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
那几个绑了杨姑娘的人是他亲自抓的,杨姑娘身边的那个丫鬟也承认了此事。还能有什么误会?
这时,温元青也道:“是啊,阿武,你误会我了。我对杨姑娘一片真心,并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阿武,你也知道,我处境艰难,五弟处处与我作对,焉知此事不是他所为?”三皇子道。
“可不是么,五皇子一直跟咱们作对。如今阿武也要帮着他了吗?”温元青道。
这是想倒打一耙了吗?
苏显武撇了撇嘴,道:“那你家京郊的庄子上是不是少了几人?”
三皇子看了一眼温元青,斥道:“你还不说实话吗?”
温元青今日本就是在做戏,目的倒不是为了颠倒黑白,而是想知道苏显武究竟知晓了多少事。如今既已清楚,便不再狡辩。
温元青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修远,我只是太喜欢杨姑娘了,才会出此下策。”
苏显武居高临下看着温元青,心中很是不屑。温元青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因为喜欢就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吗?真是让人不齿。
“阿武,若我知晓你也喜欢杨姑娘,我定然不会这般,一定拱手相让。”温元青又道。
苏显武真是被他恶心坏了,没忍住,一脚踢了过去。
随后,对站在身侧的三皇子道:“修远,这等人,往后还是绝交了好。”
三皇子道:“虽他做错了事,但不至于……”
苏显武道:“修远,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这等小人,我是绝不会再来往了。往后若你再敢在外头败坏国公府和杨姑娘的名声,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罢,转身离开了茶楼。
温元青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跪在三皇子面前:“殿下。”
三皇子端起来桌上的茶吃了一口,缓缓道:“往后苏三公子出现的地方,你都不要出现了。明面上也莫要再与我联系。”
温元青头垂着,面露恨意,道:“是。”
“我知道你心中委屈,但咱们若想成事,还离不了安国公府的支持。即便是国公府不支持咱们,也绝不能反对。”
“属下明白。”
出了茶楼,苏显武仍觉心中很不顺畅,骑上马,郊外跑马了。在郊外跑了小半个时辰,瞧着日头到了晌午,便回城去了。
回府的路上,路过醉仙楼,想到昨日女儿说过的事情,忍不住勒了马绳。
从醉仙楼出来,苏显武心情颇为沉重。
他记得,那日温元青为李大人打抱不平时,修远并未说什么。再结合今日修远的表现,原本的一丝怀疑渐渐加深了。
接下来几日,外头关于温元青恶行的传言愈演愈烈,在朝堂上,御史也参了他一本。没过多久,温元青被罢官了。
温元青被罢官的那一日,邵廷和提着酒去了瑾王府。
“今儿真开心啊!”邵廷和得意地说道,“我早就看温元青不顺眼了,今日可算是把他除掉了。”
卫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端起来酒饮了一口。
邵廷和给他倒满,笑着说:“九思,还是你厉害。除掉了不说,还让人不把此事算在咱们头上,你也没挨皇上训斥,真是妙啊。”
温元青被罢官,不少人都说是因为他得罪了安国公府,倒是没人说是五皇子与三皇子作对了。若是以往,早就有人把此事算在五皇子身上了,少不得又得被骂。
卫景瞥了邵廷和一眼,心道,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他就是傻子了。从前温元青有三皇子护着,如今他做出来这等事,可是把杨府和苏府都得罪了。他只需牵个头,后面自然有人收拾他。
不过,那小丫头似乎很讨厌姓温的家伙,若她知晓了此事,应该很开心吧。
“九思,你笑什么?”
“嗯?”
“我问你笑什么,一脸的春心荡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想哪家的姑娘。”
卫景瞥了邵廷和一眼,认真地反问:“你怎知我不是在想姑娘?”
邵廷和没想到卫景会这般回答,瞧着他一脸认真的的模样,顿时一口酒卡在了喉咙里,呛得直咳嗽。等他缓过来,立马问道:“哪家的姑娘竟然能入你的眼?”
卫景却并没有回答。
这可把邵廷和好奇死了。见从卫景这里得不到答案,连忙看向了严公公。只可惜,严公公最严得很,一字不发。
邵廷和缠着卫景问了许久也没能问出来答案。
43.相看 ·
一个月后, 苏杨两府正式定下了亲事,苏宜思心头最大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她瞧着爹爹最近都没去找三皇子,越发觉得的日子顺心顺意。
周氏见小儿子的亲事定下来了, 心头也顺意多了。
亲事定在了九月份,离现在还有些日子。再者, 她早几年就着实准备儿子成亲要用的东西了, 如今倒也轻松。
瞧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周氏带着府中的姑娘出门了。
周氏的马车在前面,苏宜思跟苏嫣同坐一辆马车上。一路上, 苏嫣都没怎么说话。
苏宜思瞧着沉默的苏嫣,心想,难不成她这位姑姑竟变了性子?不过,她偶然与苏嫣对视了一眼,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要这位姑姑别招惹她,她也懒得与她说什么。
很快,他们到了昭阳公主府。今日是昭阳公主的长孙的满月宴,昭阳公主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 来的人自然不少。
虽说之前两府亲事没成,但昭阳公主像是没发生过此事一般,照旧热情,照旧给苏府递帖子。
到了内院,不少人过来与周氏说话。
不知是不是苏宜思的错觉,她总觉得祖母今日对旁人的态度很是热情。热情地与人说话,热情地介绍她与姑姑二人。
渐渐地,苏宜思发现, 并非是她的错觉,祖母的确是比之前热情了许多。而这种热情的态度, 又颇为熟悉。
祖母这是想给她相看人家了?
后世,她到了成亲的年纪,母亲一直为了她的亲事操心。不止母亲,祖母也是如此。
打她记事起,祖母就不怎么出门应酬,日日在小佛堂礼佛。而每次出门,回来都郁郁寡欢,甚至会病上一场。
幼时她总不明白是为何,后来渐渐长大,知晓了家中的变故,便开始理解祖母了。对于一个以往高高在上,被人捧着的贵妇而言,如今的冷落像是一把尖刀,刀刀刺骨。
可祖母却为了她,隔三岔五就出门,即便是被人嘲笑,也权当做是没听到一般。
看着如今欢喜地给向众人介绍她的祖母,再想到后世那个主动与人攀谈却极少有人理会的祖母,苏宜思眼眶一热。
祖母去世时,也没能看到她成家。
她本对于成亲一事有些排斥,如今却觉得,若此生能满足了祖母,弥补了她的遗憾,也算是一桩幸事。这般一想,她便笑着与围过来的众位夫人聊了起来。
苏嫣瞧着面带笑容的苏宜思,心中冷笑。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眼皮子浅。不过是三品官员家的嫡子,就让她开心成这个模样了吗?殊不知,他们国公府的姑娘皇子也是配得上的。
不过,一想到这丫头不过是个破落户,小地方来的孤女,又觉得配个三品官员的儿子绰绰有余了。
见嫡母心思放在了苏宜思身上,苏嫣悄悄退了出去。
苏宜思满足,她可不满足。嫡母甭想让她低嫁!她此生定要高嫁,嫁入皇家,享有尊贵的身份和地位。
见完众位夫人,离开席还有半个时辰左右,苏宜思想到一路走来公主府的美景,有些坐不住,便跟祖母说了一声,出去了。
之前她就听说公主府很漂亮,可惜因为爹爹与容乐县主的事情,两家是死敌,从未来往过,她也一直没能来看看。
出了正院的门,在公主府侍女的引领下,苏宜思逛起了公主府。
逛着逛着,前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容乐县主正坐在回廊想事情,听到脚步声,侧头看了过去。
“见过县主。”
“苏姑娘。”
“县主怎得一个人在此?”
“嗯,出来更衣,在这里坐坐。”
两个人虽然见过几面,但并不熟悉,而且都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性子,因此,聊了几句后,苏宜思便想要告辞了。
容乐县主却没有结束的意思,她转头对引着苏宜思的侍女道:“你去瞧一瞧前头开席了没,若是开席了,过来知会我们一声。”
像这种大的宴席,几时开席都是早早定好的,可谓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容乐县主自然也是知晓的。她如今说这般话,那便是有话要与她说了。
侍女在公主府多年,自然明白,识趣地道:“是。”
待侍女走后,容乐县主脸上那一丝微弱的笑意也没了,神色变得颇为认真。
“苏姑娘,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若是嫁给不喜欢的人世上便是多了一对痴男怨女,而若是嫁给喜欢的人,余生皆是欢喜。”
苏宜思看着容乐县主脸上的神情,暗道,难不成县主想通了?她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可若是我与喜欢的人之间差距太大又该如何呢?”容乐县主脸上流露出来浓浓的忧愁之色。
她本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本就该顺了父母的意,嫁给他们认为合适的人。她也打算妥协了,与苏家三郎相看、甚至成亲。
可却听说苏家三郎有了喜欢的人。
虽然安国公府一直瞒着,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总能打探到一丝消息,譬如,苏显武看上了杨姑娘。
那一刻,她心中有一丝窃喜。母亲最满意的女婿便是苏家三郎了。如今苏家三郎无意与她家结亲,母亲一时之间也很难再找个这么合心意的。过了没多久,她得知安国公府放弃了杨府。那时候她的心如油烹一般,她说不清自己这般难受到底是因为她可能还是要嫁给苏家三郎,还是因为苏家三郎错过了喜欢的姑娘。
再后来,她听说了那件传遍京城的事情。
苏家三郎竟然在温杨两府定亲宴上抢走了喜欢的姑娘。而后来,他们两府也成功定了亲。
母亲听说此事后,气得砸了前朝的一套瓷器。
而她,却欢喜极了,感觉浑身的淤塞都被打通了一般。
苏三郎既然喜欢杨姑娘,当初就不该因为任何原因放弃。若他当初不放弃,也不会有后面的波折了,安国公府也不会被世人骂。
与其事后再后悔补救,不如一开始就嫁给喜欢的人。
这段时日,她心头的那一丝念想开始疯长。可她知道,向来注重脸面的母亲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她没敢提。
今日她是特意在这里等着苏宜思的。即便是苏宜思刚刚不出来,她也会让人把她叫过来的。
她身边有很多好朋友,可她不敢与任何人说,因为她知道她那些朋友一定不会赞同她的想法。想到那日苏宜思与她说过的话,再想到她是苏家的人,听说还是苏三郎找回来的。她觉得,这个小姑娘一定懂她。
那个念头快把她逼疯了,她很想找个人说上一说。
苏宜思没想到容乐县主已经开始考虑她与侍卫的事情,心头很是为她欢喜。
一次婚姻的不顺,对爹娘来说是个遗憾。对容乐县主来说,又何尝不是?若今生容乐县主能早些得到自己的幸福,那就更加完美了。
“那就尽力缩小二人之间的差距。”苏宜思道。
“缩小……差距吗?”容乐县主喃喃道。
苏宜思记得,后世二人成亲后,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侍卫没再守护在县主身侧,而是入了军中,晋升很快,世人都道他娶了个身份高贵的贵女,受到了公主府的提拔,不然不会这般快的晋升。
但她记得,爹爹曾经说过,这位侍卫是有真本事的,并非全都是因为公主府的提拔。可惜那时因为身份的缘故,没人承认这一点。
“对,缩小了差距,自然就不会有身份上的问题了。”
容乐县主看了她一眼,陷入了沉思中。
二人又说了些话,苏宜思瞧着容乐县主心不在焉,便先告辞了。
结果,刚走出回廊,转了个弯,就撞见了四皇子与苏嫣二人。想到那日四皇子看她的眼神,再想到传言四皇子思慕她早逝的姑姑,她便想绕道走。然而,没等她离开,就被人拉到了假山后。
瞧着躲在假山后面的卫景,苏宜思脸上的震惊立马变成了惊喜。
她刚要开口,嘴就被人用手堵住了。
“嘘!”卫景小声道。
“怎么不见你府上从族中来的那个小姑娘?”四皇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嫣道:“您也知道,她是从那偏远地方来的,来了这里后看到好吃的就迈不动腿,眼睛是四处瞧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听到这话,卫景微微眯了眯眼。
“他年纪还小,喜欢吃吃喝喝玩玩也是常事。不过,你刚刚可有看到她?”四皇子又问。
“没有。”苏嫣忍住不高兴说道。
外头静默了片刻,只听苏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母亲想要与她说亲事呢。您刚刚是没瞧见,她得知此事,开心得不得了,见了那些夫人也是谄媚讨好。丢尽了国公府的脸。”
卫景心头突然烦躁起来,他蹙了蹙眉,垂眸看向了面前的小姑娘。
“她要成亲了?”
“还没定下来呢,估摸着她是想找个家世最好的。”
“家世最好的么……”四皇子低声喃喃道了一句。
“是啊,那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东西。”苏嫣又道。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四皇子便道前头还有事,离开了。苏嫣耷拉着脸在原地站了片刻,也离开了。
苏宜思看着苏嫣的背影,心想,她这个姑姑可真是有意思,什么时候都不忘在四皇子面前抹黑她。怕是将来在四皇子府时,也没少抹黑国公府。
正想着呢,只听头上传来了一个微冷的声音:“国公府为你相看人家了?”
苏宜思抬头看向了说话之人,这才发现,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她连忙后退了一步。
瞧着这个动作,卫景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这是要与他拉开距离?
正气恼着,只听面前的小姑娘道:“嗯。有这个意思了,但还没开始相看。”
卫景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你想去相看那些年轻的世家儿郎?”
苏宜思摇头。
卫景脸色更好看了些。他就说么,这小姑娘这般喜欢他,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旁人。
“你若是不想成亲,此事我倒是可以帮你解决。”这小丫头没少在背后为他说话,这等小事他可以帮她。
苏宜思顿了顿,道:“多谢殿下。不过,不必了,这件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
卫景想,这小丫头素日里也是个机灵的,她说能解决,定能解决。
见小丫头离自己有些远,他朝前走了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若是解决不了,就来找我,我帮你。”
苏宜思抬头看向了面前的男子。
瞧着卫景眼中的认真之色,她心中的疑惑越发浓了。
老皇帝为何要对她那么好呢?后世是如此,如今又是。而且,后世,老皇帝一次见她时,那震惊的神色她迄今还记忆犹新。
既然老皇帝喜欢的不是姑姑,那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呢?而那人,定是与她长得很像,不然老皇帝不会是那般的神色。
她这张脸这么大众么,与这么多人撞了脸。
苏宜思笑着道:“好。”
不管怎样,与五皇子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只要抱紧他这棵大树,国公府就不会倒。
见她笑了,卫景也笑了,刚刚心头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也渐渐消散。
44.发怒 ·
短短一个宴席, 周氏为苏宜思相看了几户人家,同时也为庶女苏嫣相看了几个。
等到宴席结束,过了几日, 周氏便以各种借口带着苏宜思出门了。
虽说苏宜思身份上是个孤女,可安国公府却很是重视。众人瞧着国公府的态度, 也有不少高门大户想要把她娶回去。有那知晓内情的, 更是不介意她的身份。毕竟,光是这一张脸,就知道苏宜思这个孤女就会在国公府受到优待。
等苏宜思相看了两户人家后, 苏显武才知晓此事。
苏显武这等有本事的人皇上又怎会放任他现在家里,如今他被安排在兵部任职。他之所以知晓苏宜思相看的事儿,是因为今日与她相看的是兵部侍郎府的公子。兵部侍郎今日在部里提及了此事。
苏显武又气又急,比他自己去相看姑娘还难受。
到了苏宜思的院子里,苏显武就道:“你祖母逼你去相看人家了?”
苏宜思笑着摇了摇头:“祖母没逼我啊,是我自愿去的。”
苏显武皱眉:“你自愿去的?为何要去?”
看着苏显武的神色,苏宜思笑了。爹爹这样子,跟后世得知她要与人相看时的样子可真像。
“爹, 我年纪到了,自然要成亲生子的。”
苏显武反驳:“你哪里到年纪了,你还小。”
苏宜思笑了,道:“不小啦,与我一般大的姑娘,都开始相看了,有些甚至已经成亲了。”
苏显武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心口,上不了下不去。他忽而想到了一事, 问道:“你后世可有成亲?”
苏宜思摇头:“没有,刚刚开始相看, 就来了这边。”
苏显武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今日女儿刚刚去相看了人家,便还是觉得不舒服。
“你看上胡侍郎的儿子了?”
苏宜思想到了今日见到的那个少年。人长得很精神,双目炯炯有神,看起来也比较正派,也谈不上看上看不上吧。
“一切都听祖母的安排。”
她没有喜欢的人,对成亲也不排斥,所以只要觉得对方顺眼,没什么大问题,都还好。
苏显武怒了,他觉得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又重演了。
“你怎么能听母亲的安排呢?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若是嫁给人,就要与他过一辈子的,你想清楚了吗?”他真的是生了个傻女儿。提起来他的亲事头头是道,非得让他娶个喜欢的,不想他过的不幸福。怎么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不这般想了呢?
“你莫要看轻自己,委曲求全!你若不敢拒绝你祖母,就跟我讲,我去说。你是我女儿,爹爹护着你!”苏显武愤慨地道。
“啊?”苏宜思有些诧异,为何爹爹这般生气。
苏显武瞧着女儿这样,转身就要去找他母亲。
苏宜思连忙拉住了他。
“爹,女儿没觉得委屈,也没看轻自己。”苏宜思道。
说实话,这些日子相看的这两户人家,可比她后世相看的身份强多了。那时她是府中的嫡女,也相看不了太好的人家。而如今她不过是个孤女,却能相看朝中大员亦或者世家贵族之子。
“人总是要成亲的。有祖母帮我相看,我放心得很。”
她虽然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也没那么想成亲,可若有祖母把关,至少未来能顺遂些。
苏显武盯着苏宜思看了许久,瞧着她神色始终平静,问:“你真没觉得委屈?”
苏宜思摇头。她真的没觉得委屈。
苏显武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又与女儿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离开后,他直奔正院。
他还是忍不住去找母亲理论了,希望母亲不要给女儿相看人家。
说完,就被臭骂了一顿。
“可是思思与你说的她不愿相看?”周氏问儿子。
苏显武沉默了。
“我就知道是你自己的主意!思思可比你懂事多了。你自己不想成亲,便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与你一般吗?女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是要成亲生子的,若是不成亲,岂不是要当个老姑娘?”
“当老姑娘就当老姑娘呗,我又不是养不起她。”苏显武反驳。
周氏又骂了儿子一顿:“你这是说得什么混账话!你想让思思当老姑娘,你可有问问她愿不愿意?”
苏显武又沉默了。他瞧着,他闺女没有一丝不愿。
被周氏骂了小半个时辰,苏显武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回到院子里,苏显武打了一个时辰的拳才觉得心中的郁气散开了些。不过,他仍旧很生气,晚饭都没吃就躺床上睡了。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等到第二日一早,眼圈都黑了。
不过,倒也是想通了。既然娘和闺女都想要相看,他也阻止不了,那就好好帮她把把关!
给苏宜思相看人家,周氏是认真的。自从她放出去消息,要给府中的两个姑娘相看,便有不少人递过来消息。周氏挑挑拣拣,选中了四五户人家。她也没有一棵树上吊死,打算都去见见。见的时候大家也不明说,只当做是偶遇,或者以别的借口相看。
对此,苏宜思没有任何意见。既然没有喜欢的人,她自然也乐得多相看几个,找一个最合眼缘的。
过了没几日,周氏便约好了第三户人家。
这一次与前两次不同,不是世家子弟,而是江南商户之子。而他之所以被周氏相中,是因为他今年刚刚中了状元,是朝中新贵。
这次约在了郊外的皇家桃源。
桃源是皇家修建的一座园林,起初里面只有桃树,每年一到三四月份,桃花盛开的季节,这里便飘满了桃花瓣,极美。后来,这里扩大了些,除了桃花,还有不少其他的珍贵花木。园林里还有珍奇走兽,湖泊岛屿。
原只有皇室中人才能来此,后来渐渐开放给世家贵族。不过,也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此荣幸来这边游玩品茗。
安国公府自然可以出入。
而新科状元随墨之所以能入,是因为他跟着国子监祭酒的夫人王夫人来的。
随墨虽说是新科状元,江南富户,但在京城,这个身份真不够看的。苏宜思虽是孤女,但却出自安国公府。若能与国公府有了联系,自然能在官场上更顺遂一些。
国子监祭酒很欣赏随墨,爱惜良才,便想方设法要与苏府结亲。
安国公也颇为喜欢这个新科状元,私心里,他更想把女儿嫁过去。周氏没有反驳,而是让安国公去问了问苏嫣。得知苏嫣不愿,安国公没再提及此事。
周氏冷哼一声。她那个庶女,心比天高,满心想要嫁给四皇子,又怎会看上这些人。这些日子,她为她挑选了几乎人家她都不满意,回回都以身体不适推脱了。
当真是个不识货的。
不过,她活着一日,苏嫣就别想嫁给四皇子。想顶着与她女儿相似的脸入四皇子府,拿她死去的女儿当借口?她做梦!
苏嫣拒绝了,周氏便为苏宜思相看了。
卫景今日很是开心。
刚刚一下朝,他就瞧见他那位四哥去找安国公了,明里暗里在说想要纳小丫头为侧妃。然而,被安国公拒绝了。
“那丫头身份太低了,不配做侧妃。”
“做良娣也行。”
安国公刚刚那句话本是委婉拒绝,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悦:“多谢殿下抬爱,国公府的姑娘永不为妾。”
“那姑娘不过是族中来的,应该不算是国公府的人吧?”四皇子道。
话说到这里,安国公一点脸面都不想给了:“既入了我国公府的门,就是我国公府的人,殿下去找旁人吧,我安国公府的姑娘是不会入你府的。”
说罢,冷着脸离开了。
想到他那好四哥的脸色,卫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邵廷和过来时就瞧见了卫景在笑,他便问了缘由。
今日瞧见这事儿的人颇多,想必很快就能传遍京城,卫景便也没藏着掖着,与他说了起来。
邵廷和听罢,也笑了:“国公府能屹立数百年不倒,果然是有些本事的。宁愿做侍郎府的儿媳,也不愿做皇子侧妃。”
卫景正笑着,突然,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这话是何意?”
邵廷和道:“前几日我遇到子俊了,笑得那叫一个春心荡漾。”
“嗯?”卫景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小子最近不是开始相看人家了么,侍郎夫人给他相看的姑娘中,有一人便是殿下刚刚说起的苏姑娘。本来他还看不上人家的身份。结果,自从与苏姑娘见了一面,就恨不得让侍郎夫人第二日就去安国公府提亲,再也不去相看旁人了……虽说咱们的四殿下身子不好,极少参与朝政。可子俊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比四殿下差远了。国公府竟也能看上他。可见,国公府是真的不在意身份。”
卫景嘴角的笑彻底没了,手中的酒杯咔嚓一声,被捏碎了。
瞧着碎掉的杯子,邵廷和一脸诧异:“这杯子怎么这么不结实,是官窑出的吗?如今那些人也开始怠工了?”
下人连忙来收拾。
“苏姑娘看上他了?”卫景问。
“谁知道呢,据那小子说,与苏姑娘相谈甚欢,说是苏姑娘也很满意他。你说说,苏姑娘那般可人的模样,怎就看上子俊那黑蛋儿了!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邵廷和开始愤愤不平。不过,这愤愤不平中,也有一丝羡慕,他啥时候能遇到个模样好的姑娘啊。
卫景的拳头捏得咔嚓作响。
邵廷和就算是再迟钝也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他这好友是不是反应太大了些?
“九思,你这是……”
卫景眼神瞥向了站在身侧的严公公,那眼神极为冰冷凌厉,看起来要吃人。邵廷和极少见他如此模样,吓得闭上了嘴。
严公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说!”卫景道。这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严公公一字一字说了苏宜思这段时日相看的情况,听到苏宜思已经相看了两个,且两个都很满意,今日又相看了第三个时,卫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为何不早报与我?”卫景质问。
严公公跪在地上磕头认错:“是属下失职。”
那日,得知苏姑娘要相看人家,主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而苏姑娘拒绝了主子的帮忙,主子也没再问,他便以为主子默认了此事,也以为主子对苏姑娘的感情没那么深。到了此刻,他才知晓自己错得离谱,他险些坏了主子的大事。
“下去领罚。”
“是。”
邵廷和渐渐琢磨出来味儿了。卫景是在因为苏姑娘去相看人家了而发怒吗?严公公可是打小跟在他身侧的人,他从未见他受罚过。今日却因为那小姑娘,罚了严公公。
他正纠结要不要冒死问一句,就见面前的人快步离开了。
“哎,九思……九思……你等等我。”
然而,卫景并没有等他,直接朝着马厩快步走去,骑了马,朝着郊外的园林行去。
45.亲吻 ·
苏宜思并不知今日要与谁相看, 她听从祖母的安排,在竹林中等着。很快,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回头看了过去。
风吹过来,竹林里沙沙作响。
来人一袭白色的衣裳, 头上插了一支白玉钗子, 整个人在这满目绿色的竹林里显得干净而又清新,又觉得他与竹林融合在了一起,本人就似一根竹子一般挺拔。
她知道, 这人便是第三个与她相看的人了。
这人的外形倒是比前两个都长得好看些。前两个倒不是不好看,只不过是武将之子,粗犷了些,黑了些。这个像是一个书生,白白净净的。
“见……见过苏姑娘,我……小生……小生随墨。”
随墨虽出生商贾之家,但打小就开始读书识字,这些年一直与书籍打交道, 极少参与家中的生意。如今到了京城,中了状元,也一心扑在朝政上。
自打他中了状元上门提亲的人有很多,母亲也欲为他从中选择一门。不过,都被祭酒拦了下来。后来,在祭酒的安排下,他也见了两位姑娘,这是第三位了。
前两位姑娘都是官宦之女, 打小在京城长大,身上带着浓重的贵气, 也不乏傲气。见了几次,许是觉得他身上的商贾气太浓,他又太迂腐,便不了了之了。
他知道面前这位姑娘的身份,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位苏姑娘竟然长得这般貌美,完全不似传言中那般。
苏宜思正欲回礼,听到对方的身份,怔住了。
随墨……这人竟然是随墨!那位活在历史书中,一生虽然短暂却又无比灿烂的年轻状元。他写过不少文章,辞藻华丽,文笔斐然,见解深远。这些文章被科考的学子们拿出来背诵并研究。他也作过诗,虽不多,但却首首都是经典。孩提时代,她背的第一首诗就是他的。
在后世,提及他时,谁不道一句天妒英才。就连父亲那个武将,也是对他赞不绝口。
没想到今日她竟然能遇到这位活在史书中的人。
“咳,苏姑娘。”随墨没想到对面这位姑娘看他的眼神竟然这般热切,跟刚刚完全不同。所以,她这是觉得他长得好看?
想到这一点,向来极少与姑娘家说话的随墨忍不住脸红了。
经随墨提醒,苏宜思回过神来,福身行礼:“抱歉,随大人,是我失礼了。”
“苏姑娘客气了。”随墨回礼。
随墨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二人要聊些别的,没想到对面的姑娘却落落大方地解释起来。
“我不知今日来的人是随大人。随大人的文章诗词做得好,小女子一直非常仰慕大人,没想到今日竟能一见,故刚刚有些失神,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随墨的脸更红了些。科考的士子中不乏有人崇拜他,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只是,姑娘家对他崇拜,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不过,他觉得,这位姑娘应是随口说说的场面话吧。之前相看的那两位姑娘也夸过他的才华。
“多谢姑娘喜欢。”随墨客套地说道。
接着,他就听到苏宜思说起来自己的诗词和文章,满口赞赏。
听着苏宜思的话,随墨很是惊喜,他没想到,这位苏姑娘是真的读过他的文章,还有自己的见解。不过,这位苏姑娘着实客气了,夸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姑娘谬赞了,不过是随便写的,当时并未想那么多。”
“随便写就能写这么好,足见大人的才华。”
两个本来陌生的人倒是因为这个话题渐渐拉近了距离。接下来,二人继续谈随墨的文章。多半时候都是苏宜思问,随墨说。
“没想到随大人当时是这般想的啊。”苏宜思惊讶地道。后世对随墨研究者众多,有些竟然不对。若她有朝一日能回去,定要好好告诉他们。
“嗯,真的只是读书烦闷了,随手写的,着实担不起姑娘的夸赞。”随墨道。
“那也是因为随大人胸中有丘壑才能写出来这般大气的文章。”苏宜思依旧在夸赞。
看着面前这个提起来文章侃侃而谈,眼中仿若有星光的人,苏宜思想,这一颗璀璨的明珠,定不能再如后世那般昙花一现了。
卫景本以为苏宜思是被逼无奈才来相亲的,纵然刚刚听到了好友与下属的回话,他依然抱着侥幸心理。如今亲眼瞧见了方才知晓,自己竟然错得这般离谱。
他们二人何止是相谈甚欢,这小丫头的眼神都快把那酸儒看化了。
原来,她也会用这般的眼神看其他人,并不只是看他时是如此。
站在一旁听了片刻,他终还是忍不住走了过来,来到了二人面前。
更让人气的是,小丫头的眼神一直看着其他的男人,并未看向他。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小丫头的眼神一直长在他的身上。
所以,爱会消失的对不对?
这一刻,卫景想了无数种方法让随墨消失。
“恩公!”
随墨率先看到了卫景。
听到这一声称呼,卫景的视线看向了随墨。瞧着激动的随墨,卫景微微蹙眉。
苏宜思也终于瞧见卫景过来了,她眼神中有一丝意外:“殿下,您怎么此处?”
卫景的视线从随墨身上收回来,看向了苏宜思。
他怎么在此处?呵。这是觉得他坏了他们二人的好事不成?
卫景正欲抬脚走向苏宜思,却被随墨拦了下来:“多谢恩公那日救命之恩,请受小的一拜。”
卫景微微眯了眯眼,这是发怒的前兆。
“那日小的进京赶考,路遇贼人,多亏恩公出手相救,才让小的活了下来。”
听着随墨的解释,卫景终于想起来这件事情了。刚过年那会儿,他确实在路上救过一行人。
他就是这样报恩的?他救了他,他竟然敢抢他的小丫头!
想到那日的情形,卫景冷笑一声,道:“出行那么招摇,又无自保能力,是生怕贼人不来打劫吗?”
随墨脸上疑似愠色也无,恭敬地道:“恩公教训得是,是小的太过愚蠢。”
苏宜思看着面前的二人,有些事情终于明白过来了。后世,众人皆知老皇帝对随墨的赏识,也知随墨政治生涯虽然短暂,却一直坚定地站在了五皇子身侧。对于此,不少人有疑惑。
五皇子重武,三皇子重文。文臣们多是站在三皇子那边的,唯独这位新科状元不是。原来是因为五皇子救过啊,有了这样的际遇,也怪不得他会一直支持五皇子。
瞧着这二人之间的互动,苏宜思走上前,笑着说:“这位是五皇子,也就是瑾王殿下。”
随后,又向卫景介绍:“这位是新科状元,随墨,随大人。随大人文采斐然,是个极有才华的人。”见卫景似乎不怎么喜欢随墨,苏宜思再介绍时,还不忘补充一句,以期增加他在五皇子那里的分量。
熟料,她说完这番话,对方似乎更生气了。
“瑾王殿下。”随墨再次行礼。
卫景看也未看随墨,一直盯着苏宜思。见她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眼神也时不时看向别的男人。
“随我过来。”
“啊?”苏宜思愣了下,看向了卫景。心道,这是怎么了?
“恩……”随墨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退下!”卫景冷着脸看向了随墨。
随墨张了张口,又闭上了。瞧着离开的二人,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苏宜思虽不知卫景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但她看出来卫景生气了。而且,这怒意还不小。一时之间,她也没敢说话,只得跟着卫景往前走去。
直到走出了竹林,来到了一旁的桃林,卫景终于停了下来。
苏宜思累得气喘吁吁,缓了一会儿才终于缓过神儿来。瞧着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的卫景,她问:“殿下,您今日是怎么了?”
卫景刚刚平息一些的怒气,因为这话又升起来几分,他回过头,看向了苏宜思。
“我怎么了,你不知?”卫景朝着苏宜思迈了一步。
卫景此刻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眼神里也盛满了危险的信号。
苏宜思是不怕他的,可此刻看着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心头一紧,脚步往后退了退。
“是真的不知吗,嗯?”卫景一步步逼近。
终于,苏宜思退无可退,身子贴到了身后的树上。
“不,不知。”苏宜思紧张地回答。她的确不知卫景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刚刚一出现,就是一脸怒意,对随墨的态度也不好。
再想到之前也有过一次,苏宜思问道:“殿下是误会了什么吗?”
误会?
“那你告诉本王,你刚刚与那男子在做什么?”卫景盯着苏宜思的眼睛问道。
今日是来相看的。纵然苏宜思并不喜欢随墨,此刻说起来此事也会有些不好意思。她眼神有些闪躲,道:“咳,我祖母与祭酒夫人约好来这边赏花。”
“只是赏花?”卫景又问。
当然不只是赏花,可这种事她又怎好开口说呢。苏宜思抿了抿唇,含糊道:“嗯,差不多吧。”
“国公夫人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与外男赏花?”
苏宜思脸红了红。听着卫景的话,她也明白过来了,看样子卫景都知道了,便没再藏着掖着,挑明了道:“殿下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瞧着苏宜思的反应,卫景简直要气炸了。他忍住心中的怒意,伸出来食指抬起来苏宜思的下巴,道:“之前不是说喜欢我么,如今怎又去看旁的男子?”
苏宜思看着这一张在眼前放大的俊颜,心跳漏了几下。暗道,年轻的老皇帝长得可真好看啊。不过,在听到卫景话中的意思后,面露诧异之色:“啊?我……”
她何时说过喜欢五皇子?她怎么不记得了。
看着这一双懵懂而又茫然的眼神,见她开口要解释,卫景直觉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所以堵住了这一张娇艳欲滴的唇。
这一次,他没再用手,而是用唇。
双唇相接的那一瞬间,苏宜思瞪大了眼睛。瞬间,她的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畔传来的是砰砰砰的心跳声。
46.欢喜 ·
不知过了多久, 唇上温热的感觉消失了,苏宜思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回不过神来。
卫景瞧着她这副呆呆傻傻而又乖巧的模样, 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一开始他只拿她当个长得漂亮有意思的小丫头,后来觉得这丫头是自己人要护在羽翼之下。今日听说她开始相看外男, 又亲眼瞧见她与别的男子相谈甚欢, 心头那种被人剜了一刀的感觉着实难受。
他到底是何时起喜欢上这个小丫头的呢。
是她为他挡下了苏显武的拳头?不,应是在那之前。若非喜欢,又怎会得知她背叛时那般愤怒。那就是在骑马之时二人离得极近之际?似乎也不是, 若不喜欢他又怎会好心教她骑马。
难不成是初见之时?想到初见时的情形,她维护他的急切模样,卫景唇角染上一丝笑意。他虽不确定那时是否喜欢上她,但却知只一眼他就记住了她。
如今既已明了了自己的心意,那便只能是他的人了。
也不知小丫头是何时喜欢上的自己,应该很久了吧,要不然不会那般维护他。既然她维护他,他也给她回应。
此刻风吹过来, 零星地桃花飘散在空中,落在了小丫头的头上。
桃花本是二三月开放,不知这几棵是何品种,初夏了还在花期。
卫景抬手轻轻拍了拍苏宜思的头,笑着道:“小丫头,懂我的意思了吗?”
苏宜思渐渐回过神来。她刚刚竟然被老皇帝亲了!!不对,确切说是五皇子。这简直太过玄幻了。
五皇子为何要亲她,她不懂啊。
卫景揉了揉她的头发, 交待她:“既然从前喜欢我,以后也继续喜欢下去, 莫要再招惹别的男子,听到没?”
“可我……我……”
“嗯?”卫景这会儿倒是极有耐心了,跟刚刚气急败坏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宜思渐渐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老皇帝是有喜欢的人的,而且特别喜欢那个姑娘。所以,五皇子是以为她喜欢他,所以才这般的?
她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我并不喜欢您。”苏宜思看着卫景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卫景的眼神肉眼可见的变了,从温暖变成了冷冰冰:“嗯?你说什么,不喜欢我?”
苏宜思再次从卫景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危险。五皇子这是误会她了吧?她可不能让五皇子误会她。
“您别误会,我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我是真的不喜欢您,不对,也不是不喜欢。确切说,我对您并无男女之意。但我非常非常崇拜您!”
苏宜思没想到自己后面说的崇拜之言没起任何作用,五皇子依旧冷着脸看着她。
“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坚定地站在您的身边,这一点您放心!”苏宜思再次表忠心。
卫景眯了眯眼,微带茧子的拇指擦过苏宜思的唇。那唇刚刚被他亲过,此刻愈发娇艳。
“所以,只是崇拜,不是喜欢?”
苏宜思感觉卫景并不想听她说崇拜他,而是想听另外一个答案,可她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点了点头:“嗯,是崇拜您。”
这一刻,卫景想到了之前小丫头说过的话。她的确对他与众不同,但话里话外却只是维护,并无他意。看向他的眼神,虽然热切,但似乎也没有男女之意。再想到她曾数次说崇拜他……而他那时只以为她是害羞。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是他会错了意。
想他卫景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竟然就被当面拒绝了,这可真是有趣。素日里,只有他拒绝姑娘的时候,还不曾有人拒绝他。当然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喜欢人,旁人也没那个机会拒绝他。
长久的沉默让苏宜思越发紧张和害怕。可话若是不说清楚,往后定会有更多的麻烦,她也只能说出来那些话。
察觉到卫景一直摸她的唇,苏宜思忍住紧张,道:“您一定是误会了我,所以才会做刚刚那件事吧?这事儿怪我,您别生气才是。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咱们只当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便是。往后您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事,我定会效劳。”
想当做没发生?卫景冷笑一声。低头,以唇代替手,再次亲了上去。
既然想当做没发生,那就再来一次,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苏宜思着实没想到,她都解释清楚了,卫景却再次亲了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了?正想着呢,只觉唇上一痛。她下意识推了一下面前的人。
咬完,卫景离开了苏宜思的唇。
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捂着唇,面露痛苦之色,卫景终于笑了。
“既然从前不喜欢本王,那就从现在开始喜欢。”
苏宜思震惊极了,她没想到卫景竟然会对她说出来这种话,呆呆地看着卫景。
看着她这副模样,卫景这回抬手捏了你她的脸。
苏宜思吃痛,神志回归。
卫景用略带宠溺又有些威胁的口吻说道:“别的男子你就莫要再惦记了,喜欢本王一人足矣。”
五皇子这是在命令她爱慕他吗?
这个命令真是好生奇怪。
不过,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她想,喜欢上五皇子这种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想到刚刚那两次亲吻,心跳又加快了几分。她竟然一点都不讨厌五皇子亲她,甚至,心里隐隐生出来一丝欢喜。
见小丫头又害羞了,卫景笑了。
“走吧,再不回去国公夫人该着急了。”
看着走在前面的卫景,苏宜思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唇,红着脸跟了上去。等走出桃林,看着远远站在凉亭的随墨,她突然想起来一事。
“殿下。”
卫景挑眉,问:“嗯?舍不得与我分开了?”
从前还好,虽说卫景长得非常俊美,可她一见着他就想到了老皇帝,她也没动过别的心思,每次看他时都能保持镇定。可如今,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再看这张脸时,就忍不住紧张起来了。苏宜思脸忍不住又红了红。
卫景心情好极了。
然而,在听到接下来的话时,一颗心从天上落到了地上。
“这位随大人家里钱财颇丰,人又得圣宠,体质也比较弱,您可得多派些人手保护好他,免得他被人害了。”苏宜思忍住紧张害羞说道。
“本王刚刚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吗?”卫景咬着牙问道。与他在一处,竟然还关心旁的男子,甚至露出来羞怯之意。当他是死的吗?
苏宜思连忙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您别误会。我刚刚听说您救过他,所以想着,会不会往后他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卫景忍着醋意道:“京城治安极好,他住在城中,十二个时辰都有巡逻的士兵。”
苏宜思抿了抿唇。她记得,祖母曾说过这位年轻的状元是在府中被人一刀捅死了。那时他府中遭了贼,小贼盗窃时恰好这位状元醒了过来,被杀了。
但,流传更广的却不是这个版本……
“从前便也罢了,他一心扑在政事上,不与任何皇子有牵扯。可如今,他知晓您是他的救命恩人,接下来定会与您走得近。您在士子中向来名声不佳,若是有了他的助益,定能如虎添翼。可士子们向来是与三皇子走得近。您说,若是三皇子知晓他与您关系这般深厚,会如何做呢?”
后世皆说,那贼人是三皇子派去的。
虽说史书是由胜利者写的,后世五皇子登基,难免有诬陷之名。但,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保护好他,总是没错的。
卫景深深地看了苏宜思一眼,满脸的赞赏和欣慰。
不愧是他看上的姑娘,如此聪慧,还一心为他着想。
“所以,你这是在为我考虑?”
“自……”见卫景突然靠近,苏宜思紧张起来,“自然是为您考……考虑。”
这种话她从前也说过不少,表过不少次忠心,这会儿却紧张到不行。
“莫要再让我知晓你去相看别的男子了,听到没?”卫景交待。
“嗯,知道了。”
“乖~等我找个时机与父皇说了此事,便去府上提亲。”
苏宜思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府,只觉得脑袋里轰轰隆隆的。虽说上回五皇子戏弄过她一次,可这回,她能明显感觉到五皇子是认真的,认真到要去找皇上说此事。
周氏瞧着她这魂不守舍的模样,以为她是看中了新科状元随墨,也很是开心。
回到府中,与周氏告了别,苏宜思便回了自己的院中。
躺到床上,苏宜思仍旧能听到比平时快了些的心跳声,脸也热热的。她忍不住咬了咬唇,痛觉传了过来。顿时,她又想到了刚刚在桃林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脸热得快要烧了起来。她连忙拉过来一旁的被子,蒙上了头。
被子下,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的温度,那种让人心悸的感觉还在,仿若是全身都被人点中了穴位一般,浑身酥酥麻麻的。
这就是亲吻的感觉吗?
而且还是跟老皇帝。
一想到这一点,苏宜思感觉心跳又快了几分。
她明明对他只是崇拜啊,什么时候竟然变了质,对他有了非分之想。这会儿回想起与五皇子相处的点滴,心里如灌了蜜一般甜。再想到老了的五皇子,也觉得颇为让人心动。
可那是老皇帝啊……她在想什么。
苏宜思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过,很快,她想到了一事,心跳慢慢平复。
老皇帝不是会有喜欢的人吗,而且还等了一辈子。这样说起来,五皇子也会遇到喜欢的人。难道是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还是说那位姑娘还未出现?
而且,那位姑娘应是与她长相十分相似,不然老皇帝在初见她之时不会是那般震惊的神色。
想着想着,苏宜思脸上的红晕消退,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与姑姑长相已是奇事,这样的事,世上本就没有太多。难道还有人与她相似?从前尚不觉得,如今想来,总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或者再过几章女主就猜到男主喜欢的人是她了。如无意外,恢复更新。可能不能保持日更,不更的话我会在晚上在评论区请假。
一个预收,求收藏~
《农女为妃》
一觉醒来,叶紫苏穿进了一本小说中,她是书中爱慕虚荣的恶毒女配,不折手段入了宫,最终将会在冷宫中孤独终老。
想到那漫漫无尽头的寂寞生活,叶紫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随后,她想,叔叔将会是权臣,住在山上的猎户是在战场上失踪多年的皇子,自己又手握灵泉。有靠山有金手指,自己赚钱不香吗?
本来叶紫苏只想着多赚些钱养活一家人,后来没想到竟然成了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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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种田经商文
47.幽会 ·
昨日卫景带来的消息对苏宜思冲击着实大, 直到子时,她方才睡下。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晒三竿。而卫景又差人递过来消息, 午时醉仙楼见。
若是昨日之前,得知卫景要见她的消息, 她定是会去的, 绝不会拒绝。可如今,经过了昨日的事情,她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五皇子竟然会喜欢她, 还亲了她两次,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镜子里眼眸含春的人,苏宜思感觉脸又热了起来,脸上也渐渐爬满了红晕。
她一会儿又会见到五皇子了。
所以,她穿什么衣裳好呢?
一直在屋里收拾了小半个时辰,苏宜思终于收拾好了自己。
周氏瞧着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孙女,眼前一亮:“你今日这身好看, 显得肤色又白又嫩。”
苏宜思抿了抿唇,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苏宜思借口出去逛逛,中午不回来用饭了。周氏向来不会拘着她,给了她一些银钱,又指派了几个护卫跟着,便让她出去了。
一出了国公府,苏宜思的心思就飞一般地朝着醉仙楼而去。
等到了醉仙楼,反倒是踟蹰了。
在马车上停留了片刻, 这才下了马车。不过,去楼里之前, 她让一同前来的侍女和护卫都等在了下面。毕竟,如果国公府和五皇子之间的关系还不太好,若是府中知晓她私下与五皇子见面,必然会生些波折。
一进楼,苏宜思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严公公。
“您请,主子在楼上。”
苏宜思跟着严公公上了酒楼。
推开包间的门,里面安安静静的。她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窗边正往外看的卫景。这个背影,让苏宜思有些恍惚,她似乎看到了老皇帝。
虽中间隔着几十年,可却像是重叠了一般。
一样的孤独,一样的遗世独立。
卫景听到动静回头看向了来人。那张脸本来是没什么表情的,在看到来人时,却忽而生动起来。眼睛微弯,嘴角也向上翘。
不过,在看轻苏宜思的眼神时,那个一直压在心头的疑惑增添了许多。这小丫头,看他时为何会是这样的神情?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旁人一般。
很快,他收敛了自己心头的疑惑,抬步朝着苏宜思走了过来。
“想什么呢?”卫景抬手拍了拍苏宜思的头。
苏宜思回过神来,看着这一张不知何时近在咫尺的脸,瞬间紧张起来:“没,没,没想什么。”
“真的?”卫景状似无意地问。问话时,他的头微微垂下,更靠近了一些。
看着离得越发近的俊脸,不期然的,苏宜思又想到了那日的事情,红着脸点头。
见她如此,卫景没再多问什么,问道:“饿了吗?吃些东西吧。”
没等苏宜思回答,卫景就很自然地牵起来她的手,走向了桌旁。
看着满桌的食物,闻着饭香,苏宜思的思绪渐渐回归到面前的饭食上,本来没觉得饿,这会儿也觉得想吃两口了。
卫景让屋内伺候的人退下,拿起来一双筷子,亲自递给了苏宜思。
苏宜思仍旧面前的一切觉得好不真实。老皇帝竟然会喜欢她,还亲自给她递筷子。她何德何能啊!
见她迟迟不接筷子,卫景挑了挑眉,道:“需要本王亲自喂?”
苏宜思脸上露出来怔忪的神色。
“也不是不行……”卫景缓缓道,“本王虽未做过此事,但凡事都有第一次。”
见卫景真的去夹吃食了,苏宜思更是紧张到不行。
饭很快就到了眼前,苏宜思受宠若惊。
吃了吧,她觉得自己不配,把未来的皇帝当下人使唤。可若是不吃……岂不是拒绝了他的好意,似乎更过分。
这般一想,苏宜思还是吃了。
瞧着小丫头似乎有些局促和害怕,卫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乖~这种事情你得习惯。”
说罢,卫景又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了苏宜思面前。
他觉得,昨日自己还是太孟浪了些,吓到她了。不过,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了就好了。
苏宜思就着卫景的手吃了几口菜,脸已经红到不行。至于刚刚吃了什么,她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再这样下去可不行。瞧着卫景又要给她夹菜,她瞥了一眼放置在一旁的筷子,连忙拿了起来,道:“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自己随后夹了一口菜,吃了起来。
卫景笑了。
苏宜思听到了卫景的笑声,只埋头吃饭,不敢看他。可时间久了,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想知道他为何一直盯着她看。
“你用的是本王的筷子。”
苏宜思那本已经渐渐消退的脸色,突然间又涨红起来。她这会儿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卫景突然大笑起来。
苏宜思红着脸看向了他。
“逗你玩儿呢,你紧张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说完这话,卫景终于从小丫头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羞恼。这才对嘛,小丫头就该如此,没必要如此怕他。
“王爷可真会开玩笑。”苏宜思气恼地说道。
五皇子真是跟后世很不一样,时常流露出来幼稚的举动,不似老皇帝那般沉稳。
“吃吧,不逗你了。”
发生了这些小插曲后,苏宜思发现自己没刚刚那般紧张和害怕了,认真地吃起来面前的菜。
这一顿饭苏宜思吃得极好,用罢饭后甜点,苏宜思突然想起来了一事,问道:“王爷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我单名一个‘景’字,你可以唤我一声‘阿景’”说罢,卫景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比我小上几岁,还是唤我……‘景哥哥’吧。”
苏宜思脸又红了红。她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过,更遑论叫人这般亲切。
见小丫头又害羞了,卫景道:“叫一声听听。”
“阿……阿……”
苏宜思试了几试,终究叫不出来。别说景哥哥了,连阿景她也叫不出口。
“你若不叫,我便亲你一下。”
苏宜思看着面前的这一张俊颜,吓了一跳,心砰砰直跳。
“叫,不叫就亲你。”
苏宜思忍着紧张和害羞,试着叫了一声:“阿……阿景。”
“叫景哥哥。”
苏宜思闭着眼,红着脸叫了一声:“景……景哥哥。”
话音刚落,唇上就多了一丝温热的触感。这触感,还带着淡淡的茶香。她记得,刚刚五皇子没吃几口饭,一直在饮茶。
不对,不是说好了——
“您刚刚不是说不叫才……”
“可本王也没说叫了不亲啊?”卫景说道。
苏宜思明白了,自己又被耍了。可这会儿,除了羞恼外,还多了一丝甜蜜。
“您又逗我!”苏宜思指责。
“我小字九思,你也可以唤我九思。”卫景道。
听到这个名字,苏宜思愣了一下。
字……九思?
思?
竟与她的名字一样?
“哪个思?”苏宜思问了一句废话。
“君子有九思”,自然只能是那个‘思’。
“便是与你同一个‘思’。”卫景回答了她。
可这不对啊。后世她从未听说过老皇帝字九思,不仅她,旁人多半也是不知晓的。要不然,她的名字定要避开忌讳的。
这倒还是其次,她毕竟是闺阁中的女子,名字知晓的人少。可安国公府所在的那条街,却是世人皆知的,为何要把归安巷改为归思巷呢?这里面可是带了一个‘思’字。
安国公府降了级,所以把巷子中的“安”字去掉,这是可以理解的。那为何偏偏改成了“思”字。这个字,究竟是哪个思?
“又发呆!”卫景敲了敲苏宜思的头。
苏宜思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只是觉得很巧,我的名字与殿下的字重了。若早知晓,定要把字改过来。”
“无妨,名字就是让人叫的,重不重的,没那么重要。”
听到这话,苏宜思心中一动,问道:“那若是街道、铺子的名字中带了这个字呢?”
卫景笑了:“我又不是父皇,管理商户和街道的官员又怎会避讳这个。若连我的字都要避讳,怕是都不能起名字了。”
苏宜思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是,心中疑惑更甚。这句话的意思是,若他将来真的成了皇上,即便是他自己不计较,那些官员在通过铺子和街道名字时也会注意的。
归思巷……归思巷……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想了一会儿没想通,苏宜思就把这个问题暂时搁置在一旁了。
二人分开时,卫景给了苏宜思一个精致的小箱子。
回府的路上,苏宜思觉得晕乎乎的。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跟老皇帝这般亲密。老皇帝说喜欢她,还与她一同用饭,饭后还送她东西。
回到府中,看到箱子里的首饰,苏宜思震惊极了,他竟然送她这般贵重的东西。
接下来一段时日,卫景又约了苏宜思几次,送她不少东西。
若是以往,安国公府早就发现二人之间的事情了,只是,如今却是顾不得了。
苏显武婚期将至,府中一直在忙着这件事情。
安国公府没发现,不代表旁人没有发现。
苏嫣早已把此事告知了四皇子。
而三皇子,也早在二人第一次去醉仙楼时,便知晓了此事。
四皇子去欲求娶苏宜思为侧妃的事情,朝中知晓的人不少。毕竟,那日四皇子是在下了朝时说的,并未避着人。
三皇子得知此事时,笑了。
他这个五弟,仗着那一张脸,向来风流。只是不曾想,他竟然连安国公府的姑娘也敢碰。那小姑娘虽说是族中来的,但他知晓,安国公府上下对她有多重视。尤其是苏显武,更是视她为亲人一般,不允许旁人说一个不字。
怕是卫景并不知晓这小姑娘在安国公府的地位,所以才敢这般玩弄。
若是此事被苏显武知晓了,不知他会如何……
三皇子先是把此事让人透露给了四皇子,随后,又约了苏显武。
他们二人已经一月多未见了。自从上次温元青的事情发生后,苏显武似乎就想要远着他了。他去约时,五次能见个两三回。二人再见时,也生疏了许多。
今日也是如此。
“还没恭喜阿武,马上要成亲了。”卫湛笑着说。他仿若不知晓二人之间的隔膜,依旧笑得亲切。
“修远客气了。”苏显武道。他这几年远离京城,不代表他蠢。
女儿从前跟他说了不少事,他没有当真。但后来发生了温元青那件事情,他便渐渐重视起来。近日来,他查过不少事情,也从父亲和大哥那里听说了许多事。这些事情,与女儿所说的事情竟然都重合了。
这也不得不让他信了女儿的话。
年少时纯粹的感情,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五年,改变了很多事,也改变了很多人。他知道,修远身在皇家,身不由己。但,他并不会参与其中。
“我听说阿武最近与我五弟走得颇近。”三皇子突然说道。
苏显武皱了皱眉,问道:“修远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那日听人闲聊说起了此事,见你二人在一处。”
苏显武正色道:“只不过是路上偶然遇到罢了,并非你想的那般。”
他不会亲近修远,更不会亲近五皇子。最近他确实时常遇到五皇子,一开始两人还拌几句嘴,后来却发现有些观念一致,便多说了几句。
只是,如今被昔日的好友带着怀疑的口吻提起来,还是颇让人不舒服。
三皇子向来是个有着玲珑心思的人,最是会揣摩人心,今日说这般话已经让人很是意外。接下来的话,更让人不爽。
“阿武难道没怀疑过什么吗?”
苏显武没什么好气儿地问:“怀疑什么?怀疑他是想拉拢我府?”他向来不爱弯弯绕绕,直接点明了三皇子的心思。
三皇子却道:“阿武误会了,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我还听人说了另一件事。”
苏显武肃着脸看向了三皇子,等待他下一句话。他本来很平静,可等听到三皇子接下来的话,立马炸了。
“听闻,五弟与思思走得极近,二人时常去醉仙楼和珍宝阁,且,独处一室。”
“你说什么?!”苏显武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啊,他就说么,最近怎么老是遇到卫景那厮。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这个纨绔竟然敢打他女儿的主意,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五弟身份贵重,长得相貌又好,按说是一良配。只是,以思思的身份,怕是过不了父皇那一关,只能成为妾侍了。我记得,安国公数月前刚刚拒绝了四弟。没想到五弟竟然也敢打思思的主意。我怕思思年纪小,不懂事,被他骗了,到时候什么事都晚了。所以赶忙跟你说一声。”
“多谢修远,这个人情我记住了,只是今日不能在此用饭了,我改日再请你。”
“阿武客气了,咱们是什么关系,不必如此。”
苏显武不想再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如何修理卫景那厮。
48.打架 ·
从茶楼离开后, 苏显武冷静了几分。他本想着直接去找卫景的,转念一想,又调转马头回了府中。他得先查一查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回府一查, 更气了。
他那乖巧听话的闺女竟然真的跟卫景来往过密。
吃过晚饭,苏显武悄悄去找苏宜思了。
等伺候的人退下去之后, 苏显武直截了当地道:“思思, 你是不是喜欢卫景?”
瞧着女儿脸上爬满了红晕,以及害羞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你怎么会喜欢上他?!你从前不是跟我讲对他只是崇拜吗?何时喜欢上他的?是不是他骗你?”
虽然他最近觉得卫景不像之前那般讨厌了, 可也不会把女儿嫁给这种人啊。卫景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打小他身侧就有不少世家贵女围着,喜欢他的姑娘更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苏宜思想,她是何时喜欢上卫景的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本是对老皇帝没什么非分之想的。可是,自打那日卫景告诉她他喜欢她,她心底就多了一丝喜悦。回想与卫景相处的点滴,越发觉得甜蜜。
“怎么可能!他救过我, 我心甘情愿喜欢他的。”
苏显武只觉得脑袋突突地跳着。
“他长得好看,人也好,我为何不能喜欢他?”苏宜思反问。
苏显武气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坐下,喝了一口桌上的凉茶,冷静了几分。
“他是什么身份?是皇子!而他要娶的王妃,家世不可能低于三品。若是后世,你是我的女儿, 身份上是相当的。可如今,名义上你是孤女, 皇上是不可能同意这样的亲事的。”
听到这话,苏宜思微微一怔。这段时日,她只沉浸于五皇子喜欢她这件事情中了,倒是没想过这一点。
“而且,你从前不是说他将来会成为皇帝吗?若真如此,想必后宫中应该有不少妃嫔。你愿意与人共侍一夫?”
“他后世没有成亲。”苏宜思低声说道。
这一点倒是苏显武没料到的,他有些惊讶地问:“他竟没有成亲?这不可能。不说他自己,那些大臣们就不会同意。国不可无储君。”
“太子是从燕王家过继的。”
苏显武更加惊讶了:“那他为何不成亲?”
苏宜思抿了抿唇,沉默了。
“嗯?”苏显武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听说他年轻时喜欢一个姑娘,后来那位姑娘失踪了,那些年,他一直在找她。”
苏显武听后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这些话是在说卫景?那个纨绔子弟?不可能吧。可无数事情证明,女儿的话是真的。这也容不得他不信。
许久过后,苏显武冷静下来。
“你也知道,他爱一个姑娘至深,而那个姑娘,可能是任何人,但绝不可能是你。因为你们不属于同一个时代。将来他定会遇到喜欢的人,那姑娘他怕是要爱到骨子里的,不然不会一生不娶。你还是早些放手吧,免得以后越陷越深,难以抽身。”
苏宜思垂着眸,早没了刚刚的精气神。
这些问题,其实早就存在着,只是她一直没去想罢了。
是啊,卫景她会遇到喜欢的姑娘,而那姑娘不是她。
“让你祖母给你相看几个家世好相貌好的,虽不如卫景那般富贵大权在握,但至少衣食无忧,一生顺遂。”
苏宜思咬着唇没说话。
见她这般,苏显武心疼得不得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中对卫景的讨厌又增加了几分。他女儿年幼无知,卫景可是清楚得知晓他自己不能娶自己的女儿。既然不能娶,又何必来招惹?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卫景的错。
苏显武走了,苏宜思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思索刚刚他说过的话。
她这一个月,似乎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好多事情都没细想。从前她的确不认为自己喜欢老皇帝,可如今一旦产生了这种想法,却很难停下来了。
感情这种事,哪是说收就能收回来的。放出去的那一颗心,也拿不回来了。
第二日下了早朝,苏显武就把卫景堵在了宫门口,没等他说话,上去就是一拳。卫景一时不察,被苏显武打了一下。可他哪里是能吃亏的性子,俩人又打小就不知打了多少回。他想也不想就反击回去。
两个人就这般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口打了起来。
来来往往路过的人,看清楚打架的二人后,也没人敢上去拉架。
毕竟,这二人一个是王爷,一个是权臣之子,万一拉不好,给家里拉了仇恨就不好了。有那年岁大的,瞧见这二人打得火热,早已习以为常,像是没看到一般,目不斜视从他们二人身旁经过。
两人纠缠了两刻钟,直到宫里的内侍来传皇上的旨意,这才停了下来。
不过,又换了个地方,跪着去了。
近日,北边又有了异动。散了朝,崇德帝就留下了几个重臣商议此事。几人正商讨着,就听内侍来报,自己的五子和安国公府的小儿子打了起来。
这俩人打小就不合,颇让人头疼。从前还只是偷偷打,今日竟然在宫门口打起来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安国公听说有自己儿子,立马就道:“这个逆子,胆敢以下犯上,微臣回府后定会重重责罚!”
儿子打了皇子,安国公也只说带回去责罚罢了,由此可见,他极得圣宠,又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这俩孩子,啾恃洸打小就吵吵闹闹的。前些时候还听说二人一起去了军营,彻夜长谈,不知今日又是为了什么小事闹僵起来。”
崇德帝这番话透漏出来两个信息。
一则,他把俩人的打架看做是两个孩子打闹的小事,言语间能听出来亲切。
二则,点出来苏显武与五皇子走得近。
安国公能在皇上身侧屹立数十年不倒,自然是有着本事的。听到这番话,脑子迅速转动,道:“可不是么,承蒙圣恩,犬子打小就与几位皇子玩在一处。今日与这位皇子一起吃饭,明日又与那位皇子一起比武。只是,犬子言行无状,脾气又急,常常一言不合就与皇子们闹僵开来。这都是臣的罪过,臣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孽障!”
说着,安国公跪在地上请罪。
崇德帝笑着说:“国公言重了,阿武是朕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
说着,话音一转,道:“只是,他二人今日在宫门口打架也颇为不妥。就罚他们跪在大殿门口好好反省反省吧。”
“皇上仁慈!”安国公道。
这个小插曲过后,众人又继续商议起北境的事。
跪在地上时,卫景冷着脸道:“苏三郎,你今日抽什么风!打我作甚!”
苏显武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你自己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儿心里不清楚吗,还需要我说?”
“我干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呸!你要点脸吧,就你那烂名声,还敢来招惹我府上的姑娘。”
一听这话,卫景气焰顿时消了一半,道:“哦,原来是此事。名声这种东西都是虚的,不管我从前是什么名声,总之我是真心喜欢思思的。”
苏显武冷笑一声:“呵。真心喜欢?你莫要忘了,我爹说过,我们国公府的姑娘是不会为妾的。以你的身份也不可能娶她为正妃。既然不能娶为正妃,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卫景顿时沉默了。
苏显武说的不错,以他父皇的性子,是不可能让思思成为正妃的。只是,这么多年了,他只遇到一个合心意的姑娘,又怎可能轻易放弃。
不管这小丫头是何身份,他定是要娶回府中的。
只是,这些时日,他一直没想到一个好法子。
“你怎知不可能?”卫景瞥了苏显武一眼,“事在人为。”
苏显武先是一怔,很快又回过神来,斥道:“呸!话说的怪好听,你这番话,留给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听去吧,我是不信你的。”
苏显武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不屑地道:“我也没想说给你听,爱信不信。总之,你甭想阻拦,也阻拦不了。”
听着这话,苏显武更气了,挥起来拳头就想打过去,可挥到一半,想到这是何地,又忍了回去。这是皇上商议要事的地方,他爹也在里面。虽说他爹不待见五皇子,可若是今日他敢在这里动武,他爹指定回家把他吊起来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哪日去宫外再打他。
二人跪了约摸一个时辰,里面终于散了。卫景和苏显武被崇德帝叫进去训斥了一番。训斥完,崇德帝就让苏显武回去了。
殿内只剩下卫景在跪着。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的。他父皇待他,甚至不如权贵家的孩子。近几年方才好了些,但今日却又让他感觉回到了几年前被冷落的时候。
殿内安安静静的,无人说话。
过了片刻,终于听到崇德帝开口了:“老五,听说你最近与苏家三子走得颇近?”
卫景顿时心沉了下去。那一丝刚刚升起来的父子之情,又淡了几分。
卫湛一直与苏显武关系极好,二人常常约在一起打马球、赛马、喝茶聊天。他从未听说父皇因此事盘问卫湛。
他最近不过与苏显武多见了几面,父皇就要怀疑他与安国公府走得近了吗?
“对,儿子最近的确与他走得很近。”
“为何?朕记得你二人打小关系就不好。”
卫景沉默了。为何……自然是因为他想要拉拢安国公府。好不容易等到卫湛与苏显武之间关系出现了裂痕,他自然是要补上去。不过,他向来做得隐秘,并未被人察觉。
只是,近一个月,他着急与小丫头成亲,才放肆了些,露了些痕迹。
正踟躇间,只听内侍来报:“皇上,贤贵妃来了。”
崇德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对内侍道:“让她进来吧。”
“是,皇上。”
卫景知晓,即便是贤贵妃来了打了岔,刚刚那个问题,他也必须得回答。只是,该如何回答呢。
很快,贤贵妃就来到了殿内。
“皇上,您早上就没来得及用膳,臣妾也一直在宫里等着您,想着您下朝了就能回去。没成想,您这么久都没来,臣妾就擅自做主,过来看看您了。本也没打算吵着您,送了饭就回去的……”
贤贵妃正是三皇子的养母,多年来颇为受宠。即便是年轻的妃子一茬接一茬地入宫,她的地位依然稳固。
“大老远的,你还亲自过来了,来人,给贵妃看座。”崇德帝很是看中贤贵妃。
“臣妾这算什么,不过是走几步路罢了,皇上您才是真的辛苦。”
二人说了几句话后,贤贵妃才像是刚刚看到了跪在殿中的卫景一般,对崇德帝道:“皇上,五皇子这是又犯什么错了,竟然惹得您不高兴了?不过,地上这般凉,跪太久对身子不好。”
“哼,他如今翅膀硬了,早就不听我的了。刚刚竟然在宫门口与安国公府的三郎打起来了。”崇德帝道。
这事儿贤贵妃早已知晓,可这会儿却像是刚刚听说了一般,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来惊讶的神色:“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崇德帝道:“可不是么,他向来是无君无父无兄弟的,性子野得很,他哪里管是在何处。只要他不高兴了,想打便打。”
这些话虽然多年未听,但卫景也早已习惯了。自打母妃去世后,他在宫里就甚是艰难。莫说是自己的父皇了,宫里的太监们也是看人下菜碟的,谁都能来踩他一脚。
只不过,这样难听的话出自自己亲生父亲之口,还是让人更难过一些。
“五皇子还小,皇上您多体谅些。”
“小?他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还小什么小!旁人家的孩子,三岁读书,七岁便已知晓礼仪,可他呢,活了这么多年,尚这般不懂事,丢尽了皇家颜面。”
“皇上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贤贵妃劝道,“不过,五皇子如今虽然年岁大了,但一直没成亲,所以臣妾才说他是小孩儿。等他成了亲,就懂事了。”
“成亲?贵妃你给他说了多少亲事,都被他搅黄了。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人?况且他风评极差,世家贵女竟无人敢嫁。”
“皇上说笑了,五皇子毕竟是皇子,长得又是一等一的好,想要嫁他的人多得是。臣妾这里就——”
卫景心中一动,生出来一条计策。
“回父皇的话,儿臣近来与苏三郎走得近就是为了此事。”
卫景直接打断了贤贵妃的话。贤贵妃向来厌恶他,给他介绍的世家贵女无一不是有问题的。
果然,听到这番话,崇德帝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你与苏三郎商议此事?”
卫景道:“正是。”
“那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贤贵妃心里一紧,生怕卫景说出来一个高门大户的贵女。
她正欲打断卫景的话,就听他说了一个人。
“儿臣看上了安国公府的姑娘。”
贤贵妃先是一惊,随即又平复下来。安国公府只有一个嫡女,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如今的只有一个庶女。听闻那庶女极不得宠,卫景真娶回来也没什么。
崇德帝与安国公君臣关系极好,自然也是知晓的,听儿子这般说,立马就有些不悦。难不成,他这二人真的生了旁的想法,欲娶一位庶女为侧妃,拉拢安国公府?
“哪位姑娘?”崇德帝冷着脸问道。
“去年苏三郎从族中带回来的一位姑娘,名叫苏宜思,儿臣想娶她为正妃!”卫景朗声说道。
49.计策 ·
卫景话音落后, 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崇德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满眼的不可置信,问了一句:“你想娶一个孤女为正妃?”
“是!”卫景如实道。
这一声回答刚刚说出口, 崇德帝手边的茶盏就扔了过去。许是他年岁大了,手有些抖, 准头不行了, 这茶盏没砸到卫景,而是落到了地上。不过,卫景身上还是沾了些茶水和茶叶。
“混账东西!你虽不成器, 但好歹是朕的儿子,竟然这般自甘堕落!”崇德帝不留情面地骂道。
站在一旁的贤贵妃看向卫景的眼神也像是在看傻子。纵然她想给卫景找个家世低的贵女,但也不至于给他找个孤女,好歹是朝中大臣的女儿,顶多那大臣没什么实权,亦或者那位姑娘不受宠或是有些旁的缺陷。
“五皇子,还不快跟你父皇赔罪!你瞧瞧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把你父皇气成什么样子了。皇上, 您千万要保重龙体,不要动怒。五皇子从前不也看上过不少身份低的女子么,如今定也是一时贪图新鲜,并非是出自真心。”
若是卫景能娶了那孤女,贤贵妃自然是拍手叫好,可她也知晓,这一点在皇上那里过不了关。在劝解时,她也不忘上上眼药。
贤贵妃不说崇德帝还没想到这一点, 一说,他就来气。
“贪图新鲜……你自己数数看, 这些年,你到底看上了多少姑娘!光是穿到朕耳中的就有二三十,比朕的后宫还要热闹!你当为何那些贵女都看不上你?瞧瞧你自己的品行!”
卫景一言不发,垂眸看着地上。
看着他这个倔样子,崇德帝更气了:“你母妃死得早,你还有老六要照顾,娶个孤女能给你带来什么?莫非这些年你脑子都坏掉了不成!”
卫景嘴角露出来一丝冷笑。
这些年,他早就看透了这个父皇。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一点,在他母妃死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父皇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和六弟着想,所以才想让他娶个贵女。然而事实上,是为了他的面子。父皇是天下的王,他若想让自己与六弟过得好一些,最是简单不过。给他们些差事,多留他们用膳,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欺辱。
可这贵女,还不能身份太高,不然他这皇位坐的不安稳。
比如,多年前四哥想要娶安国公府的嫡女,就被他一口拒绝了。
当真是可笑至极。
很快,卫景脸色恢复如常。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崇德帝,平静地说:“父皇是天下的主子,我是您的儿子,身份自然是尊贵的。不管娶谁,都要比儿臣身份低。儿臣觉得这姑娘挺好的,只想娶她为妃。”
虽说这话捧了一下崇德帝,可崇德帝心中的怒火依然还在,见儿子依旧坚持,怒斥:“冥顽不灵,滚出去!”
卫景没有一丝反抗,站起来,道:“儿臣遵旨。”
说罢,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他想要的,自然会自己去争取。靠女人,从来都不是最好的法子。他若真想靠女人成事,凭着他这一张脸,早就能娶个身份高贵的女子。
然则,夫妻一体,他只想娶个合心意的。
走出大殿时,阳光明媚,与屋内的潮湿阴暗完全不同。
卫景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殿,心想,有贤贵妃在,这事儿算是成了两三成了吧?这般一想,卫景笑了,转身朝着宫外走去。
殿内,崇德帝被儿子气得头疼。
贤贵妃连忙过来给崇德帝按了按,时不时安抚几句。
见崇德帝渐渐平复下来,贤贵妃试探地道了一句:“皇上,虽说那姑娘与五皇子身份差距太大,很不相配。但臣妾倒是觉得,她身份也不算太低。”
“怎么不低了?无父无母,穷乡僻壤。”崇德帝冷着脸道。
“那是从前。如今再怎么说,那姑娘也算是被安国公府养着了,身份自是提高了不少。安国公夫人每次出门都要带着她,就连昭阳公主府的容乐县主与她也玩得不错。”
崇德帝脸色好看了几分,但嘴上还是道:“再怎么说破了天,也是个孤女。”
见崇德帝如此,贤贵妃没再多言。不过,等离了大殿,立马就差人去打听苏宜思的事情了。既然卫景想要自毁前程娶个孤女,她说什么都得帮一帮他才是。
很快,苏宜思就得知苏显武和卫景打架的事情了。听说后,她立马来到了祠堂。
苏显武正跪着,听到动静,回头看了过去。瞧着自家女儿过来了,他感动地说:“还是闺女贴心,知道心疼我,这回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可惜,这回他失算了,苏宜思不仅没带好吃的,还带了一大堆不中听的话。
“女儿不是跟您说过么,他是未来的皇帝,您为何要去欺负他呢?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做可能会毁了您自己的前程,也会毁了国公府的未来。”
苏显武:……
气死了!
“我欺负他?还不是因为他先欺负你!”
苏宜思诧异:“他何时欺负过我……”
说完,立马明白过来。
“您是因为我心悦于他,才找他麻烦的?”
苏显武气得不想说话。
“他没您想的那么糟,他真的是个好人,您多了解了解就知道了。”苏宜思道。
苏显武依旧不讲话。
苏宜思满脑子都是卫景被打得很惨的模样,也无心与她爹说什么了,起身就往外走去。
苏显武瞧着他的举动,有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你做什么去?”
“去看看他被您打成什么模样了!”苏宜思道。即便她与五皇子没有相爱,她也会去看的。可不能让她爹得罪了五皇子。
“不许去!”苏显武吼道。
“您好好跪祠堂吧,剩下的事情交给女儿。”苏宜思也不高兴了。
“你给我回来!给我回来!”苏显武冲着苏宜思的背影吼道。可惜,祠堂院门口守着几个人,说什么都不放他出去,苏显武只能站在原地怒吼。
苏宜思出了门就去找卫景了。她也没去别处,直接去了瑾王府。然而,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进不去。门口的护卫们似乎也见多了她这样的姑娘,丝毫不留情面,不给通报。
在这里等了许久,就在她以为今日见不着卫景的时候,发现卫景的马车驶了过来。
远远地,卫景就发现府门口蹲着一个小姑娘,离得近了,他看出来小姑娘是谁。等到了跟前,他掀开了帘子。
苏宜思抬头看了过去,瞧着卫景脸上的淤青,顿时心疼得不得了。
“上来!”
苏宜思随卫景上了马车。
马车驶入王府后,卫景对严公公道:“让门口的护卫去领罚。”
“是,主子。”
“是因为我吗?他们也算是尽职尽责,就不要罚他们了吧?”苏宜思求情。
卫景握住苏宜思的手,看向了严公公:“减半。”
“是。”
苏宜思还欲说什么,被卫景打断了。
“你可是知晓我今日受了伤,过来探望我的?”
苏宜思点头。
“你三叔身上应该也有伤,你怎么不在府上照顾他?”两个人渐渐了解了许多,卫景自是知晓整个国公府与苏宜思关系最好的人是苏显武。
“他常年在外出征,皮糙肉厚,应无大碍。你才是需要让人担心的。”
这话说得卫景心花怒放。
看吧,还是要娶个合心意的姑娘才是。身份高低又有什么,日子是自己过的,开心最重要。
“你问都不问我为何与你三叔打架,就站在我这一边吗?”
“您又不会随便与人打架。”
卫景笑得更开心了,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说的话很是中听。不过,这一笑,却是牵扯到了嘴上的伤口。
“嘶!”
“很疼吗?快回屋,我给您上药。”
说着,苏宜思拉着卫景朝着屋内走去。
内侍把药箱放在桌上,便默默退出去了。
若是从前的苏宜思,自然不会给人上药。毕竟,她生活的环境中,极少有人受伤。可来到这边的几个月,苏显武多次受伤,全都是一些小伤口,都是她去处理的。
苏宜思熟练地弄好药,准备给卫景上药。然而,还没碰到卫景,就被卫景抓住了手腕。
“给别的男子上过药?”话语中有浓浓的醋意。
苏宜思想也不想地答道:“是啊。”
“谁?”卫景脸色冷了几分。
“我三叔啊,他很喜欢去外面打马球,还一直在军营中,常常受伤。”苏宜思解释。
卫景脸色好看了几分,也松开了抓着的手腕。
苏宜思小心翼翼地给卫景上药。她已经很小心了,可卫景还是叫了几声。
“很疼吗?”苏宜思紧张地问。
卫景也说不出为何,明明面前的小丫头比他小上几岁,可在对着她时,他总会有些孩子气的表现。明明没那么疼的,却忍不住表现了出来。
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疼。”卫景故意道。
苏宜思蹙了蹙眉,问:“那怎么办?要不,您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卫景笑了:“不必。”
若是请了太医,明日就得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他还没那么弱。
“你叫一声景哥哥,兴许就不疼了。”卫景挑了挑眉说道。
苏宜思终于明白过来,卫景又在与她开玩笑了:“您又在逗我。”
“你对我不必如此恭敬,叫我景哥哥便是。”卫景道。
苏宜思抿了抿唇。
卫景抬手把苏宜思脸颊上的碎发别在脑后,低声道:“或者,直接唤我一声卫景也行的。”
苏宜思的脸又红了,有些不知所措。
“你若再不叫,我便要亲你了。”
苏宜思愈发紧张了,两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景……卫……景……”
“嗯?”卫景靠近了些,一副欲听清楚的模样。
苏宜思紧张地不行,声量提高了些,咬咬牙,道:“卫景!”
卫景笑了,笑声传入了苏宜思的耳中,那笑声极为爽朗,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苏宜思被她笑得有些慌,问:“您……”
刚想用敬语,又想到了刚刚卫景的话,立时便换了称呼:“你笑什么?是我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卫景瞧着她这副呆呆的模样,低头快速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苏宜思惊住了,用手捂住唇,一脸控诉的模样。
不是说好的,叫了就不亲了么……
“我瞧着你听话,奖励你的。”卫景一本正经地说道。说罢,还不忘摸一摸苏宜思的脑袋。
真想赶紧把这小丫头娶回家啊!
娶回家,藏起来,谁也不让看见。
也不知贤贵妃那边的枕头风吹得如何,若是不行,他可以给她添一把柴。
50.传开 ·
苏宜思是巳时过来的, 一直待到天色擦黑才回去。而且,是卫景亲自送回去的。这回卫景没有避嫌,直接把苏宜思送到了府上。
苏宜思脸色红红的, 嘴巴也有些肿,整个人晕乎乎的, 倒是没发现这个异常。
“这几日先不要出府, 等我消息。”卫景交待。
苏宜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卫景拍了拍苏宜思的头,道:“进去吧。”
“嗯。”
瞧着苏宜思进了府, 卫景这才放下帘子离开了。
如今再避嫌,也没什么必要了。想必,他今日宫里做过的事情和说过的话,等明日一早定能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毕竟,他有一个结交四方、看他病要他命的三哥。
卫湛和贤贵妃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事情果然与卫景预料的一般,第二日一早,街头巷尾就说起来此事。
“那安国公府的姑娘不知是何等仙姿,竟能让五皇子求娶!”
“是啊, 五皇子虽然纨绔,可长得好看啊,又是王爷,身份高贵。”
“哎,我听说四皇子也曾求娶这位姑娘。”
“真的假的?真想瞧一瞧这位苏姑娘长什么样。”
这一日,围在归安巷口的路人多了些。不过,这些人也只敢在巷口看看罢了,没人敢真的来安国公府门口蹲着。
苏宜思是吃午饭前得知的此事。
苏嫣一直盯着她这边的动静,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错过,特意来她的院中与她说了一番。
“五皇子与皇上说了?”苏宜思很是震惊。虽说卫景从前就说过要娶她, 也说过要与皇上说,但那日与爹爹聊完之后,便知此事是痴人说梦了,皇上很可能不会同意。
苏嫣嘴角露出来一丝讥讽的笑:“是说了,又如何?皇上不仅没同意,还发了好大的火。大侄女,我劝你还是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比较好,莫要痴心妄想。你不过是个孤女,皇子,不是你能高攀的。”
虽苏嫣说的是事实,可苏宜思还是觉得很开心。不管皇上是否同意,卫景能说此事,便已经表明了他对她的重视。而且,卫景想做的事情也未必不会成真。
苏显武也没料到昨日在与卫景打了一架之后,卫景竟然找皇上说了此事。看来,是他误会他了,以为他只是在玩弄自己女儿的感情。
不过,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很难成。而且,卫景也不是良配。
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的,不仅京城的百姓们在谈论,世家贵族也在讨论此事。有人猜测五皇子是鬼迷心窍,才会想要娶个孤女自毁前程。也有人说五皇子是故意向安国公府示好,想要拉拢安国公府。
总之,此事大家在背后没少讨论。
崇德帝得知此事,很是生气,让卫景闭门思过十日。瞧着崇德帝这般态度,大家也不敢在明面上讨论了。
四皇子可是坐不住了。他那日被安国公挤兑了几句,很是没脸。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五弟竟然去求娶那姑娘了。
他这个五弟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小时候就想要杀了他。他现在身子不好,都是拜他所赐。如今这般,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抢他喜欢的姑娘!
第二日一早,四皇子就上门去讨伐了。
卫景就没把他这个四哥当回事儿过。他这个四哥,就是草包一个,身子不好,脑子也不好。
一开始,卫景还坐在那里听他说几句。听着听着,觉得不耐烦了,便让人把他轰了出去。
新仇旧恨加一起,四皇子这回是真的怒了。
卫景说让苏宜思在家里等着,她便在家中等着了。等了约摸十日,卫景再次上门了。可惜,他在府中坐了一日,既没能见着苏宜思,也没能见着国公府的主子。
苏宜思压根儿就不知道卫景来过了,还是第二日苏嫣透露出来的消息。当然了,苏嫣告诉她此事也不是安了什么好心,纯粹是看她的笑话罢了。
这下可把苏宜思急坏了。
府上的人怎么能如此待卫景呢?这可是未来的皇帝。想想后世国公府的没落,苏宜思想着得赶紧弥补一下。可惜,周氏如今对她严加看管,不让她出门了。
苏宜思愁得不行,想着让人去给卫景送一封信过去。结果信也没能送出去。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苏显武来了。
“你想见卫景?”
苏宜思知晓爹爹不喜欢卫景,所以没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今日听到这话,却觉得似乎也不是没有希望。
“对,爹爹能帮女儿吗?”苏宜思殷切地看着苏显武。
苏显武看着女儿求救的眼神,再看她憔悴的模样,心软了。
“你要知道,你们俩是不可能的。你祖母不让你出门去见他,也是为了你好。爹知道他长得好看,可一个男人光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得人品好、有本事才行。”
“爹~”苏宜思扯着苏显武的衣袖撒娇。
“罢了罢了,我就帮你这一回。你这一次去跟他讲清楚了,往后,莫要再见面了。”
苏宜思急了:“爹,您知道的,他可是未来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显武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是未来的皇帝,咱们不能得罪。可,如今咱们府已经地位尊崇,无须再靠着这个从龙之功。咱们府上哪个皇子都不支持,所以,将来无论谁登基,国公府都能屹立不倒。”
“可后世咱们还是没落了啊。”
“你不是说是因为亲近三皇子吗?如今爹已经远了他了,现在与哪个皇子都不亲近。所以,你安心便是。”
苏宜思还欲说什么,可却不知该如何说了。当务之急,是先见卫景一面。
“我现在就想见他。”
苏显武看了看外面微暗的天色,琢磨了一下,同意了。
苏宜思收拾好,苏显武便带着她去找周氏了。
苏显武与周氏说,瞧着苏宜思最近状态不佳,带她出去吃些好吃的,散散心。
周氏是心疼苏宜思的,又知晓儿子不可能帮着孙女见五皇子,所以很爽快就同意下来。
苏显武打听到卫景在琉璃阁,便带着苏宜思去了。
路上,苏显武道:“你也看到了,他如今还是这般花天酒地,还逛青楼,这样的男子有什么好的?”
苏宜思抿了抿唇,道:“我相信他。”
她心中虽有些不悦,但她还是相信卫景不是这样的人。
苏显武让苏宜思在下面等着,自己上去找卫景了。很快,卫景随着苏显武下来了。
看到卫景的那一瞬间,苏宜思眼泪掉了下来。她从车上跳下来,跑过去抱住了卫景。明明二人只是十多日没见,可却觉得几月不见一般。她从前也没觉得这么喜欢卫景,这会儿却觉得似乎没他不行了。
卫景心头的郁气在见着苏宜思时,也全都散了。他抬手摸了摸苏宜思的头发,柔声道:“哭什么?见着我不是应该很开心么?”
趴在卫景怀里哭了一会儿,苏宜思瓮声瓮气地说:“就是因为太开心才会哭。”
卫景笑了,抚摸着苏宜思安抚她。
这场面应是非常温馨的,奈何旁边有个不解风情的。
“咳!”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宜思连忙松开了卫景,从她怀里出来了。
“大街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二人有什么话去马车里说,说完以后就不要再见了。”不待卫景说什么,苏显武就上了自家马车。
卫景转头看了一眼停在一旁的华丽马车,拉着苏宜思的手上了马车。
就这样,苏显武在前,卫景的马车远远跟在后面。
天色已黑,宵禁即将开始,路上几乎没有了行人,空空荡荡的。
一上马车,苏宜思就委屈地解释:“我不知道你那日在府中等了一日,这几日我也没能出府。”
听到这话,卫景一把搂住了苏宜思,抱进了自己怀中。
他应是知晓这小丫头对他极为维护,定不会因为父皇不同意就拒绝见他。可那日国公府与他说小丫头不想见他时,他还是当了真,心头有说不出来的难受。想他卫景一向是自信的,却头一回变得不自信。
虽不自信,但仍旧在想着法子解决此事。他想要的人,一定会成为他的人。
“你安心等着便是。此事我正在筹谋中,定能把你娶回府中。此事,谁也阻挡不了。”
贤贵妃的枕头风吹得还是不怎么好。她并没有完全在撮合他与苏宜思,反倒是在父皇面前说了不少他想要拉拢安国公府的话,如今安国公对他的态度越发不好了。
看来,他要加一把柴了。
不管是老年的卫景,还是如今的卫景,身上都有一股让人不自觉想要相信的气场。苏宜思自是全然信他的。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嗯,我等着你。”苏宜思在他怀里蹭了蹭。
见她这般乖巧,卫景心变得越发柔软。有那么一刻,他希望时间停止,就停在这一刻就好。
苏宜思在卫景怀里趴了许久,自然也是闻到了卫景身上的味道。除了酒气,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这香气她有些熟悉,是琉璃阁的脂粉味儿。
她本不想说的,可不知为何,那话还是到了嘴边。
“你为何常常去琉璃阁?”
卫景先是一怔,随后,挑了挑眉,看向了怀里的小丫头,沉声问:“怎么?吃醋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被戳破心思,苏宜思咬了咬唇。
“你放心,本王——”
话还未说完,苏宜思就感觉天旋地转,她被人抱住在地上打了个滚。而耳边,是利箭穿过的呼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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