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昏迷的这两日, 唤了苏昭宁不亚于三十次的名字。
喜悦、心酸、哽咽、祈求、后悔······
每次梦呓都带着不一样的情感,仿佛在她的梦中他们已经过完了一生。
魏玉醒过来看着苏昭宁年轻的脸庞,原来刚刚那场梦是上辈子苏昭宁以剜心之血给自己托的梦。
她现在才想起自己重生前是先成了鬼,在投胎前躲进了那把油纸伞中, 被苏昭宁一路带回了成州, 预备魂归故里。
但他一直觉得魏玉并未离去,他翻阅群书, 总算查到与鬼相通的法子, 犀香昂贵难得,他寻来了燃烧三天的量, 魏玉与他度过了永生难忘的三日。
他怕自己在如今的世间里孤寂, 又给年少的自己托梦, 难怪昭宁总做上辈子的梦, 所谓的冥冥之中不过是上世的苏昭宁以剜心之血让如今的二人相知相识。
苏昭宁倒了杯热水,坐下便看见魏玉两颊的泪痕。
他把杯子放到小几上,拿起帕子替她擦泪。
心中没来由的哽塞悲戚:“你怎么了,你难受能不能告诉我。”
魏玉捏着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拖上了床,紧紧拥在怀中, 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这么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泪水埋没在他的颈间,洇湿了肩头的衣衫。
苏昭宁想要轻抚她的后背, 但又悬在空中, 涩然道:“你是不是将我当作了他人,他可为你做过什么傻事么?叫你这么悲伤心疼。”
魏玉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他稚嫩的眉眼,苦笑道:“不, 我从未把你当作他人,你以后会懂的。”
她又试探道:“你近日还做了什么奇怪的梦么?”
苏昭宁不懂,他也读不懂她,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又离自己那么远。
他垂着眉眼,掩下眸中失落,道:“自那日后没怎么做梦了。”
为照顾她,实际上他已经两天两夜不曾合眼了。
魏玉喝了药,又觉得头脑昏沉,她看着昭宁进出的身影,又想到他眼下的青黑,心疼道:“你是不是光顾着照顾我了,你上来,我们一起睡。”
苏昭宁静静地站了会儿便脱了衣钻进她的怀中。
睡前,魏玉在他耳边说:“今后你可否将做的梦都说与我听。”
苏昭宁迷迷糊糊应了下来。
如今端午节刚过,天地间就骄焰逼人,街上的店家开始卖起了大碗凉茶,蒲扇凉席短褂汗衫等一系列消暑物品也走俏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府衙值房的花格窗外的庭院花树相映,鸟鸣啾啾。
苏知府接到秦南知府的来信,字里行间都在恳求救济,寻求成州的帮助。
秦南的干旱情况确实严重许多,只是如今成州自身难保,单在囤粮这一步就停滞不前。
府内虽然没有赈灾专用的粮仓,但设有常平仓,主要用于官家调控粮价、储备粮食,如果要动用就需要层层上报,且储存的份量远远不够用于救济全城的灾民。
苏知府已经向皇上禀明情况,剩余的便是鼓动全城富商捐赠粮食。
苏母在商会上饶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只说动了其中两三人,他们都是无往不利的商人,面对天灾哪里会考虑到黎民苍生。
最终商定在这次捐献粮食的商家在来年的工商税上有所降低,众商这才纷纷慷慨解囊。
大旱后往往会出现鼠疫等流行性疾病,对于知晓古人经验的苏青荔来说,她联想到以往朝代出现的鼠疫,书中记载形容“死亡枕藉,十室九空”、“人死大半,互相杀食”、“老鼠衔尾渡河”等,字字触目惊心。
如今还处于干旱初期,要倡导全城人来预防瘟疫。
过了几日,府衙大门口的告示栏上、医馆门口、学堂大门等人流量大的地方都张贴着普及鼠疫的预防知识,连街头的说书人也说着关于瘟疫的故事,寻找有鼠疫经历的老者传输经验,以亲身经历向百姓说明鼠疫造成的后果与危害。
鉴于民众识字不多,还特意画了画,通俗易懂,上头主要介绍了要注意个人卫生,严谨食用存在病死、污染等问题的畜禽肉。
知府还下令将所有井口都封盖,以防虫、鼠、人掉落进去。百姓们也纷纷在家中的门窗上安上铁丝或是竹片,修补房屋的漏洞与裂缝,角落处放上捕鼠器或是香辛料。
一时间各大医馆药局里的桑根、女青、马蹄屑等佩戴辟疫的药物走俏,如今街巷中全是熏艾、烧熏降香的味道。
除了民众自身的预防,官府在城门不远处专门寻了空屋用来隔离感染者,若是家中发现寒战高热,皮肤出现红斑红疹等症状,一律就近送至空房隔离,若是空房不够用,佛寺道庙也应提供隔离住所。
这几日府学学堂上,每位师傅讲学都会对学子普及一番鼠疫预防知识,这与上辈子截然不同。
上辈子成州遭遇的最严重的不是旱灾,而是灾后的鼠疫,如今在苏家的努力下,看样子成州能在此次劫难中安然度过。
一入伏,大地如同炙烤,热浪席卷而来,火烧火燎地使人窒息,花草抵不住太阳的暴晒,花瓣枝叶卷曲起来,蝉鸣声从天亮后便开始叫个不停。
晚间入睡前,苏昭宁照例在房中熏艾,蚊帐里头挂上香囊,里头装的便是女青、降香、雄黄等避疫驱邪的药物。
好在清园这边房屋少,外头是茂林修竹,气温也比外头低些。
房间里放着冰块,森森冷气抵挡了些炎热。
两人聊着城中近日的变化,苏昭宁夸赞魏玉这都是她的功劳。
魏玉半阖着眼,不以为然道:“这些都是知府跟娘努力的结果,我不过是提了些口头建议,恰巧做梦梦到了这些。”
苏昭宁举着蒲扇给她扇风,看着她许久,道:“你那日根本没午睡,为何又说自己梦到了呢?”
魏玉心中咯噔一跳,莫不是他近日又做了什么梦,猜到了什么?
她按兵不动没回话,一室沉默。
苏昭宁猜测道:“你是不是早就做过了这些梦,只是拖到现在才说?”
魏玉撩起眼皮看他,并不回答他的话,转而问道:“你近日可梦魇过?”
苏昭宁蹙眉,这已是她第三次这样问了,他的梦难道与她的还能同步么?
“并未做过。”
魏玉默了下,沉声道:“我从未说过自己胸襟宽广,在天灾人祸面前也仅是想要保全家人,人心叵测,与其将希望寄托于其他人,不如独善其身,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到时若是有余粮,再救济他人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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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苏家二女将旱灾防疫一事做得尽善尽美,确实令她刮目相看。
苏昭宁抿唇:“你的想法没错,我娘她们的想法也没错,大家只是各站的角度不同,身份不同罢了。”
魏玉刚刚那番话是提着胆子说的,她沉浸士林宦海多年,深知人性不可测,早已没了那颗为民请命的赤诚之心,她手段残忍、自私自利的一面全然暴露在他的面前,她也会担心害怕。
苏昭宁拉过她的手,他发现即便是炎热的夏季,魏玉的指尖仍是清凉的。
细小的光在他的眼底跳跃:“我说过,你不必担心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不论是什么样,我都心悦你,若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现在说,我也能理解的。”
魏玉将他拉入怀中,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
苏昭宁在吻中抬头,喘息道:“若是后面还有灾害,咱们是不是应该把爹接到城中来,咱们一家人今后也好照料,正好将柳叶巷誊出来让他们住。”
魏玉正在情.欲头上,也没再多说便同意了。
翌日,苏昭宁就让沈青竹派了个镖师,将王氏与刘武接了来。
直到七月中旬,老天爷也没落下一滴雨,江南一带已经晴了将近三十天。
秦南府辖下一个县城,知县坐在堂前清点粮食,怒火中烧的佃农奴仆便持着利器闯进公堂,其中一名女子举着杀猪刀,将知县按在桌上,冲堂下众人高喝:“谁敢杀知县?”
众人齐声应道:“我敢杀!”
当日晌午,知县的头颅便高高挂在城门,随后,隐匿于城外的农奴一拥而进,守门者无法抵御,秦南某县杀官要粮的消息传遍全国,江南的奴仆、饥民纷纷响应。
江南一带屡报旱灾大乱,奴仆造反、小民失业,转而为盗贼,自罹锋刃。面对这一切,皇上拟旨:
颠连若斯,谁非赤子,朕甚悯恻,今特发十万金,命御史前去,赈被灾之处,次第补给。知晓愚民已被降服,误入歹匪,若有心悔改,算作良民,一并体恤,以招抚为主、追剿为辅,招抚安插,使起义农民解散归农。至于闹事奴仆,择日废除乐户奴籍制度······
而面对从秦南一带的流民,成州知府下令关闭城门。
城中人人自危,皆戴上了苏青荔设计制作的口罩,一时间街巷无人,宛若空城。
官府富商每日按时皆在街上熬粥布施,各大医馆药汤的大夫在街头熬煮药汤,帮人义诊。
镖局的镖师们也纷纷走上街头配合着官府的人分发粮食、维持秩序,整个成州看上去宛若避风港。
苏昭宁正在城门边分发着粮食药物,直到一位郎君慌张地跪倒在他的面前,他大腹便便,看样子临近预产期,面上戴着口罩,哭泣不止,死命地拽着苏昭宁的手。
哭道:“救救我,救救我。”
苏昭宁视线往下移,他看到这位孕夫露出的手背上布满了红疹。
第五十二章:感染
魏玉得知消息后匆忙赶了回来, 正好碰见全副武装的苏昭宁,他把自己浑身包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
手里拿着收拾好的包裹,准备乘车去隔离处。
魏玉上前刚要触碰他, 他立马躲开, 侧着身子慌张道:“别,离我远点, 别碰我。”
苏家人纷纷站在台阶上, 无奈地看着二人。
魏玉看向苏青荔,无声询问。
苏青荔叹气道:“有个感染了鼠疫的孕夫触碰了他, 有被感染的风险, 所以他就自告奋勇要去隔离点。”
苏父在一旁啜泣道:“那孕夫不就是触碰了下么, 况且当时昭宁也戴着口罩, 按理说不会被感染的。”
苏昭宁却道:“他当时离我很近,说话的唾液气息都可能喷在我的脸上,以防万一,我还是去隔离处吧。”
“可那隔离处里头全都是感染了的,万一你没被感染进去了也会被染上的。”
魏玉不顾他挣扎,一把捏住手腕, 斩钉截铁说:“不准去。”
她沉吟了下:“你就在月瑰园中,把那里划分出来,我们在家自行隔离。”
苏青荔也十分赞同:“对, 你被孕夫抓后就回了家, 现在这个时候减少出行就是减少感染的风险,你就在家中隔离观察, 对大家都好。”
那隔离处他们都去看过,就是一个土房子加盖, 所有感染的人吃住都在一起,只保证了他们不感染更多的人,虽也在吃药治疗,但居住条件不好,多名病患交叉感染,进去了只有听天由命的份。
苏昭宁拗不过家人,魏玉执意要留他下来,他一进月瑰园就将去了偏房,势必要将自己锁在里头。
魏玉心里有气有害怕,此刻面上更是黑沉得吓人,她一把拉住苏昭宁,咬牙切齿道:“你跑去那里做什么,去厢房。”
苏昭宁想挣脱她,急道:“诶你别碰我了,我有没有被感染现在还未知呢,咱们保持好距离,晚上我睡偏房你睡厢房。”
他对上她的眼睛,热气与汗水挂在眼睫,她的眼神幽深无比。
魏玉忍耐地闭了闭眼,直接将他抱了起来,不顾他挣扎,一把扔在了厢房床上。
苏昭宁吃痛地叫了一声,魏玉开始扒他的衣裳。
他从来没看到过魏玉这样凶狠的模样,布料在她手中刺啦一声裂开。
苏昭宁看着她额间的青筋,胆怯道:“你干嘛呀,咱们保持距离行么。”
魏玉瞥他一眼,俯身盖在他的唇上,苏昭宁挣扎抗拒间将嘴唇弄破了皮,铁锈味在二人唇间弥漫。
魏玉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眼里,将他唇边的血液舔舐干净,又轻轻地咬了咬。
她的眼底生了几根血丝,显得整个人有些偏执疯狂,唇上带着血低吟道:“好了,别再赶我走了。”
苏昭宁怔怔地看着她,眼泪流了下来:“你何苦要这样,你前途无量还要考取功名,若是感染上了这病,不仅耽搁了学业,还有丧命的危险。”
魏玉看着他,回:“若是前路无你,便是黄泉路。”
苏昭宁心里怦怦跳,他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魏玉揩掉他的泪,摸着他被捂得通红的脸颊,轻笑道:“这么热的天,你把自己裹得这般严实,怕是没被感染也会中暑,要我帮你脱还是自己来?”
苏昭宁确实有些热得喘不过气,他推开魏玉,嘀咕道:“我自己来。”
这下两人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没了顾及后,两人便如常对整个院落进行熏艾消毒,苏父又拿来许多老鼠夹和香囊,苏青荔端了药与吃食来,又嘱咐魏玉一些抗疫事宜。
在她嘱咐魏玉要做好防护时,魏玉却告诉她二人刚刚亲吻过。
苏青荔有些恼怒:“我都说过了,这病毒会经过飞沫传播,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感染的,若是你病倒了谁来照顾他?怎么这么意气用事,恋爱脑吗你是?真是气死我了!”
魏玉敛着眉眼不反驳,虚心接受她的批评。
苏青荔见她这副模样,只好叹气道:“算了你年纪小我不跟你计较,你俩记得按时吃药,时刻关注身体的变化,这几日我也不出诊了,就在隔壁的,任何反应都要跟我说,记住了么?”
魏玉虚心受教,乖巧点头。
苏昭宁则向苏父打听了那位孕夫的情况。
“听说是他妻主去了花楼,那地方人多眼杂也没个防护,回来后就将她夫郎感染了,听说那夫郎再过一旬就该生产了,如今患上这病,怕是性命堪忧了。”
苏父有些气愤,“说是他已经患上有七八天了,今天是实在受不住才跑了出来,出来了不自觉去隔离点还到处乱跑,听说跟他接触的有至少有五六人,有个刚刚已经发病了,昭宁,你这会儿有什么反应没?”
苏昭宁摇头,他觉得自己这会儿精神头很好。
他想到那个孕夫的样子,有些关心:“那他现在在隔离处么?生产怎么办?”
苏父叹气道:“唉,听说他早产了,生的是个儿子,妻主那边也没个人来照顾,现在孩子跟他都在隔离处呢,我看是凶多吉少。”
苏昭宁脑子里闪过些什么,一时又说不上来。
一直到半夜时,苏昭宁忽然发起了热,魏玉睡得不死,她察觉到不对后连忙唤了隔壁的苏青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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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发烫,可有伴随咳嗽、呕吐、呼吸急促等症状?”
“这些倒是没有,就是浑身很烫有些畏冷,喉咙有些痛,身上没起红疹。”
苏青荔想了下:“也可能是风热感冒,我去配药,待会儿你让他喝下再观察。”
一个时辰后,苏昭宁喝下药,魏玉就只能坐在一旁守着。
魏玉坐在床边看他,在生死面前的无力感又袭上心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辈子在鼠疫期间,感染上的是苏母与苏青荔,这次二人无事,却换成了苏昭宁被感染,难道是因为她重生后做出的这些改变也影响了原来事件的发展,这也是她为何不愿一口气将未来的灾难说出的原因,未知不可测的因素太多,她想将变数风险降到最低。
或许是药起了作用,他的体温稍稍退了下去,期间还醒了一次,看到魏玉坐在床前让她上来。
“你睡吧,别管我。”魏玉帮他把额前的乱发整理了下。
苏昭宁这会儿精神好了些,他看着魏玉,忽然道:“阿玉,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魏玉不知他现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答:“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我都会喜欢。”
苏昭宁笑了笑,想起那个孕夫,叹气道:“那位孕夫生了个儿子,家人不管不顾,也是可怜,那日他出来抓住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魏玉冷声道:“是他咎由自取,发现被感染后就应立即上报前往隔离处。”
苏昭宁轻轻摇头,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若是我是他,也不知如何抉择,腹中还有胎儿,进了那隔离处,几乎是有进出不得的地方,他应是想撑着将孩子先生下来。”
魏玉见他提及,带着责怪道:“你明知那里有去无回,下午时怎么自告奋勇去的?”
苏昭宁讪讪地笑,他当时只是不想再连累他人,就算是要死也只死自己罢了。
他忽然开窍了似的,转头看她,眼睛里泛着盈盈水光:“你、你一直不与我同房,是不是不想让我怀孕?”
魏玉蹙眉,不知道他这时候怎么还在想这些事,她温声解释道:“我不是说了么,咱们慢慢来,以后时间有的是,不急于一时。”
苏昭宁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平躺回去,语气十分肯定:“你别说这些话糊弄我了,先前你不是说过如今这一切的灾难自己早早就梦见过么?这个时间是在我们成亲前么?”
他望着床顶,双手放在腹前:“你一早便知晓要发生什么,或许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对于男子来说本身怀孕就是件辛苦的事,孕夫的身子在这时候也十分脆弱,若是在这些灾害中还有身孕,那岂不是更加艰辛,搞不好还可能像今天这位孕夫一样危及生命。”
魏玉有些无奈,他怎么生了病脑子却变得够用起来。
她去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坐在凳子上对上他期待的眼神,缓缓点头承认了此前所为。
“天灾无可避免,我只想咱们能够安稳度过,怀孕生子这种事以后再谈也不急。”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害得我”苏昭宁吸了吸鼻涕,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害得他以为她不行呢,什么食补色.诱轮番上阵,硬是没得逞。
魏玉以为他不高兴了,抓着他的手解释道:“害得你曹舜华的话你信了?我怎可能将你与苏家当作跳板,更不可能觉得你不配有我的孩子,那时我并未说过我的预知梦,要我怎么跟你解释呢?直说后你会不会乱想,倒不如说练习来得接受快些。”
她又何曾不想与他彻底交融呢。
苏昭宁急忙解释道:“不,不是,我只是误会你了我以为,以为你那方面不行。”
魏玉联想到早晚一杯的枸杞牛乳,又想到时而喝的大补汤,一时间啼笑皆非:“你怎会这般想,难道每次与你亲近时你没感觉么?”
苏昭宁心中的疑惑解开,一激动咳嗽了声。
魏玉脸色一变:“怎么咳嗽了,我去找青荔,你在这儿等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昭宁却拦住她,面色有些红,捂着肚子不好意思道:“我应该是染上风热了,这几日热得很,我贪凉吃了许多凉水冷饮,午睡晚睡都离不开冰块,哎哟,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得去趟茅厕。”
魏玉:······
送他去茅厕后,魏玉还是不放心,给青荔汇报了下情况,她又熬了风热的药让苏昭宁喝下。
苏昭宁跑了三趟茅厕后总算消停了下来,他摸着肚子,感觉饿了。
又折腾了半天,直到寅时二人才安生睡去。
卯时,天光大白。
魏玉按时按点地睁开眼睛,转头便对上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杏眸。
“你可还有不适?”刚睡醒,她声音还有些哑。
苏昭宁捧着脸,微笑着摇头。
魏玉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退烧了,又见他精神头这样好,确认不是感染鼠疫后才松了口气,将他揽在怀中,问:“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你身子彻底好了么,我去热药,你待会儿再喝些。”
见她要起身,苏昭宁连忙拉住她,一脸的神采奕奕:“睡不着,昨晚睡太多了,我感觉好得差不多了,你先躺着。”
魏玉又躺会床上,将他揽在怀中。
过了会儿,苏昭宁从她怀中抬头,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趴在她耳边悄声道:“那阿玉,咱们以后还继续练习么?”
魏玉搂在他腰上的手一紧,对上他期待的眼神,声音更哑了:“就算是要练习,你也得把身子养好些,幸好这次是风热,若是鼠疫”
剩余的话被苏昭宁吞没在吻中。
这个吻有汤药的苦涩,可在苏昭宁心中却是甜丝丝的。
外头鸟鸣啾啾,仿佛一夜间就经历了生离死别,吻里有劫后重生的喜悦。
第五十三章:刺血
以防意外, 魏玉跟苏昭宁在月瑰院隔离了七日,确保没被感染后才被放了出来。
苏父抱着苏昭宁激动得哭泣,王氏也在一旁搓手看着魏玉,眼中的激动无以言表。
王氏抓住她的手, 她浑身僵硬, 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挣开。
见她没反抗, 王氏像是得了准许似的在她身上摸, 一会儿摸摸额头,一会儿摸摸脖子, 确认身上没损伤后才放心。
魏玉见他检查完, 不经意间抽出手, 问:“外头如何了?”
苏青荔蹙眉道:“城中还好, 感染的已经关到隔离点,但城外已有上百的流民聚集,他们听说成州粮食充足,鼠疫得到控制,便不远千里赶过来,虽每日也会送些粥食出去, 但无济于事,他们数量越来越多,病死饿死后又会有新的流民继续赶来。”
苏母叹气:“咱们积攒的粮食本就不多, 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苏青荔神色凝重:“我们医馆药局商定, 明日开始不仅熬药,还会通过刺血法进行治疗, 城中已经有数位患者通过这个方法好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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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这个方法是苏青荔提出的,但她上世并不是专业的中医, 来到大兴朝后才开始从头开始学中医,碰到这次的鼠疫,也正是因为明末时期那场鼠疫太过有名,她在了解时才知道刺血法的存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针刺放血法操作简便,可迅速缓解症状,防止疫毒深入脏腑,利于急救。轻者一阵便痊愈,重者症状也会有好转,特别实用于忽然爆发的疫情。
但问题是她并未去了解刺血法到底针刺的哪些穴位,所以在得知要干旱后她便一直在确认穴位。
直到前两日她才试了出来,根据患者的病情轻重来选择尺泽、委中、少商、十宣、十二井穴及肘弯、腿弯、大血管等穴位便能够将鼠疫患者拯救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父在一旁极力反对,外头是人间炼狱,他怎能让自己的女儿置于水深火热中,摇头道:“不,你不能去,你、你还这样年轻,要去也是你们医馆其他老大夫去。”
苏青荔觉得她爹觉悟不高,耐心解释道:“爹,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这个刺血法是我试出来的,医馆的其他大夫虽然也懂一二,但我去了就是给他们吃一剂定心丸,他们若是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也好来问我,你放心,我自己是大夫肯定知道防护的。”
苏昭宁也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十分害怕道:“我觉得爹说得对,你要不就在城中救治下隔离点的那些病人,外头的太吓人了,咱们还是不冒这个险吧。”
魏玉看了苏昭宁一眼,看来他已经梦到苏青荔的结局,她只知道苏青荔上辈子死于意外,但不知道是死于干旱还是鼠疫,亦或是后续的灾害中。
苏母在一旁沉默,苏父拉着她想让她劝导一下,但苏母最终凛然正气道:“我苏家的女儿就是该心怀天下,我赞成青荔出城救济,这事关黎民苍生,在这样的大是大非前,我们应该先考虑大家再考虑小家。”
苏青荔向母亲投去赞赏的目光,继续抚慰父亲与哥哥:“你们放心,我自己是大夫,何况现在我已经破解出如何治疗鼠疫的法子,就算是感染了,我也能治好自己的,别担心了。”
楚慈忽然拉了拉苏昭宁的衣袖,模样有些骄傲:“昭宁哥记得之前那个害你差点感染上鼠疫的孕夫么?前两日便是青荔将他治好的呢。”
苏青荔看了眼他,重点放在他的称呼上,这孩子近日逐渐大胆了起来,只喊苏昭宁哥哥,却不喊她姐姐。
苏昭宁惊喜道:“当真?”
这事就发生在昨晚,苏青荔还未来得及向家人说,也不知道楚慈从哪儿打听的消息。
她点头道:“那位孕夫情况比较严重,但自从放血后就有了很明显的好转,其他几个轻症几乎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苏青荔的心意已决,再加上苏母的认同,家中没人再反驳。
晚上时,为了庆祝苏昭宁与魏玉隔离结束,苏父专门命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
夜晚,躺在床上,苏昭宁自从上次发热后得知魏玉不同房的用意后,心里困扰去了一大半,在床上也表现得主动热情些。
他吻着魏玉的眉骨,又抚摸了一番,感叹道:“你的眉骨生得真好,若是高一分便显得瘦骨嶙峋,矮一分就没了这种峥嵘英气。”
魏玉被他弄得麻酥酥的,但她今日还有话要问,所以适时捏住他作乱的手,问:“在你的梦中,青荔因什么而死?”
苏昭宁怔愣了下,缩回手指依偎到她的身上,声音有些低落:“我只梦到母亲重病卧床,在得知青荔去世的消息后也跟着去了,你说那个梦真的是真的吗?”
那这意思是青荔死在苏母前头,但仍是不知道死因。
魏玉沉默地想,上辈子的昭宁不知会不会也会告诉他这是他上世的经历,按照他的性子,告诉了她,想必也会告诉这一世的自己。
苏昭宁十分疑惑道:“总觉得这个梦似真似假的,诶对了,你是怎么分辨那些预知梦是真的呢?”
这下把魏玉给问得更沉默了,她不准备回他,将他挂在自己身上的半边身子往床上一推,便俯身贴了上去。
这几日隔离,两人按部就班地生活,听从医嘱,除了简单的亲吻,并未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苏昭宁怕热,夏日的寝衣都是极为轻薄的冰蚕丝面料,他双手勾着她的脖子,一条腿屈起时寝裤滑到膝盖处,似有若无地剐蹭撩拨着魏玉的腿侧。
这场景忽然让魏玉想起两人这世在桥前相遇时,苏昭宁应是将自己当成了水鬼,当时害怕得要命却还是愿意将他救起,虽然是用的腿。
她轻笑出声,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他的脚踝纤细,一手正好环住,白皙的脚背上磨蹭得有些粉,脚趾白皙圆润,在第二根脚趾的趾骨上有一粒黑痣,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亮眼。
魏玉没有怪癖,但也不可制止地看着那粒痣。
苏昭宁不知她在笑什么,脚趾蜷了蜷,用力想要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
魏玉看了会儿便将他的脚放至自己的腰间,俯身在他耳旁说了句话,苏昭宁的脸瞬间烧得火红。
完事后,魏玉将手心滑腻的精油擦去,苏昭宁蜷缩着身子静静看她,忽然道:“离那日我给你按摩已经过去半年,你想再来一次么?”
魏玉对上他羞涩的眼,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又说:“这次不抹精油,我去洗手。”
说着他便起身下床,哪知腿发软,一屁.股又坐回了床上,魏玉又笑了。
苏昭宁心里头有些恼火,她又在笑自己了,这次势必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净完手回来,魏玉已经清理完毕双手枕头躺在床上。
苏昭宁看着她一副看好戏的状态,一时气不过,从床后直接钻到她的两腿间。
她往腿间看过来,眼眸微阖,此刻温和得像一潭水,又散懒地似一只猫。
苏昭宁又有些怂,他摸着她的裤腰,请示道:“我先帮你把裤子脱了。”
魏玉没说话,就将他看着。
他动作轻缓地将裤子脱了下来,脸红地看着腿间。
冬日按摩时在漆黑的被子里头,他除了鼻子灵敏外什么也没感受到,这次有明亮的灯烛照着,他看清楚了女子的构造。
也不知当时魏玉看到自己身子时会不会觉得惊奇。
半年的时间,他未曾提过自己要帮她这事,只因他痛定思痛一直在学习,他翻看了画册又找来话本子,总算了解到些技法。
原来这世间不仅仅是男子的身子能让女子满足,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方式,但总归来说要动作轻缓,技巧得当。
而他今日要用的也是最朴实无华的技法。
他看向窗外的山涧,觉得此刻无比舒畅自由。
还记得黛山么?那里的峡谷中迎来了温和的季风,潺潺溪流带起丝丝袅袅的水雾,他闭着眼纵身跃入,像条游鱼徜徉在清溪中,从山峰穿掠而过,掠过寂静的平原,掠过少许丘壑。感受着凛冽中的温热,温和中的激烈。
鱼儿摆动着尾翼,畅游在溪流中。
苏昭宁站在山巅,望着起伏的旷野,自豪道:“阿玉,怎么样?领略到此间的美丽了么?”
魏玉缓缓睁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边,薄唇轻启:“继续。”
苏昭宁得到了肯定十分开心
魏玉深喘了口气将他从深渊中拉上来。
“你做什么?”
苏昭宁这才看清她额间与脖颈处因为隐忍而凸起的青筋。
苏昭宁鼻尖有水光,他双眼星星点点,笑起来隐约看见梨涡:“只要是阿玉的我都喜欢。”
像白雪覆身的松柏,像初春破冰的溪流。
魏玉抚了抚他鬓边洇湿的头发,两人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会儿。
苏昭宁像个要糖吃的孩子,十分主动道:“阿玉,你刚刚舒服么,我说得没错吧,我也能学会。”
魏玉轻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尖,同以往一样赞赏道:“昭宁真棒。”
第五十四章:感悟
苏青荔的刺血法立竿见影, 成州周围的患者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肉眼可见地减少,还不到一月,城中与四周的患者已经慢慢痊愈。府衙将因病去世的百姓全都运到坑中焚烧,杜绝后患。
成州开放城门, 百姓们慢慢恢复正常生活, 王氏与刘武也回了清河县。
只是苏家变得不平静起来,因苏青荔做出了个重要的决定。
“什么?你要去当游医?”苏父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苏青荔镇定地点头:“虽然成州的鼠疫控制下去了, 但秦南府那边仍然是重灾区, 我决定一路上医治过去,与我同行的还有医馆的另一位大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父坚决不同意, 他能让青荔出城行医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退步了, 她现在提出要到重灾区去, 那跟送死无疑。
楚慈在一旁轻声问:“青荔, 你是去治好了秦南府的百姓就回来么?大概需要多久呢。”
苏青荔看着他,只觉他眉眼长开了,不同以前总是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行为举止也变得自信起来,看来父亲的育儿方还是顶用。
“此行主要就是去秦南府救助,我们会传授当地大夫经验, 齐心协力的话也用不了多久,若是顺利的话,在消灭鼠疫后, 我或许会去游历各地, 趁着年轻,多走走多看看, 学医重在实践,我也好多长点见识。”
苏父听到她这话更是气得不清, 重重地坐回凳子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楚慈也脸色一白,急忙道:“那,那你需要在外游历几年呢?中途会不会回家。”
苏昭宁端着才做好的荔枝酥山进来,他这几日心情好,全城人把鼠疫抗了过去,一家人身体康健齐齐整整,他与魏玉的感情又升了温,午睡起来就钻进厨房里做起了冰饮小食。
他刚刚听到了楚慈的后半段,疑惑道:“谁要来咱家吗?”
苏父像是找到了帮手,连忙将昭宁拉过来,将青荔的决定说与了他听。
苏昭宁差点没将手里的盘子抓稳,他十分震惊,语气十分严肃:“苏青荔,你怎么想的?你如今也到了成亲生子的年纪,现在外头不安定,你还往外跑呢,况且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你忍心将娘与爹丢在家中吗?”
苏青荔垂头抿唇,她尝试解释道:“我还年轻,现在并未想过成亲,父母如今还不到不惑,两人身体健壮,没有任何疾病困扰,再加上咱们家虽不是钟鸣鼎食,但也是富裕一方了,家中不是还有你跟魏玉,楚慈也大了,他们俩有你们的照顾我放心得很。”
苏父气得嘴唇发抖,楚慈连忙倒了杯温水让他喝下,他颤着声道:“我说不过你,等你娘回来了自己去跟她说,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苏父气得回了屋,桌上才做好的酥山有融化的趋势,苏昭宁招呼着楚慈过来吃,又看向苏青荔。
青荔的行为想法总是跟大家不同,小时候大人们还可以说孩子小总会天马行空,但如今大了,她就显得与周边人格格不入,她平日穿的是粗布麻衣,常年住在医馆,放着好好的园林不住,非得去那逼仄狭窄的医馆杂物间,她对待男女病人永远一视同仁,因为这个起初还招来许多人的诟病,说她行医者之便,对有妇之夫或是清白郎君有所企图,最后在这些男子身体好转才破除了谣言。
但苏青荔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永远我行我素,她心中永远坚定自己的选择,旁人的意见、斥责、辱骂等在她眼中如同云烟,在一定程度上,苏昭宁是羡慕她的。
羡慕的不是她天生为女的性别,他坚信青荔就算是男子也会是如此的性格,他听青荔说过,心中有信念,脚下有力量。如今她信念足够,想来现在是补足脚下力量的时候了。
或许是经历了疫情生死,苏昭宁竟然有些理解青荔的想法了。
苏青荔在家中坐不住,如今父亲离开,她起身准备回医馆,苏昭宁将她喊下。
“青荔,你是非出去不可么?”
苏青荔身形一顿,眼神坚定:“哥,你们不用把游历当作洪水猛兽,历朝历代那么多大夫、文人、地质学家、科学家等,他们都去游历山水开阔眼界,放到我身上来怎么就不行了呢?况且我也不是一去不回,每年我都会回来的,至少过年前我都会赶回来,你们放心。”
楚慈听到她说过年回来脸色好转了些,语气有些期许道:“那你能到了一个地方就往家中寄信么?让、让爹娘也好安心。”他抿了抿唇,“就写些你的所见所闻,咱们在家中也能跟着你游历山水见识世界了。”
苏青荔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情,忽然觉得心里痒痒的,如同羽毛刮过,轻飘飘的感觉,她点头道:“自然是要的。”
楚慈浅笑着,声音也甜丝丝的:“青荔要做的事我都支持,你放心去吧,家中爹娘我能照顾的。”
苏青荔紧绷着的心绪被他的话语治愈,她扯了个笑回应他。
苏昭宁看着二人的互动,心中有些奇怪。
直到晚间吃饭时,魏玉与苏母都回来知晓了这个消息。
苏母的反应极其平静,她的态度跟赞同青荔出城救治一样,认为好女儿志在四方,不应困囿于成州这小小的天地间,莫不说必须得拯救黎民苍生,只要在正途上发光发热,便是多少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看向女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具体的路线是什么。”
苏青荔早已规划好:“最迟后日便要出发,考虑到秦南府目前是重灾区,我们会快马加鞭赶至此地,算上路途中耽搁的时间,最迟二十日便要抵达秦南当地,与当地大夫对接后,想来要不了多久这鼠疫就能控制下来,等病情稳定后,我便从秦南出发,一直往南边行至崖州,在那里折返······”
“这是目前的规划,可能会根据路途的情况改变,到时只要我到了一个城镇,能够通信的情况下,都会往家中寄信,你们在家中保重身体,我在外也就安心了。”
苏父红着眼,埋怨道:“让我安心你就别往外跑。”
苏母握了握夫郎的手,略作沉吟道:“鼠疫是大事,你们先别急,我明日去跟知府禀报一声,若是可以,便让你大姨开封函书,这样你们一路上过去也少些阻拦,再给秦南知府告一封信,让城中相关部门配合,这样就事半功倍了。”
苏青荔赞同母亲的提议,这样她们便可安心治病,不必费尽心思维系人情。
魏玉也道:“到时让镖师护送,
在第二日的漫□□霞中,苏家人将苏青荔送至城门。
另大家意外的是,城中百姓不知从何处得知青荔援秦南的消息,纷纷不约而同赶至城门为青荔送行,他们拿着各种农作物、衣物、吃食等纷纷往青荔手中塞去,有的在表达感激之情,有的苦苦挽留,有的甚至下跪送行。
对于成州百姓来说,不管家中有无患者,他们都认为青荔是再世华佗,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理应得到尊重感激。
苏青荔没有收任何一人的东西,她平静的脸上浮着浅笑,也被大家的举动所感动。
看着青荔的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苏昭宁感慨道:“或许青荔的选择是对的,我其实一直很佩服青荔,她从不追求吃穿住行有多好,永远视金钱为粪土,做自己选择的事也从不后悔,我看着她误会质疑过,但她仍然坚持,现在看来,她的坚持是对的,你看咱们成州百姓哪个不赞颂她。”
苏父激动得抹着眼泪,他自豪道:“青荔是个好孩子,这些她都值得。”
魏玉抿唇,望着天边突破云层钻出的红日陷入深思。
世人都称赞为民请命、忧天下之忧、两袖清风的人,但这些人大都生活清贫,甚至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解决,而他们为民的所作所为往往都是在去世后才被世人称颂,魏玉最是不屑马后炮,人死后获得两句口头称赞有何用?她要的是生前看得到的实质回报,所以她上辈子不会选择成为那样的人。
纵然她老年被褫夺封号,甚至被世人诟病,但她享受了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算起来也值了。
但今日看到此番景象,她心中也有触动。
她虽不赞同一味地付出,但不是所有正向的付出都是没有回报的,在修身养性齐家后就是平天下,若是连自己的温饱,自己的小家都无法安稳,确实没资格治国平天下。
不过,青荔收获的称赞绝不仅仅是一人所为,她若是没有苏家给予的安稳富裕生活,长辈健在,能否还会这般义无反顾?魏玉想象不到。
但她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上辈子她前半生人微言轻做不到这样的义无反顾,但如今呢?如今她拥有了几乎是世人艳羡的一切,她是不是也该义无反顾地去为黎民苍生请命,做一个受万人敬仰、多方称赞的好人、好官呢?
这个答案在苏昭宁的眼神中,他眼中映着漫天红霞,面庞微光,语气肯定中带着期许:“阿玉,你将来也会成为受人敬仰的好官的,我相信你。”
魏玉看着被照亮的丛林遍野,浅笑低声答:“嗯,我会的。”
——
一直到处暑节气,成州才迎来第一场雨,仿佛下的不是雨而是金银,百姓纷纷站在街头,感受着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
出伏后太阳就变得温和起来,三两天便下一场雨,总算将冒着热气的大地给浇透,迎来丰收的秋季。
阳光不炽热了,街上摆摊吆喝的也多了起来。
这日,苏昭宁在东关街闲逛着,街面上繁华热闹,油米坊、鱼虾店、瓜果行、书坊、杂货店等等,各行各业,应有尽有。
他从路边小吃摊买了一包春卷,外皮薄脆油酥,内里是肉馅、芽笋、香菇等,咬一口不仅酥脆无比,那脆壳儿里包裹的热气蹭蹭往外冒,钻进鼻子里,香味直扑脑门,熏得人眼睛眯起来,十分享受。
没了烦热后便能沉下心来享受美食,他这几日嘴馋得很,感觉肚子上的肉都有增多的趋势。
一位年迈的老人从他身旁路过,哪知两人的身形同时晃了晃,苏昭宁连忙扶住他。
抬眼看过去,便看到不远处的草屋老房塌了,家家户户门口挂的灯笼正在晃动。
而此刻,没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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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昭宁以为是自己头晕目眩,却见不远处牛车上的两人也跟着在晃动,他迷惑地向四周看去。
“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从房子里跑出来,大喊:“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
地动的时长很短,城中只有几处老房草房倒塌,没有死亡,但有少数伤亡。
官府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出动官差到达倒塌的房屋几处,只在一个时辰内就将被压百姓救出来送至医馆,考虑到这些人暂时没了房屋,官府还主动誊出几间衙门的空房提供住宿。
成州的应急措施在苏知府的千叮万嘱与严格实施下做得一直很出色。
苏昭宁匆忙回到家中,却见魏玉满脸焦急准备出门。
他怔了下,问:“阿玉你怎么回来了。”
魏玉一把将他拉入怀中,心跳如雷,有些责怪道:“你去哪儿了,能不能别乱跑。”
苏昭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别担心,我没事,爹娘也没事吧。”
魏玉摇头,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地动后府学便放她们归家,她急匆匆赶回家,却得知苏昭宁在外头迟迟未归,一时间心急如焚,幸好他回来了,幸好他没事。
这次地震在上世也发生过,但对成州影响不大,所以她这辈子不打算将此事作为预知梦告诉给苏家,但她刚刚一想到是不是自己做出了改变历史的行为,进而影响到未来的原本轨迹,所以听说昭宁未归,她才这般害怕。
苏父见昭宁回来,总算放心:“怎地还地动了,也不知是哪里引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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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玉在心中默默答:这次地动的中心地带就在离秦南府一百多里的一个镇上。
考虑到苏青荔在秦南府,她善解人意道:“我会派镖师去趟秦南府,了解下青荔那边的情况,爹娘不必担心。”
苏父欣慰地点头,自己这个媳妇堪比女儿,甚至在处理事上的沉着利落更甚青荔。
只是还未等到青荔的消息,从清河县来的于瑛匆忙带来消息。
斯时府学还未下学,在于瑛的多番解释下,总算有学子替她传递消息给魏玉。
魏玉疾步走出,询问于瑛有何急事。
“你爹在地动中被塌下来的房梁给砸中了,快回去看看吧!”
第五十五章:释怀
魏玉在原地怔愣了下, 在于瑛的催促下回过神。
“他,被房梁砸中了哪里?”
嗓音隐隐有些颤抖,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于瑛急得不行:“好像是半边身子都砸中了,在医馆里躺了两天, 现在送回家了, 我也是昨夜回家听我爹提起的,这不连夜来通知你, 快走吧, 耽搁不得。”
魏玉脑子一嗡,似乎有短暂的耳鸣, 她眯眼看着不远处柳叶巷的那座宅院, 篱笆围墙上的秋菊开了, 那是王氏住在此处时育养的。
好半晌, 她找到自己的声音,哑声道:“我去趟清园再跟你回清河。”
于瑛点头,魏父遇难肯定是要让苏家知道的。
此时只有苏昭宁与苏父在家,知晓这个消息后苏父连忙从房中拿了一盒的银子跟一根千年人参递给魏玉。
催促道:“你快快去,府学那边我帮你去说,马上就出发, 昭宁,你快去帮月珩收拾下行李,要不你也跟着去。”
苏昭宁接过苏父的东西, 转身往屋里走, 被魏玉拉住,她道:“我去就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昭宁却不听:“多个人多个帮手, 你个女子总归有多处不便,我去了方便些。”
于瑛在一旁劝导, 苏昭宁说得在理。
最后在苏家父子的坚持下,三人连夜赶回了清河县。
到清河县已经是后半夜,魏玉停在刘家院子门前,看到里头还有灯亮,轻声扣响了门扉。
刘武打着哈欠开了门,在看到魏玉时瞌睡瞬间醒了,她揉了揉眼,诧异道:“魏玉?你怎么回来了,我没眼花吧这大晚上的。”
苏昭宁怕她不愿答话,主动道:“刘姨,听说爹被砸伤了,我们连夜赶来的,现在爹如何了?”
刘武将两人迎到正堂,又去看了眼卧房,轻声将门关上后才转身。
她叹气道:“这几天疼得睡不着,他好不容易才睡下,咱们轻声点。”
苏昭宁放轻声音:“爹伤得严重么?”
刘武给两人倒了杯水,语气心疼道:“被一根已经粉裂的梁子砸到了左肩,上头的毛刺扎到他脸上,大夫说他这边肩膀里头的骨头断了,接好骨就送回来了。”
魏玉往房顶看了一圈,没发现房屋倒塌的迹象。
刘武看到她的动作,摆手道:“不是这儿的房梁,是你们家以前那个院子,前两日下大雨把你那屋的瓦盖冲掉了些,一直说着要去修也没得空,这两日县衙忙得脚不沾地,地动那天你爹正好在你那屋,幸好掉落下来的梁子是断裂后的一小部分。”
魏玉看着她,红血丝沉在眼底,道:“他去我那屋做什么?”
刘武连叹了好几口气,总算道:“这事你爹本来不让我说的,就连这次受伤他也嘱咐了不让你知晓,不知你哪里知道的消息,他那日在你那屋搬你从前的书本笔墨,哪知忽然天摇地晃,他没来得及跑就被梁子砸下来了,幸好那梁子是断裂后的一小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苏昭宁拧着眉,心情沉重:“那些东西一直在那儿,爹怎么不直接跑出来,那个时候还顾及这些做什么。”
刘武摇头,看了眼魏玉:“她爹可宝贝这些东西了,当时他想的肯定是怀中的那些书本,哪里可能是自己的性命,阿玉,不是我说什么,你爹真的很爱你,要不是你当初松口说同意跟我成亲,我俩成不成都还不一定呢。”
她又转身去寻了王氏拼命保护的书本,魏玉颤着手接过。
书面上有几滴凝固的血迹,每一本都整理得十分规整,连灰尘都看不见。
“我老早就让他把这些东西搬过来,但他说你不会同意的,就让这些呆在你的房中,若是你将来想起了还会回来看看,若是拿到我这儿,那你估计打死都不会回来的。”
苏昭宁在一旁听得心痛感动,默默地擦泪。
魏玉捏着曾经用过的书本,轻抚着血迹。
其实她早在过年时就已经接受她与父亲的误会,只不过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父亲,心里的那点所谓的自尊让她没法一时半会低头,两人的感情因为误会有了隔阂,也因为多年未曾有过亲情而让她感到无措生疏。
她已经对亲情感知十分迟钝。
时隔几十年,首次直面父亲这么赤热熨烫的爱意,她从茫然到接受,再到现在的痛楚。
是的,她一直觉得自己无牵无挂,无人惦记,但实际上只是自己以为的罢了,她迟钝地感受到来自父亲的爱,她痛苦地哭了出来。
魏玉捂着嘴,哭得悲痛欲绝,肝肠寸断。
苏昭宁抱着她,这是他头一次看见阿玉这般伤心,仿佛是要将多年的泪水流干。
刘武欣慰地笑了,这次王氏受的伤也值了。
原本魏玉想要守在父亲身边,但刘武怕她不了解王氏的习性,一时适应不过来,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你的心意领了,等你爹明日起来你再与他好好谈谈,你来了他肯定高兴惨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最后苏昭宁与魏玉睡在了隔壁。
一大早,苏昭宁便钻进厨房做了早饭,魏玉则去赶了早市买了些补身子的食材。
王氏一睁眼就看到女儿坐在床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睡迷糊了还在做梦,轻声道:“阿玉回来看爹啦,你在城中好好进学,爹好好的,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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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玉鼻子发酸,一把握住王氏未受伤的手,道:“爹,是我,阿玉回来了。”
王氏登时睁大了眼,忍着痛偏头确认,激动道:“你不该上学么,回来做甚?爹没事了,你快快回去,别耽搁学业。”
魏玉起身制止他乱动,查看了一番伤势,泪满盈眶,悲伤道:“爹,以往都是阿玉不懂事,是我错了,让我来照顾你行么,你别让我走,我就想跟你待在一块儿,咱们还跟从前一样,您坐在我旁边择菜缝补,我坐在石凳上温书,我不想走,我不想你走”
魏玉沉浸在自责的情绪中,她想到上辈子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或许、或许父亲去世就跟此次受伤没调养好身子有关。
王氏是个感性的人,他跟着啜泣起来,又牵动了伤口。
魏玉察觉到后立马擦了擦泪,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我不哭了,爹你也别哭,你快快好起来,你还得看着阿玉高中状元呢,我还要带你去京城,咱们以后不分离了好么?”
王氏眼眶盛着泪,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轻轻点头:“好,爹好好的,爹不仅要看阿玉高中,还要看阿玉的孩儿,我还要当爷爷呢。”
苏昭宁在门口擦干泪,端着早饭适时进来。
“一大早的怎么还在哭呢,快来吃早饭了,这可是我起了个大早做的,爹你一定得给面子啊。”
这顿饭是王氏自受伤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顿,他喝下药后又沉沉睡去。
得到刘武中午赶回家时,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菜。
她笑道:“我也跟着你们爹有口福了。”
魏玉放下筷子,诚恳道:“刘姨,我们想等父亲病情好转些后将他接到成州。”
刘武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爽快点头:“行啊,成州好大夫多,你爹身子也能调养好,何苦跟着我这个衙门捕快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况且我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照顾他。”
她笑得有些勉强,说完后便沉默吃饭。
苏昭宁拍了拍魏玉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大喘气。
魏玉淡笑道:“不知刘姨你可否愿意与我爹同去成州。”
刘武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为难道:“我,我也去?但县衙这边我实在没脸再去告假了。”
“若是您愿意,凭您的身手,可到隆盛镖局当个镖师,至于月钱,那肯定比捕快高。”
苏昭宁又补充道:“要是您不愿当镖师,我让大姨随便给你安排个府衙的职位,去府衙当捕快也行啊。”
刘武被幸福砸晕了脑袋,她晕乎乎道:“我真能去镖局当镖师?”
她老早就听闻隆盛镖局的名号,县衙里的捕头都想进去,但苦于门路。
魏玉颔首:“自然是可以,不过您进去还是得从基础的学起,平日里得多加练习身手,若是您不当镖师也可以,镖局里还有其他不出外的职位可供选择,杂役或是趟子手,您要是接受的话都可以。”
刘武搓手,有些兴奋道:“你给你爹说了么,他同意不?”
苏昭宁笑道:“爹说任我们安排,您跟着一起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今后就住在柳叶巷的宅院中,不过那宅子不大,你们先暂且住着,我们再多留意其他出售的房屋。”
刘武连忙摆手:“那个宅子这么好,我们这是白占便宜,又是住又是提供活路,我、我都不知从何谢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魏玉:“你们是长辈理应得到如此对待,从前是阿玉不懂事,还请刘姨多担待,今后您跟我父亲身体康健那便是小辈们的最大心愿了。”
刘武被说得也有些感动,她抹了抹眼角:“你爹总算苦尽甘来,他盼着这一天盼了太久了。”
第五十六章:秦临
在清河县待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魏玉就带着王氏二人赶到了成州,只因他肩部的疼痛丝毫未减轻,在做了一众防护的情况下,直接送到妙春堂中。
大夫重新正骨后又开了几副活血化瘀的药, 就诊完后先回的清园。
苏父这几日吃不好睡不下, 他一是担心女儿在秦南有个三长两短,二是担忧王氏的伤势, 看到四人回来后, 他连忙安排了房间让王氏住下。等柳叶巷的宅院收拾出来后,王氏与刘武才住了进去, 考虑到王氏行动不便需要人照顾, 刘武暂时并未去镖局上工。
等魏玉回到府学中时, 听到一则出乎意料的消息。
秦临死了, 她在今春的会试落榜后便回到了成州,原本她已是举人便能有机会进入仕途,但举人当官也需等有缺才能补,她不甘心于会试落榜,决心三年后再考,便回到了家乡, 哪知前几天的地震竟把她们家的房子给震垮了,秦临被压在废墟之下,愣是两天后才被人救起, 结果人早就面如死灰、浑身僵硬, 死了。
同窗段明媚跟她唠嗑:“你这两天不在,大家都在说秦临的死, 说她死得邪门得很,根本不像是被房屋倒塌压死的。说是有根房梁从她左眼穿过, 一直穿到腿部,而且听说她死前的姿势也奇怪得很,腿都拧成麻花了。”
魏玉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她不知道上辈子秦临的死相,但根据之前昭宁提起过的梦境来看,秦临就是在虎头山摔进陷阱后被树枝跟捕猎器穿插致死,而这辈子有了她这个变故后,秦临得以逃过一劫,但如今看来,魏玉这个变数也只能堪堪延缓她的死亡时间,最终难逃一死。
段明媚继续道:“不过她家怎么倒塌的这点也很奇怪,她不是去年中了举人么,跟城中一些富商走得近,收了不知多少银钱,那房子还是才建不久的呢,怎么这浅浅的地动就倒塌,总而言之真奇怪,听说仵作去验尸了,兴许过段时间就能真相大白。”
一直到散学回到家中,魏玉都愁眉不展。
若是一切都已成定局,她所做的或许只能改变事件发生的过程,无法改变每个人的结局,那她重生的意义又在何处呢?
这几日她一下学便回的柳叶巷,等父亲睡下后她才回到清园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厢房亮着灯,苏昭宁在等她。
魏玉焦灼了一天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她放缓步伐走进去。
苏昭宁坐在小塌上昏昏欲睡,听到动静后连忙睁开眼睛,他的眼瞳中闪烁着不安,魏玉身形顿了顿。
她淡笑道:“怎么了,刚刚是梦魇了?”
苏昭宁摇头,将烤炉旁温着的牛乳拿过来,看着魏玉喝下后才道:“今天我在家中听爹说秦临死了。”
魏玉看他一眼,喝了口清水漱口,淡然道:“嗯,我在学宫也听说了。”
苏昭宁却有些神情恍惚,他有些慌张:“你知晓她的死相么?”
魏玉黑泠泠的眼神盯着他。
苏昭宁忽然有些紧张,他捏了捏手,道:“我打听到的她的死相,跟我梦中是一样的,你说,你说是不是,这二者之间真有什么关联。”
魏玉垂下眼睫,拉过他的手温声安慰道:“别瞎想,她的死跟你的梦没什么关系,不是说府衙里的人已经去调查了么,照我看,她很可能是被仇杀的。”
大约一月后,府衙的调查结果出来,秦临并不是死于房屋坍塌压死,而是在压死前就已经死亡,她是在地动那日被人杀害后,又将她移至房屋中,伪造了房屋坍塌的假象,让人误以为是地动造成坍塌导致秦临死亡。
杀害秦临的人与她是同一批的举人,也是那日与曹舜华登高同行的举人,她与秦临都在其中。
两人早在乡试期间就结下梁子,后来秦临荣获亚元,她则是第三名经魁,秦临占尽风头,她心中暗生嫉妒,在会试落榜后,原本这位经魁已经打点好关系要去某县当个教瑜,却不料中途杀出个秦临将她的官位占了去,所以才生出杀心。
得知真相后,魏玉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她原本想要提前告知的灾害如今打算往后推移,只因她从这几次的劫难中得出结论,就算她尽最大努力想要规避,但该发生的最终会发生,她能做的仅仅是要让自己的亲人在劫难中尽量全身而退。
这种影响整个社会乃至国家的劫难,她凭一次重生就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几乎是毫无可能的事情,这些劫难就像江中的暗礁,对于本就破烂不堪的船来说,早晚都会触礁。她无法改变历史走向,但能对这段历史中的某些不打眼的人物有所影响,这就足够了。
这一年过得惊心动魄,在年关时,苏昭宁心血来潮拉着魏玉去庆湖的画舫中游湖。
雪后初晴,两岸的房屋都被白雪描绘了轮廓,阳光一洒显得晶莹剔透,湖面平静无风,今日出游的画舫较往常多些。
二人正在舫船内煮茶闲话,船板上铺了厚厚一层绒毯,苏昭宁浑身无骨似的枕在魏玉的腿上,魏玉从果盘中拿出一粒桂圆慢慢剥皮,桂圆皮薄肉厚,苏昭宁乖巧地等她投喂。
魏玉见他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她故意没去掉上头的枝条,待剥完壳后,她捏着上头长长的枝条,悬在空中戏弄他。
苏昭宁起初以为她要喂给自己,微张着唇等待投喂,哪知桂圆刚一触碰到唇就又升高了几分,他抬头追了会儿才看到魏玉戏弄自己的神情。
他仰躺在魏玉的腿上,舔舔唇,祈求道:“好阿玉,快快给我吃一粒。”
魏玉逗弄够了,便将桂圆放到了他的嘴里,他舌头灵活,一下子就将核吐了出来,看着他红唇微启,粉舌搅动,魏玉忍不住与他缠绵亲吻了一番,最后这桂肉也不知落在了谁的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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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船飘飘荡荡,犹如情人间晃晃悠悠的满腔情意,只需一个亲吻便溢洒了出来。
两人倾倒在白绒绒的厚毯上,层层叠叠的衣物阻拦了两人亲近,画舫外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新上任的两江总督崔轻匀来到成州,在画舫船上看上了个船郎,这船郎同以往不同,竟是个波斯人,这样的异域美人,新任总督铁定是要纳入囊中,私尝美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这波斯美人是个双目失明的,一双碧绿的眸子里头十分空洞,刚被龟公拉出来接客便被新总督买了去。
跟随崔轻匀一同前往成州的还有她的正君,同是将门后代,性子直率泼辣,婚前使得一手好长枪,成亲后便搁置许久,在后院同她那些偏房侍君暗相争宠。
这次一听说崔轻匀看上个异域美人,屁股也坐不住了,直接在湖岸等她。
见那异域美人身材高挑,轮廓分明,一双碧波眼,两片上翘的薄唇,肤色虽不是白皙,但身材匀称高大,屁股结实肥大,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光芒四射,且他目中无人,根本不把他这个正君放在眼里。
一见这模样,姜越就来气,上前开口便道:“哟,这下可是吃惯了‘山珍’,往后想吃‘海味’了。”
崔轻匀有个癖好,她爱看男人们为她争风吃醋的样子,所以听出姜越的言下之意后,还笑道:“山珍海味我都爱吃,你俩以后好好处。”
说完一手拉着姜越,一手拉着波斯美人。
崔轻匀好色,姜越都知道,但以往进房的小侍都对他恭敬有加,虽暗地里较劲,但明面上还是好哥哥好弟弟的喊着,哪像这波斯美人,别说向他问候行礼,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这让他气不过,直接甩开崔轻匀的手,走到波斯美人身旁。
啪——
一个大耳刮子向波斯美人刮去,脸上一下子就起了红印。
波斯美人身形晃了晃,手捂住脸颊,空洞的眼里掉下泪水,无声啜泣。
见他楚楚可怜的模样,姜越只觉得这是手段,心头更为不爽,将他头巾一掀,扯住浓密的头发开始撕打起来。
崔轻匀看了看四周,只有三两画舫在湖面上行进。
画舫停靠的位置连接园林,这处园林是城中富商的私家园林,也正好是崔轻匀歇脚之处,幸好周边大树林立,树叶浓密,若是叫人看了去,招人笑话。
她堂堂一个两江总督,虽爱看男人争风吃醋,但这也是私下爱好,不便在人前展现。
这场扯头发打架的闹剧。恰好被画舫船上的魏玉二人看了去。
苏昭宁趴在窗边,吐出白色的气,嗤笑道:“这人的夫郎已是貌美至极,如今却瞧上个波斯人,虽波斯人眼瞳碧绿,但我总欣赏不来这样的体型,你瞧他们高大粗壮,虎背熊腰的,虽五官轮廓分明,但远远望过去像个骷髅,我反正是欣赏不来的,你呢?”
魏玉倒是认得这女人,刚上任的两江新总督,此人又贪又色,这两日刚到成州便迫不及待地“招兵买马”,还买的是匹波斯马,未来成州面临的劫难有此人的一份功劳,所以她觉得自己无法力挽狂澜,这一切都早有端倪,从根源上都坏了。
真真是: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魏玉笑着从身后环上他的腰,两人的衣物刚刚在绒毯上缠绵时已经扯得松松垮垮,她双手伸进他的衣袄里,磨蹭着他腰侧的软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昭宁的耳侧。
她声音慵懒:“我没那闲工夫去欣赏别人,你趴在窗户上不冷么?”
她双手一用力,便将他从窗户处抱进了船内,凑近他耳廓说了句话。
苏昭宁瞬间羞红了脸,磕磕巴巴道:“可、可这是在船上,你怎么、怎么老想这些。”
光天化日之下,画舫船上,前头还有荡船的船娘。
魏玉不以为意,埋在他的颈间:“不想你想波斯人?”
苏昭宁嗔怒地看了她一眼。
第五十七章:倭寇
正月里, 大家伙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甬州忽然通报数千名倭寇来袭。
虽说江南一带实属鱼米之乡,但也危机重重,南边面临着倭寇海盗来袭, 时刻有战乱的风险。不过说来也巧, 钱永益上任后,近年倭寇海盗却销声匿迹, 一旦江南少了战乱的风险, 那便是块抢手馍馍,不管是漕粮还是盐业, 那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
甬州恰好是成州的门户, 倭寇半夜袭击, 一时间全城民心大乱。参将率军抵达, 此时倭寇兵临城下,参将亲自登门御敌,搜查出城中与倭寇的内应进行捕杀,但倭寇人数众多,援军未敢与之正面交锋,只是扎营观望, 后成州派来的援兵几乎全军覆没。
一时间甬州危如累卵,倭寇乘胜追击,制造云梯登城, 遭遇城墙上头的士兵投掷砖石、发射火器阻挡, 此次激战数个时辰。
成州是汇州的门户,甬州是成州的前哨, 故朝廷急调成州与汇洲千户前往援驰,无奈两地士兵长途奔袭已是疲惫之师, 倭寇以逸待劳,千户阵亡。
最终倭寇突破城门,将参将射杀后闯进城中,烧杀掳掠,其中害怕得想要溜走的钱永益被倭寇们砍下头挂在城墙上。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朝廷命汇洲巡抚剿倭军务赶往成州。
倭寇来袭这事上辈子也发生了,但最后被各地军民镇压了下来,对苏家的影响算不了多大,无非是苏知府在登城指挥的过程中受了伤,魏玉最开始在纠结要不要将此事通过预知梦的方式说出来。
或许是苏青荔抛开生命安危也要拯救世人,或许是她当初援秦南时全城百姓的感激,或许是魏玉对苏昭宁许诺的当个好官,她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给苏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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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洲巡抚还在赶来的路上,苏知府正在府衙忙得焦头烂额。
见到魏玉前来,像见了根救命稻草似的,连忙拉着她问是否又做预知梦了。
魏玉看着她良善又焦虑的脸,轻轻点头。
她走到一旁铺陈开的江南地图上,比划道:“目前倭兵流窜于鸣嵩、兴运、淳江一带,我在梦中看到他们将会兵分三路,一路从嵩林上,一路从运泽入,一路从泰爻来,届时您与巡抚共同抗倭守城,而这些倭寇会在这里设伏,切勿中计。”
她指的那处是城外的列营校场,而倭寇设的伏便在校场后门,上辈子倭寇仅有几人□□上身挥刀挑衅,千户白户前往应战,导致中伏,倭寇伏兵四起,随即开始攻城,虽然最终在全城百姓与知府的努力下,倭寇久攻不下,在城门外的民居中掠夺财物、烧毁民居后退去。
这些事情结局或许不会因她的举动而有所改变,但过程至少会少些伤亡,那些千户百户的命也是命,也关乎多个家庭,能减少损害便减少些。
魏玉从府衙出来时觉得心中舒畅不少,她想,等过了这次倭寇来袭后,她与昭宁乃至苏家才算是度过了这三年里所有的劫难,届时她安心科考步入仕途,举家搬至京城,想想都觉幸福。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京城里却是一片春寒料峭的模样,倒春寒来得及,后半夜还打了几声闷雷,丝丝冷雨落下来,更夫皂隶发丝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鼻涕擤了还生,连路边的狗都冷得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东暖阁里倒是暖和一片,小皇帝端正地坐在榻上,听一旁的吴诤念着今日的奏折。
“正月,倭寇攻掠甬州,朝廷急派成州千户百户前往驰援,无奈路途奔波,到达城下已是疲惫不堪,故而援军战败,将领牺牲。二月又攻掠成州,此前汇洲巡抚兼督军务与成州知府剿倭,倭寇攻城,汇洲巡抚与成州知府‘昼夜登碑,与士民同甘苦’,小有成效,倭寇败于成州,分为两支逃窜,一支北窜,一支南逃。三月,倭寇流窜于鸣嵩、兴运等沿江一带。北窜倭贼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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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听到此处,挪了挪身子,急忙道:“那这群倭贼如今流窜到何处。”
宫女翻了翻这本长文陈疏,里头记载了从去年年底到今年三月的江南一带倭寇侵扰事件,也提到每次抗倭战役中使用的何种战术,每次战役牺牲的将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皇上,倭寇如今流窜于沿江一带,沿途纵火夺掠,焚掠江心运粮的漕船,期间成州隆盛镖局的镖师在押镖过程中,连同岸上有一百多名挑盐工,一齐对抗倭寇,给这些倭寇迎头痛击,身受重伤,弃刀械逃走。”
慧太君隐在珠帘后,听此便道:“倭寇流贼不停来犯,两江总督又在何处?”
宫女回道:“回禀太君,现任两江总督崔轻匀,正是刘正悟的门人,深得其信任。但正是这崔轻匀,不仅心胸狭隘,且她在任两江总督这一年,当地发生干旱与鼠疫事件,民心动荡,社会不安,对此她不但不引咎自责,反而上折子弹劾抗匪名将严大和延误军机、剿匪不力。朝中几位大臣都知道严大和实属冤枉,私底下都说若是不撤换崔轻匀,那这次江南抗倭绝无平息之日······”
小皇上此刻虽穿着大朝时的章服,但头上的冠冕没有戴正,歪歪斜斜地挂在头上,她坐在榻上,双脚悬空,天真地晃着,冠冕上的珍珠宝玉也跟着一阵乱摇,发出清脆的响声。
稚嫩的嗓音响起,“那便革了她,换个人罢!”
——
暖春的阳光透过窗棂,白炽得炫目,原本一片阒静的寺庙院子里不知何时飞来几只乌鸦,站在榉树上发出几声刺耳尖锐的叫声,崔轻匀心中略有被革职的苦涩,顿时升起不祥之兆。
崔轻匀坐在蒲团上闭眼虔诚念经,忽然听到身旁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转头一看便看见个俏丽的郎君,他面上并未敷粉,容颜秾丽,身姿挺拔,窄腰不似寻常男儿家般纤细柔弱,但坚韧有力,想必这腰肢摇摆起来也格外好看。
她来成州一年了,怎地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绝色的郎君?
成州抗倭成功,苏昭宁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做的梦,梦中大姨在抗倭中被弓箭射中,命在旦夕,他醒来后就吓得不行,幸好大姨并未出事,只是身体在抗倭中略显疲惫,只需多加休息便好。
但他总是觉得心里悬悬的,为求安心只得前来佛寺祈福。
进门前他看到蒲团上跪着人,便也在旁边跪了下来,待他闭眼许完愿后就与崔轻匀对上视线。
苏昭宁眼瞳放大了些,他认出这人就是在画舫船上看到的那场闹剧的主人翁。
崔轻匀友好地冲他笑笑,伸手想要扶着苏昭宁起来,吓得苏昭宁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离她几步远。
崔轻匀见他这样反应,倒觉得十分可爱,她礼貌地笑笑,两颊的肥肉随之抖了抖。
苏昭宁暗自咽了咽口水,心里头觉得有些犯恶心,这人真是大胆,在佛祖跟前也升起龌龊心思。
“公子也是来祈福的?”
原本苏昭宁想要甩手离去,这样的人他从前眼神都不会给一个,但如今得知这人竟是两江总督,他不能得罪这号人物,只能强忍住心中不适,扯了个笑应对。
崔轻匀也不急,弯腰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缓步移至寺外。
如今正逢春日,百花齐开,寺庙里的晚樱花开得正盛,粉色花瓣纷飞,落于朱红色的佛寺高墙下。
“此前未曾见过公子,敢问公子贵姓,家住何处呢?”她放缓了音调,表情也格外温和。
若放以往,崔轻匀早就直接上手了,哪还像今天这般询问姓名家住何处,不过是看这位郎君穿着非凡气度不凡,再加上她如今已被下令革职,她才稍微顾忌些。
苏昭宁蹙眉,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寺门,发现四处没有香客也没了和尚,心中顿觉不妙。
他此刻心中泛起丝丝后悔,此次上山他没叫任何人陪,只是想独自善心,哪知碰上了这么个恶心人的玩意儿,真是晦气。
那几只鸟雀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站在晚樱树上叽叽喳喳地叫,花瓣簌簌地落下来,随着风落到苏昭宁的肩头,将崔轻匀看得呆愣住,她伸出手想要拂去他头上的花瓣时。
苏昭宁立马弯了下腿,站得离她更远了些,正当他在心中思忖要如何糊弄崔轻匀时。
一直守候在寺门外师娘在外喊了声:“大人!”
崔轻匀好事被打断,语气不善询问道:“何事?”
“新、新总督已经到了行辕。”
崔轻匀心中咯噔一下,就在七天前,她便得知新总督从长州出发,距离成州有四百里路程,途中又有倭寇流窜,为了安全起见,她便命令参将率一千兵马前往通州的古茶镇迎接,哪知参将早晨来报,并未接到新总督。
按时间来说,这位新总督应该早就到了,哪知刚才参将还说没有接到,下午人便到了行辕,实在让人看不懂。
难道这人从地里钻出来的?崔轻匀心中惊悸,惴惴不安,也来不及多想,看着苏昭宁这番人比花俏的模样心生惋惜。
皇上虽说要革了她两江总督的职,但她相信自己的朝中势力,她这几日打通各路关系,此次明面上虽革了职,但她进京述职后想必局面就会发生转变,所以她并不担心。
罢了,这郎君若是不说,她便命人去打听,届时随她一同进京,一路上美人作陪岂不妙哉。
想及此,她起身便与苏昭宁作别,道:“崔某作别,等忙完眼下这些事,另寻日子再来与公子叙话。”说完便闪身出门,匆匆下山往行辕处赶去。
第五十八章:乡试
侵扰成州各地的倭寇, 在逃窜的沿途遭到各地军民的协力防御、堵截、追击,最后退回滨海的据点,在百姓与军人的多次围剿下,倭寇纷纷被歼灭。
隆盛镖局在此次抗倭事件中表现突出, 不仅在押镖时对抗抓捕了倭寇, 还在倭兵临城架云梯想要强攻城门时,有的擅长弓弩的镖师则登上城墙愤然杀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镖局镖师的形象在百姓以及官员心中不再是丛林莽夫, 全然变成了爱国抗倭勇士。期间有几位镖师在抗倭中受伤, 镖局门口常有城中百姓前来探望送食。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普天同庆, 国家大典, 首重抡才, 特开乡会恩科。原本三年一次的乡试会试,特地在今年加试一场,广大学子昼耕夜诵。
乡试的主考官由朝廷选派,在剿灭倭寇后,主考官便赴任成州府,临近八月, 各考官已送入进驻馆,馆门封住,以防作弊。
乡试时间在八月初九, 一进入八月, 苏家就气氛紧张,不仅是饭桌上的饭菜全都换成清淡滋补类, 一到晚上,整个园内更是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吹草动的声音。
苏昭宁更是紧张得不行, 他一直在担心要准备的东西,生怕漏了一样,每天早上都要清点一次,到了晚上闭上眼都是考试要用的工具,这样一琢磨就容易睡不着,睡不着就想要翻身,翻身就会有动静,他生怕吵醒了魏玉,便主动提出要到偏房去睡。
魏玉自然是不肯,抱着他亲吻揉搓了一番,在她手往下时,苏昭宁回过神连忙阻拦她。
苏昭宁眼角还带着泪,他看着魏玉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忿忿不平,埋怨道:“这都初五了,还有四天就要考试了,你怎能这时候还在想这些事,我就说咱俩不能同床!”
魏玉看着他认真又有些恼怒的小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都急成这样了,她却还有心情笑,苏昭宁掀被起身准备去偏房。
魏玉笑完后抱着他的腰,将他拖回来,温声道:“别担心,你瞧你这几日眼里全是那考篮,篮子就那么大点能装得下多少?还不如让我开心快活些,届时在考场上思如泉涌、奋笔疾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昭宁脸上有些红,轻轻推了推她:“什么快活些,直到考完你都不许想这些事。”
魏玉挑眉,无赖道:“考完后我就不光想了。”还得做。
苏昭宁喉结动了动,他慌忙看向那个篮子,岔开话题道:“一个篮子是小了,我已经命人又去拿了一个,到时一个里头装笔墨纸砚,一个装生活制品,这样就装得下了。”
考篮是有盖多层的篮子,一共有三层,苏昭宁早早就在准备,所以考生中家室稍好些的,考篮都比较讲究,盒盖和提梁两侧,或雕或镂,花纹也多为吉祥。与普通篮子不同的是,考篮的底部何四壁都是镂空透光的,也是为了进场时方便被检索。在大兴朝的律法中有明文规定:“考篮一项,应照南试考篮,编成玲珑格眼,底面如一,以便搜检。”
说完他又有些犯愁:“可千万不能被分到臭号,这贡院里头的茅厕也不知清洗得勤些,叫你们这些考子在那样臭烘烘的地方考试,那成绩肯定会受影响。”
魏玉想,上辈子她的号居中,虽空气中也会有淡淡的臭味,但好在不浓郁,能够忽略。
“不行,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备些香囊香袋,就算是没分到臭号,疾书时鼻尖有幽香也是件舒心的事。”
好在他早就绣好香囊,只需配些干花香料便可,说着他便要起身,他怕自己给忘了,想到什么就一定得做了才行。
“如今天气虽没盛夏那么热,但考房里头又不通风又不透气的,我给你准备了防暑的参片,还有些护心的药丸,到时候你答题前记得吃,也不知道那几日的天气怎么样。”
苏昭宁将准备好的香囊放到考篮中,又跟魏玉叮嘱了一番。
魏玉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虽有些无奈,但也泛起丝丝甜蜜。
等到了初九这日,学子早早来到贡院门口候着,苏昭宁帮忙提着考篮,紧张兮兮地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考生,她们都手捧书文,正在进行考场前的最后一次温书,而魏玉却什么也没带。
苏昭宁有些担心,凑近魏玉耳朵道:“你怎地不带书籍来呢,咱们干站着好浪费时间。”
魏玉找了处树荫拉着他坐下,淡定道:“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不是靠这点时间便能发生改变的。”
“哎呀你可小声点。”苏昭宁捂着她的嘴,看了眼周遭的考生,小声道,“话虽这么说,咱们也得低调点嘛。”
魏玉笑笑,调侃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你考呢。”
苏昭宁拍拍她的手:“我也想呐,可自己没这本事,要是能让你少吃这科考的苦,我当然愿意。”
“别担心,你在外头可要按时吃饭,若是我考完回来发现你瘦了,那可是有惩罚的。”
苏昭宁想,自己这几日肯定吃不下睡不好了,怯怯道:“什么惩罚啊。”
魏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临近考场前在他耳旁说了句话:“考完后就不光是想了。”
苏昭宁刚开始没明白过来,看着贡院门关上,三声鞭炮声后,脑子才运转起来,他心中暗骂,这人怎么这时候还在想着那档子事。又反思自己,是不是这两日自己没依她,她有些欲求不满了,万一影响考试了怎么办?
魏玉提着两个考篮走进考场,贡院里是一排狭窄的长巷,巷子一面是墙,一面是考生所待的号舍,狭窄的号舍中只有两块号板,白日答题时一块号板高一块矮,这便是桌凳,夜晚时将两块号板并放,就成了考生睡觉的床板。
乡试一共要考三场,每场考三天,每次考前提前一天入院,所以算起来要在这狭窄的号舍里头待上九天七夜。第一场考《四书》义、经义;第二场试论、判、诏、诰、章、表;第三场试经史、策论。
三场考试下来,古人诗云: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
好在魏玉重活一世,对曾经考过的题目不说倒背如流,信手拈来不为过。
所以在一众蓬头垢面的学子中,她走出来时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看得苏昭宁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魏玉在里头考试,苏昭宁在外头心急如焚,每到一场考完后就早早在贡院门口等着,看到魏玉出来后摸摸脸摸摸手,检查完后才拉着人往家里走。
九天的考试总算考完,数十年的努力全在答卷上,一些学子兴高采烈地奔向自己的家人,一些仍在垂头思考刚刚自己的答题,有的凑在一块高声谈论着,唯有魏玉一身清爽,神色淡然地走向夫郎。
期间有府学的学子前来询问魏玉的答案,魏玉一并摇头说记不清。
苏昭宁谨遵这几日从坊间学来的心得,作为考生亲属,千万不要在考生一出考场就问考得怎么样,要多关心她的心情跟身体状况。考完便木已成舟,倒不如好好享受这离成绩公布前的这段日子,也算是犒劳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寒窗苦读了。
两人上到轿子里,魏玉见他安静得很,狐疑地问:“怎地今日话这么少,没什么想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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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昭宁摇摇头又点头,道:“爹娘在家准备了一大桌的美食等着咱们,你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一觉再吃饭。”
魏玉摇头,她确实不累,“没其他问的了?”
“那,那你真的都记不得自己答的什么了吗?”苏昭宁还是忍不住想问。
魏玉笑笑:“不过是应付同窗的话,我怕将自己的答案说出来她们就该吃不下睡不着了。”
苏昭宁有些讶然,她这般胸有成竹甚至有些自负的模样真是少见。
魏玉心中叹气,要不是为了让他相信自己,她也不至于说这样自负的话,倒是有损形象。
回到清园,王氏跟刘武也在,一家人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魏玉有些不自在地接受大家的注目礼,主动交待了考试状况。
言下之意都是不用担心,榜首肯定是我。
苏母大笑了几声,道:“你的预知梦可梦到这次乡试的考题了?”
魏玉失笑:“此次乡试又不是劫难,为何会梦到?”
苏昭宁答话:“娘,没梦到就说明是好事,阿玉此次一定等中举的。”
魏玉笑笑不答话。
苏母连说几个好,看她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家伙也放下心来开开心心地大快朵颐。
考虑到魏玉这几日辛苦,吃完饭后大家就作鸟兽散。
魏玉与苏昭宁在花园里逛了会儿,苏昭宁想到此前青荔来的信。
“青荔说,秦南府的鼠疫彻底被消灭了,她提到治愈的其中一个病患是镖师,曾经也在隆盛镖局干过,是袁清风,但她送来时不仅感染了鼠疫,还被房屋倾塌所压伤,伤势太重没能救治过来。”
魏玉默了默,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苏昭宁看向她,道:“你让袁清风去秦南,实际上那时候就梦到会发生这一切了吧。”
他没有责怪之意,只是在陈述事实,魏玉却没有回应他。
她不想现在撒谎,苏昭宁迟早会知晓这一切,就让上世的他告诉他吧。
睡觉时,苏昭宁乖巧地躺在里侧。
魏玉倒是睡不着,他见她翻身,轻声道:“阿玉不累么,快快睡觉吧,其他事明日再想。”
她忍不住问:“昭宁,你近日可做梦了?”
苏昭宁抬起眼皮,微微蹙眉,道:“难道阿玉觉得我的梦也同你的梦一般有特殊的作用?为何这段时日总是这样问我。”
魏玉将他揽在怀中:“我怕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又梦魇了,没其他意思。”
苏昭宁埋在她怀中低低地嗯了声,又轻声道:“阿玉,你说不与我同房是因为不想我在未来的劫难中有孕艰难,那么地动倭寇后还会有什么劫难吗?”
隔了好一会儿,魏玉道:“目前我并未梦到。”
苏昭宁蓦地从她怀中抬头,眼瞳在黑夜中如同流光,他看着她眼睛道:“那为何我们迟迟不同房?”
魏玉对同房一事并不反感,恰恰相反,她早就想完全占有他,但重活一世,她心中总是不踏实,想到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她就有很大的无力感。
苏昭宁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黑暗中摸索着她的脸,轻柔道:“谁的人生一辈子都是顺风顺水的呢,要是害怕未来会遇到不测就整日不安,那不就是杞人忧天么,咱们应该人生得意须尽欢。”
说着他便翻坐到她身上,询问道:“你确认现在不累么?”
第五十九章:相融
如今刚过八月十五不久, 月盘尚圆,清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能够依稀分辨出眼前人的轮廓。
苏昭宁坐在她的腰腹上,像支攀附枝头的小雀, 目光灼灼地看着魏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再次确认道:“你困吗, 确定不累么?”
魏玉知道,若是她此刻摇头, 昭宁会立刻从她身上下去, 安静地躺下睡觉不再谈论此事,不过两人绝对会心生嫌隙, 翌日还不是得自己去哄。
见她迟迟未应, 苏昭宁不准备放弃, 往下趴了些, 两人能够清晰看见对方眼瞳。
他抓起魏玉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用清凌凌又带着喘息的声音说:“阿玉,昭宁想要了,求求你,给我好不好?”
他的双腿夹在她的腰间,像条毒蛇将她生生缠绕住, 他的声音又好像量身定做的密网,每一针每一角都浸了蜜,诱惑着她闷头往里钻。
魏玉紧紧掐着他的腰, 眼瞳如寒潭, 在泠泠清辉下因他的激荡泛起丝丝涟漪。
苏昭宁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这是默认了,他轻轻一笑, 缓慢松开身上的寝衣,并未完全脱下, 如月华般的绸缎挂在他的手臂上,露出半个肩膀,樱红与腰腹在绸缎下若隐若现。
他为了今日这一切做了近一年的准备,从画本与旁人的经验中得知,并不是赤坦的身子最美,最美最迷人的反而是这半掩半露、若隐若现,只是原本打算的并不是今日行房,他也并未穿特意准备的衣裳,倒是穿的这稀松平常、早已见惯的寝衣,有些遗憾。
寒潭中的涟漪逐渐扩大,苏昭宁在她眼中看到层层翻卷的惊涛骇浪。
魏玉顺着他的腰线往上摸,她最爱这紧致的窄腰,隔着柔滑的布料慢慢往里,触摸到温热滑腻的肌肤和略微紧绷的腹部肌理。
苏昭宁表面上大胆得很,实际上身子跟心里头紧张忐忑得很,他拿捏不准魏玉是喜欢清风朗月般纯真的男子还是大胆洒脱的男子。
看出他的紧张,魏玉暗自笑了笑,她面上仍是清冷一片,道:“昭宁可是忘了如何开始么?”
想到自己刚刚的急不可耐,苏昭宁有些尴尬地准备穿上衣服,魏玉却拦住他的手。
气定神闲道:“就这样,我爱看。”
苏昭宁半裸着肩膀俯身,找到魏玉的唇便吻了上去。
两人练习接吻时日已久,但苏昭宁从来都是温柔忝舐,却不像今日这般狂野。
似是久逢甘露,他渴求每一滴雨露,从浅至深,从轻到重,学着魏玉曾经的技法一遍遍掠尽空气。
满室桂香,溪水潺潺,啧啧水声。
苏昭宁喘息着扒开她的衣物,着迷似的看着她。
又如获至宝般从额头亲到锁骨处,边亲边喃:“这峥嵘的眉骨我喜欢,这古井寒潭似的眼瞳我喜欢,高挺的鼻梁、红缎似的菱唇、月牙勾般的锁骨我也喜欢,阿玉的所有所有我都好爱好爱。”
魏玉再忍不住他的挑逗,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她只问了一句:“要点灯吗?”
苏昭宁偏了偏头,看向一屋子的清辉,甜甜道:“有月光助兴便好。”
接下来的事便是水到渠成,与往常的练习不同的是——
苏昭宁在一片朦胧的月华中,看到桌上的笔墨纸砚,摇摇晃晃时想起魏玉曾握笔畅书时的样子。
恣意泼洒,酣畅淋漓。
那是一支细软的羊毫,沾了墨汁便在一片白净的宣纸上落下。
笔酣墨饱,一笔落下,宣纸轻颤,笔下行云流水,未干的墨汁顺着丝滑的宣纸往下落,又被魏玉接住。
再换了支狼毫,魏玉握笔,沉沉望向苏昭宁。
那是不容拒绝,如狼似虎的眼神,要将他拆骨入腹。
苏昭宁抬头看她,微微颤栗的身子陡然放松了些,他仰面躺回床上,修长白皙的脖颈附上一层清辉,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宣纸染上盈白的清辉,笔尖的墨汁悄悄落下一滴。
魏玉再不克制,将狼毫握住重重落笔。
起初略微生涩,落笔轻柔,所写之字虽灵秀却不显飘逸,略有拘束,待习惯这毛笔与宣纸后,便如蛟龙飞转腾空,时而令苏昭宁脑中空旷,时而坠入旷野,感受着原始的生命力在旷野间恣意生长。
逐渐熟练后,运笔自如,笔下的字龙飞凤舞,飘逸灵秀中又不失刚劲有力,她的字张扬跋扈,不受约束。
最后在收笔处一气呵成,重重落下,余味悠长。
昏昏沉沉间,苏昭宁想,魏玉说的做的都没错,好在二人都在练习时长,这才在此中尽享乐趣,没有扫兴。
想是初次,魏玉没折腾他许久,又见他疲惫得要睡去,便嘱咐他再撑会儿,她起身唤了下人烧水沐浴。
苏昭宁迷迷糊糊被扶进浴桶中,触碰到温水后才清醒过来,他看到魏玉披了件薄衫,正将他的头发束起不被以防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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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力地趴在浴桶边缘,热气在脸上蒸腾,他脑子一热,道:“阿玉,你也进来沐浴吧。”
魏玉实际上就是这样打算的,所以她坦然地脱下薄衫,在苏昭宁的注目下踩进了木桶。
苏昭宁看着她曼妙的身姿,不自觉地别开眼,但又忍不住心中躁动,大胆地注视着她。
刚刚房内未点灯,两人一直在月光中行事,这会儿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看到魏玉白皙的背部有几道明显的抓痕,又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心中羞愧难当。
两人在木桶中难免有触碰,心跳如雷。苏昭宁在水中搂着她,借着水里的浮力攀附上魏玉,两人相贴······
期间换了次水,苏昭宁裹得严严实实地躲在屏风后头,软如无骨地挂在魏玉身上。
二人折腾至子时,总算相拥而眠。
日上三竿,苏昭宁才悠悠醒来,魏玉早已不在房内,身旁的床铺上已没了温热,想是早就起了床。
他想到昨晚的一切,一时间羞涩甜蜜不已,此后他与魏玉便是相融为一体,彻底的拥有了对方了。
苏昭宁一翻动身子就觉得酸痛不已,双腿更是像两条棉花使不上劲,喉咙也干涩得很。
他下床想倒杯水喝,发觉双腿站立时还在隐隐发抖,想是昨晚他双腿紧紧衔挂在魏玉腰上所造成。
四喜听到屋内的动静,在外头道:“公子可是醒了?”
苏昭宁喝水润桑后应了声,四喜便端着面盆热水进来。
四喜忍不住悄悄看了眼他,觉得公子与往常有些不同了,他双颊绯红,姿态慵懒,坐在圆凳上一手扶着腰,一手撑起头,露出的手臂上有些红痕。
昨晚四喜半夜起来生火烧水便知晓房中发生了何事,少夫人今晨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他不要来打扰。四喜还从未看见过公子这副模样,浑身像从蜜罐里捞出来似的,不仅笼了层蜜色光辉,整个人也甜甜蜜蜜的,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一直上翘,脸上的笑意没断过。
苏昭宁捧起帕子洗脸,问:“魏玉去哪儿了?”
四喜答:“少夫人去了镖局。”
这会儿已经接近正午,苏昭宁决定给她送饭过去。
刚从马车下来便碰见提着食盒走来的沁灵。
看着他也要进镖局,苏昭宁好奇道:“镖局里头有熟人?”
沁灵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直接坦然道:“这不是沈镖头受了伤,在珍馐阁订了一个月的吃食,我闲着没事就送过来。”
苏昭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话骗三岁小孩呢,沁灵最怕麻烦的人,还能闲着无事替人送饭,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沁灵被看得不好意思,他瞥了眼苏昭宁的脸,眼睛睁大了些,凑近道:“恭喜你如愿以偿啦,魏玉这么能折腾人呢?你瞧你后颈都是红印子。”
苏昭宁慌忙摸了摸后劲,他只顾了前面却忘了后面,今早他醒来照镜子便看到自己全身都被亲出了印子,连大腿根都有,那人狂野起来十分没边。
苏昭宁将衣领往上拉了拉,脖子也往下缩,看得沁灵一个劲笑。
“露出来又有什么,这不正好证明你们夫妻二人恩爱,旁人羡煞不已呢。”沁灵又看了他手里的食盒,摸了摸他的小脸,“贤惠又娇嫩的夫郎快快去给你妻主送饭吧。”
苏昭宁红着脸推搡着他:“你也快去给你的沈镖头送饭吧。”
此时魏玉已走到门口,远远便看到二人,与沁灵点头示意后便接过苏昭宁手中的食盒,扶着他的腰往房里走。
沁灵看着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露出欣慰的笑,一转脸就对上张老实憨厚的脸,笑意僵在脸上。
沈青竹拄着拐杖,脸上还有淤青,正冲着沁灵傻乐。
沁灵瞪她一眼,啐了她一声:“都成瘸子了还到处跑,不想好了就直说。”
沈青竹笑得更起劲,准备上前来接,被沁灵狠狠地瞪了一眼便没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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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镖师看了都开始起哄:“镖头,姐夫又来送饭呢,你俩啥时候办席,咱们姐几个等着喝喜酒呢。”
沈青竹看了沁灵一眼,看他神情没像生气的样子,便回:“这事儿得问你姐夫,我说了不算啊。”
细柳身形拔高了不少,她也在一旁调侃:“沁灵哥哥,你快应了师傅吧,她盼星星盼月亮有这一天呢。”
沁灵面上微笑,暗地里掐了她腰间的肉一把,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沈青竹哼哼了几声,心中高兴得冒泡,沁灵没反驳是不是代表她有机会了?
书房中,魏玉打开食盒,里头传来滋滋作响的声音。
里头是苏昭宁做的叉烧煲饭,下头是一碗鲜美的鳜鱼汤。叉烧红亮有光,肥瘦相间,甜而不腻,肉质软嫩,白米饭上铺着一圈叉烧肉,中间卧了个蛋,再加上一颗清脆的小白菜,淋上酱汁,十分下饭。
鱼汤面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皮,轻轻一吹散便能看到下头奶白色的汤汁。
“这道饭菜不是青荔给的食单,是我从一位南粤师傅手里学来的,这砂锅也是特制的,天气稍冷些便用这个煲饭,吃进肚中热滚滚的格外舒服,我怕一路上耽搁了,所以就做的这些饭菜,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魏玉想起上辈子年老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曾隐居山林间,她钟爱烹饪,尤爱做粥,清粥、菜粥、虾粥、肉粥、鱼粥等等,各式各样的粥,她都尝试了一番,并且将这些食谱写了下来,组成了一本《食粥记》,在一众清官学士间风靡,人人都想在粥中悟道。
魏玉知晓他热衷厨艺,所以对珍馐阁一事不解,她问出心中疑惑。
苏昭宁沉吟,他组织好语言道:“我自然是热爱烹饪的,但自从经营珍馐阁后,每月都需推出各式各样的新品,要去看客人喜欢吃什么,哪些菜品挣钱,哪些又没挣钱,我就觉得有些疲劳,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更适合准备饭菜给亲朋好友吃,我做什么别人便吃什么,全凭自己的心情来。”
魏玉默默想,那是在如今家境尚好的情况下,若是放到上世,苏昭宁苦于奔命求生,哪里又能想到这些呢。
思及此,她庆幸上天给她机会重生,这像是个天大的馅饼砸到她头上,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让苏家的命运随之改变。
饭后,魏玉提出去游湖,苏昭宁不解她怎地突发奇想要游湖了。
魏玉贴在他耳廓轻声道:“去做去年冬日时没做完的事。”
苏昭宁想到那次游湖,又想到两人在画舫中的种种,一时间脸上耳廓全都覆上了一层粉。
他磕磕巴巴道:“可、可我今日腿还发着软,腰也很酸。”
魏玉垂着眼,像个冷清的仙子,却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话:“你躺着或是坐着便好,我来。”
第六十章:梦境
庆湖两岸的柳树还未全然枯萎, 年年此时桂香四溢殪崋,秋波微澜,秋景宜人,才乡试完不久, 携手相游的人不少。
两人坐的是苏家的画舫, 这艘画舫不大,一共有两层, 下头如同两面镂空的游廊, 设有桌凳,以供客人赏景饮茶, 二层则是按照阁亭修建, 有飞檐斗拱, 四周垂坠着纱帘, 随着湖风飘飘荡荡,宛若湖心亭。
二楼房间中间是茶台,茶雾袅袅,瓷瓶中插着几株各色的菊花,地板上铺陈着绒毯,四周有座椅, 以供客人倚栏眺望。
苏昭宁看着这飘飘荡荡的纱帘就紧张得很,他先是探头往湖面看了一圈,发现离得不远处有其余的船只, 连忙将四面的纱帘拉得严严实实。
船只开始缓慢行进在湖面, 二楼感受到的摇晃虽不至于过大,但总要明显些。
苏昭宁嗔怪道:“怎地想起来要坐这条船, 上次的不就挺好的么?”
魏玉倚着围栏,好笑地看着他:“上次你不是嫌船娘就在前头么, 有点什么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这次好了,听不见你的声音。”
一句话便把他说得面红耳赤,他又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要不咱回家去?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在船上,怎好、怎好做那事。”
魏玉倒了杯茶递给他,声音如潺潺溪水:“我原本打算入冬后邀你再上黛山,那里的温室瓜棚结了瓜,不想昨晚昭宁急不可耐,既是初开了荤,岂有再吃素的道理?”
苏昭宁觉得她有些无赖,明明自己问的是为何要在白日的画舫里做那事,她却避而不答。
魏玉掀开纱帘,抬着下颌道:“昭宁看远处船上飘来的丝竹声还有嬉笑声,你觉得他们在作甚?”
苏昭宁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在嬉笑声中也听到了男子的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入秋季后,众人都得闲了些,庆湖一段的花楼却是热闹了起来,湖中画舫上的船郎也忙碌得很。
苏昭宁抿唇,不满道:“你怎地将我与他们相比?”
魏玉摇头:“我说这些并不是将你们拿来作比,只是大家都知晓这湖心的景色最美,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一侧是茂林竹海,一侧是迤逦而建的河楼,湖中间又飞过一座座拱桥,此刻秋波微澜,景色宜人,正是欢愉的好时候。”
她不欲再多说,将苏昭宁拉到怀中,轻轻抚弄。
两人滑坐到地毯上,苏昭宁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他好像曾经在《风月宝鉴》那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场景,那幅画是分类到“情景”一类,当时他还挺好奇这样的分类里头究竟是什么,哪知翻开那页一看,全是在各式各样不同的地方,有亭阁楼台、画舫游船、庭院书房等日常等见到的不能见到的,应有尽有。
魏玉见他心不在焉,加重了手下的力气,掰着他的下巴惩罚了一番。
船上轻轻摇晃,两人律动的频率也随着波澜一晃一晃。
不知何时,苏昭宁仰着头,轻纱拂过他的面颊,他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两只白鹤从远处的农田飞来,滑翔在青天暖日下,嘹亮的长鸣响彻天际,它们落到岸边的芦苇中,交颈厮磨;苏昭宁又看到尚有未谢的荷塘中有条金灿灿的鱼跃起,含了一朵荷花瓣落入水中。
秋风吹拂,苏昭宁轻轻闭上眼,他是瀑布底端的岩石,感受着水流的强烈撞击,他变得光滑,他甘愿接受清流的洗礼。
他被高高抬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灼热,像是进了酿酒房,小小的屋中气温陡升,鼻息间全是她的气息,凛冽却甜蜜,让人如痴如醉。
画舫船从庆湖游荡到小澄湖,又原路返回。
魏玉总算停歇下来,拿了薄毯将苏昭宁包裹住,擦去他额间脖颈上的汗珠,安抚着他颤栗不断的身子。
许是将人折腾久了,苏昭宁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一直到下船,他都是凭借最后的意志力钻进了轿子中。
所以到清园时,苏昭宁已经沉沉睡去,最后是魏玉抱着进的园。
苏父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急忙跑过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
“爹,昭宁没事,是睡着了,下午游湖有些累。”
苏父松了口气,看了眼儿子红润的脸,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二人,离开时捂嘴轻笑:“看来我要当爷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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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玉:······
在乡试放榜的前一晚,苏昭宁做了梦。
原本梦中的他一直是类似鬼魅的存在,只他看得见梦里的人,梦中的人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只是这次忽然有了变化,他走在一片暖光中,周遭起了雾,一片朦胧看不清,他悬浮在半空中,像在飞像在遨游,不知飞了多久,他看到远处有个人影。
那个人影逐渐清晰,他诧异地看着对方。
那是梦中的苏昭宁,但他已经老了,乌发里大半都是白色,眼周嘴角有丝丝缕缕的皱纹,眼瞳也不似年轻般明亮,里头弥漫着让人看不懂的悲愁。
年老的苏昭宁看着他飘了过来,嘴角露出欣慰慈祥的笑。
他能看见自己?苏昭宁心中疑惑,他伸手挥了挥想要试探下。
年老的苏昭宁有些激动,此刻眼泛泪花,道:“主持跟灵崆没有骗我,我的那些信他都收到了。”
苏昭宁只听懂他口中的灵崆,其余的摸不着头脑。
待他平息下来后,年老的他看着自己,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苏昭宁躲避不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可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月珩碰上恩科,考取了解元。”他的声音也老了,略微啥呀,尾音都像带着叹息。
苏昭宁看着这个年老的自己,忽然问:“我梦中的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你?”
“看你这般天真烂漫,想来这世有月珩相助,两人过得比上世好。”
年老的他垂下手,拉着他开始行进在橘光中。
“昭宁,随我来,先听我说。”
两人飘荡在橘光中,浓雾渐渐驱散,四周景象呈现出来。
那些似真似假的梦境又浮现在四周,老人拉着他的手一一解惑。
“十岁之前,你我的经历想来都一样,十岁后你便开始做些重复奇怪的梦,往后的年岁中,你因为命格被世人诟病,又有三个议亲对象遭遇意外,但这些谣言并未伤你分毫,乡试放榜那日你策马看榜,被爹责罚后偷溜出家,在春满桥下遇到了落水的月珩,那是你们第一次遇见。”
他停了停,看向苏昭宁,问:“不知你现在与月珩进展到哪步了?”
苏昭宁疑窦丛生,但看着与自己同样的一张脸,他还是老实答道:“已与阿玉成亲一年,今年才考了乡试,这段时日她一直在管理镖局事宜,对成绩十分胸有成竹。”
老人怔了怔,笑意在脸上荡开:“我们都如愿以偿了,很好很好。”
苏昭宁在他眼中看到了喜悦,也看到了泪水,不知是不是喜极而泣。
接着,老人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原来魏玉已经活了一世,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
当初撞马是刻意为之,落水也只是为了与上辈子的经历一致,哪知没算好时间,让两人相遇的地点发生了变化。知晓他在招妻,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能够引起他的注意。苏昭宁想,其实她不必这般,早在初遇时他便一见倾心。
而后的事件当中,他做梦也梦到过不同,他总算知道为何魏玉知晓他爱吃三水茶坊的点心,也知晓了云青到底是何人,魏玉的预知梦不过是她的借口幌子,她的目的只想苏家在次次劫难中安稳度过,她总在询问自己是不是做了梦,也是知晓了他的梦境是上世的苏昭宁以心血托梦。
一时间,苏昭宁不知作何反应,他脑子里乱成麻,心口有些疼。
老人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最后一页纸是托梦给的月珩,她现在应该已经知晓了这一切,这次也是我最后向你托梦了,我想亲自来跟你解释,所以以身入火来到你的面前,原本还害怕行不通,幸好幸好。
昭宁,请原谅我的自私,以托梦的方式将上辈子的记忆强加于你,但我想,月珩重活一世,在这世间踽踽独行,若是你能知道她心中的苦闷欢喜,两人没有隔阂猜忌,甚至没了世俗的顾忌,对于二人的感情来说是促进的。”
苏昭宁半天才说话:“那,那需要我将这世发生的事讲与你听么?”
老人怔住,最后缓慢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是死了的人,只需要知道你与月珩如今幸福圆满就好,母亲与青荔还健在,具体事宜不必知晓。”
苏昭宁又想到魏玉在梦中一遍遍唤的自己的名字,他忽然喉咙发哽鼻子发酸:“她她在梦中一直在唤、唤你。”
周边的橘光中闪过上世魏玉与苏昭宁在京城再遇的场景,彼时她高中状元,坐在骏马上游街,底下站着粗布麻衣的苏昭宁,两人两相遥望,云泥之别让苏昭宁率先别开眼。
老人看着这一幕,微笑纠正他:“那也是你的名字,我们本就是同一人。”
苏昭宁也被那些未曾经历过的一幕幕吸引,他看到魏玉隐忍的爱意,看到她的温柔苦闷,她的默默相助,两人几十年的种种,从朋友到挚友,从挚友到视若亲人,最后再到魏玉去世成鬼,一人一鬼才表明了心意,度过了难忘缠绵的三天。
这一幕幕就像皮影戏,他宛如一个看客看着两人的一生,除了越看越心酸,没有任何代入感。
那些经历都不是他的,除了同样的脸,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魏玉最近老在问我做梦没有,她是在试探你有没有来吧。”
老人感受到他的情绪,说:“她在你之前便已知晓我在向你托梦,如今她这样问,我想她是在关注你的梦境进行到哪一步来了,她也好跟你坦白。你不必多想,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真的是这样的吗?
苏昭宁觉得那位主持说的没错,此时的我与彼时的我是不同的。
两者所经历的世事、所遇到的人都不同,必然会对一个人的心性产生影响。他看出他与年迈的自己不同,就像老人说的,他如今天真烂漫,没有家破人亡,没有背井离乡,又哪里知道生活的辛酸,没有与魏玉经历过云泥之别,没有与她长达几十年的相处,又哪里比得上年老的他对魏玉的了解。
从最简单的称呼都能看出不同,老人称她为月珩,而他还是习惯唤她阿玉,是否在自己唤她时她会不习惯?
他们不过是拥有同一副皮囊,成日里魏玉对自己的好,都是坐享其成而来,他像个小偷,将原本属于上辈子自己的爱意偷来,也像个影子,永远活在上辈子自己的身影下。
到头来,魏玉爱的不过是上世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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