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彦看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由惊讶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楚黎不由担心起来,缓缓试图从对方手中抽过盒子,“让我看看。”
他抽了一下竟然没能抽动,只见白彦双手按在盒面上, 仍盯着自己, 表情有些古怪。
楚黎的神色更严肃了,这里可是五星级酒店, 他的合作伙伴总不会送他们什么危险物品吧?
这么一想, 他更不能让白彦抱着这种东西了, 于是双手按住盒子,用了力,“听话, 松开。”
却见白彦忽然坏坏地勾了一下唇, 双手一松, “好啊!你看吧。”
楚黎狐疑觑他一眼, 谨慎地打开盒子, 却一眼愣住了。
里头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他一件也不认识,最显眼的是一根火红的狐狸尾巴,尾端还坠着一个倒锥形的根部, 仿佛一个塞子, 不太像是普通的玩具狐尾。
狐尾旁边有一对夹子, 末端被一根银链连接起来。
楚黎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这位合作伙伴为什么要送他这些东西, 但他还是在其中翻找了一下, 试图翻出能称之为“危险”的物品。
然后他找到了能与“危险”搭上边的,一根十几厘米长的针状物。
楚黎拿起来检查了一下, 还用指尖摸了摸针状物的尖端,是圆润的,想要用这玩意刺破什么怕是有点困难,想要伤人就更难了。
从针尖开始,类似葫芦形状连绵起伏的半球型,一直延续到末端的圆环。
他不解地皱起眉,然后抬眼看见白彦一幅忍俊不禁,又饶有趣味的表情看着自己。见白彦明显是知道答案的模样,他举着这根针状物问道:“这是什么?”
看着他一幅认真询问的表情,白彦从喉间发出一声气音,听起来很像是因为压抑得太过,没能忍住而泄溢出的笑声。
楚黎看出来白彦忍笑忍得很辛苦,因为他看见对方努力压制着的唇角,以及微微弯起的一双桃花眼。
他眉宇间的疑惑更重了。
然后他就看见白彦整理了脸色,一秒变得一本正经:“这是针。”
“什么针?”
“毛……”白彦顿了顿,忍住笑:“毛衣针。”
楚黎很清楚自己被戏弄了,但看见白彦的眉眼在笑,他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不是什么危险物品。
虽然他还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但凭借他对白彦的了解,如果对方打定了主意要逗弄自己,那么一时半会他是问不出真实答案的。
只是他倒有些好奇了,这一盒子里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能让白彦忍成这样。
他又从中拿出一个棍状的硅胶材质物体,“这个呢?”
白彦眨了眨眼,看着楚黎的目光微微有点变了。
那目光怎么说呢?就像是一种“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还没被拐走啊?”或者“你怎么会这么单纯啊?”的那种关爱智障儿童的表情。
楚黎隐约有种直觉,白彦知道的这些触及他知识盲区的东西大概是属于正经人不应该知道的知识。
然后他就看见白彦又换了一幅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一般的悲天悯人的表情,认真道:“卷发棒。”然后终于忍不住一般嗤笑出声。
楚黎:……
楚黎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他正欲把东西丢回去,却不小心误触了某处开关,一瞬间,那物体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并在他的掌心里不断震颤。
楚黎愣住。
任谁也不会相信这玩意特么的能是卷发棒?
见他一幅呆愣无措的表情,白彦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同时整个人向后栽倒在床上,抱起枕头满床打滚。
“老公~”白彦笑得声音发抖:“你怎么那么可爱?”
楚黎无奈。
虽然被白彦的笑声感染,他根本生不起气来,但是好奇心驱使着他,急迫想知道真相。
他看着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白彦,目光一变,一个猛扑上去将人牢牢箍在怀里,好气又好笑,“到底是什么,说不说?”
白彦笑得双肩颤抖,仰头看着楚黎。
白彦一张玉白的脸因为笑得太久而气血上涌,泛起了一层薄粉,在两个微微隆起的颧骨区域尤为明显,在灯光的照耀下,皮肤表面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亮晕,一双桃花眼此时弯弯的,里头漆黑的眸底像是两湾清泉。
看得楚黎目光一滞,几乎是一瞬间就将关医生的叮嘱抛诸脑后,他喉结一滚,哑声:“不说?”
白彦抿着唇,唇角翘得高高的,微微咬着下唇用力摇头。
下一秒,楚黎的手指灵巧地在白彦的腰间游移,几乎一瞬间就挠得白彦吱哇乱叫,“哈哈哈哈哈~!不要~我怕痒~”
白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救命!”
“说不说?”
白彦挣脱不了,很快就笑得脱力,有气无力道:“我……哈哈哈,我……我说。”
楚黎停下动作,直直盯着白彦,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也被白彦感染,一向的冰块脸此时完全化开了冬雪,正洋溢着春日般和煦的笑。
白彦缓缓喘匀了气,双眼朦胧地看着楚黎,然后伸手放在楚黎的脸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对方的脸颊,不带任何私心地由衷赞叹道:“老公,你笑起来真好看。”
“以后多笑笑。”晏衫汀
然而楚黎此刻的注意力被好奇心占据,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转移话题。”
白彦发出“噗嗤”一声,一双眼里写满了兴味,他扭头看向滚落到一边,仍在轻微震动的“卷发棒”,然后勾起唇,凑到楚黎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薄唇一开一合间,楚黎瞳孔一缩,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见他愣怔,白彦翻身而起,反将楚黎推倒,似笑非笑道:“这就傻了?”
他又随手取过那根“狐尾”,在楚黎眼前晃了晃,“还有这个,想知道吗?”
见楚黎不动,他倾身上前,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靠近,趴伏在对方胸膛,并在其耳边吹着气道:“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
随着他的诉说,楚黎浑身都僵住了,然后他听见白彦略显暗哑的声音:“……帮我戴上好不好呀?老公?”
楚黎的脑海不受控制地蹦出白彦戴上那根红色狐尾的模样,以及被那副看起来纯良无害的脸庞上,眼尾泪痣被欲色浸染……
他的大脑嗡地一声霎时变成一片空白,呼吸都粗重起来。
白彦的指尖饶有趣味地在楚黎已经红得滴血的耳垂上扫来扫去,幽幽“哎”了一声,忽然有种玷污了小朋友纯洁心灵的罪恶感。
我可真是太皮了,他心想。
这么单纯的孩子,被他三言两句地打开了新大陆。
这么一副纯良小狗勾模样的楚黎要是今后是见不到了该多可惜。可他就是忍不住想逗逗这人。
然后他看见楚黎涣散的瞳仁缓缓聚焦,并且目光微微地变了。
“白彦。”楚黎哑声。
白彦听出了这声音里带着的压抑感,坟头蹦迪惯了的乐子人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
楚黎忍耐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闭了闭眼,又找回了冷静的声线:“你下来。”
白彦听出警告意味,不由心头一紧,想起之前刺激楚黎差点玩脱的情况,难得地见好就收,十分麻利地从楚黎身上滑下来。
刚刚还浪得没边的家伙一秒变得老老实实。
楚黎直起身来,扫他一眼,这一眼里包含的神色非常复杂,看得白彦满脸疑惑。
这疯批又在想什么呢?
白彦感觉楚黎现在的状态,跟刚才在车上亲了自己一下后又对他横眉冷对的状态几乎一毛一样。
楚黎心头责骂自己,怎么回事?转眼的功夫又将医嘱忘了。
他皱起眉,看一眼被二人打闹间散得满床的玩具,又看一眼正乖巧坐在自己面前,一脸无辜看着自己的小美人,不由眉心一跳,高度怀疑起自己的定力来,要是再这样待下去,今晚怕是不能安然度过了。
要治好白彦的病,他就得收敛自己。这么想着,他狠下心,随便找了个借口:“你先睡吧,我还有事要谈,去打个电话。”
丢下这句,楚黎便起身往门外去。
“这么晚谈事?”
白彦其实已经猜到了,对方大概是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找了个借口离开而已。
楚黎没有回答,径直出去。
“咔哒——”
随着关门声响起,白彦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然而他没有在意,而是双臂张开一个大字向后一倒,惬意地躺进床褥里。
白彦在脑海里将最近发生的事快速过了一遍。他眸子微微动,疯批既然这么不喜欢他,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试着提离婚呢?
当然这种行为是很危险的,毕竟霸总嘛,就算自己不喜欢也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但白彦觉得还是可以尝试一下,只要找对方法,不要刺激到疯批。反正大不了就是保持现状,但万一可以脱离楚家,那他就是真正的自由了。
这么一想,白彦内心瞬间充满了期待。
白彦他扭过头,见散乱的玩具堆里,有一张蓝色信封。
他好奇地捡起,封面上面烫金的“蓝域”二字,下面还有一行电话。
信封材质上乘,纸张散发着东方调男士香水味,白彦打开信封,里头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好听的奉承话,是那位矮胖男人留下的。大致是祝楚黎跟他有个美好的夜晚云云,最后还留下一句:要是觉得不够尽兴,可以拨打蓝域的电话,包二位满意,费用全部记我账上。
看见这句,白彦眉梢一扬,指尖在卡片边缘点了点,思索片刻后,他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笑。
*
楚黎走进地下车库,一头钻进保时捷918副驾里。
他揉着眉心,长长吐出一口气。
要了命了。
他最近又没喝陈叔炖的汤,为什么总是着火?
疯了吧?
这一晚上的事件冲击得楚黎目光凝滞,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大概是吊桥效应的作用蛮持久的。
楚黎没来由地极度烦躁,手指无意义地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扫了十几下,一个APP都没有点开。
此时系统发来一条游戏好友邀请,他果断点开了游戏链接。
一小时后。
阿菜的直播间里——
[今天的C神怎么了?瑟瑟发抖]
[对面:我特么是招惹了个什么玩意?这不是人吧?这真的不是人吧!]
[感觉C神今天好像很生气有没有?]
[有!绝对有!一向不多开一枪的大神今天每枪都要多按十几下,这是要把屏幕戳爆的节奏。]
[别再按了子弹真的不够用了啊大神!一会是要用平底锅平A吗?]
[楼上相信我,C神真的用平底锅吃过鸡。无力]
[45杀了!]
[草……]
[又刷记录了,无力.JPG]
[哇偶又开局了!今天C神竟然连开三把?天呐,震惊!]
[我知道!C神今天是来蹲那位大雕萌妹的!]
[噗!大雕萌妹笑不活了!]
[阿菜赶紧把那位大雕萌妹抓过来不然C神要屠岛了啊!]
几分钟后,又一局结束,阿菜看着直播间飙升的粉丝数,瑟瑟发抖地用小号给楚黎发了条私信:[C神,你该不会失恋了吧?]
楚黎看着这条私信一愣,他刚想回一句胡说八道,却在打字时动作一顿。
他烦躁地把四个字逐一删除,回了个:开。
阿菜心说得,怕不是真失恋了。
阿菜扫了一眼好友列表,飞快给那位“颜颜颜颜gou”发了段语音过去:“妹纸快来啊,C神上线了!”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复,他叹了口气,这俩大佬都神出鬼没的,他开个直播都得碰运气。
虽然游戏打得很爽,但C神就像个推土机,一局一局平推过去,那碾压感让人看着都心惊胆战。
打完N局,连阿菜都困得眼皮打架了,有气无力道:“C神……还来啊?”
却在此时,楚黎忽然收到一条微信,是那位林总发来的:[[大拇哥.jpg],楚少威武啊,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蓝域很专业的。[眨眼]]
这微信看得楚黎一头雾水。
他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白彦应该睡了吧?
这时候回去应该没事了。
他揉了揉眉心,丢了句:“下了。”说完便关了手机钻出驾驶室。
阿菜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地在水友的吐槽声中下了播。
楚黎一路回房。
刚刚刷开房间门时,便是眉头一皱。
随着房门打开一条缝隙,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与笑闹声一同溢出。
楚黎猛地拉开房门大步而入。
客厅无人,但凌乱的沙发与茶几彰显着不久前还有人在此玩闹过,房间内更是传出陌生男人的声音。
还不止一个!
楚黎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方才林总给他发的消息,他面色一沉,脚步只停顿了一瞬便飞速往卧室走去。
白彦在干什么?!
然而刚刚走进卧室,映入眼帘的一幕却令他那阴沉的脸上转瞬写满了错愕。
只见白彦正盘腿坐在床上,两名容貌姣好的白净男孩围坐在他身边。
三人察觉到来人,都齐刷刷地往过来,脸上除了着尚未褪去的笑,还有数不清的……乌龟。
没错,就是用记号笔画着的那种乌龟。
须臾,男孩们脸上的笑容凝固,看着眼前的男人杀气腾腾的模样,仿佛是来捉奸似的,不由瑟瑟发抖。
白彦仰头看向楚黎,笑眯眯,“老公~”
楚黎的额角抽跳了一下,然后缓缓抬掌,深深地,扶额吸了口气。
不知怎的他感觉心下一松,甚至还有点忍俊不禁。
不是因为白彦那句“老公”,而是因为白彦那副如玉的面容上,也画满了“乌龟”。
额头上两只,两侧脸颊上各有三四只,连下颌都画上了。
楚黎揉着抽跳的太阳穴,“你们在干嘛。”
白彦一脸无辜:“斗地主呀。”
楚黎再次抬眼,瞅见白彦一张俏脸都快看不出原本模样了,还眨巴着一双桃花眼,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他那满腹不爽被这么一眼看得泄了气,只剩下无奈又好笑了。
“老公~你电话打好久,我都快无聊死了。”
话外音就是你打了这么久的电话没人陪我所以我只好叫人来陪我玩啦。
楚黎盯着白彦的花脸看了一会,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
“你这是输了多少?”
白彦噘嘴,指了指自己的脸,愤愤道:“你不会看啊。”
楚黎无奈看一眼白彦。
他刚才一个人在车里耗时间等着白彦睡着,结果这家伙倒玩得挺开心。
真是没心没肺的。
然而现在的楚黎却对白彦半点提不起气来,他整个人的神经一松,单肩靠在门框边挑眉看向白彦,“这么晚了,你还要玩?”
他浑身的冷意褪去,露出幅慵懒的模样,两名男孩都被这容貌一惊,倒吸了口气。
白彦看一眼时间,冲两个男生挥挥手:“我老公回来啦,拜拜。”
两人安静地起身,走时还很有礼貌地给楚黎欠了欠身。其中一人走前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看二人,叹了口气,嘀咕:“真可惜。”
楚黎见两人离开,挑眉看一眼白彦,“哪找来的?”
白彦耸肩,“你那个合作伙伴呀。”他说时,眸子微微一动,调笑道:“你觉得他们是干什么的呀,老公?”
楚黎想起林总的那条微信,恍然懂了些什么,心下忽然又不痛快了。他抽出一张湿巾在床边坐下,一手轻轻抬起白彦的下巴,一手给人擦脸,冷声:“不知道,但今后不准再叫他们了。”
白彦挑眉,心说我怀疑你知道。
这纯情小修狗该不会被他调教了一晚,开窍了吧?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人,勾唇,“好哦!都听老公的。”
楚黎认真擦了一会白彦的脸,却只是把黑色的墨迹擦去一半,剩下的在那张白皙的脸蛋上晕染开,变成了黑乎乎的一片,活像是白净的天空上挂上了几朵乌云。
楚黎稍微用了点力,却还是没能擦掉。
看着白彦由一只大白猫变成了奶牛猫,他不知怎得,想起白彦今晚的叫公关行为,忽然报复性的恶劣心起,不擦了。
白彦眨巴着眼,纤长而稠密的睫毛一抖一抖的,见楚黎默默丢了湿巾,他懒懒问:“擦干净了?”
楚黎看着他,目光复杂地点了点头。
白彦神色一松,没心没肺地向后一躺,玩累了这会困劲上来,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把枕头一抱,声音都含含糊糊:“好困啊老公,我能不能不洗澡直接睡啊。”
“好。”楚黎看着白彦顶着一张奶牛脸懒洋洋躺在床上,一幅蠢萌的模样,心头堵着的那口气忽然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似的一溃千里,没忍住低低地发出一声嗤。
白彦听出这声音里的不对劲,睁眼看向楚黎的脸色,见对方一向的冰块脸竟然是在忍笑的模样,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一眼自己的脸,然后发出一声“靠!”
他飞身钻进浴室,“老公你玩我呢?”
楚黎这回笑出了声。
白彦疯狂用洗面奶搓脸,搓得皮都快掉了,才把印记搓干净。
这下困意全被他搓没了。
白彦赌气把自己往床尾沙发上一甩,翘脚不理楚黎,掏出手机无意义地点开各种APP刷来刷去。
楚黎看着白彦,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在他的后颈上捏了一下,“生气了?”
刚做完这个动作,他便目光一顿,触电般收回了手。
白彦不发话,看见游戏好友给自己发来的语音留言,随手一点。
那头传出阿菜的声音:“妹纸快来啊,C神上线了!”
楚黎面色一滞。
action22(七更)
楚黎的瞳孔都收缩了一下。
经常跟阿菜组队, 那个人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阿菜为什么给白彦发语音?白彦也跟阿菜是游戏好友吗?
他不动声色觑一眼白彦,问:“谁?”
白彦一边打字回复阿菜一边道:“就是一起玩过游戏的队友,是个主播来着,喊我开黑。”他说时抬头看向楚黎, 微笑:“是个蛮好玩的游戏, 我还发过邀请链接给你呢。”
他当时也就是随手一转完成转发任务就是了,也没指望疯批真会陪他玩游戏。
然而他说到这里, 忽然脑内灵光一闪, 想起上回在游戏里听见C神的声音隐隐有些熟悉,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他心头还是隐约升起一个猜测,试探问楚黎:“老公玩过吗?”
楚黎压下心跳, 摇摇头, “没兴趣。”
白彦看着楚黎那副淡然的神态, 恍惚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疯批霸总会玩游戏, 还是技术型大神?
怎么可能。
白彦觉得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有点可笑。
楚黎:“C神是谁?你们经常一起玩?”
楚黎上线的时候少, 而阿菜的水友很多,经常有人为了跟C神组队在阿菜的直播间蹲守。
所以白彦也是C神的粉丝吗?
这么想着,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就扬起来。
心情忽然莫名变得很好。
却听白彦道:“哦,一个技术很好的大神, 经常跟这个主播组队, 这个主播直播间有很多他的粉丝。”白彦说时想了想, “应该说这位主播的大部分粉丝都是冲着那位C神来的吧。”
楚黎唇角扬得更高了,然而下一秒, 就听白彦道:“不过我不喜欢他。”
楚黎唇线一垮。
“为什么?”他这一声尾音微扬, 一改他平时毫无起伏的声线,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白彦对这一声有点诧异, 但没有多想,解释道:“我觉得C神有点冷冰冰的,一副拽样,还有点小气,睚眦必报。”
楚黎:……
楚黎反思了一下自己,有那么惹人厌吗?
白彦继续控诉:“上次我就在游戏逗了他一下,然后你知道他怎么报复我的吗?”
“他竟然每局都跟我抢装备,导致我那局之后一支98K一个八倍镜都没抢到过!”
白彦自然而然地抹去了他用□□把C神炸死的事实。
楚黎额角跳了跳,回忆自己什么时候干过这么小气的事?
怪就怪阿菜组过的人太多,他都不记得自己跟谁一起开过黑了。
但是听白彦的描述,他的脑海里隐约浮现一个萝莉音的女角色。
白彦说得愤愤不平,“但是那些直播间的粉丝就很喜欢,说什么最爱看相爱相杀的戏码,于是那主播为了博流量总是拉我组队。”
白彦说时觑一眼楚黎难看的脸色,夭吾贰貳七五儿爸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忽地一惊,非常快地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解释:“不过我真的不喜欢跟他们组队的,相爱相杀什么的都是那些水友胡说八道!”
霸总的老婆怎么能跟别人相爱相杀呢?他说话真是不过脑子。
白彦懊恼地想。
然而他竭力撇清,楚黎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
白彦:艹。
他悄悄扯一扯楚黎的衣袖,小心翼翼:“老公?”
见楚黎不说话,他眸子转了一下,飞快地道:“我不要跟他们组队了,我跟老公组队好不好?”
楚黎睨他,理直气壮:“我不会。”
白彦:“我教你啊。”
虽然不觉得这疯批会对游戏感兴趣,但白彦不管这么多,只想着把眼前危机度过再说。
而且转念一想,如果能把楚黎吸引过来陪他玩游戏,似乎还蛮有趣的。
楚黎拧紧的眉宇松开了。
白彦松了口气,一边把手机屏幕展示给楚黎看,一边讲解游戏。
于是楚黎就看见白彦的手机屏幕上,游戏大厅里站着一个女性角色,角色下方的昵称:颜颜颜颜gou。
楚黎:……
果然是白彦。
看到这个昵称,记忆一下子全部被唤醒,楚黎想起那天白彦用语音包喊他哥哥,那声音乖乖巧巧的,明明就很好听,为什么那天他会听得有点不耐烦呢?
还故意把人晾在一边,最后遭来报复。
但是现在楚黎甚至觉得这些报复的举动都很可爱。
抢他车的时机也卡得刚刚好。
那颗炸死他的□□也选得很机智,甚至最后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也赢了。
想着想着,楚黎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看见楚黎又笑了,白彦有点懵。
可是下一秒,随着回忆越来越丰富,楚黎又笑不出来了。
他想起白彦也对阿菜喊哥哥。
甚至对后来随机组的所有队友都喊哥哥。
楚黎的脸色瞬间又变得难看起来。
白彦看楚黎转瞬间风云变幻的脸色,大受震撼,心说这就是疯批吗?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最近疯批的精神状态貌似很不稳定啊,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变脸两回了!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这说明疯批的状态游离在随时爆发的边缘。
乐子人难得收敛了坟头蹦迪的心思,告诫自己,最近还是不要招惹对方了。于是他扬起一个笑,故作轻松地把手机一丢,伸了个懒腰转打算糊弄过去,“好困哦老公,要不先睡吧?”
他说时直接从床尾沙发爬上床,拍了拍腾出来的大半张床铺,笑吟吟,“一起睡吗老公?”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理却在打鼓。
疯批不会真要跟他睡吧?
应该不会的。
他要不要识趣一点主动去睡客厅沙发啊?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就见楚黎目光复杂看他一眼。
楚黎想问你对谁都喊哥哥的吗?
还用那种萝莉音。
简直……
楚黎一时想不出形容词,只觉心口莫名其妙地堵得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爽。
楚黎目光有些阴沉地盯着白彦看了一会,幽幽道:“你不是要教我打游戏吗?”
白彦:果然没糊弄过去。
就见楚黎捡起他的手机递过来,垮着一张脸,沉声:“来,教我。”
白彦:……
白彦怀疑疯批生气了,而且他有证据。
他心头嘀咕,却还是本着不要刺激暴走边缘的疯批的原则,老老实实地接过手机,讪笑了一下,“好哦老公。”
他这么说着,演示给楚黎看。
楚黎看着他组队,进图,跳伞,搜物资,时不时传来几声枪响。
二人之间的空气一时很安静,只有手机里传来游戏音效。
楚黎等了半天没等来萝莉音,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白彦一愣,一拍脑门,“哦,对,我得教你。”
于是他开始讲解:“这游戏是大逃杀模式……”
然而他一句还没说完便被楚黎打断:“我是说你怎么不跟你队友说话,你们不用交流吗?”
白彦一噎。
心说这也要教吗?!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教了:“老公,这游戏有快捷语音包,根本不用你打字或者说话,而且特别搞笑。”白彦说时便点开语音包,逐一点了播放给楚黎听,手机里传来可爱的萝莉音——
“有空投!让我先拿。”
“你们顶住,我先撤!”
“弱小,无助,等救援。”
“救救我救救我!”
白彦一边点一边笑,“是不是特别逗?可爱吧?”
他自己一个人笑了一会,看着楚黎的脸色就慢慢笑不出来了,然后他看见楚黎的手指伸过来,点亮了一句:“哥哥,跳吗?”
然后白彦就看见楚黎的脸色阴得就快要下雷暴雨了!
白彦:……
啊不是这萝莉音又怎么你了啊?!
白彦讪讪的笑容僵在脸上,就见楚黎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不好。”
白彦:?
下一秒,他的手机被楚黎接了过去,然后白彦就看见楚黎熟练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萝莉语音包三两下就被删除了。
删、除、了!
白彦反应过来,瞪大了眼:“啊等等!那是我最喜欢的语音包!”
楚黎动作还没停,又熟练地一通操作后,将手机交还给他,“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
白彦垂眼一看被新添加进来的西游记语音包,表情一瞬间变得麻木。
他抬起眼,看着楚黎生无可恋道:“老公,你是觉得八戒的声音更适合我吗?”
楚黎看着他,默默点击了语音播放——
“猴哥,俺找着宝贝了!”
“大师兄,救救我!”
“猴哥,师父让妖怪抓走了!”
“师~父~~!”
白彦:……
白彦额角抽搐,正想挣扎一下把萝莉音找回来,就看见楚黎刚刚还多云的脸色一瞬间变成万里晴空,甚至还微微扬唇笑了一下。
啧,好看得有点晃眼。
楚黎看他,坦然:“不有趣吗?我觉得你以后跟队友交流用这个比较好。”
麻了。
白彦默默放下手机,勉强挤出一个笑,“我觉得老公说得对。”心头则低骂了一句暴君。
他说完往被窝里一钻,转移话题:“老公我真的好困,我明天再教你好不好?”
心道等着,明天他就把萝莉音装回来!
楚黎看着白彦,点头,“你睡。”他说完便转身去了客厅沙发。
白彦伸长了脖子抬头,视线越过卧室门,远远看见楚黎在客厅沙发上躺下了,撅了撅嘴,心说正好,反正我也不想跟你同床共枕。
他虚情假意地补了一句:“老公,你要睡沙发吗?会不会不舒服呀?真的不用一起吗?”
楚黎犹豫一秒,谨记医嘱,淡淡:“不用。”
寂静的夜里,白彦已经陷入深眠,而外间的沙发上,躺着的人辗转反侧了一会,忽然扶额低骂了一声。
*
白彦这一觉就睡到大中午,醒来时,楚黎已经不在房里了。
他迷迷糊糊打开手机,看见微信上一条未读消息。
封建余孽:[给你叫了客房服务,午餐12点送到。我在高尔夫球场谈事,你想玩的话吃完饭下来。]
白彦看了看窗外,今天的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疯批竟然主动给他发微信,而且不是“嗯/哦”这样的单字,而是一长串!
白彦麻利地洗漱完毕,又吃了午餐,才磨磨蹭蹭地去了酒店内的高尔夫球场。
他被会所经理开着球车带到目的地时,一眼看到了楚黎跟那位林总正站在一面小山坡上不知聊着什么。
楚黎身高腿长,穿着一件纯黑色POLO衫,卡其色长裤,带着一顶白色棒球帽,正看一眼远处的球洞,挥舞了一下球杆。
男人劲瘦精悍的胸腹肌肉在挥动间,透过贴身的薄衫隐现出沟壑,因为握着球杆用了力,小臂也显现出条缕分明的肌群,且因为肤白,浮起青筋蜿蜒。
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多余赘肉,运动间牵动的每一根肌肉线条都堪称完美。
白彦心脏砰然,指尖不由自主地动了下。
他久违地升起了一点冲动,想把这样一副躯体描摹下来,他这么想着,便下意识地这么做了,以指尖为笔,在空气中轻微地挥动着。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提笔了,久到快要忘记绘画时的那种充实与专注感。
久到他都已经对绘画完全失去了热情。
然而现在,他竟然久违地又有了绘画的冲动。
果然颜值就是生产力啊。白彦想。
此时,一名球童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楚黎,楚黎接过后拧开,大口灌入。
白彦看见那球童阳光下的侧脸浮现隐约的红晕,直勾勾地看着楚黎。
楚黎无疑是很帅的,只不过帅得太超过且有压迫感,会让人自惭形秽。所以人们往往也会因为那过于出众的样貌而心生退怯,敢主动搭讪楚黎的人其实并不多。
导致白彦都快忘记了,这家伙的颜值对路人的吸引力也是很致命的。
白彦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眉眼里的温和笑意渐渐散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球童明明是个面容娇好的白净孩子,白彦作为颜控,应该很有好感才对,但他却莫名觉得对方哪哪都不顺眼。
那球童不知跟楚黎说了什么,一脸羞涩地掏出手帕,踮脚试图给楚黎擦汗。
纤细的指尖攥着帕子高高扬起,就要触碰到楚黎的额头。
白彦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下意识地高声喊道:“老公。”
就在他开口的同时,楚黎扭头看过来,正好避开了球童的动作。
他说时冲球童随意地挥挥手,示意人离开,然后向白彦走来。
“你来了。”
棒球帽的帽檐在男人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在鼻梁上形成一道蜿蜒曲折的明暗分界线,锋利的上下唇线泾渭分明得如雕刻一般。
白彦眼里刚刚散去的笑意再次浮现,攥紧的指尖一松,勾起唇来,以一个亲昵的姿势抬臂勾住楚黎的后劲,凑上前去,用比平时还软的声音道:“老公,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说时,目光越过楚黎的肩头,瞥向那球童,轻轻笑了一下。
白彦的笑容极干净,散发着一种恬淡而超然的气质,犹如天上明月,又如雪岭之花。
这样一幅清纯无辜的外表,目光里却满是宣誓主权的意味。
球童的目光与他撞上,愣怔一瞬后,有些心虚地咬了一下唇,垂首往后退了半步。
楚黎的鼻梁很高,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的鼻尖都快贴在一起。
被白彦这么揽着,楚黎本来心情还挺愉悦,但脑海里又想起医嘱,于是状若无意地拉开白彦的腕子:“看你睡得晚,就没喊你。”
一旁的林总笑呵呵:“二位感情真是好。”
“夫人睡到现在,怕不是昨晚累坏了吧?”矮胖男人意味深长地说着,还冲白彦眨眨眼,一幅“怎么样昨晚玩得开心吗?”的表情。
白彦还没发话,楚黎却是“嗯”了一声,“是熬到挺晚的。”
白彦:……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啊喂!
果然,那林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算了,白彦彻底不想解释了,这位林总能送他们那么大尺度的玩具,说明不论他们有没有做,做了什么,对方都能自己脑补出一部重口味动作片。
楚黎也毫不在意林总的想法,转身去一旁的球袋里挑选球杆,嘴上问:“会玩吗?”
白彦摇头,“不会,老公你教我嘛?”
楚黎挑了跟球杆掂量了一下,递给白彦,“试试。”
白彦接过球杆,毫无章法地挥了一下,果然,连球都没碰到。
耳边传来楚黎极轻的一声嗤笑。
白彦撅嘴正想说点什么,这时身后传来楚天昊的声音,“阿黎。”
三人同时转过身去,就见楚天昊手上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满脸疑问地走下球车。
楚天昊将东西递过来,“这是你的吗?掉我阳台了。”
“看着挺精致的,别不是什么别针之类的吧?这种配件虽小,但掉了也挺麻烦的。”
白彦看见对方手上那根针,当即两眼一黑。
昨天晚上他叫了两个蓝域的男孩子陪他玩,俩人发现了那一盒子的玩具,便拿起来跟他闹着玩,闹得凶了,一人还捉着另一个说要示范用法,三人就这样你追我赶地闹遍了整个房间,东西大概就是闹到阳台的时候掉的。
楚黎看见楚天昊手中那根针,眼尾抽跳了一下,侧目看了白彦一眼。
白彦察觉两道目光都注视着自己。
楚黎的眼里是不解,那位林总的眼里则已经在上演重口味小黄片了。
啧。
看着林总眼里绽放的精光,白彦已经能脑补出对方在想什么了。
怕不是觉得他跟楚黎在阳台上玩吧!
不行啊,这玩意不能认。
就算他是LSP,但这东西也实在是太超过了!
认了就说明他们不仅昨晚用了,还是在阳台上……
说不定林总跟楚天昊还会脑补出这玩意是以某种状态跟初始速度,被喷射成抛物线掉下去的。
嘶……光是这么一想,白彦都快要脚趾扣地了。
皮厚如白彦,都没忍住红了耳根。
楚黎也一脸复杂,唇角动了一下,正纠结该怎么回答,就听见白彦忽然哈哈一笑,“这是什么呀?好别致,怎么会掉三哥阳台。”
不管林总信不信,反正先骗过了楚天昊再说。白彦破釜沉舟地如此想着,脱口而出:“可能是我们楼上掉的吧。”
楚黎:……
林总:……
此话一出,白彦懊恼地扶额。
这座酒店是梯田式建筑,每一层阳台都比上一层宽出三米,所以隔一层是不可能掉东西到楚天昊阳台的,一定会被白彦的阳台先接住。
除非一种可能……那就是抛这玩意的动力够足,抛物线的弧度够大,才能越层掉下去。
艹,白彦觉得自己这嘴有时候真的还是别要了吧。
看见三人复杂的表情,楚天昊觉得自己大概拿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楚黎默默从楚天昊拿过那根针,反身走出几步后,丢进了垃圾桶,淡定道:“不是我的,说不定是你上一任房客落下的。”
白彦眼前一亮。
不愧是他老公,这个理由很合理!
楚天昊:?
他表情疑惑地嘟囔道:“那你扔它干嘛?不应该失物招领吗?”
林总连忙去拉楚天昊,扯开话题:“啊反正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扔就扔吧。来来,三少来陪我玩一局。”
楚天昊被拉着走,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垃圾桶,好奇心更重了。
陪林总打了几球后,楚天昊坐在躺椅里休息,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打开百度,输入几个关键词后开始搜索。
几分钟后——
楚天昊看着跟方才那根针极其类似的图片以及科普信息,整个人都懵了。
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楚天昊的表情是呆滞的。
还……还能这么玩?!
action23(八更)
“深蹲蓄力, 再向上蹬起。”楚黎站在白彦身后,双手扶着白彦的胯间,掌心微微用了些力指引白彦,“由胯部旋转带动上半身。”
白彦只觉抚在他胯间的那双掌心热烘烘的, 注意力全被转移了, 只是机械地转动身体挥杆。
“不要用腰,只用腰部旋转你的重心会歪, 利用脚下的蹬力传导至手臂, 带动整个身体旋转。”
白彦“哦”了一声, 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楚黎的美色影响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方挥杆时完美的身材曲线。
一掌抚上了他的腰轻轻按住,白彦忽然觉得有点痒, 扭着腰闪躲了一下, 嬉笑:“老公, 痒。”
楚黎动作微顿, 方才正经教学的专注力这一刻被眼前晃动的腰肢全闪没了, 此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应到白彦柔韧的细腰,隔着衣料的指尖渐渐有些发热。
但医嘱再次浮现脑海,楚黎的指尖似被烫到般忙不迭收了手,后退两步, 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你、你再练习一下。”
察觉到楚黎的手逃开了, 白彦有些不满, 用力挥出一杆,“砰——”高尔夫球被击中, 飞出十几米开外, 落在旗帜下。
白彦一愣,方才那点不爽消失无踪, 兴奋看向楚黎,“我打中了!”
楚黎看着对方脸上写着的兴奋,眼神不禁柔和下来,鼓励道:“你学得很快。”
二人对视间,白彦有一瞬间恍惚。
是错觉吗?
他总觉得这疯批对他越来越好了。
除了常常变脸以外,简直都快成了暖男。
不科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白彦又练了一会球,喝水的时候因为刚运动过气息不匀,不小心呛了一口,水渍溅了一身。
楚黎看见水滴沿着他的下颌蜿蜒流淌,划过衣领敞开的锁骨,在阳光下形成亮晶晶的几道水渍,最终流进皙白纤细的锁骨窝里,汇聚成一小片水渍。
水浸湿了衣襟,紧紧贴在胸前。
楚黎的目光随着那流淌的水渍一道描摹着白彦纤细的脖颈线条,眸色一黯,“怎么这么不小心。”
白彦垂头看一眼自己湿了一片的衣服,吐了吐舌头。
嫩红而小巧的舌尖在唇瓣扫过,仿佛直接扫在楚黎的心尖上。
楚黎喉结滚动,匆匆撇开视线。
白彦将球杆递给楚黎:“我回去换一件。”
楚黎不看他,视线飘向远处,“嗯”了一声。
“我很快回来,老公待会教我推杆!”白彦说完便飞快坐上了高尔夫球车。
不消多久,白彦刚换了一身运动衫出来,刚刚走出会所,迎面就看见两人,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见了他诧异道:“白彦?”
白彦愣住了,你谁?
但是这人看着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而且对方看着他一脸和蔼的模样,想来应该是认识原主的,从年龄跟语气判断,很可能是他某位长辈。
白彦反应迅速地扬笑,默默向前迎了两步,微微欠了欠身表示恭敬,打算随机应变。
好在那中年男子率先开口了:“你怎么在这?”
白彦:“陪我老公出差。”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恍然道:“对我想起来了,你结婚了。”他说时冲身旁的稍年长些的男人介绍道:“齐大师,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学生。”
听见这句,白彦的脑内嗡地一声。
学生?所以这是他老板?在会所碰见老板,他这是什么运气?
难怪他总觉得这位中年男人眼熟,应该是在班级群里看过同学发的组会现场照片。
已经翘掉N次组会,并且打算继续翘掉明天组会的白彦,觉得自己今天怕不是要凉在这里。
而且白彦没记错的话,齐大师应该是原主很仰慕的一位雕塑大家。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上回白凌就试图用齐大师的展会门票收买他。
而听方才老板的语气,对方似乎常常向这位大佬提起自己。这样的好老师让受心里不由涌出一股暖流。
在导师面前,白彦浑身那股子浪荡咸鱼的气质一瞬间全收了,老老实实地打招呼,伸手向那名年长男子,“您好齐大师,久闻大名,我很喜欢您的作品。”
齐大师伸手回握,并报以温和的笑,打量他道:“早就听老杨提起你了,你可是他的得意门生啊,久闻不如一见,看来雕塑界又要冉冉升起一位明日之星了。”
也不知道老板在这位大师面前是怎么夸自己的,听得白彦有些心虚,心头嘀咕可惜他不是原主,没有所谓“明日之星”了。
因为心虚,白彦一反常态地连连谦虚了好几句,态度越发谦卑有礼。
令到齐大师看他的目光都愈发温和起来。
“二位老师怎么在这?”
“宁州有个讲学,场地就安排在这座酒店里,昨天已经结束了,我们今天就要回江城。”
导师说着,语气又严厉起来,“你说说你,都翘了几次组会了?要不是今天碰巧,我这一个多月都见不到你人。”
“你是不是打算连明天最后一次组会也翘掉?”
白彦一噎。
他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白彦忙讪笑了一下解释:“哪有啊老师,我主要最近家里事多……”
“这都不是理由。”导师摆摆手打断他,恨铁不成钢地道:“我看你是觉得自己作品完成度够高,就松懈了吧?好作品都是要打磨的,不到毕业展之前,都还有进步的空间。你知道我很看好你那组作品,是打算把它们作为压轴作品展出的,但越是如此你越不能掉以轻心……”
听着导师的训斥,白彦默默低下头,内心复杂无比。
他着实没想到原主的作品能得到导师这么高的重视跟评价。
可那份作品现在已经完全不能用了,这该怎么办?他是不是该趁机告诉导师他的作品出意外了呢?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试探问道:“老师,咱们这次毕业展,我的作品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的作品可以说直接影响咱们这次毕业展的水准,是一炮而红还是籍籍无闻,你的作品很关键。”说到这里,导师又敲敲他的额头:“齐大师也会参加咱们的展览,你可不能给我丢人啊。”
白彦闭了闭眼,心说完了。
难怪原主毕不了业呢,整个毕业展怕不是因为他的缺席都被影响了,导师得多生气啊?
然而这事始终是瞒不下去的,他心一横,与其临到关头鸽了老板,还不如现在就实话实说。
雕塑残破成那样,别说他不是雕塑专业的,对修复一窍不通,就算是找专家来修,怕是也修不成原样了。
白彦决定破釜沉舟:“老师……那个……”
见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模样,导师狐疑道:“出了什么问题?”
白彦鼓起的勇气在导师包含关心的眼神中一泄千里。
不行啊,不论重活多少回,不论他皮有多厚,在老师面前总是抱有一层天然敬畏,看着眼前的导师,他恍惚回忆起自己上辈子的恩师,也是这样对他既慈爱又严厉,面对这样的人他根本硬气不起来。
他怎么敢理直气壮地说,老师啊不好意思您得意门生的作品凉凉了这回毕业展您自求多福吧。
啧,说不出口啊。
此时一旁的齐大师和善地开口了:“小彦啊,你是不是紧张了?”
“被你老师这么一说,压力大了吧?”
齐大师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有心理负担,你老师这样看重你,说明你的实力足够高,放平心态,按照你正常的水平发挥就行了。”
白彦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已经扬起笑容:“没有问题老师。”
刚说完他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艹了。
两位大师又与他寒暄了几句,导师还叮嘱他明天的组会一定要参加,之后白彦才跟丢了魂似地直接脚步虚浮飘回了房间,高尔夫球也不打了。
白彦躺回酒店大床上,回忆起方才自己硬着头皮下的保证书,整个人都蔫了。
他懊恼地将脑袋埋入枕头里,想到那些碎片,便头疼得用力锤床。
但头疼归头疼,他心里很清楚,听见导师那样肯定原主的作品,他就再也无法没心没肺地摆烂了。
如此出色的作品,竟然没有得见天日的一天,实在太可惜。
他翻了个身仰头望天,盯着天花板出神。
该怎么办呢?
半晌,他忽地一骨碌爬起来,先给楚黎发去一条微信:[老公我现在有急事得先回江城。]
对方很快回复:[什么急事?我下午还有个会,等谈完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老公你忙,我刚刚碰见我老板了[惊恐.JPG],毕设出了点问题我得马上赶回去。]
[老公你跟三哥一起回的吧?我等不了你啦,车我先开走了哦![飞吻.GIF]]
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终于发来一句:[开慢点,注意安全。]
白彦微笑着发过去一个猫猫强吻表情包,然后闭了闭眼,翻出7-501微信群,视死如归一般打出一串字:[兄弟们,十万火急!]
*
白彦马不停蹄赶回江城时,夜幕刚刚降临。
华灯初上,城市立交桥的车灯川流不息。
京大7-501寝室内,吴畏与方子骞一脸疑惑地看着白彦从床底下拽出一只箱子,打开后,看见里头的碎片纷纷面露震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吴畏指着那碎片:“这、这就是——”
白彦一脸沉痛地点点头,然后双手合十冲两人拜了拜,委屈巴巴,“事情就是这样……快帮我想想办法,救命!”
方子骞托了一下吴畏快要掉下来的下巴,看着白彦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才说?”
白彦叹口气,丧丧地往床沿一坐,“我本来都打算直接放弃了。”
“但是今天在宁州遇到老板……”白彦顿了顿,把脸埋入掌心,“我实在说不出口。”
吴畏蹲下身来,小心地翻了翻箱子里的碎片,叹为观止道:“你确实应该放弃,碎成这样,重做都比修复省事。”
“啊!”白彦仰头一躺,面色绝望,“那明天我该怎么跟老板交代?”
吴畏同情看他一眼,“节哀。”
方子骞亦翻了翻雕塑碎片,沉吟片刻后道:“重做肯定来不及了,而且我们只剩下十天,就算委托别人,大多数修复团队也根本不接这么急的单。”
白彦叹了口气,又听方子骞道:“不过我知道一家专业做文物修复的团队,他们的技术好,速度快,这种程度应该能修。”
白彦目光一亮,噌地一下坐起来,“真的?”
方子骞丢下一块碎片,落入箱子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然后直起身来,拍了拍手,叹道:“只不过他们从来不接个人预约。”
吴畏翻出个白眼:“那你还说个屁!”
方子骞在白彦身旁坐下,拍拍他的肩膀以表同情,“要不还是明天跟老板认个错吧,态度诚恳一点,反正你的作品他都见过了,论文也发了,只是不参加毕业展而已,说不定还能通融一下让你毕业。”
“对啊。”吴畏附和道:“你强调强调客观原因,这又不是你故意的,我们也帮你求求情,老板那么看重你,说不定这事也就过了。”
白彦盯着那一箱子的碎片,陷入沉默。
他其实并非想要毕业证,只是单纯为原主的作品可惜罢了。
这样优秀的作品,原主必然付出了不少心血。
他想了想,长长吐出一口气,弯腰将箱子抱起来,“算了,我试着修一下吧,不管怎么说,至少尽人事听天命。”虽然一窍不通,但白彦还是想尽力试一试,就算实在修不好,那他至少也努力过,能问心无愧对原主说一声:我尽力了。
天知道要他这摆烂咸鱼做出这样的决定得下多大决心。
至少这十天内他必然要过上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日子了,光是想到即将失去的睡眠跟快乐,乐子人整个萎得像根咸菜干。
他冲二人丧丧地道:“我去工作室了,谢谢你们。”说完便走出门外。
吴畏与方子骞面面相觑,然后一前一后追了上去。
“你还真要修啊?”吴畏跟在白彦身后快步道。
白彦认真地点点头,穿来这么久,这大概是他最认真的一幅表情,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方子骞缀在身后,看着白彦那副略显单薄的背影,明明是一幅颓丧的模样,脚步却异常坚定,不由微微叹口气,“我陪你。”
白彦刚刚走进电梯,听见这句一愣,转身诧异看着跟进电梯的方子骞,“你要陪我?可是我大概率要通宵,还不止一天。”
方子骞白了他一眼,“笑死,我陪你通过的宵还少吗?”
“那不一样。”
打游戏跟工作能一样吗?
白彦上辈子可是兜里只剩十块钱的时候都拒绝加班的咸鱼。
真是没想到,他这摆烂专业户这辈子竟然要为别人的作品鞠躬尽瘁,白彦心头感慨了一句。
方子骞看他一眼,“我帮你,进度能快点。”
站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吴畏“哎”了一声,高个子男生双手插兜,一头板寸桀骜不驯,却梗着脖子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艹,败给你们了。”他说完便从白彦手中接过箱子,此时电梯门大开,他迈着长腿跨出去,回头看一眼愣在原地的白彦,偏了偏头指向教学楼方向:“走啊,去工作室。”
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出了电梯,留给白彦两道颀长背影。
白彦站了一会,缓缓扬起一个笑,大步追上二人,“大恩不言谢,下次换我舍命陪君子,一定通宵帮你把段位升到王者。”
吴畏开玩笑:“这种大恩,段位怎么够还?你只能以身相许了。”
“楚少的墙角你也敢挖?敬你是条汉子。”方子骞嬉笑道:“明知花有主,你来松松土,我精神上支持你,加油!”
“去你的。”吴畏一脚轻踹方子骞小腿肚,“老子直男!”
“钢筋都没你直!”
三人在校园昏黄的路灯下嬉笑打闹着,被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
虽然对雕塑一窍不通,但白彦好歹也是艺术生,凭借基本的艺术素养,很快就将碎片拼了个大概。这组近乎完全破坏的雕塑也终于初步向世人展露出它的美。
这是一组纯白陶塑,共十二个形态各异的人物形象,线条流畅优美。特别是其中一个女子垂眸抱着婴儿,神情温柔端庄,下身似穿着长裙,可裙摆线条却又更像是人鱼的鱼尾,似乎是作者有意为之,让整个女子的体态顺着鱼尾线条微微倾斜,裙摆掀起浪花的形状,像是一尾刚刚出水的人鱼公主。
吴畏看着雕塑露出一副惊叹又惋惜的表情,由衷地给他比了个大拇哥:“牛逼。”
只可惜碎得太厉害,美丽的脸庞与身体残缺好几处,而且原本洁白的表面占满了斑驳污渍,显得灰扑扑的。
白彦将拼好的人物递给方子骞与吴畏,再继续拼下一个。
过程中他分出心神记下二人修复的过程,如何清洗碎片,如何粘黏,固定,打磨并填补接缝,上釉修饰。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工作,不知不觉就忙到了深夜。
“你们饿不饿?”白彦从工作台直起身来锤了锤腰,又活动了一下筋骨,长时间伏案工作,他的颈骨都随着活动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我去买点吃的。”
“五号楼那有个24小时的7-11,我要炸鸡排。”吴畏头也不抬地道。
方子骞向后一躺靠在椅背上,“给我带包黑冰爆珠。”
吴畏诧异扭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方子骞眸子微垂,睫毛掩盖了目光,含糊道:“不怎么抽,就是提提神。”
白彦往门外去,摆了摆手,“我去了啊,还想要什么给我发微信。”
然而他刚刚走出工作室门外,迎面就看见一道修长的黑色人影,站在走廊里,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白彦先是吓了一跳,带看清对方的脸后又松了口气。
“老公?”
楚黎纤长的睫毛微抬,露出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被头顶惨白的日光灯一照,他本已经淡去许多的黑眼圈此刻又再次变得特别显眼。
楚黎沉声:“为什么不接电话?”
白彦连忙掏出手机一看——
27个未接电话。
再打开微信,16条未读消息——
封建余孽:[还在学校?]
封建余孽:[什么时候回来?]
封建余孽:[毕设的问题很严重吗?忙到这么晚,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封建余孽:[接电话。]
封建余孽:[白彦,出什么事了?快接电话。]
……
白彦:艹。
action24(九更)
时间回溯半天前。
楚黎收到白彦紧急返校的微信后, 又与当地供应商开了个会,入夜才与楚天昊一同启程回江城。
回程车上,楚黎与楚天昊在加长迈巴赫后车厢內相对而坐。
楚天昊滔滔不绝与他讨论着招标的事。
“咱们的价格应该是最低的,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开招标会, 届时……”
楚黎盯着窗外的景色, 满脑子都是白彦的匆匆离开,或许是毕设遇到了很严重的问题, 否则无法解释对方今天竟然没有缠着他, 而是着急忙慌地独自回了江城。
可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的白彦不是应该很依赖他的吗?为什么遇到问题第一反应不是跟他求助?而是独自回学校处理?
觉得他帮不上忙吗?
楚天昊见楚黎心不在焉, 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楚黎回神,“没什么。”
他摩挲着指尖, 忽然道:“这次招标, 让他们把报价提高30%。”
楚天昊忽然瞪大了眼, 高声:“什么?!”
“这样肯定招标失败, 你还不如直接退标算了!”
却见楚黎冷冷的一记眼刀扫过来, 冻得楚天昊背脊一颤,然后他便看见楚黎拿出平板,打开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楚天昊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都是一些海外政策相关新闻, 包括一些普通渠道挖掘不到的信息。
楚天昊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 皱眉,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楚黎的指尖在平板上点了点, 沉声:“风险与回报要成正比, 你该不会这点风险意识都没有吧?”
楚天昊被怼得一噎,这小疯子一向说一不二, 他自知对方决定的事他肯定改变不了,嘴上却还是咕哝着:“你等着吧,明天咱们肯定投标失败,到时候你别后悔。”
楚黎没有理会他,而是翻开微信,给白彦发去一条消息:[到学校了吗?]
楚天昊瞥见对面的微信聊天框,纷纷不平地吐槽:“就那么离不开你那个小美人。”
也是啊,当初是把人关在老宅,现在人得了斯德哥尔摩了,不会跑了,就假模假样玩起恋爱游戏来了。
真是个小疯子。
楚天昊又想到今天发现的那根针,更深觉楚黎不仅疯,还很可能有虐人倾向。
这种人对天成来说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哦不对,已经炸了。
这么好的标的拱手让人,可不就是炸了他们天成的财路吗?楚天昊恨恨地想。
楚黎没理会楚天昊,只盯着手机刚刚接到的白彦的回复——
有病得治:[到啦老公,我今天会很忙先不跟你聊了哦[比心],我去忙了]
楚黎回道:[毕设出了什么问题,严重吗?]
等了几分钟那边没再回复,楚黎有点烦躁,按灭了手机。
楚天昊看着他一秒变脸,怕疯批要发作,连忙把老爷子搬出来:“老爷子病了你知道吗?”
楚黎点头。
“他说让你去看看他。”
楚黎本就因不能秒回江城而烦躁着呢,听见这一句,戾气横生地抬眼看向楚天昊,“这话到底是老爷子说的,还是你说的?”
深邃的黑眸里是沉沉的暴戾之色,看见这熟悉的,随时都要爆发的表情,楚天昊心头一惊。
好久没看见小疯子发作了,楚天昊都差点忘了楚黎发作起来到底有多吓人。
楚天昊一哽,划拉两下手机屏幕,翻出一条微信消息给楚黎看,“喏。”
微信备注是“老爷子”,消息内容是:[我老头子快病死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都不来看我是打量着等我早点死吗]
楚黎瞥了一眼,冷声:“还能发微信,没到病死的地步。”说完又道:“而且他这话是给你发的,关我什么事?”
楚天昊哼笑,“谁不知道他?不过是拿我当传话筒罢了,我们这一辈人里,他一向只看重你。”他说时敲了敲驾驶舱挡板,先斩后奏对司机道:“一会进了江城别下高速,直接拐去怡和。”
前头传来司机的应和声。
“楚天昊。”楚黎沉声警告。
楚天昊一方面堵着一口气总要找个出口,给楚黎添点堵,一方面也是因为有老爷子的谕旨傍身,并不怵他,只耸肩道:“你别怪我啊,你知道老爷子的脾气,接到他消息要是半天见不着人,你我都麻烦。”
楚黎眉心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沉沉吐出口气,很是不高兴的模样。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白彦还是没回消息,他原本浮于表面全靠演技支撑的躁郁,此刻倒是入木三分有了些实感。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仰头靠在后座上,视线睨向窗外的风景。
见他不爽,楚天昊终于爽了。
迈巴赫很快驶入风景秀丽的私立疗养院。
住院楼三楼VIP包间,宋秘书透过窗户看向驶入院门的迈巴赫,回头道:“楚老,来了。”
在他面前,一名灰发老者懒洋洋半躺在病床上,正捧着一罐啤酒磕花生米,电视里传出宫斗剧台词:“不痛快就找太医,朕又不会治病!”
老头听见宋秘书的话,整个人几乎从床上弹起来,他飞快地将啤酒跟花生米扫进床头垃圾桶,秘书动作迅速地关掉电视,两步上前将垃圾袋打了个结又盖上桶盖,扶老人躺下,拉起被子将人盖好。
老头侧身躺下后,又不放心地张嘴哈了口气,闻到一股酒味,连忙伸手在嘴边扇了扇,又冲宋秘书摆手道:“快开窗开窗!”
宋秘书麻利地推开窗户,又凌空挥挥手,试图挥去空气中的酒精味。
折腾了好一会,宋秘书嗅了嗅,察觉酒气散尽了,才冲床上的老人比了个OK的手势。
此时传来敲门声。
宋秘书正色,整理了一下仪容前去开门,老头觑一眼房门,又飞快地转头埋入被窝里。
“爷爷。”楚天昊的声音率先从打开的门外传来。
老头背对着房门,竖着耳朵没吱声,窝在被窝里不动弹。
楚黎站在内间门边往里看了一眼,道:“既然睡下了,那我们下次再来。”说时他掉头就要走。
宋秘书一怔,忙要说点什么,便听身后房间内传来一声病恹恹的轻哼:“哎哟~”
宋秘书目光一亮,忙道:“醒了醒了。”
楚黎脚步一顿,转身看向里间,便见床上的大鼓包动了一下,他不由眸子微闪,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梢。
宋秘书将人往里头引。
窝在床上的老头听着脚步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全神贯注听着背后的动静,耳根都一下一下地动着,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轻唤。
楚黎迈着缓慢的步子,视线一瞬不瞬盯着床上的人,一步一步,绕到床前。
随着身后人的走动,老头听出这缓慢又带着探究意味的脚步声,便猜到来人是谁,旋即眉眼笑开了。他连忙用被子捂脸,叫唤声更响了。
楚黎双手插兜在老头面前站定,沉默盯着老头,可是眼底却是看破一切的笑意。
宋秘书轻声道:“楚老?三少爷跟小少爷来看您来了。”
老头动了一下,缓缓拉下被沿,露出一双精明的眼。
他像是寻常重病的老人一般,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又暗又低,有气无力:“来啦。”他说时,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宋秘书连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背靠在床头靠枕上。
就挪动这么点,老头都极艰难,坐好后气喘吁吁,一幅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楚天昊连忙上前帮忙搀扶,又给他顺气,“爷爷,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医生怎么说?”
老头病恹恹的,声如蚊讷,“还能怎么说?老毛病。”
楚黎觑他,声音淡淡的:“又闪着腰了?”
老头哼唧了声,“哎,人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年轻人不懂,老年人骨头脆。我一大把骨头也不知道还能蹦跶几年。”老头说时,斜着眼去看楚黎,与他愁云惨淡的话语不同,看着孙子的眼里都是精光。
楚黎目光扫向宋秘书,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秘书接到楚黎这审视的目光,面色平静,避重就轻地道:“医生说没有大碍,就是需要住院疗养一段时间。”
楚黎眉心一松,抬腕看了眼时间,道:“既然这样,我公司还有事,让三哥陪您聊就好。”
他说时抬脚要走,却被楚天昊拦下,“哎,你说你好久不见爷爷一面,好不容易来了,还不多陪爷爷多说会话。”
楚天昊说时向后看一眼,拉过张陪护椅,推到楚黎身后。
老头唉声叹气,嘴上说着:“哎,随他去吧,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快入土了,看不看都一样。”
楚黎翻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没看见白彦的回复,耳边听着老头说反话,终于还是坐下了。
楚天昊见他沉默,便主动与老头攀谈起来,“说什么呢,您老当益壮,这身子骨我们年轻人都追不上您。”
他详细询问了一会病情,得知并无大碍后,放下心来,又捡重点跟老头提了公司的近况。
老头一边与楚天昊聊着,一边目光时不时地扫向楚黎。
楚黎坐在一旁时而点开手机看一眼,然后又熄灭屏幕,如此循环往复,浑身散发着不情不愿,被迫坐在这里格格不入的气场,心思早就飞到别处去了。
老头看出楚黎的心不在焉,嘴上跟楚天昊聊着,却是忽然话锋一转,问楚黎道:“听关医生说,你最近状态还不错。”
楚黎视线从手机抬起,不置可否:“是吗?”
老头点点头,“他还说你那位夫人功不可没。”
楚天昊听见这话来了劲,话里有话地道:“是啊,那白彦待在他身边,他确实整个人都平和多了。按照医理来说,就是那孩子承担了阿黎情绪的发泄口。可怜是可怜啊,但那不是为了阿黎好吗?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他知道老头生平最忌讳楚家子弟恃强凌弱。当初楚黎要娶白彦,老头竭力反对,一来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二来,这其中也有楚家势大,而白家不得不屈从的缘由。
强扭的瓜不甜,老头一开始就不看好这桩婚事,现在又得知白彦整日屈服在楚黎的淫.威之下,甚至被逼跳湖,还得了斯德哥尔摩,一定会强烈反对,百般拆散他们的。
没有了白彦,楚黎的疯病早晚得犯。
届时天成怎么能让个疯子掌权呢?
楚天昊正胸有成竹想着,便听老头对楚黎语重心长地道:“是啊,所以你得好好对待白彦。”
楚天昊闻言用力点头,心说确实得好好对人家,放人自由。
老头:“要把他牢牢抓在身边,千万别让人跑了。”
楚天昊:???
楚黎挑眉,注意力从手机屏幕转移到老头脸上,看了老人一会后道:“当初反对得最厉害的不就是您吗?”
如果当初不是老爷子竭力反对,还命令楚家人都不准参加婚礼,爷孙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僵到这个程度。
老人摆摆手,“此一时彼一时。”
“我现在看那孩子为人处事都很得体,对你也是真心的,你也离不开他。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楚家为了你好,也不至于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楚天昊:不是,那不是真心,那是斯德哥尔摩啊老爷子!
然而他满腹的吐槽还没开口,就见老头眼都没往他这瞟,就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抬手一拦,给他全压下去了。
楚黎放下手机,向前倾身,双肘压在膝盖上,这是一副颇具压迫感的姿势,“您背着我跟白彦接触过了?”
老头大手一挥,“诶!什么叫背着你,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老头说时,还尬笑了一下。
楚黎哼笑了声,“那确实,我身边的人不都是您的眼睛吗?”
老头面上的一抹心虚一闪而过,转而又理直气壮地坐直了,声音也不复刚才的病态,“我那还不都是为你好,怕你做些出格的事吗?”
楚黎睨他,“出格?您不就是因为我做事出格才让我做这个位置吗?”
“如果不是我,天成这块大蛋糕里里外外多少人盯着?”楚黎说时,意味深长看楚天昊一眼,又道:“不是我出格,谁能震住这些牛鬼蛇神?您不是心里清楚得很吗?”
“既然要用我控制天成,就别说些为了我好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了吧?”
爷孙俩的对话常常不到三句就要陷入僵局。
“你……”老头一噎,气得快要跳起来,那精神头完全不像个伤了腰的病患。
他一时忘了装病,一副中气十足的模样,宋秘书站在楚黎身后使劲冲他挤眉弄眼,然而老头注意力全在楚黎身上,根本没看见。
宋秘书懊恼地扶额。
楚天昊刚才被楚黎瞪的那一眼有些心虚,反而色厉内荏起来:“阿黎,你跟爷爷说话就不能客气点?这是什么态度。”
楚黎不置可否,看着老头精神矍铄,无声地勾了下唇。
老头本想发作,但脑海里又想起白彦的话来,又生生把烦躁压下了。
冰山真的能捂化吗?
他叹了声,语气里难得少了些威严,多了些温和,甚至算得上低姿态了,“你是不是觉得爷爷派那些人看着你,是监视你?你是不是还觉得,当年是爷爷……”
楚黎出声打断:“看来您确实没病,那我就先走了。”说完看了一眼时间后起身,一步不停地疾步走出病房。
楚天昊正欲追上去,却被老头拦住。
老人伸长了脖颈,冲门口高声:“对你媳妇好点,千万别让人跑了!”
楚天昊一脸震惊看向老头,“爷爷,对人家好点不该让他放了人家吗?”
老头嗤他:“你懂个屁!”
楚天昊瞳孔剧震,恍然想起他们家老头也是个狠角色,能稳定住小疯子的人这老头又怎么会放过?
亏他还以为老爷子是个有原则的人,现在看来,还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活了三十年的楚天昊,头一次对老爷子有了全新的认知。
一个老疯子,教出一个小疯子。
*
楚黎离开医院时已经是半夜了。
他在电梯里就给白彦发了微信,对方都没有回复。
这很不正常。
白彦这个网瘾少年,平时手机不离手,微信基本都是秒回。
楚黎脑海里闪过无数可能,甚至想到白彦会不会出事了?光是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呼吸便急促起来,他几乎是跑到车边把司机赶下了车自己坐上驾驶室,然后一边启动车辆一边给白彦拨去电话。
然而还是无人接听,楚黎眉心拧紧,心头越发焦躁不安起来,一脚油门向京大疾驰而去。
楚黎作为京大的荣誉校友,校园的泊车系统还有他的车牌记录,门禁直接放行了迈巴赫。
车辆驶进艺术学院教学楼下。
这是一座立方体六层建筑,即便已是深夜,仍有十几间教室还亮着灯,在漆黑的夜里如宝石般点缀着这座造型独特的艺术楼。
楚黎下车后仰头看了眼亮着灯的教室,再次拨打白彦的电话后,还是没能接通。
楚黎沉了口气,迈着长腿迅疾地上楼,从一楼开始,逐层搜寻过去。
看着一间间空无一人的教室,楚黎越发慌乱,他一边快跑一边给白彦打电话,数不清的无人接听后,他几乎下一个电话就要拨打110了。
不会有事的,楚黎冷静地告诉自己,白彦告诉过他今天会很忙,一定是忙忘了。
他这么想着,将心头的躁郁强压下去。
然而就在他的耐心即将到达极限时,终于在四楼走廊看见一间教室挂着“具象雕塑工作室”的字样,从里头传出被门窗隔音过后显得有些闷闷的摇滚乐声。
忽然,亮如白昼的日光灯光芒从被拉开的门缝内溢出,霎时倾泻在走廊里。
“我去了啊,还想到什么给我发微信。”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道身影一同出现。
白彦冲两位同学说完,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影,脚步倏然一顿,“老公?”
楚黎满腔的焦躁在看见白彦的一瞬间如同平原上骤然消失的龙卷风,一切尘埃落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委屈。
“为什么不接电话?”楚黎说话的气息因为刚刚满楼地找人而跑得有些不稳,听起来沉重又凌乱。
白彦扫了眼手机,看见狂轰滥炸的未接来电跟未读消息,瞳仁一颤,怯声声道:“老公,抱歉啊我手机静音了。”
楚黎眼睑抬起,纤长的睫毛在日光灯的照耀下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显得那双漆黑的眸子更加深邃。
“这么长时间,都没空看一眼手机?”
他说时,一步步走过去。
白彦看见楚黎缓步走来,眼眶不知是因为怒意还是别的什么,被染上了一圈薄红,漆黑的瞳仁反射着光芒,亮盈盈的像是含着一汪水,白彦总觉得这模样很像一只委屈的大狗勾。
委屈?
白彦觉得自己大概是加班加出幻觉了。
疯批怎么可能委屈啊?
不发飙就谢天谢地了。
再一想那些连环夺命call,白彦觉得自己八成要凉凉。
白彦很想扶额,他工作时习惯把手机调成静音避免打扰,而且一忙起来就忘记时间,现在才发现竟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带着心虚感,他垂头嗫嚅解释道:“我就是太忙给忙忘了,老公你别生气嘛。”
男人在白彦面前站定。
白彦不敢抬头,男人靠得很近了,从他的视线里能看见对方优越而精巧的喉结线,正微微地滚动着,他甚至能感受到沉重而温热的呼吸轻撒在他的额头。
他不知道那滚烫呼吸里的热意源自什么,只觉得疯批大概是动了怒,不由懊恼地想:貌似这回很严重的样子。
早知道工作前就先发条消息跟这疯批报备要通宵就好了。
虽然这么久以来楚黎还没真正冲他发过火。
但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
这么想着,白彦的脑袋不由垂得更低。
楚黎看着人,很想质问对方毕设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急到要把他丢在宁州自己跑回来?为什么都忙成这样了也不给他打个电话?
不是说依赖他的吗?有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向他求助?
是不信赖他吗?
然而看着白彦在自己面前垂着头,一幅怯生生又委屈巴巴的模样,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嘴撅得老高,即便越过鼻梁都能看见那淡色的唇瓣。
整张脸是一副QAQ的表情。
他心底里的酸涩感也随之散去了,眼底写满无奈。
白彦正等待着楚黎的怒火,然而等了好一会,却只听见上方传来一句温柔无比的声音:“毕设出了什么问题?要我帮忙吗?”
action25(十更)
嗯?
白彦猛然抬头, 愣了。
他幻听了吧?
这疯批不仅不发火,还说话这么好听?
讲真,是好听到耳朵都要怀孕的程度。
见白彦一幅错愕的表情,楚黎无声轻叹:“说话。”
白彦回过神来, 见楚黎果然没有生气, 紧绷的神经一松,摇了摇头双手一摊:“你帮不了。”
他说时侧过身位, 让出门后的光景给楚黎看, 只见偌大的工作室内, 铺了满地的雕塑碎片以及各种工具,吴畏与方子骞两人正在躬身其间忙碌着,他们工作时全神贯注, 再加上耳边是高亢的摇滚乐, 以及时不时响起的电动工具打磨时发出的嗡嗡声, 掩盖了听觉, 俩人都没有留意到门外的动静。
楚黎一眼认出二人是那天在酒吧看见陪在白彦身边的两个高个男生。
就是这两人带白彦去的酒吧吗?
这么想着, 他看着二人的目光不自觉地不善了起来。
“除非老公是艺术类专业的。”白彦笑道:“那我肯定也会抓你壮丁了。”
这话是假的。
白彦怎么敢抓这个大忙人的壮丁?但他能感觉到,楚黎好像真的很想帮他。
楚黎的指尖虚虚蜷缩了一下,注意力完全跑偏:“所以你一晚上没看手机,都跟他们在一起?”
白彦点了点头, “是啊。”
话落, 白彦看见楚黎舒展的眉心一点一点地又拧了起来, 狭长而锋利的眼尾线条微微挑起,满眼写着不高兴。
虽然不明白自己又踩到楚黎哪根神经了, 但他不想深究疯批的脑回路, 连忙摸了摸肚子,试图靠撒娇转移楚黎注意力:“老公, 我好饿。”
楚黎瞥一眼白彦的肚子,面色忽地一松,无声地叹了口气,“想吃什么?”
撒娇卖乖果然是屡试不爽,白彦放松下来,扬笑:“楼下有个7-11,我买点炸鸡就好。”他说时便往电梯去。
楚黎跟上他,“半夜吃炸鸡不健康,我带你去个地方。”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飞快地不知给谁发了条消息。
没等白彦搞明白要去哪,他已经被楚黎带上了车。
男人把他送上副驾后,迈着长腿三两步钻进驾驶室。
白彦:“老公,我同学还在等我给他们带东西呢。”
楚黎:“很快。”
他说时视线看向后视镜动作利落地倒车,“半小时就能回来。”
不消几分钟,车辆拐入一条隐秘的小巷。
一步之隔的马路便是这座城市最繁华喧嚣的主干道之一,然而拐入小巷后周遭景致却完全变了,林立高楼与喧闹霓虹被遮天蔽日的茂密树荫遮挡,枝桠掠过古典建筑的飞檐斗拱,星点灯光照亮枝叶。
这样低矮的建筑群矗立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核心圈里,被钢筋水泥浇筑的庞然大物包围,又被浓密而广袤的绿化带隔绝开,自称一片天地,更显曲径通幽。
白彦透过车窗看向密布天穹的树枝,以及从树枝后透出的远处高楼,如钢筋水泥浇筑的巨人俯瞰着自己。不由感叹京大附近的商圈自己已经逛了无数次,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车辆在一幢青瓦灰墙的建筑门前停下,门童上前礼貌地迎接二人。
“这么晚还在营业啊?”白彦走下车,好奇道。
建筑门上没有显眼的招牌,只有门边的墙砖上挂着一块铜铸的古朴门牌,借着昏黄的廊下灯,白彦看见上面镌刻着“裴庄”二字,手写字体很漂亮,有些瘦金体的气韵,门牌被灯光一照,颇有格调。
“这里只在晚上营业。”楚黎领着人熟门熟路进到里间。
店内装潢是雅致而简约的新中式风格,氛围十分静谧,时而传来不知从哪响起的流水声。
服务员引二人一路进了包间。
白彦还没坐下,便看了一眼时间,犹豫道:“太麻烦了吧?还要点菜上菜,这一顿吃完不得一个多小时?老公我真的很赶时间诶。”
楚黎掏出手机,点出倒计时,将屏幕推到白彦面前:“还有24分46秒。”
白彦看着那正在一秒一秒减少的倒计时,震惊了,这倒计时该不会是他们上车起就设置了吧?!这家伙是连吃饭都掐着点吗?
不过按照楚黎平时的工作量,确实是做每件事都需要掐点的程度。
但这也太精确了吧!
此时门被推开,一名店长模样的人进来,笑吟吟地问楚黎:“楚总,直接上菜吗?”
楚黎点头,“我赶时间。”
“明白。”那人转身出去,三分钟后,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将几份菜品摆上了桌。
白彦诧异:“这么快?”
他还没点菜呢。
楚黎看出白彦的内心戏,微微勾唇:“这家店每天的菜式是按当天的食材安排的,限时限量,不提供点菜服务。”
店长一面给二人布菜,一面笑着跟白彦解释:“菜品是给楚总预先备好的,接到他通知就下厨了。”
白彦回忆了一下,好像十分钟前看见楚黎给谁发过一条消息,原来是发给餐厅的。
这就是成功人士的时间观念吗?真是一分一秒也不浪费呢。
他刚说肚子饿,楚黎立刻就规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并做出安排,这种果断的行动力对于白彦这样的闲鱼来说几乎有些可望不可及了。
白彦眨眨眼,忽然发现了盲点,恍惚问楚黎,“你早就预定了?”
就算白彦没来过,他也知道这种高档会所型餐厅都是会员制而且要预约的,有些知名的店甚至要提前半年以上。
楚黎这是一早就想约他来这吃饭吗?所以刚才找他找得这么急?
白彦没察觉自己内心升起一点隐约的期待感。
楚黎看着他尚未开口,是店长先笑道:“我们店每天都会给楚总预留一份菜品的。”
“那要是他没来呢?”白彦好奇问。
店长得体地微笑,“那菜品就作废了。”
白彦:……
好浪费。
白彦在心里吐槽了一把资产阶级的奢靡,原来这家店只是这位霸道总裁的备用后厨罢了。
然而吐槽归吐槽,他此刻的注意力却都被眼前漂亮精致的摆盘吸引了。
“鹅肝酱焗野生菌,轻煎鲔鱼蜜椒汁,燕窝海皇羹,主菜再等五分钟就好,请慢用。”店长彬彬有礼地布菜完,便放下筷子躬身退出去了。
白彦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式,食指大动,先喝了一口燕窝,感觉整个人都通体舒畅,不由发出一声喟叹。
然而想到仍在忙碌的两名同学,他又难得地有点惭愧,他的视线仍牢牢盯着桌上的菜,言不由衷道:“我就这样把他俩丢在学校自己跑出来大快朵颐,不太地道啊。”
人家可是在帮他加班呢。
楚黎的筷子顿了顿,然后夹起一块鲔鱼放在他的碗碟里,“亏待不了他们,先吃你的。”
声音不大愉快。
楚黎为什么又变脸了,白彦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只当又是疯批的精神病犯了,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白彦没心没肺地夹起鲔鱼送进嘴里,味蕾瞬间爆炸,太好吃了!他快要留下感动的泪水,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美食盛宴让他把俩同学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兄弟义气,这会儿哪有干饭重要?
楚黎看着白彦一口一口把自己的腮帮子塞成了屯粮的小仓鼠,漂亮的桃花眼都满足地眯成了一条缝,不禁笑了。
然而片刻后他又像是意识到这种温和的笑不该出现在自己的脸上,于是压下唇角,又飞快地垂眸,眼底瞬间挂上一层冰霜。
不多久主菜上桌,酥皮焗澳洲和羊腿,焗澳洲龙虾球……满满当当地布了一桌。
白彦吃得更专注了。
“你的雕塑很难修复吗?还要找你同学陪你通宵。”提到那两个同学,楚黎的口气变得有些生硬。
白彦轻叹口气,“老实说,破损太厉害,即便有他们帮忙估计也修不成原样了。”
他说时又低声嘀咕了一句:“要是能请到那个文物修复团队就好了。”
“文物修复?”楚黎抬头看他,“哪个团队?”
白彦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据说人家根本不接个人委托。算了,我还是靠自己吧,尽力而为,实在不行就不参加毕业展了。”
楚黎:“会影响你毕业吗?”
白彦点点头,转而又笑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尽力过了,不留遗憾就好。”他说时眸子一动,故意冲楚黎眨眨眼,不正经地打趣:“再说我不是有老公吗,老公会养我呀。”
楚黎看着白彦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垂眸嗯了一声。
桌沿下,楚黎拿出手机用办公软件给欧阳发了条钉消息。
正在熟睡中的欧阳被一个电话震醒,手忙脚乱地接起后,耳边传来电子女声:“您的联系人‘老板’给您发来一条钉消息,请查看——”
——查一下国内最好的文物修复团队,现在。
睡眼朦胧的欧阳看一眼时间:01:53。
欧阳:……
老板真是不当人啊。
二人聊了一会毕设后又安静下来,饭桌上一时只有筷盏碰撞的声音。
一刻钟后,楚黎拿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唇角,抬眸看向仍在埋头干饭的白彦。
白彦塞进最后一块羊腿肉,鼓囊囊的腮帮子飞快地咀嚼着,羊腿肉饱满多汁,酱汁与油渍都溢出唇角,他满足地眯眼,抬头正对上楚黎温和的视线,小仓鼠腮霎时停住。
然后他就看见楚黎越过餐桌伸手过来,修长而骨骼分明的指节靠近他的唇边。
白彦眨眨眼,心跳陡然一快。
下一秒唇边传来指腹轻柔的触感。
楚黎下意识地擦拭了一下白彦的唇角,柔软细腻的触感传导指腹,像剥壳的荔枝,楚黎心头莫名微痒。
然而下一秒,他却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收回手指,然后拿过湿巾,状若无意地擦拭指尖。
白彦恍然想起昨天晚上在车上,楚黎亲了他,又惶恐地后撤的样子。
好像前一秒还对他一反常态地温和,下一秒又躲开了。
白彦着实不理解疯批的脑回路。
楚黎眉心微蹙,那种烦躁感又出现了。
他在干嘛?
又是这样,被精神病人传染了吗?
被撩了几次也要撩回来?
好胜心作祟?
直男的思维转不过弯,只能想到这样的理由自我解释。
艹。他暗骂了一声。
同时脑海里一个天使模样的Q版关医生,正举着权杖戳他的脊梁骨:“你怎么回事?白彦是个病人,你的首要责任是治好他的病!给我保持距离!”
脊梁骨被戳得生疼。
楚黎闭眼深吸了口气,再次睁眼后,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吃好了吗?”
白彦看见倒计时正好归零,心里忍不住吐槽:好离谱,这家伙脑子里是装了个秒表吗?
然而他还是点了一下头,扬起营业性假笑:“吃好了,谢谢老公。”
楚黎起身拿起西服外套,“走吧。”
二人走出包间,便见店长提着一个精致古朴的漆盒,亲自送二人一路上了车,并将漆盒放进车后座。
“楚总,慢走。”店长脸上的职业笑容一晚上就没有松懈过半点,一直目送着迈巴赫驶离,消失在小路尽头。
白彦向后看一眼放在后座上的深红色漆盒,诧异问:“老公,那是什么?”
楚黎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他,“你不是惦记着你那两位同学吗?”
白彦恍然大悟,“这家店还有外卖啊?”
楚黎“嗯”了声。
白彦又再次回头看一眼那漆盒,其精致程度根本不能称之为“外卖”盒,简直可以当成艺术品供起来收藏。
白彦忽然心生好奇,默默打开微信搜索方才那家店的店名:裴庄。
几分钟后,还真给他找到了公众号。
他又翻了一会,终于在“成为会员”的页面中看到了年费。
白彦:……
他熄灭手机,一本正经地扭头对楚黎说:“老公,我觉得他俩不配这份外卖。”
*
“具象雕塑工作室”内,摇滚乐不知何时停了,蓝牙音响传出游戏主播的声音。
吴畏盯着手机屏幕,猛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尖,低声:“谁在骂我?”
伏案工作的方子骞抬头看他,“又摸鱼,还不快帮忙。”
吴畏转了转僵硬的脑袋,“歇会。”
此时二人身后传来白彦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在回答谁:“还早呢,今晚肯定要通宵了,你要不先回去?”
二人回头看去,见一个男人与白彦并肩走进教室。
男人比吴畏一米八八的个头还稍高些,神清骨秀,如一株青松般长身而立,手中提着一个精致考究的暗红色漆盒。
大概是雄性生物对上位者有着天然的敏锐,吴畏立刻就感到了些许敌意与压迫感。
白彦从楚黎手中接过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冲吴畏道:“抱歉啊炸鸡没买,不过有大餐。”
方子骞一眼认出楚黎,连忙伸手:“你就是白彦的爱人吧?上回见面没来得及打招呼,我是他同学,我叫方子骞。”
楚黎看着伸过来的手,仿佛是在犹豫,一秒后礼节性地握了一下,又飞快地收回了手。
四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但寒暄间,白彦明显感觉楚黎好像不太喜欢他这两个同学,摆着一副冰块脸,仿佛是迫不得已跟这两人待在一个空间里。
白彦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人是在帮他干活,楚黎的脸色肯定会更难看。
他先是有些诧异这俩同学怎么得罪了这疯批,但仔细一想,又恍惚明白了,该不会是因为上次酒吧的那件事吧?想起当天回到家后,楚黎生气时说的话,好像是认定这俩人带他去的酒吧。
白彦扶额,他好像无形之间给这俩同学拉仇恨了。
正懊恼间,吴畏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看见放在精致餐盘里的美食,眼冒精光:“方子快来!有龙虾诶!”
白彦瞥见吴畏的手机上正播着阿菜的录屏回放,随意问了声:“哪天的直播啊?”
自从白彦跟阿菜组了一回队上了一次小电视,吴畏就关注了这位主播。
吴畏叼了只龙虾球,回道:“昨天的。”
此时手机里传出阿菜几乎要求饶的声音:“C神,还来啊?”
吴畏闻言失笑:“这菜鸡昨天被C神拉着连刷了两个多小时的海岛,要刷吐了。”
然后众人就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一声低音炮:“继续。”
声音通过蓝牙音响外放,平添了环绕音效果。
空气霎时一静。
吴畏神经大条,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似地,高声:“哇,这个C神的声音跟你老公好像啊!”
然而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一道刀锋般的目光横扫过来,本能地背脊一寒,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却见楚黎并没看他,而是哼笑道:“是啊,真巧。”
方子骞拿过手机断开蓝牙音响,举着扬声器放在耳边反复听了几遍后,“是很像。”
白彦一惊。
楚黎面色淡淡,“但是这种直播的音色大都被软件美化过了,大概率不是原声。”
吴畏点点头,“有道理。”他说完又打量一眼楚黎,哈哈一笑:“不过你这一身气质跟游戏宅实在是差太远了。”
白彦闻言,恍惚了一下。
确实啊,楚黎怎么可能会是C神?一个是掌握万亿市值的豪门总裁,一个是藏在屏幕背后的电竞大神,俩人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想明白后,白彦默默扶额,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离谱了。
方子骞若有所思道:“这世上有人声音像也蛮正常的。”
白彦默默点了一下头。
楚黎眸子微动,扯开话题:“有我能帮忙的吗?”他说时拉过白彦的腕子牵到工作台前,“或许我可以帮你做些简单的。”
白彦愣了一下,“老公,你懂修复?”
楚黎脱下西服外套,一丝不苟地挽起衬衣袖沿,露出精悍的小臂,因为肤白而薄,内腕隐现青色脉络。
他捡起一片碎片边缘观察了一会,然后从工作台摆的整整齐齐的工具里挑了支磨棒,冲白彦示意:“对吗?”
白彦点点头。
楚黎找了张椅子坐下,“简单的打磨黏合还可以,大概跟模型组装差不多吧。”说完他又是一顿,仿佛觉得自己失言,补了一句:“小时候玩过。”
白彦闻言一呆,这家伙小时候还有模型组装这种工科宅男的爱好吗?
但是转念一想,小孩子都是三分钟热度,玩过一阵长大就不喜欢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啊不是,重点是模型组装跟修复陶塑能一样吗?!
白彦不放心,但又不想打击楚黎的积极性,只好一面认真给楚黎讲解,一面小心盯着楚黎的动作。
然而白彦很快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楚黎不仅动作熟练,甚至下手比他还稳,没撸个三五年手工能有这水平?
真的只是小时候玩过吗?
然而白彦很快就想通了,大概有些人就是属于上帝帮他打开了一扇门,还要把他的四面墙都砸通的天选之子把,不论干什么都是手到擒来。
在商界呼风唤雨也就罢了,各项运动的技能树也几乎全部点满,没多少时间锻炼却还有八块腹肌。
白彦麻了,现在告诉他楚黎会开直升机他都信。
二人就这么肩并肩地伏案工作着。
两个男生吃完了夜宵也再次投入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楚黎电话响起,他接起来听了一会,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挂掉电话,楚黎突然来了一句:“可以不用他们帮忙了。”
白彦一呆。
什么意思?
这家伙不会以为有自己帮忙就够了吧?什么叫不用他同学帮忙了?
然而白彦又恍然想起楚黎对二人的敌意,以及他刚穿来时,湖心岛那位因为扶了他一把而差点被开掉的保安,他瞳孔一缩:那俩是我同学,不是你们家员工可以随随便便开掉啊喂!
action26(十一更)
白彦一哂, 拉了拉楚黎的袖沿,压低声音:“老公,他们是我同学,不可以开掉的。”
楚黎一怔。
他盯着白彦看了一会, 似是透过那双盈亮又一本正经的桃花眼看懂了白彦的脑回路, 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你在想什么?”
这形象显然很不霸总, 更像是个大暖男, 看得白彦都有点恍惚。
他该不会是产生幻觉了吧?
看见白彦的表情, 楚黎意识到问题,稍微清了一下嗓子,找回一贯冷峻的声线, “你的毕设我会处理的。”
呵呵, 是啊。
霸总语录的原则之一就是说话只说一半让人猜不透, 不说重点还不容置喙不能反驳。
白彦内心忍不住吐槽, 可是你那搞玩具模型的水平真的不足以修雕塑好吗?
然而他张开口, 却只是委婉地提醒:“老公,虽然我也觉得自己的工作就应该自己解决,但是有问题相互帮助才叫朋友不是吗?而且我觉得他们两个比较专业,你说呢?”
楚黎点点头, “你说得对。”
白彦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看见楚黎指了指身后, “可是他们已经睡着了。”
白彦猛然扭头, 就见方子骞正趴在桌上,而吴畏则是手长脚长地瘫在椅子里, 手边还掉了一只上了一层胶还没来得及黏合的残片, 并睡出了鼾声。
白彦:……
很好,你们真够哥们。
果然靠树树会倒, 靠人人会跑,还得靠自己。
楚黎指了指腕表上的时间,凌晨四点,“这是人最困的时候,他们熬不住了。”
白彦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后半夜了。
仿佛是瞌睡虫被点醒,白彦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红彤彤的,充盈了生理性泪水。
但他还是坚持着,拿起工具继续埋头苦干,“算了,我自己来吧。”
楚黎看他那副泛红的小兔眼,无奈,“回去休息吧。”
白彦摇头,“可是八点半就要开组会了,我好歹也得拿出点能看得过去的东西吧。”
楚黎扫一眼一片狼藉的工作室,已经拼接好的那只雕塑也布满了尚未修复完全的明显裂痕,“你要拿这些给你导师看?再怎么赶,一晚上也做不完的。”
白彦一哽。
很有道理,他凑近了放置在工作台上的“人鱼妈妈”,仔细观察了一会,自言自语般低声:“修复泥大概要一两天才能干透,就这么挪动怕是要散架。”
他无奈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头铁空手去了。”
楚黎拿起外套起身,“走吧,回去睡。”
想通了的白彦一秒放弃要出作品给老板过目的想法。
他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跟一条咸鱼似地滑进工作椅,“不要,就剩四个小时了,还不够来回折腾呢。”
大概是因为肩上的重担暂时放下,他的困顿再次升级,还说着话就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论楚黎怎么拉他就是巍然不动。
楚黎无奈,“这样睡不踏实。”
白彦的声音越来越迷糊:“没关系……老公你先回去吧……”
一双薄唇缓慢张合几下,最终闭上了,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静谧的教室里,男人盯着整个缩进座椅里的人影,目光闪烁了一下。
*
白彦睡得昏昏沉沉的,恍惚听见有人喊他:“白彦……”
半梦半醒间他翻了个身,耳边传来他翻动时床垫发出的沙沙声响。
白彦的脑袋慢了半拍,好一会才疑惑地眉心微蹙,察觉到自己是平躺着的。
有人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拇指,动作很轻很柔,“白彦……醒醒。”
沉重的眼睑抬了一下,朦胧的视线里,是敞开两颗领口纽扣的雾黑色衬衣,露出线条分明的喉骨线条,以及被贴身衬衣勾勒出的若影若现的胸腹线条。
满满的荷尔蒙气息伴随着已经淡到极致的凌冽男士香,被窗外的微风卷入白彦的鼻底。
白彦缓缓眨了眨眼睑,大脑意识逐渐回笼。
“八点一刻了。”男人说着,拉着他的手将他拽起来。
白彦茫然地环顾四周,“我在哪啊?”
“你们学校附近的酒店。”楚黎直起身,从沙发上捡起领带挂在脖颈间。
白彦的视线扫到楚黎耳侧下的脖颈皮肤,好像有一小片红痕,然而他的脑子还是有点懵,这点视觉信息没能传达至大脑,他茫然道:“我怎么上来的?”
楚黎飞快打好领带,又放下袖沿,捡起床头的袖扣扣上,投给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白彦这下彻底清醒了,昨天实在太累了,他睡得跟死尸一样,大概率是被楚黎抱上来的。
也就是说,他被人抱着进酒店的模样肯定一路被人看见了。
他眼珠子一转,一秒戏精上身,双臂交叠胸前遮挡,做羞涩状:“咱们昨晚是……”他说时嗷了一声钻进被褥里,捶胸顿足,“你强抢良家妇男,呜呜呜,我不干净了。”
他当然知道楚黎肯定什么也没干,但他就是要皮这一下。
楚黎无语地看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距离你们组会还有十二分钟,从这里开车到你们学校五分钟,加上你洗漱以及上下楼等电梯的时间,你掂量一下。”
白彦一个激灵从被窝钻出来,也不皮了,飞快钻进盥洗室。
五分钟后,二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白彦坐在副驾上,打了个哈欠后看见楚黎毫无困倦的模样,感叹,“老公,你都不困的吗?”
他没有听见闹钟响,说明这家伙大概率没开闹钟,只睡四个小时还能自然醒的毅力简直太恐怖了。
却见楚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喉结微微一滚,轻声:“我没睡。”
白彦表情凝滞一秒,然而他很快又理解了。
疯批嘛,失眠属于常规操作。
他转过脸看向楚黎,正看见对方颈侧的那一片红痕,刚才起床时没看清,现在迎着对方的侧脸,便避无可避了。
那样子,很像……吻痕。
是谁留下的呢?
这家伙明明整晚都跟他在一起。
白彦立刻联想到楚黎说自己整晚没睡。
难不成是把他送去酒店后又跟谁见面了吗?
虽然明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但他的心脏仍然不受控制地发闷,仿佛一瞬间从高空往下落,又像被什么用力拽着似地,沉甸甸的,拽得整颗心又酸又涩。
他强行将心底这点异样压下,故作轻松地调戏楚少:“一晚没睡?老公去哪high了呀?”说时还故作哀叹,“哎,老公把我一个人丢酒店,自己跑去外面沾花惹草,我好可怜啊。”
楚黎侧目看他,露出一个复杂的眼神。
“皮一下很开心?”
白彦撇撇嘴。
车辆很快停在教学楼下,楚黎下车后帮他拉开车门。
讲真,每回坐楚黎的车,白彦就没有自己开过车门,这人虽然偶尔犯病,但行为举止总是彬彬有礼,十分绅士,甚至称得上是温柔了。
如果白彦不是一心想着脱离楚家,谁能不对这样一个体贴的大帅批动心呢?
白彦钻出副驾后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楚黎的颈侧。
是吻痕吧?
想问,又不敢问。
白彦好奇得抓心挠肝,如果楚黎另寻新欢,他不就可以真正地自由了?
可是主动问的话又有质问的嫌疑,会不会刺激疯批?
白彦很矛盾。
楚黎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摸了一下脖颈,沉声:“别看了,下不为例。”说完自己的耳尖也微微泛了红,他飞快地塞给白彦一份早餐盒,然后钻进驾驶室,丢下一句:“我去公司了。”
迈巴赫绝尘而去。
白彦的反应慢了好几拍:“嗯?”
啊?!
仿佛是被楚黎这一句话点醒,脑海里朦胧而模糊的记忆渐渐涌现——
凌晨四点,昏昏沉沉间,白彦感觉自己双脚悬空,好像飘在云端里。鼻尖传来凌冽的男士香,是熟悉的青柠与雪松的气味。
是他们家男菩萨的味道诶。
白彦的身体太过疲倦,意识还在睡梦中,他嘿嘿地笑了一下,搂紧男人的脖颈,含含糊糊地轻哼了一声,“老公~”。
声音又甜又腻,仿佛浸在了蜜里,让人听得骨头都要酥了。
楚黎脚步一顿,侧脸看一眼怀中人,见对方仍闭着眼,脑袋搁在自己肩头,桃花色的唇瓣洋溢着浅浅的笑,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他腾出一只手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将人放上床,正欲松手时,却见白彦的胳膊紧紧搂着他的后颈不肯放,倒下的同时还搂着他顺势一带,重力拽着楚黎俯下身去,他飞快地用手肘撑住了床沿才没有整个人倒在白彦身上。
白彦似乎还在做梦,声音软糯:“老公~抱抱~”
楚黎:……
楚黎试图拉开白彦挂在自己后颈上的两只手,却见白彦反而将他向下一压,二人距离瞬间拉近,鼻尖相贴,呼吸彼此纠缠着。
桃色的唇近在眼前,唇珠上泛着亮盈盈的光泽。
楚黎的心脏跳得飞快,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
白彦又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一个翻身将他整个拽到了床上。
楚黎的眼前一阵眩晕,还没反应过来,白彦一条大长腿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腰间,同时一双手仍搂着他的脖颈。
白彦的唇瓣抵着他的颈侧,灼热的呼吸喷在他最敏感的那一小片皮肤上,激得他浑身战栗。
下一秒,一阵湿润的触感从那片皮肤传导过来。
楚黎的大脑“嗡——”地一声,宕机了。
白彦做了个梦,梦里楚黎搂着他,亲吻他的唇。
他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楚黎送他保时捷的那一晚,对方亲了自己又快速地撤开,一幅错愕懊恼的表情。
白彦下意识地将对方搂紧了不肯松。
不准跑,他想着。
凭什么嫌弃我啊?
跌掉的份我这回必须找补回来!
报着报复性的心理,他吮吻了好一会,直到身体里的困顿再次如汹涌的潮水席卷而来,将他的意识拽往更深层的睡梦里,他才渐渐松了力,整个人松懈下来。
楚黎的呼吸沉重,感到白彦搂着自己的力道渐渐松开了,脸也顺势彻底陷入枕头里,退开了些距离,他才伸手抚摸了一下方才被白彦吮吸的侧颈,那里仿佛带着火焰般的炽热,燎着他发烫的指尖。
黑邃的眸子里浪潮汹涌。
楚黎深深闭了闭眼,白彦的手脚还搁在自己的身上,半抱着他,他一动也不敢动,只得就着这样的姿势,一手虚虚搂着白彦的肩头。
他侧过脸去,见白彦渐渐睡得沉了,方才还微微颤抖的睫羽此刻完全安静下来。
他忍了忍,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终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暗骂了一声:艹。
*
白彦站在教学楼下,想起朦胧的梦境后,整个人风中凌乱。
他竟然抱着人又亲又啃,所以那颗草莓印是他自己种的!
他还以为楚黎在外面有新欢!还说出口了!
好丢脸!
此时吴畏懒散地拎了袋豆浆出现在他身后,打了个哈欠后拍拍他的后肩:“抱歉我后半夜睡着了,话说你去哪了啊?”
白彦没反应。
吴畏绕到他的面前,歪着脑袋看着他一脸懵逼的表情,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
白彦茫然回神,看了眼吴畏后,生无可恋地骂了一句脏话。
吴畏:?
他反应过来,劝道:“别怂啊,不就是作品坏了嘛,我们不是在帮你修吗?虽然后来是睡着了,不过你放心吧今天肯定加班加点帮你补回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白彦跟个游魂似地飘走了。
吴畏一愣,身后方子骞走了,胳膊搭在他肩头,“他怎么了?”
吴畏:“他说艹。”
二人对视一眼,吴畏一拍方子骞后脑勺,“都怪你,说好的通宵呢?”
方子骞揉揉脑袋,“你不也睡着了吗?”
“我那是被你传染的。”
“去你的。”
二人一路打闹着上了楼。
白彦整个组会都心不在焉。
还在想着方才那一幕。
他懊恼地扶额,自己梦中的话没说出来吧?
别啊……
白彦一向皮厚,但这次却异常地皮薄,整个脸是一幅QAQ的表情,丧得像根咸菜干。
不知不觉组会已经开了一上午。
“展品的布置要考虑现场环境,好的作品不仅仅是雕塑本身,展台的设计也是重要一环。接下来十天左右的时间,大家抓紧布置展台。现场布景如有问题还来得及调整。”导师说时站起身来,“带上你们的作品,现在就去吧。”
白彦一呆。
现在?
方子骞与吴畏明显也很意外,立刻向他投来震惊与同情的目光。
同学们都动身了,只有白彦还呆在原地不动。
“白彦。”导师站在门口回头看他,“走啊。”
白彦俨然一副大势已去的表情,“老师……我去不了了。”
导师直觉不妙,一幅严肃的表情看他,“你的作品出什么问题了?”
白彦看着导师,深深闭了闭眼,破罐破摔地道:“我的作品,被毁了。”
*
四楼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众人跟在导师身后,往“具象雕塑工作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导师责备的声音响彻走廊。
白彦亦步亦趋地跟在导师身后,他自知理亏,毫无辩解,只是连声道歉。
吴畏忙着求情,“老师,这件事情是个意外,白彦已经很努力在补救了。”
方子骞也搭腔道:“是啊,而且我们也会帮他,一定保证在布展之前修补完。”
工作室门大开,满屋狼藉映入众人眼帘。
跟在身后的同学们探头探脑,看见这场面,纷纷发出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是被丢进搅拌机里了吧?”有人忍不住吐槽。
“这样还能修吗?还不如重新做吧?”
“你别说,让我重新做一遍,我也未必能做出跟之前一样的来。”
同学们议论纷纷,有人向白彦投去同情的眼神,还有人已经打开校园论坛开始盖楼了——
[惊!美院院草毕设被毁,面目全非,是谁试图害他缺席毕业展?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主楼还配了白彦形单影只缀在导师身后的侧脸,以及工作室里雕塑一片惨状的照片。
那照片有些逆光,阳光越过走廊照在白彦的脸上,照亮他皙白而精致的侧脸轮廓,勾勒出一道朦胧的光晕,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易碎的剔透感,显得眼尾那颗痣更加楚楚动人。
而在他的面前,是导师正好回过头来责问白彦,一脸严肃的表情,衬托得白彦更可怜了。
楼飞快地盖了起来。
[卧槽搞成这样,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院草实惨,这下会不会毕不了业啊?]
[呜呜呜老婆小可怜,让我抱抱。]
[嘶哈嘶哈这可怜巴巴的小表情,姐妹们,我先超了!]
[楼上你裤子飞我脸上了!站住,让我来!]
[同情院草一秒钟,但我为那位始作俑者默哀三秒。]
[楼上什么意思?]
[哈,要是被院草老公查出来,那位的下场一定很惨。]
[什么!院草结婚了!]
[惊!还有人不知道吗?!这两人的CP文不是整天带着HOT在同人区飘着呢吗?]
[所以他俩到底是真结婚还是在咱们的同人区里结婚了啊!]
[楼上,这不重要!反正在我这里他们已经三年俩娃了!]
[人在现场,听同学说已经查出来了,是院草的哥哥,摊手,自家人,估计不了了之了吧。]
[那不能,我楚少向来六亲不认!]
[好想知道他哥怎么样了抓心挠肝。]
[乱入,你们都在磕八卦,只有我在磕院草的颜,斯哈斯哈老婆贴贴。]
[楼上+我我我,好久没看见院草照片了呜呜呜]
[截图干什么?愣着啊!院草神隐好久,今天竟然出现了,再不保存等他毕业就看不到啦!]
[楼主敢带这位的照片,小心明天整楼河蟹哦。]
[哇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霸道占有欲我磕晕了]
议论开始逐渐跑偏,渐渐被磕白彦的颜值跟俩人CP的话题占领。
而工作室内。
导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指了指白彦,看着对方一幅乖巧认错的模样,终于还是没骂出口,只大手一挥,叹气:“重做吧。”
白彦:我能说我不会做吗?
但他看一眼导师的表情,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转而道:“老师,重做我无法保证质量,您放心,我会加班加点修好的。”
导师看着他的目光满是狐疑,最终还是妥协了,提醒道:“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白彦认真点头,“我知道。”
此时,门外走来一名中年男子,身后带着几名背着大包小包以及工具箱的年轻人,男子走到工作室前,看了一眼教室外的门牌,对身后几位年轻人道:“就是这里。”
话落,便领着几人进了工作室,然而走进后,男人见里头已经挤满了人,问道:“请问‘白彦’是哪位?”
白彦疑惑:“是我。”
中年男人和蔼地笑了笑,递过来一张名片礼貌地道:“您好,我是意微文物修复工作室的陶器负责人,我姓袁。”那人说时扫视一眼四周凌乱的雕塑残片,问:“就是这些作品需要修复吗?”
白彦有点懵:“什么?”
导师面色一惊,看着男人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们是意微?”
方子骞亦瞪大了眼看向白彦,声音都高了一个度:“你竟然请到他们了?”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来,白彦表情茫然:“啊?”
action27(十二更)
白彦愣怔:“您说什么?”
姓袁的男人微笑道:“我们接到委托, 为白彦先生修复作品。”他说时看一眼工作室内的一片狼藉,“应该就是这些吧?您放心,虽然时间紧,但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白彦忽然想到楚黎说过以后不需要吴畏他们帮忙了, 该不会是……
白彦:“是楚黎让你们来的吗?可是我听说你们不接个人委托。”
一众学生也都是一副好奇的表情, 还有人嗅到了大瓜的味道,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在微信群里议论了。
导师也道:“你们不是只与文物保护单位合作吗?白彦只是一界学生, 怎么会请到你们?”
袁先生笑着摇摇头, “我们是受国家文物保护基金会委托的。”他说时, 向后冲几名年轻人挥手,“你们抓紧时间,先布置起来。”
白彦:???
导师一脸震惊看向白彦, 众人视线亦齐刷刷望过来。
白彦:emmmm, 虽然他也猜到这背后应该是楚黎, 但能请到国家级基金会帮忙背书, 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见他错愕的表情, 袁先生道:“白先生支持咱们的文物保护事业,不仅自愿捐赠流落海外的珍贵文物青铜佛塔,还为基金会提供巨大的资金支持。您遇到的困难我们团队十分重视,一定帮您排忧解难。”
众人听见这句, 场面霎时一静。
啊这……
众人腹诽:为了修个毕业作品而已, 把国家队请来这操作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啊?!
白彦吞咽了一下, 弱弱问:“我能问一下,楚黎……不是, ‘我’是什么时候捐的吗?”他大概猜到楚黎应该没有露面, 全部是以他的名义捐赠的,所以这位袁先生应该不知道楚黎是谁。
袁先生有些诧异, “您自己也不知道吗?”
白彦尴尬一笑,“都是……咳,都是秘书处理的,我不太知道细节。”
袁先生先是有些错愕地一笑,但也没多问,只是掏出手机翻了翻,随后将屏幕调转递给白彦,“现在通稿已经出来了,您看看。”
屏幕上是国家文物保护基金会刚刚发布的通稿,大意是:今晨某白姓先生委托其秘书,将流落海外的珍贵文物捐赠给基金会,另额外捐赠了一亿元资金用于国家文物保护工作。
后半段便是大段对他的溢美之词,略过不提。
通稿里还放了一张欧阳与基金会负责人站在捐赠文物旁的合照。
欧阳笑得一脸灿烂,但白彦还是一夭吾贰貳七五儿爸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眼看出对方憔悴的面容跟深深的黑眼圈,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忙碌到现在的模样。
白彦:……
他的额角突突跳,脑子里只剩下“离谱”两个字。
他只是想修个毕业设计啊,疯批有必要这么大动静吗!
吴畏好奇地凑过来,看完了新闻后,整个人处于石化状态,“一……一个亿?”
方子骞也呆滞了。
有同学搜到了通稿,一时间,交头接耳声,抽气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袁先生又由衷赞叹:“本来基金会是要办个隆重一点的捐赠仪式,但白先生淡薄名利,高风亮节,不肯大张旗鼓弄得尽人皆知,基金会没办法,才只匆匆发了一篇通稿,实在是委屈了白先生。”
被这么一通夸,白彦已经脚趾扣地了。
通稿都发了,他想说不是他捐的还有用吗?
他只得尴尬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没有没有,受之有愧。”
导师此时一脸复杂地看向白彦,半晌,动了动唇角后委婉道:“虽然意微的水平是国内最高的,但你的作品其实并不是非得他们才能修。”
言下之意这是杀鸡用牛刀。
白彦无语扶额:“我知道。”
他思索了一会,试图解释:“这些本来就是要捐的,我老公一向很重视咱们国家的文物保护工作,应该……咳,不是为了我的毕设。”
其实他方才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很快就想明白了。从楚黎知道他修复出问题,到发起捐赠之间不过七个多小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的。
至少那件文物佛塔,就不可能是想要就能立刻得到的东西。
大概率是这件事楚黎本来就要做,只不过碰巧遇见他的事,于是顺水推舟,一举两得了。
毕竟他楚少的老婆,毕设当然要由最好的团队操刀修复了!这才符合他天成太子爷的身份。
很好,给你装到了。
霸总不愧是霸总,有够玛丽苏。
袁先生连忙搭腔:“啊对对付,是基金会了解到白先生有困难,为表达对白先生的谢意,主动联系我们的。白先生为我们国家找回了如此重要的文物,为他做这些是应该的。倒不如说这份回礼相对于他对文物保护的贡献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白彦的脑袋垂得更低了,皮厚如他也实在经不住这样一通夸。
最重要的是这些根本就不是他做的好么?
导师面色稍缓,点点头,又对袁先生道:“难得的学习机会,介意让我的学生观摩你们工作吗,我会让他们保持距离不要打扰到你们。”
袁先生:“当然可以。”
于是原本全员去布展现场的计划临时改成了观摩学习。
此刻意微的那些工作人员已经换上了制服,将碎片逐个拍照记录,标记序号整齐排列,又将大大小小的工具在工作台摆放开,俨然一副文物保护现场的架势。
白彦看得叹为观止,这就是专业的吗?比起他们昨晚的小打小闹,这架势打眼一看就叫人不得不信服。
白彦忍不住问:“袁先生……你们是打算在这修复吗?”
袁先生颔首,“一般来说文物保护第一要务是保护现场,再进行现场勘探和修复。如果有现场条件不允许的情况,才会保护性转移。”
白彦:……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修他这点东西远远用不着拿出保护文物的规范流程来啊!
但想到自己当初连点防震措施都没做,就那么把碎片丢进纸箱里搬来搬去,他又不由惭愧地扶额。
也太不走心了。
另一边,校园论坛再次筑起了高楼——
[惊天反转!院草的毕设竟然由国家队操刀修复!]
主楼配了好几张配图,都是工作室内忙碌的人影,几名橙色制服的年轻人胸前的铭牌上挂着意微的logo。
还配上了基金会官方的通稿链接。
回帖立刻水涨船高。
[离大谱!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为了修个毕设把国家队都请来了!]
[我查了一下那只佛塔,貌似是半个月前F国的嘉德线上拍卖行,被匿名买家拍走的,一千三百万欧元!]
[赶紧找了个汇率计算器换算一下……九位数……麻了]
[楚少宠妻宠出新高度,为了老婆的毕设大手一挥就捐掉两个小目标!]
[你们怎么肯定就是楚少干的?就不能是咱们家白白自己捐的吗?唯粉愤愤不平!]
[楼上太天真了吧,院草一没担任白氏任何职位,二来没有白氏股份,拿什么捐?他们家有钱是不错,但如果他们肯为院草搞这么大手笔,当初他哥还会弄碎他毕设?就算白家肯割肉,那肯定也是迫于楚少的淫威,不得不以此谢罪吧?]
[楼上一语中的!]
[正确的中肯的,所以嫌疑人就是楚少,破案了!]
[宠妻狂魔]
[宠妻狂魔]
[宠妻狂魔]
[宠妻狂魔]
帖子下刷起宠妻狂魔,另一边同人区已经有人占坑开新文预收了——
《这是我为你拍下的圆明园》CP白梨/霸总文学/狗血古早玛丽苏/高口/苏爽甜/调口;五百赞开文!
下面评论疯狂催更,点赞数飞快上涨。
“具象雕塑工作室”内,吴畏旁观了一会专业人士的修复工艺,不由啧啧称叹,冲白彦道:“果然请他们才是对的,要咱们自己吭哧吭哧地修,到时候即便能修好估计也是只能远观不能近看的那种,看看人家,这才叫无痕技术。”
方子骞的目光复杂,沉默了一会,声音很轻地对白彦道:“你老公或许真的很爱你。”
听见这句,白彦的脸色微微僵了一下。
假的吧?
他想。
楚黎对他的态度一向是若即若离,甚至大部分时候都在躲着他。
这样的表现又怎么会是喜欢?
不可能的……
可是意微团队的员工近在眼前,那篇通稿上还明明白白地写着他的姓氏。
啧,就算他想否认,谁会信呢?
白彦退出人群,默默掏出手机看一眼微信,点开那个纯黑色的头像后,发过去一条消息:[老公,中午有空吗?]
本以为这会楚黎应该很忙没空看微信,他正打算熄灭手机,却在按下熄屏按键的同时,看见那边回了句:[有空。]
白彦一滞,飞快点亮手机,指尖悬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会,发了句:[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管怎么样,楚黎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还是要道个谢吧。
不就是道谢嘛,他可擅长了。
就算楚黎只是顺手为之,但他白彦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家老公一番。
那边沉默了一会,回了个:[?]
白彦:……
换别人给他发个问好,白彦大概率要发一连串铺满屏幕的问号问候回去,但是楚黎给他发问号,白彦高度怀疑这家伙就是单纯的疑问,没有问候他的意思。
白彦沉默两秒,默认对方是同意了,然后发过去一个定位:[[定位]这家怎么样?]
封建余孽:[行。]
[老公喜欢法国菜嘛?]
封建余孽:[还行。]
隔着屏幕白彦都快被冻僵了,但他还是笑呵呵地发过去一个猫猫表情包:[那就好,中午12点准时到哦~]
他发了只索吻的猫猫,整张图片是一只英短猫脸,眼睛又黑又圆,整只猫脸快要撑爆屏幕,正张开嘴冲屏幕吐出红嫩的舌头,图片上用卡通字体写着:舌吻嘛~
又萌又涩。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回了个[张嘴吃药]的表情包。
白彦看着表情包先是一愣,随后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
刚才还一副生硬又冷漠,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没想到转眼发来这么可爱的表情包。
这反差萌有点遭不住啊!
有人听见笑声,纷纷回头,就看见白彦捧着个手机在傻笑。
吴畏与方子骞对视,同时翻了个白眼。
吴畏点评:“恋爱脑。”
方子骞点头表示认同。
白彦盯着楚黎的备注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想了想,改成了“男菩萨”。
改完备注,白彦终于顺眼了,他对两人说了声:“我中午有饭局,先走啦。”之后又跟导师打了声招呼便跑没影了。
……
……
这间法国餐厅不接预约,位置先到先得,白彦紧赶慢赶驱车到店门外,被迎宾员一路引上楼。
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江城最繁华的CBD,沿江矗立鳞次栉比的高楼,形成绚丽的城市天际线与蜿蜒辽阔的江水融为一体,映衬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下,壮丽恢弘。
本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然而刚走入进餐区,白彦便一眼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临窗贵宾席上,对方身着藏青色休闲款西服外套,米白色圆领T内衬,卡其色休闲裤,模特般的身材与外貌在并不冷清的餐厅里显得极为出挑,让人挪不开眼。
对方就那么闲适地坐在那里,两条大长腿松弛而随意地舒展着,人影映衬在窗外碧蓝的天空与城市高楼的尖顶下,整副画面仿佛是从某个时尚杂志上裁剪下来的大片。
白彦站着看了一会,心头感慨这男菩萨真是百看不厌。
楚黎一手托腮,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扫过,手机发出同色图标消除的游戏音效。
他的注意力全在手机屏幕上,没察觉到两步开外有人正看着自己,直到白彦发出一声:“老公~”
这声音软软的,带着尾音,却极富穿透力,这一声喊出来,听得人骨头都要酥掉,立即引来旁桌侧目。
魔音在耳侧响起,楚黎手指一抖,点错一根胡萝卜,旋即游戏画面一黑,出现“重新开始”四个大字。
楚黎:……
他抬起眼,就看见白彦正满面笑容看着自己,感应到周遭投来的视线,他飞快扣下手机,坐姿也端正了些。
二人的颜值异常出挑,这么面对面地坐着,跟副画一样,加之方才白彦那一声娇软的“老公”,周遭人们附耳窃窃私语起来。
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悄悄打开手机,在一条热门微博下发出一条评论:[现场看见当事人,这夫夫俩不比那些小鲜肉好看多了?管他什么谣言,颜值即正义!我宣布我黑转粉了!]
下面很快有人回复:[今天入股白梨,我们就是好姐妹!]
[现场吗?!求路透啊!]
[没经过允许还是不拍了。但是好像求个合照啊啊啊啊,姐妹们我好忐忑!]
[去!赶紧去!拍了求私!]
……
白彦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自顾在楚黎面前坐下,“等了很久吗?”
楚黎:“没有,我刚到。”
白彦见他手机扣着,笑道:“午饭不用掐点吗?”
楚黎:“今天不忙。”
见白彦笑吟吟的,楚黎挑眉:“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
白彦一秒做娇羞状,“当然是谢谢老公了。不过老公把意微请来,会不会太高调了呀?”他说时竖起一只手挡在唇边,压低声音:“全校都知道我请来国家队帮忙了。”
霸总要排场嘛,他当然要给足排场了!
于是他绘声绘色地吹起彩虹屁:“我们导师都惊了!全院各班级轮番来观摩呢!”
“老公,你太厉害了!”
楚黎将菜单推到他面前,淡声:“他们不是我请的,是基金会得知你的事,主动提出要帮忙。”
白彦笑眯眯:“那基金会又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毕设问题呢?”
楚黎故作不解,“谁知道呢?大概是欧阳多嘴了吧。”
白彦看着楚黎,微微眯眼。
很好,又被你装到了。
此时经理来询问点餐,白彦打开菜单扫了一眼,看见上面竟然是逼格满满的中英法三语,而且价格不菲,不由再次吐槽了一把资产阶级的装逼跟奢靡,一时忘了餐厅是自己挑的,顺道把自己也吐槽了进去。
他笑眯眯对楚黎道:“这里我不熟,老公帮我点餐吧?”
其实他就是在大众点评上随便找了家西餐厅,只要符合高级,可以接临时预约这两个条件就行了,自己根本没来过。
楚黎点点头,用法语点了餐,最后将菜单交还给经理,“Merci beaucoup。”
金发碧眼的经理显然被楚黎好听的嗓音征服了,非常高兴地接过菜单,还附赠了一瓶红酒。
白彦:……
什么装逼?这叫有格调。
白彦决定收回前言,装逼也要讲基本法,而颜值就是基本法。
换成别人这么一套动作下来,白彦只会觉得油腻,并且一定会附赠一筐毒舌吐槽,但是对方换成了楚黎,白彦瞬间就有种自己正置身法国香榭丽舍大道的既视感。
该死,果然任何时候他都是颜值的奴隶。
待经理退下,楚黎思索了一会,解释道:“那佛塔拍回来本来就是要捐的,前两天刚从欧洲运回国内,恰巧遇见你的事,所以顺道办了。”
楚黎记得关医生的嘱咐,减少白彦对他的依赖感。
但是白彦的毕设他又不能放着不管,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折衷的办法,于是他继续试图撇清关系:“本就是要捐的,用你的名义捐,你还会得到基金会的帮助,一举两得。”
当初他偶然得知这件佛塔要拍卖的消息,便通过线上渠道拍了这件文物,本来是打算匿名送给博物院的,在得知白彦的事后才临时改了主意,冠了白彦的名。
所以他没有撒谎。
楚黎自觉这两句话已经足够避重就轻,却见白彦仍是满面笑容,“这我知道啊老公。”
楚黎看着白彦眼里星光闪闪的模样,好像比从前看他的眼神更生动了。
楚黎:……
不,你不知道。
楚黎的目光有点复杂,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又起了反作用,他又该怎么解释好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冷酷点。
就听白彦道:“我都不知道你竟然默不作声拍下了国宝。”
白彦这么说着,心道看来疯批想要撇清跟他的关系,不想让他自作多情。没关系,他的马屁还可以另辟蹊径。
白彦的一双桃花眼,被透过窗子折射进来的阳光照映得眼底熠熠生辉,眼尾那颗痣被笑容微微挑高。
只见他一脸羞涩地娇声:“老公~你好伟大。”
楚黎:……
楚黎皱眉揉了揉睛明穴,心里暗骂了一声。
原来白彦的重点根本不在于自己是否被他帮了大忙,而是他的捐赠行为实在太伟光正了!
这可真是雪上加霜,楚黎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关医生深入探讨白彦的病情了。
这时一旁的女子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走到二人面前,询问道:“请问,二位是白梨……呸,是楚先生和白先生吗?”
楚黎:“你是……”
女子一脸羞涩,“我是你们的粉丝,能请你们合个影吗?”
虽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粉丝,但楚黎的一张冻脸还是写满了拒绝,白彦则是心情很好地道:“好啊,不过不要外传哦。”
“白彦。”楚黎沉声警告。
白彦跟女子拍照的动作一顿,看向楚黎,见对方阴着一张脸,满脸写着“你忘了上次的教训吗”的表情,白彦立刻想到上回在酒吧被人拍了视频后,转头就上了热搜。
他不由一噎,讪笑了一下,对女子抱歉道:“对不起啊,今天不太方便……”
他本以为会从女子的脸上看出失望的表情,却没想到对方目露精光,反而更兴奋了,连声道:“没关系!”
女子冲二人比了个握拳的姿势,“加油,那些谣言我一个字都不信的,我支持你们!”
不等白彦追问,女子便一脸兴奋地哒哒哒跑走了,一边跑一边在微博上疯狂打字:[没有要到合照,但是磕到狗粮了!这就是霸总的占有欲吗?外人看一眼老婆都要被挖掉眼珠的气势,呜呜呜kswl!]
白彦缓缓:?
他扭头去看楚黎,一脸诧异,“她刚刚说什么?”
楚黎皱起眉,正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欧阳的声音:“老板,看一下热搜。”
action28(十三更)
此时的微博, 几条热搜齐头并进。
#天成总裁酒吧伤人受害者现身说法#
#“绝美小受”竟是天成总裁夫人#
#酒吧捉奸或为真#
热搜看得楚黎眉心一跳,而一些内容就更加不堪入目了——
首先便是有人发出了楚黎挥拳那一幕的偷拍视频。
画面里,酒吧里人群簇拥着,在人群的中心, 一个高挑俊美的男人挡在一名那位火遍全网的“绝美小受”身前, 同时一拳挥向另一个男人。
对方应声倒地,场面一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叫骂声, 惊呼声四起。
随后便是保镖们应声而来。
画面止在这里。
这视频截得很巧妙, 正好把闹事者调戏白彦,恼羞成怒后挥拳相向的前因,以及楚黎动手之后, 对酒吧经理表示负责赔偿的后果全部截掉了。
掐头去尾, 看起来就像是楚黎先动手, 并仗势欺人一样。
发布者声称自己是当天的目击者, 顶着压力把视频发出来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真相。
而视频的其中一条转发的热度被顶到了最前面, 转发人正是所谓的受害者——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谁,只不过看他老婆在酒吧里勾搭人看不过眼,出言说了两句,就被他一拳打断了鼻梁骨。本来我是不想站出来的, 而且上次的热搜那么快就被撤掉, 我就知道这个人的能量一定很大。
但是今天看见这个视频, 我觉得是到了该站出来的时候了,即便他是天成总裁我也要说一句:反对暴力, 反对仗势欺人!]
下面的评论如潮水涌来——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随随便便就可以打人, 还不用承担后果?]
[@平安江城这事你们不管吗?]
[上回这事是不是就上过一次热搜了?有人还爆料说正主把人鼻梁骨打断,感情那位就是总裁夫人啊!怪不得后来热搜被撤了。果然被掩盖的才是真相!]
[上次酒吧还出来道歉, 大概也是被公关了吧?]
[这是什么黑恶势力啊,还捂嘴呢?简直无法无天。]
[只有我在意捉奸这事吗?说不定是气过了头才波及旁人。同情太子爷一秒钟。]
[楼上你还有三观吗?气过头就可以随便打人了吗?再说被打的也不是奸夫啊。]
[但是绿帽谁能忍啊?反正我不能。]
[说实在的是个男人都会气上头吧,虽然但是打人不对!震声!]
[啧啧,兄弟你竟然敢惹到天成太子爷头上,为你默哀三秒钟。]
热评嗖嗖地往上冒,其中一条自称目击者的评论特别显眼——
[胡说!我都看见了,明明是这位所谓的“受害者”先调戏人家总裁夫人,还试图动手,还是太子爷拦住的,你竟然在这里颠倒黑白,当我们在场的都瞎吗?]
然而这条评论下面的回复却是一边倒地谩骂:[你是天成请来的水军吧?]
[哇,这么快就有水军了。]
[有钱人就是好啊,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人还不用承担后果,还能请水军给自己洗白。]
[多少钱一条啊兄弟,业务也给我介绍一下呗?这钱我也想赚。]
楼主跳脚大骂:[我要是水军我倒立吃翔!]
[帮有钱人说话你什么心态啊?跪久了起不来了吧?]
还有网友福尔摩斯附体,观察了视频后提出质疑:[如果是捉奸的话,为什么太子爷一幅护着老婆的姿态啊?你们看太子爷明明是挡在那位“受害者”跟夫人之间的,好像是在保护夫人诶。]
[楼上我也这么觉得,我怎么感觉这站位这动作,有种老掉牙的“英雄救美”既视感,不太像捉奸啊。]
然而仇富心态一旦被挑起,抨击天成太子爷就成为了政治正确,民意如滔天洪水,很快将所或反对或质疑或吃瓜的声音统统淹没,声量最大的仇富言论成为了主流。
这些带脑子的零星几条评论,一瞬间都淹没在了如潮水般的仇富言论中。
在这些声音中,还有一拨人却像是一股清流异军突起,不参与撕逼,而是自成一派先磕了CP再说,甚至成立了自来水粉丝团——
[卧槽这什么颜值啊全损画质也能顶住,这夫夫俩不比那些靠麦麸炒作的歪瓜裂枣好磕多了?]
[姐妹你也发现了吗?白梨后援团欢迎你!我们这里只管磕颜不参与吃瓜!]
[只要我只磕颜不吃瓜,塌房就塌不到我头上!]
[终于啊!京大论坛同人区三年老粉终于等到我们家崽被主流媒体看见的一天了,虽然是不太好的方式,但是没关系,颜值即正义!]
[欢迎加入白梨大军!这对神仙颜值必须火!]
[黑红也是红!]
[你们这群人还有三观吗?]
[你懂什么?让子弹飞一会,小心反转哦。[神秘][神秘]]
……
楚黎揉了揉睛明穴,飞快拨打了一个电话,“联系寰宇,现在还不能撤搜删帖,让他们赶紧停下。”
他说时看一眼腕表,“全力准备公关稿,二十分钟后发给我。还有,立刻联系秦律师,让他去一趟派出所,联系负责当晚案件的警官。另外,把那位酒吧负责人找来。”
楚黎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寰宇,事后我会跟他们要个交代,这交代是轻是重,就看他们补救的表现。”
白彦柔声:“老公……这次很严重吗?”
天成的舆情监控是很强大的,通常只要有一点不利于公司的苗头,都会很快被扼杀。
上一回他之所以会上热搜,一是因为当时几乎没多少人知道他是谁,不会牵扯到天成。二是公司还没有将他纳入舆情监控,也就无从防备。
可这一次矛头直指楚黎,这就很不正常了。
聪明如白彦,也猜到这次绝对不仅仅是简单的舆论危机。
他的手机上正打开了股票APP,上面显示天成的股价从开盘到现在已经跌去5%。
好在中午休市暂停交易,否则肯定还会继续跌。
现在只有争分夺秒争取在下午开盘前扭转舆论才能遏制股票下探的颓势。
楚黎抬起头,刚刚还凝成冰的目光在触到他的面容之后,瞬间软化了许多,他挂掉了电话,淡声:“没有,一点小问题。”
白彦:“要不要先回公司处理?”
楚黎摇摇头,“回公司也起不了作用,在哪处理都一样。”他说时抬眸看一眼白彦,勾唇:“而且我不喜欢饿着肚子办公。”
白彦看见楚黎这样一幅淡定的神色,也稍微放心下来。
毕竟是原著主角攻嘛,苏爽点都长在身上,天生自带金手指,肯定能逢凶化吉的。
白彦见楚黎用手机遥控指挥,忽然有一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
此时餐厅经理领着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了,楚黎跟经理说了句什么,后者点点头,转头就将整个大堂的空余餐桌都放上了留座牌,他们来得还算早,此时大堂里就只有他们跟刚才隔壁粉丝那一桌。
新来的客人刚下电梯就被拦住了。
白彦愣了一下,这是包场了吗?
不过按照楚黎的说法,接下来对方大概是打算把这间餐厅当远程指挥室用。
啧,这人是怎么能做到无时无刻玛丽苏的啊?!
经理忙完这些便回来给二人倒酒,正要给白彦倒时却被楚黎拦住了,“他酒精过敏。”
白彦本来看见红酒眼睛都亮了,听见这一句眸子里的光芒又瞬间暗下。
吃法餐都不能喝红酒?
呵呵。
原主的人设实在是太特么难受了,滴酒不沾,这对他这种上辈子每天睡前至少一罐啤酒的人简直就是折磨。
白彦觉得穿书这么久快要成和尚了。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提醒经理的楚黎,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行啊,他还是得早点摆脱楚家才行。
摆脱了楚家他才能重获自由做回自己。
经理点点头,问白彦,“依云可以吗?”
白彦眼看着经理把红酒瓶收进冰桶里,又看一眼索然无味的矿泉水,无奈而艰难地点点头。
有人吃西餐配矿泉水的吗?
有,就是他自己。
呜呜呜,这是什么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
疯批不让他到处高调地high,连酒也不能喝QAQ
经理给他倒水,又用蹩脚的中文问:“请问牛排要几分熟呢?”
白彦一脸的生无可恋:“五分。”他说时看一眼楚黎,对经理道:“但我老公的要一分。”
楚黎:……
楚黎的额角抽跳,看着白彦欲言又止。
白彦眨眨眼,望着楚黎一脸无辜:“怎么了老公?我没记错吧?”
楚黎的眼里全是复杂之色,忍了又忍,终于放弃:“没错。”
白彦觉得他从对方的口中听出了自暴自弃的意味。
咦?为什么呢?
经理认真地在菜单上记下了二人的口味,才退出去。
二人又聊了一会白彦的毕设,楚黎问了什么时候布展,需不需要帮忙,一幅完全没受热搜影响的样子。白彦一边回答,一面时不时翻开手机看一眼。
就在翻看的这一会功夫,他看见一条转发评论以火箭般的速度蹿升,一跃成了热门——
[就是这位总裁夫人啊?我知道他,当初他可是替嫁去的楚家。太子爷求娶的是白家大少爷,这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顶替了他哥。啧,现在还搞3P给太子爷戴绿帽,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条评论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再次引爆舆论,网友开始热烈地扒起了白彦的背景。
后面跟着的评论白彦没再细看,但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著有提过替嫁背后的故事。
楚黎之所以对白彦这么执着,是因为一件往事——
当年这位太子爷少年叛逆时也曾干过离家出走的事,半夜自己骑了一辆摩托车一路在城郊飞驰。当时雨天路滑,在崎岖山路的急转弯处与一辆大货车相向而行。
转弯处视线不明,等大货车司机看见楚黎时根本来不及刹车,差一点把摩托车碾进轮底。好在楚黎反应迅速,在大货车鸣笛的一瞬间转向,自己连人带车撞上了山崖峭壁。
好在他当时戴着头盔跟护具,又被绿化带的树丛缓冲了一下,最终没有受重伤,但也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时,楚黎正躺在一间小木屋里,屋内亮着昏黄的灯光,一个身量单薄面容白净的孩子正在给他包扎腿上的伤。
疯批从小就是冷酷的,才不过十三岁,冷厉的目光便已经能让成年人都感到害怕,更不用说眼前这位明显比他年纪小的孩子。
他沉默盯着孩子,目光里满是警惕。
然而孩子却并不怵他,而是一边给人包扎一边自说自话。
孩子说自己姓白,住在这附近。
这小木屋是自己跟爷爷的秘密基地,不会有别人来,叫楚黎不用担心。
楚黎冷声:“我为什么要担心?”
孩子歪着脑袋看他,明亮乌黑的眸子里满是灯光折射的光芒,“不是要离家出走么?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大人的,你可以在这里养伤,等养好了再走。”
天真的孩子认为不出卖朋友才是表达友谊的方式。
楚黎警惕:“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家出走,你认识我?”
孩子摇摇头,指了指放在床头小木凳上的一张简易的地图,像是出自孩子之手的简笔画,只潦草地画了山势与路线,在疑似目的地的位置画了个叉。
与地图放在一起还有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年轻貌美的母亲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三岁大的孩子,与一个男人站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从你身上掉出来的,你一个人跑出来应该是要去这个地方吧?这是哪呀?也是你跟你爷爷的秘密基地吗?”
楚黎眉心一松,冷声:“不是。”
那是楚黎父母出车祸的位置。
但是他没说,只倔强地道:“我没有爷爷。”
孩子哦了一声,目光一亮,“我知道了,那是你跟你爸爸妈妈吵架了吗?”
听见这句,倔强的楚黎鼻翼忽然一收,眼眶也红了。
少年迅速扭过头去,掩饰自己的表情。
见他沉默,孩子笑起来,“我要是有妈妈,我肯定不会跟她吵架的。”孩子说时想了想,又点点头,“我也不跟爸爸吵,只要他们在一起,我会很乖很听话的。”
“你有爸爸妈妈,要听他们的话,不管那个地方是哪里,肯定没有在妈妈的身边好。”
少年的脸是偏过去的,咽喉哽了一下,声音有点含糊:“我就是要去他们身边的。”
孩子笑起来,“那太好了!”
他转身打开一个箱子,从里头小心翼翼拿出一个透明盒子,盒子里是一个太空人玩具模型,旁边还有一个机器狗。
他把太空人放在楚黎床头的小木凳上,“这个送给你。”
少年不解,“为什么?”
孩子垂下眼,纤长的睫毛被昏黄的灯光,在皙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可以陪你去找你妈妈。”
“那样你在路上就不孤单了。太空人很勇敢的,如果你路上再遇到危险,他一定会帮你。”
少年楚黎看着那个脚踩在星空底座上的太空人,缓缓点了一下头,“好。”
后来楚黎长大成人,一直惦记着这位自称姓白的孩子,他通过多年调查,把目标锁定了白家,并在获得了天成的控制权后,义无反顾地向白氏提了亲。
那个太空人就成了信物。
然而楚黎不知道的是,这太空人本来是当年白元洲出差回家时带给白凌的礼物。
爷爷见白元洲只给一个孩子带礼物,完全忽略刚刚被领回家的白彦,实在看不过去,又怕伤了白彦的心,便偷偷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太空人给白彦,并告诉孩子这是爸爸送给他的。
十岁的白彦珍惜得不得了,小心翼翼珍藏在他的秘密基地里。
所以当楚黎用这信物提出要娶白家的孩子时,白元洲想当然地认为对方要娶的是自己的大儿子白凌。
而白凌呢,因为小时候的玩具实在太多,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件,便以为是自己当时玩腻了,随手丢给小跟班的其中一件。
他甚至自恋地以为自己儿时可能某个机缘巧合见过楚黎,并成了对方的白月光。
白凌还一脸恶心地说自己绝对不可能嫁给一个男人,让白元洲夫妇给他想办法。
他们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让白彦替嫁,并告诉楚黎这就是对方要找的人。
也算歪打正着了。
只不过后期白家又拿替嫁的事狠狠恶心了一把白彦。
疯批本就多疑,被白家人这么一挑拨,差点一度以为白彦冒名顶替自己的白月光,又上演了一波虐身虐心的情节。
在白彦看来这种老掉牙的误会,就是为了给两位主角制造矛盾而设置的。主打的就是一个白彦全都记得但就是不长嘴,楚黎明明爱得要死偏偏要听信挑拨。
总之就是为了冲突而冲突,最终强行走向追妻火葬场。
但不得不说,俩人的感情戏冲突剧烈时,那种内心互相憎恨,身体却又疯狂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实在是……太刺激了!
LSP的脑海里再次不受控制地上演了一段打码画面,不由小脸一黄。
思绪回到这条微博。
白彦一眼看出发帖者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路人,原著中知道替嫁这件事的只有白家人,毕竟要想瞒住楚家,不可能弄得尽人皆知。
但是发帖者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白彦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出了幕后黑手。
说不定经过上次的事,白凌想要借此恶心恶心他跟楚黎。
甚至还有可能想领回白月光这个身份,让楚黎把白氏执行总裁的位置还给他。
白月光这个身份多好啊,说不定还可以借此控制楚黎,进一步控制天成呢?
白凌的道德底线一向跟无底洞没什么分别,白彦一点也不意外。
倒不如说对方现在才想到这一招,大概是发现已经无路可走,不得不如此了吧。
尽管挺恶心的,但白彦却忽然觉得,如果让楚黎相信他是替嫁,对方会不会就此放手呢?
虽然原著中楚黎得知这件事后反应非常激烈,但那是在已经爱上了原主之后,无法接受自己的爱人跟白月光不是同一人,甚至爱人还骗了自己的应激反应。
但是现在楚黎不喜欢他啊!
他甚至高度怀疑现在楚黎对他的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就是因为一方面还把他当成儿时那个白月光,但一方面又实在对他喜欢不起来,所以时刻处在自我矛盾中。
但现在要是得知他不是自己的白月光,楚黎难道还会不放手?
这不正好给了对方快刀斩乱麻的理由吗?
想到这里白彦的眼睛都亮了。
这把刀必须要给疯批递过去啊!
但转念一想,要就这么让白凌领下白月光的身份,白彦又觉得恶心。
还是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他的脑海里正在琢磨该怎么办,便听见楚黎的电话响起。
楚黎接起电话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抬眸看向白彦,问:“能联系一下你那两个同学吗?”
白彦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点点头掏出手机,他正欲给吴畏跟方子骞打电话,却看到了二人发来的群消息————
吴畏:[@白彦 看热搜!]
吴畏转发了几条微博丢在群里。
方子骞:[@白彦 我总感觉不对劲,是不是有人在整你老公?]
白彦飞快打字:[看见了,抱歉,连累你们。]
吴畏:[连累啥啊,这些评论根本都没有提到我们。说句实话,我倒是想他们提呢,让我也感受感受什么叫一夜爆红。[叉腰.jpg]]
白彦看见这句,唇角有意无意地扬了一下,丢给吴畏一句:[那你可就成了跟我3P的小三了,你确定想这样爆红?]
吴畏:[……艹。呕。]
他发了个呕吐表情包。
方子骞:[现在网上一边倒地在发布仇富言论,说实话,才两个小时舆论就变成现在这样,我不太相信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
吴畏:[水军,肯定是水军!对了@白彦 你老公他们公司不是有公关吗?不可以撤搜删帖吗?]
方子骞:[我观察了一会,发现热搜词条隔段时间就会掉下去,但是马上又会换个新的词条上热门,我猜应该是天成的公关在操作撤搜,但是应该有对家在同时买热搜,而且大量水军几乎同时涌入,往仇富心态上引导,明显是有人指挥的。]
方子骞:[现在已经引发了羊群效应。说实话@白彦 如果天成的公关这时候还在撤搜删帖的话,可能不是一个好选择。]
白彦点点头:[我老公也是这么说的。]
他抬头觑一眼楚黎,问:“老公,你让我联系他们,是要说什么吗?”
楚黎神色平静地看着白彦,“他们是不是还没被扒出来?你告诉他们,很快就会了。”
action29(十四更)
白彦愣了愣。
楚黎切着鱼排, 神色依然淡淡的,仿佛是看出白彦的疑问,提醒道:“他们也在视频里。”
白彦眨眨眼,对哦!
现在他被扒了个底掉, 热搜又撤不下来, 那么同在视频里面的俩个同学肯定也会被扒光的。
配合上捉奸的热搜,一定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这么想着他心头一跳, 他自己被泼脏水倒没什么, 可是连累了帮他的同学, 他愧疚心涌上来,担忧道:“那怎么办?”
这时候经理过来送餐,将牛排放到二人面前。
盯着那一分熟牛排, 楚黎原本平淡的脸色此时眉心皱紧, 咽喉条件反射涌上血腥味, 他忍了忍, 默默放下了刀叉。
热搜事件哪有这牛排难对付?
楚黎的目光愈发难以言喻起来。
白彦见他不说话, 又问了句:“老公?”
楚黎回神,抬眼看见白彦的表情,安抚道:“我会帮他们洗清污名,但需要他们配合一下,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我会让秦律师联系他们, 到时候按秦律师说的做就是了。”
白彦用力点点头,再次埋首在群里码字, 将楚黎的话简要复述了一遍。
那边吴畏发来一句:[艹, 你老公的嘴是开过光的吧!]
他丢来一个截图,是一条微博评论——
[靠!这总裁夫人是我们院草啊!还有他旁边那两个, 不是他同学吗?他们仨在我们学校经常同进同出的。]
虽然这条评论没有恶意,但下面的回复就不同了——
[跟同学搞3P?好刺激!]
[哇偶,难怪能背着太子爷搞外遇,果然还是同学这层保护伞隐蔽啊。]
后面的评论更难听,白彦还没来得及看,截图就被吴畏自己撤回了。
吴畏:[别看了,恶心。]
白彦已经能想象得到他们会被怎样地以讹传讹。
方子骞:[我大概知道你老公要怎么做了,你跟他说我们会配合的。]
白彦:[真的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连发了十几个猫猫鞠躬表情包,排成一排整齐地在微信群里磕头。
方子骞:[没事的,这又不是你的错。]
吴畏:[那我还是要点回报的,我的大会员要过期了赶紧给我续一年!噘嘴.jpg]
白彦笑出声。
白彦:[给你续到退休行吧!]
吴畏:[那你直接给我包个终身会员吧,帮了你这么大忙,这辈子傍上你了。]
白彦:[满足你。]他发了个金馆长伸手指人的暴漫表情包。
方子骞:[emmmmm,亏了。]
吴畏:[这时候不讹他你想什么呢?傻子。]
楚黎见白彦抱着手机傻笑,眉心拧了一下,正想说点什么吸引对面的注意力,便见白彦抬头看了过来,目光扫过在他面前一刀没动的牛排,笑眯眯道:“老公你怎么不吃?”
楚黎唇角动了动,“不饿。”
这时一名灰色西服的男人由远及近地快步走来,到二人身边时,白彦看清了对方的脸。
欧阳额角上全是汗,眼底的乌青还很明显,整个人是一幅焦头烂额的模样。
白彦心头默默同情这孩子一秒钟。
一大早帮他处理捐赠的事情不说,转眼又出了这么大的事,白彦已经能想象得到欧阳这一整天脚不沾地的惨样了。
白彦不知道,欧阳何止是一大早就在忙,而是从半夜起就没停下来过。
连带着他们整个[内务府]的员工个个都忙成了陀螺仪。
欧阳喊了声老板娘,然后凑到楚黎的耳边悄声说了点什么。
楚黎眉心微微拧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知道了。”他说时看一眼腕表,一脸的满不在意,“跟他们说我在陪夫人吃饭,要开董事会,下午两点以后再说。”
听见董事会三个字,白彦眉心一跳,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难怪之前楚黎不肯回公司而是要在这里陪他吃饭,难道是早有预料,拿吃饭当挡箭牌吗?
欧阳心中了然,当然了,对他们家老板来说,有什么比陪老婆吃饭更重要的吗?
哪怕是立马天要塌下来了,老板也得先陪夫人。
可恶,为什么通宵加班到现在的他还得再喂一把狗粮?狗没有狗权的吗?
这个理由太充分了,就算直接这么发回董事会都不会有任何人质疑,还要吐槽一句不愧是他们楚总。
欧阳的手指飞快在随身携带的平板上点了几下,又将一个文档递给楚黎,“公关稿写好了,您看看。”
楚黎接过平板,刚扫了一眼,又看向欧阳,见对方风尘仆仆的模样,忽然眸子一动:“你吃过饭了吗?”
欧阳微微一愣,摇摇头,“没来得及。”
楚黎向侍应生招招手,加了个座椅,然后示意欧阳:“坐。”
欧阳瞳孔震颤,老板……这是要请他吃饭?!
楚哥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延删霆
不过他又很想说一句不用,您刚才喂的狗粮已经够饱了。
白彦见欧阳那副惶恐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下,问道:“想吃什么?”他说时就要唤来侍应生点餐,却见楚黎抬手,将牛排推到欧阳面前,“吃这份吧。”
欧阳受宠若惊。
老板竟然把自己的牛排给他诶!
他几乎想立刻掏出手机在[内务府]群里广而告之了,这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强忍炫耀的冲动,看着面前的一分熟牛排,表面带着一点点焦糖色,不细看还是挺正常的。
白彦看着楚黎娴熟的推盘动作,又看一眼一脸感动的欧阳,心说这就是老板的御下之术吗?把自己的餐食跟员工分享,工作中严厉冷酷,生活中关怀备至,恩威并施。
白彦感慨,学到了学到了,不愧是天成掌门人。
然而看着欧阳拿起餐刀就要切牛排,白彦又猛然想起那是只有一分熟的生牛排。
怎么办,要不要出言阻止?
可是这样一来是不是会破坏关怀下属的气氛?
可是如果不阻止……
白彦还在犹豫纠结要不要开口,就见欧阳一刀下去。
鲜红的液体从牛排里满溢出来,一瞬间染红了餐盘。
欧阳呆愣一秒,瞳孔地震。
这……这是生的吗?!
他一脸懵地看一眼面色淡定的楚黎,唇角动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
白彦扶额。
这孩子,太可怜了,忙前忙后不说,还要被投喂生牛排。
白彦深感同情的同时,又没心没肺地有点想笑。
欧阳的内心在剧烈挣扎。
吃,还是不吃?
吃的话欧阳觉得他会没命。但是不吃,老板会不会觉得他嫌弃老板的牛排啊?!
那他会死得更惨吧?
嘶!这简直是生死抉择。
欧阳虽然看上去性格软乎乎的很好欺负,但其实是个卷王,听话又能干。而且他能成为唯一一个干满了一年还没有被楚黎开掉或主动离职的秘书,是因为他深黯一个原则:老板的话绝对不能置喙,要无条件贯彻落实!
于是欧阳看一眼楚黎,纠结半晌后视死如归一般切下一小块,忐忑着,犹豫着……
终于他眼一闭心一横,将牛肉送进嘴里。
白彦讶异,哇偶,这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吗?口味都这么奇特。
然而一秒后。
“呕。”欧阳连忙捂嘴,按住了即将溢出的声音以及险些要吐出来的牛排。
楚黎没忍住,垂着头浅浅勾了一下唇角。
白彦看着面色发青的欧阳:……
感情你是强撑着的啊!
楚黎有那么吓人吗?这孩子宁愿冒死吃牛排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不过转念一想白彦又明白了,能在楚黎手下干这么久的秘书,一定是个狠人,主要是对自己狠。
白彦终于看不下去了,“欧阳,要不然还是给你换一份吧?”
楚黎立刻顺着话头,佯装这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哦你不喜欢一分熟?那让厨房给你回锅一下。”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便招来侍应生,还回头问欧阳,“你要几分?”
欧阳得救一般脱口而出:“七分谢谢!”
看见装着牛排的餐盘被侍应生接走了,欧阳与楚黎同时如蒙大赦般吐出一口气。
白彦眨眨眼,为什么他会看疯批的脸上看见跟欧阳一样的表情?
楚黎的脸色再这之后变得很轻松,仿佛困扰他的问题已经不复存在,雨过天晴了似的。
他在平板上点了几下修改了几个句子,将平板递还欧阳,“这样发。”
“不过要先等秦律师那边回消息。”
欧阳点点头,接过平板。
虽然牛排被重新煎过一遍送了上来,但是欧阳却没能踏实地吃顿饭,期间不断跑出去接打电话,回来又与楚黎窃窃私语商量着什么。
白彦看着二人忙碌的样子,心说还是下次再好好谢谢楚黎吧。
白彦不打扰他们,自己默默吃完了牛排百无聊赖地翻微博,就在他们吃饭的这么一会功夫,刚才爆料他替嫁的微博果然热度再度攀升了一个台阶,俨然又要形成一条热搜词条。
白彦忽然有些庆幸这些网友还没扒出他的微博小号,否则此时他的评论区大概已经不能看了。
然而他刚这么想着呢,就立即看见自己的微博消息提醒出现一个小红点,上面写着数字1。
他还没点开,这个数字忽然开始极具增长,一会的功夫已经变成了99+
白彦:……
很好,他这脑子大概也是开过光的,想什么来什么。
原主典型i人格,微博粉丝数只有78,还都是互关的朋友跟同学。
内容只发过一条,是刚入学京大时发的一张仰拍的京大正门牌楼一角,古色古香的飞檐映衬在湛蓝如洗的天空下,纯粹的红色与蓝色鲜明地碰撞着,将画面切割成了两块干净的纯色,这画面构图与意境都拉满了,让人看起来就心平气和下一秒就要遁入空门。
然而这条微博下,谩骂铺天盖地涌上来。
白彦抬头看一眼忙碌中的二人,又看一眼刺激战场一般的微博评论区,缓缓勾起一个笑。
乐子人正无聊着呢。
反正都被扒了 ,他索性把微博昵称改成跟微信一样的茶彦观色,然后一眼扫过评论,随便找了几条热评开始输出——
——[有这么帅的老公还出轨啊?啧啧,这么爱玩带我一个呗,我不嫌脏。]
茶彦观色:[我嫌。]
——[要不要脸啊你还搞冒名顶替那一套,等着看你被扫地出门的消息。]
茶彦观色:[借您吉言。]
——[说实话,长得是挺好看的,可是光好看有什么用?你也就剩一层皮了。]
茶彦观色:[你的眼光很好。]
——[还3P呢,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有钱真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茶彦观色:[羡慕住了?]
——[一边占着哥哥的位置,一边在外面勾三搭四,我就问你日子过得踏实吗?]
茶彦观色:[挺踏实。]
——[竟然还有精力跟网友对线,我看你的皮也是够厚的。]
茶彦观色:[还行,够用。]
——[呵,你这种人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
茶彦观色:[大清亡了]
还有黑子的长篇大论里全是脏话,白彦一眼扫过去,数出十三个“草”字。
茶彦观色:[你坟头草都长这么多了吗?安息吧。]
黑子:???
白彦的每一条评论回复都被顶上了评论区热门,下面有跟他对骂的,还有来看热闹的,更有人表示哈哈哈哈怼得太有意思了再多来点。
奇葩的是,他原本只有78的粉丝数,在他对线的这半个多小时里,猛增到了3W+,而且还在继续暴涨。
白彦:……
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
而且新评论从一味谩骂渐渐开始跑偏。
——[既然诈尸了,来点自拍啊,是不是玩不起?]
——[你随便拍点我们不挑,凑合看就行。]
——[反正你长得就那样,还怕人看?]
——[带上你老公啊,不敢发合照就说明你们已经离婚了!]
——[哟,被老公捉了奸,他连张照片都不让你发了?]
白彦:……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
渐渐地,他要发自拍的评论压过了一味的谩骂。
对线对得正起劲的白彦忽然就感到索然无味了起来。
然而一条新评论却忽然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黑子还骂呢?反转了吧,脸疼不疼?]
白彦:?
他飞快地切出去回到广场,便看见三条新热搜突然空降登顶——
#平安江城发布警情通报#
#Soul酒吧事发当晚完整视频#
#天成发布律师函#
白彦一一点进去,第一条就是平安江城蓝底白字的警情通报——
2023年5月23日21时许,江城市怀安区派出所接群众举报,在成业路Soul酒吧发生一起斗殴事件。接警后指挥中心立即派出民警前往Soul酒吧了解情况,并展开调查工作。
经查明,当晚涉事者徐某因搭讪白某未遂,发生激烈争吵,随后徐某试图殴打白某,被赶到的楚某及时拦下,之后楚某与徐某发生争执,徐某鉴定轻伤二级。
后楚某律师赶到现场,警方结合现场监控视频及在场目击者证词,认定此次事件徐某应担负主要责任。双方在警方见证下已达成和解。
目前,徐某伤势稳定已出院。
警方提醒:请广大网友自觉遵守相关法律法规,不造谣不传谣。
另一条是Soul酒吧官方发布的案发当晚完整视频,视频里那位徐某向白彦挥拳并被楚黎拦下的一幕拍得清清楚楚。
同时视频还附带一条澄清内容,大意是当晚率先动手的并非楚黎,且律师已经赔偿了酒吧以及徐某的全部损失,并不存在网传所谓仗势欺人,整个证据链佐证了警方的警情通报。
天成的官方声明就刚得多了。
@天成集团:“近期,针对部分网络用户及媒体在各大网络平台散布关于我司总裁楚黎及其夫人白彦的不实言论,我司已委托嘉盛律师事务所取证并将追究侵权者法律责任。”
微博声明还附带盖着红戳的律师函,以及隐去敏感信息的起诉状照片。
与此同时,吴畏跟方子骞也在各自的微博上发布了声明,明确他们与白彦的同学关系后,律师函跟起诉状也一同甩了出来,有眼尖的网友一眼就看出落款是跟天成同一家律所。
舆论瞬间倒转了,有害怕惹事的大v跟网友立刻疯狂删帖试图销毁证据。
更有大V立刻滑跪发了道歉函。
[哇偶,我就知道肯定会反转,以后没有官方的蓝底白字什么都别信。]
[还敢说人家出轨吗?你见过被带绿帽的苦主把自家律所都共享给小三小四一起提诉讼的吗?]
[天成背后的律师团能把这些造谣的告到倾家荡产吧?拜托天成股票的损失他们赔得起吗?]
[造谣者:谢谢已经在道歉删帖了。]
[我他妈,上网冲浪这么久从来没见过]
[一开始就信会出轨同学的人本身就智商堪忧吧?]
[真离大谱了这种垃圾谣言居然还能上热搜。]
[听说爆料的那个徐某可是拿了和解费的,这都敢反咬一口啊?也不怕天成太子爷弄死他?]
[视频一旦掐头去尾,性质马上就变了,以后还有能信的吗?]
[这姓徐的傻逼吧?本来就是先动手的那个,拿了钱还敢跳,他是不知道对面是谁?]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打赌这姓徐的是打算靠这次热搜再讹一笔。]
[那些骂随便打人的呢?去哪了?到底谁先动的手?这叫正当防卫吧?!]
网友蜂拥去了那位“受害人”的微博下破口大骂——
[反转了吧,打脸了吗?你这一手真是蠢得人神共愤,我都替你害臊。]
[妈诶真不知道你是胆子大还是蠢,对面是谁你都敢讹啊?]
[你怎么蠢得那么有创造力?我简直大开眼界。]
[明知会被打脸还敢跳呢?我怕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一群骂蠢的网友中,有人敏锐地一语中的:[我看他怕不是被太子爷的死对头收买了吧?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干。]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能动天成太子爷,绝壁背后有人搞事。]
还有水军在阴阳怪气——
[这才三个多小时就反转了,该说不说真不愧是天成,这手段杠杠的。[大拇哥.jpg]]
[论能量还得是天成啊,警方都出来站台了。]
[楼上你SB吧?在暗示什么?仇富仇得是非都不分了?]
[弱弱问一句,不会再有反转了吧?已经转麻了。]
[不可能再反转,我只认官方蓝底白字!]
[看天成那声明就知道不可能反转啦,还记得之前几个塌房的,律师函都不敢盖章吗?人家可是直接连起诉状都甩出来了。就是这么刚。]
[以后律师函我只认红戳,那什么W姓的C姓的L姓的艺人,学着点,这才叫律师函。]
还有“福尔摩斯”激动跳脚——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太子爷那动作不对劲,哪里是在捉奸,分明是在护妻!kswl]
下面回复跟了一串“kswl”复读机。
[我做错了什么?我是来吃瓜的,为什么要塞我一嘴狗粮?]
[还磕什么麦麸小鲜肉啊,给我磕这对啊!人家这才是真的!]
[塌房塌一半被塞一嘴狗粮的白梨党一脸懵逼。]
[呜呜呜我就知道我的房没塌!你们俩快给我结婚!啊不对你们赶紧给我三年抱俩啊!]
[姐妹们,谁懂啊?我还以为我房塌了,已经躺进ICU,结果一把狗粮愣是把我奇迹般救活了,这狗粮特么的是还魂丹做的吧?!]
[房都塌成这样了还能再爬起来狠狠撒一把粮,不愧是你俩!]
[赶紧的,姐妹们,京大同人区素材来了啊!文名我都想好了,《英雄救美后小美人对我投怀送抱》]
[赶紧写!]
看着评论区一片热闹,骂徐某的,骂造谣大V的,磕CP的,白彦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寰宇的水军带节奏,但他就是看得很爽。
最爽的是,微博官方光速下场,直接将几个造谣者的账号禁言了,妥妥的官方认证谣言制造者。
白彦回到自己的评论区,抱着看网友自扇耳光的看爽文心态点进去,就看见下面的评论——
[人呢?怎么不骂了?接着回来对线啊!]
[你不会以为反转了我们就不骂你了吧?赶紧的,上场对线!]
[哦你别看反转了,但我还是可以另辟蹊径地骂你:泼你脏水你都不知道发个声明反击吗?还优哉游哉跟网友对线,是怕不够坐实那些谣言吗?真是个傻子。]
[讲真你这种被造谣后直接下场跟网友对线的行为真的让我怀疑你们家有没有危机公关啊?太傻了真的看不下去,心疼你一秒。]
[你傻得很可爱但我还是要骂你,有没有情商啊你这么直,在这个险恶的世界是会被整死的你知道吗?]
[你们家那个视频太糊了吧简直全损画质赶紧来个高清版的再重新澄清一遍!]
[AV画质我不是很认可所以声明无效,你最好给我现拍一个。]
[一天不发自拍我们就继续骂,自拍呢?!要双人的!]
[为什么不敢发自拍,你老公不爱你了吗?]
[传下去,这俩塑料夫夫明天就要离婚了一张合照都不敢发。]
白彦:……
他这是出现幻觉了吗?
为什么他的评论区跟别人的不一样?不是要他对线就是要他发自拍,而且粉丝不掉反增,这会已经破十万了。
怕不是找不到楚黎的微博全都跑他这来了吧?
麻了。
虽然心里吐槽着,但白彦的唇角却扬起一个弧度。
然后他听见楚黎的声音:“这么开心?”
白彦目光一亮,抬头冲楚黎投去一个灿烂的笑,由衷道:“老公,你真的好厉害。”
楚黎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道:“是吗?”
听他话里有话的模样,白彦不解:舆论不是已经反转了吗?
在白彦看来事情就算解决了,但楚黎的表情却好像不是这样。
楚黎看了眼腕表,站起身来,“我送你回学校。”
白彦正想说不用,另一边欧阳提醒道:“老板,已经跌去5%了。”
白彦心头一跳,飞快打开股票APP,只瞥了一眼便瞳仁一颤,舆论反转似乎并未起到应有的效果,股价还在持续下跌。
原著里楚家人就是以股价暴跌为由对楚黎实施罢□□程,他立刻联想到方才欧阳提到的董事会。
该不会……这件事提前了吧?
他不放心地道:“老公,我能陪你一起去吗?”
楚黎沉默片刻,“好。”
白彦抬头,就看见楚黎那张俊美的脸上竟是浅浅地勾着唇,眉眼里一点柔和暖意好看得几乎晃了他的眼。
把白彦心里那一点隐隐升起的焦虑都无声地化去了。
然后他就听见楚黎一本正经地道:“不过你不能当董事的面往我身上扑。”
白彦:……
很好,他这LSP属性是钉死在身上脱不下来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破罐破摔贯彻到底叭!
白彦挂起营业式假笑,在欧阳的注视下,哒哒跑过来一把抱住楚黎的胳臂,嗲声嗲气:“老公~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也是懂得看场合的好吗?”
然后他就着这么一个黏黏糊糊的姿势,拉着楚黎走进了电梯。
楚黎:……
高度怀疑你不懂。
跟在二人身后的欧阳:我的钛合金狗眼又被闪瞎了!TAT
保护小狗,人人有责。
action30(十五更)
天成双子大厦足有六十二层楼, 占据着江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CBD核心地块,占地近五万方,矗立江边,成为城市天际线里最为耀眼的一座建筑, 彰显着天成的雄厚财力。
双子大厦A座六十一楼会议室内。
九名董事齐聚一堂。有人面色坦然, 正襟危坐,有人交头接耳, 目露犹疑, 还有人焦虑都写在脸上, 不停刷着手机上的股票软件跟微博消息,会议室内首席的位置仍是空着的,议论声渐渐四起——
“好像舆论已经平息下去了吧?”
“可是股价还在持续走低……”
“不仅仅是因为舆论, 还有今早投标的事。”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全赶一块儿了。”
“看起来是赶一块了, 可实际不都是咱们那位祖宗干的好事吗?”
“就连今天开董事会, 本来约的是一点, 结果怎么着?那位祖宗要陪夫人吃午饭,硬生生被他延期一小时。”这人说时看一眼手表,无奈:“这马上就要两点了,人还没来。”
原本众人讨论的声音是压抑着的, 直到一名五十多岁的年长者怒声:“楚黎到底来了没有?一个上午股价就持续暴跌, 他打一拳倒是舒服了, 考虑过公司吗?!”
另一名中年男人不屑地笑了笑,冲怒声的年长者摆手示意, 颇有涵养地劝解:“大哥消消气, 楚黎这孩子的脾气你不是知道的吗?一向都是我行我素。”他说时站起身来,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所以借着今天董事会,我要提的罢免决议已经放在各位的面前了,大家看过如果没有异议的话,一会我们就投票表决。”
“等一下。”一名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抬手制止道:“二叔,这么重要的事咱们还是等楚黎到了再说吧。”
“而且,公司股价有波动是常事,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罢免总裁,也太荒唐了。”
“这点小事?!”年长者仍是一副火冒三丈的模样,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楚天昊,质问道:“你问问你三哥,这次竞标是谁决定临时改价的?害我们丢了这个大单。价值千亿的项目拱手让人!”
众人视线齐刷刷向楚天昊望去,后者耸耸肩,一幅闲闲的态度,“各位叔叔伯伯是知道我的,我可没那胆子临时改价。”他说时还伸手比了个三,“提价30%,天成是所有竞标企业里报价最高的,不中也是意料之中。”
有人频频点头,“确实,是那小疯子干得出来的事。”
“投资者的市场敏锐度有多高?都是一群闻风而动的狼。天成掌门人朝令夕改丢掉大单,冲动之下还动手打人,这足以让投资者对他的能力跟稳定提出质疑。这跌去的7%就是他们的态度。”
“如果我们不及时罢免他,明天开盘一定还会继续跌。”那名被喊二叔的男人信誓旦旦地冲众人道:“公司若是长期埋着一颗定时炸弹,还能稳定发展吗?这一次股价暴跌,我们总得给投资人一个交代。”
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
那人一副势在必得之势,目光扫过在场几名董事,几人会意地点点头。
年长者看一眼手表,不耐烦道:“董事会人数过半就可以表决了,我认为没有必要再等那个小疯子浪费时间,楚天昊,你来主持。”他说时指了指楚天昊。
后者二指并在眉尾一挥,是个得令的手势,“好的大伯。”他说时提着文件慢悠悠走到了主席位前。
女子皱起眉,沉声警告:“楚天昊。”
楚天昊冲女子投去一个笑,“云心,别光喊我啊,问你爸去。”说时瞥了一眼那位一直怒目着的年长者。
楚云心望一眼年长者,被后者狠狠一瞪,只得咬了咬下唇,没再发话。
楚天昊清了清嗓子,“关于罢免楚黎总裁职位的决议,大家刚才已经看过了,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们现在开始表决。”
他说时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天成连同董事长在内一共十三位董事,在场者九位,符合董事会决议需参与人数过半的条件,那么赞同罢免楚黎总裁之位的请举手。”
他说时,自己的手已经举起。
方才发言的“大伯”与“二叔”也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来。
剩下几名董事面面相觑,有人在那位“大伯”的怒目下,犹犹豫豫地抬起手来。
还有人一脸犹豫:“我们……是不是该把董事长请来?”
楚天昊淡淡:“老爷子住院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了吧?”
那位“二叔”冷冷扫一眼发言者,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者立即不说话了。
两名上位者的威压下,陆续有人举起手来。
董事会票数过半即可通过决议,眼看举手的人数来到了六位,只差一票就能把楚黎罢免了,坐在会议室末端的一名青年垂着首,面露焦急地悄悄掏出手机飞快打字:[欧阳,你们到了没有!老板要被董事会裁了!]
十秒钟后欧阳回复:[谁敢裁我们老板?借他十个胆子!别急,马上到了!你坚持住。]
青年抹了一把额汗,弱弱抬手:“各位老总,咱们是不是等会议时间到了再开始表决比较好?”
楚天昊横他一眼,冷声:“没有必要。都知道你是楚黎安排进董事会用来制衡楚家人的,你可以不表态,届时你老板也不会怪罪你。”
青年一噎,没敢再发话。
他说时又看向女子:“云心?”那眼神仿佛在说就差你一票了。
见女子面露犹豫,那位“大伯”亦施压道:“云心,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女子顶着父亲的压力,看一眼时钟后道:“爸爸,马上就到两点了,如果两点钟楚黎还没到,我们再表决吧?”
她刚说完,便听砰地一声会议室门大开,一个身型高挑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来人长身而立,双腿笔直修长,一只手插兜,一手垂在身侧,提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
男人一身矜贵而逼人的气场,停顿两秒后缓缓迈开步子,向主席位走去。
走动时,他狭长的眸子扫过在场众人,目光冷厉看得众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
场面瞬时一片安静。
人们的视线齐刷刷望向这位“小疯子”。
楚天昊看向来人,感受到对方目光里的冷意后,本能地就站直了些,然而他又很快理直气壮起来,语气带着责备:“阿黎,你怎么现在才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楚黎看一眼时间,正好两点,“怎么,天成从什么时候起,会议的开始时间是由到场人数决定了?”
楚天昊一噎。
楚黎不客气地往主席位上一坐,睨眼瞥见桌上的罢免文件,表情毫不意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起文件侧边拨弄了一下,嗤笑一声:“不错。楚天昊,你能把做这份决议一半的心思放在工作上,咱们公司的市值还能再翻一翻。”
楚天昊听了这句嘲讽,正欲说点什么,便见那位“二叔”发声:“阿黎,公司这次市值跌去这么多,你应该负主要责任,如果不罢免你,投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公司?有这样不稳定的掌权者,对天成是巨大隐患。”
楚黎仰靠在椅背上,以一副睥睨的姿态看着对方,张口:“楚向晨,到底谁是公司的隐患,你心里清楚。”
被楚黎直呼其名,楚向晨拧着眉,隐忍的怒意氤氲着,还没开口,倒是那位“大伯”先怒气冲冲的发话了:“楚黎!他是你长辈,你怎么说话的?!”
楚黎目光一扫那人,冷声:“这里是天成董事会,不是楚家老宅,在场的都是天成的董事,哪有什么长辈?”
“另外,楚向远,董事长不在时由总裁代行董事长职责,这是写在公司章程的,我还没到场,你就让楚天昊主持会议。天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一言堂了?”
“你!”楚向远气得站起来,“你这六亲不认的小疯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楚向晨拦下,后者看向楚黎,完全不怵:“你来了也是一样,董事提出的议案今天必须表决。”
他说完便看向女子,沉声警告:“云心,不要拖延时间,你投了票,我们这一项议题就可以结束了。”
楚云心眉心拧紧,看一眼两名长辈,又看向楚黎,一副纠结的模样,“阿黎,二叔说得也没错,你最近的行为确实是太冲动了,我想你或许可以向董事会解释一下。”
楚黎冷笑:“解释?”
他缓缓站起身来,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沿,以一种颇具压迫感的睥睨姿态高高在上地站在主席位前,俯瞰偌大的会议室。
“楚向晨买通酒吧安保获得监控视频,又让那个姓徐的反咬我一口,还威胁寰宇不得干预舆论,让那些谣言持续发酵。”他看向楚云心,“你怎么不去向他要解释?”
楚云心脸色一变,看一眼楚向晨,见后者根本没有反驳,反而是一脸的不屑的表情,仿佛在说就算是他做的又如何。
楚云心深深地闭了闭眼,从小在这个勾心斗角的豪门家族长大,她已经见识过太多为了利益的不择手段,造谣泼脏水已经算是温和的了,她丝毫不意外。
不如说他们这些上位者做这些事根本不需要辩解,本来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楚黎又看向楚天昊,“投标报价是夭吾贰貳七五儿爸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绝对的商业机密,今早刚开始招标,证券公司就知道我们临时提高了报价,大肆做空天成,这消息又是谁透露给他们的呢?”
他说时睨着眼,看向楚天昊与楚向晨这一对父子,“一方面以股价大跌为借口罢免我,一方面联合外部资本做空天成赚得盆满钵满,我如果还让你们忝居董事的位置,岂不是我的失职?”
楚云心听到这里也震惊了,看着楚天昊高声:“三哥,操纵股价可是能送你进局子的!”
楚天昊目光闪躲了一下,却还是色厉内荏地道:“你有什么证据?”
楚黎没理会楚天昊,他的肤色苍白,眼底满是冰川般的冷意,而在这冷厉的目光下,他锋利的唇线却浅浅地扬了一下。
这诡谲的笑容看得人遍体生寒。
在场的楚家人终于回忆起,那个从小就令人望而生畏,浑身充满了阴鸷气息的小疯子。
最近楚黎的行为举止已经很接近常人了,以至于让他们差点忘记,这疯子只要一丁点刺激就会干出丧心病狂的事来。
然后他们便看见那薄得稍显锐利的唇瓣张合,幽幽吐出一声:“从什么时候起,我做事需要证据?”
楚天昊仿佛是地上的耗子见了猎鹰,身为猎物的本能让他打了个哆嗦。
只见楚黎直起身来,弯着唇开口:“现在我行使我个人以及一致行动人的股权,决议解除楚向远、楚向晨,楚天昊三人的董事职位。”
他说话时脸上是挂着浅淡的笑的,可声音却冷硬无比,让在场众人都震惊得瞪大了眼。
楚向远率先反应过来,怒声:“小疯子,你有什么资格罢免我?就算你继承了你爸的股份,那点份额也控制不了天成!我看你是精神错乱,出现幻觉了吧?”
楚向晨亦怒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天成第四大股东,你想把我踢出董事会?!笑话!”
一时间,场面爆发出阵阵喧哗。
只有楚云心听出了关键词,震惊道:“阿黎,你方才说的一致行动人,是爷爷吗?”
此问一出,场面霎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楚黎手上的股权确实不足以完全控制天成,可加上老爷子的那份就不一样了。
楚天昊反应了一会,不可置信地反驳道:“胡说,爷爷什么时候把他的股权交给你行使了?这么大的变动,公司上下怎么可能都没有接到通知?”
楚黎将一份文件甩到桌上,“刚才。”
楚向远率先一把抢过那份一致行动人协议,动作粗暴地连翻几页后,忽然将文件一摔,怒声:“这死老头子!”
众人轮番抢看这份文件,认清了老爷子的签字后,纷纷面色恍惚起来。
之前他们以为老爷子只是让楚黎打理天成,却没想到连天成的命脉都能交到这小疯子手上!
方才跟着楚向晨等人一起投票的三名董事惊骇不已,哆嗦着双手翻看完文件后恍然跌坐回椅子上。
这意味着楚黎对天成的绝对控制,说一句一言堂绝对不为过,而他们刚才还投票要罢免楚黎,简直是把自己往小疯子的刀口上送,即便这次能保住董事的位置,以后也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我不信。”楚向晨依然不可置信,“我要见老爷子!”
方才还叫嚣着不要打扰老爷子的楚天昊也终于冒出冷汗,自言自语一般低道:“爷爷……爷爷明明那么不信任你,他派人监视你,还让我向他汇报你的一举一动,他怎么可能……我不信,我要当面问他。”
楚黎看着楚天昊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蠢货,凉凉道:“老爷子不信任我,但更不信任你们。”
众人霎时一静。
良久,会议室爆发楚向远等人的怒声:“我不信,要见老爷子!”
“我要跟老爷子对峙!”
此时的会议室外的咖啡吧前,白彦跟欧阳面对而坐。楚黎没让他进去会议室,可能是觉得他帮不上忙吧,白彦如此想着。
二人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欧阳安抚道:“老板娘您别介意,外人要进董事会是需要全体董事同意的,而且老板也是怕你担心他才没让进。我们就在外头等也是一样。您放心吧,老板绝对能对付他们。”
“嗯,我知道。”白彦点点头,主角都是有金手指的,再怎么惊险也一定会逢凶化吉,他丝毫不担心。
但为什么他不想离开呢?
即便昨晚只睡了不到四小时,但他现在却精神得很。
是因为好奇吧?想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白彦没想到自己的好奇心还是挺重的。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随手翻了翻微博广场,之前造谣的热搜已经被撤掉了,各大V与造谣的网友因害怕被天成起诉,删帖删了个干干净净,连豆瓣扒皮他替嫁的帖子也被删得无影无踪。
现在广场上的评论分几种,有大骂造谣者的,有吃瓜吃一半因为反转太快而一脸迷茫的,有事后诸葛亮的,还有数量可观的白梨CP嗑药鸡,零星几条质疑天成删帖压评的声音也因为声量太小而被掩盖了。
而在这些评论中,他微博下的评论最为离谱,都是要他发夫夫合照的,还是以威胁的方式——
[我已经等了一天了不要让我继续等下去,懂?]
[你要懂事一点,身为天成总裁夫人,不应该发份夫夫自拍以正视听吗?全网一张合照都没有,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们不是塑料夫夫?]
[天成官方都澄清出轨谣言了,不正是该你们秀恩爱配合公关的时候吗?你懂不懂操作?不会我教你啊!]
[@天成集团,赶紧让你们家这对CP营业一下啊,不然你们的声明对我无效!]
[不秀恩爱就默认你们只是危机公关,为了保住股价才这样一番操作。]
[传下去,天成总裁夫夫是塑料婚姻明天就离婚。]
[看不下去了,没有公关团队我来应聘吧,全程夫夫零互动你这让我怎么磕啊?就靠酒吧监控那AV画质吗?开玩笑会饿死的好吗?]
[虽然你老公的身材看起来很完美,但看不清脸扣大分。]
白彦:……
他可以说他跟楚黎真的是塑料夫夫吗?
算了,无视无视。
然而网友口嫌体正直,短短小半天已经把白彦的粉丝数冲到了20万。
正当白彦对着评论扶额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跟轮子滚过地面发出的摩擦声,欧阳越过白彦肩头,看见来人连忙站起来,礼貌上前:“楚老!”
白彦一怔,楚老?
原著那个背景板楚家老爷子吗?
他好奇地转身,就见一幅西服男子推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发色灰白的老者,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白彦瞳孔地震,脱口而出:“老变态?”
这不是那天跟踪他的老头吗!
听见这一声,欧阳背脊一僵,惊恐地扭头看向白彦,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压着极低的声音问:“老……老板娘,你刚刚说什么?!”
白彦连忙捂嘴,不可置信地看向欧阳,“他是你们董事长?”
欧阳僵硬地点了点头。
便见那老头看见白彦,仿佛没听见白彦那句“老变态”似地,笑呵呵:“小鬼你也在啊。”他说时招招手:“过来。”
白彦整个人还处在恍惚中。
跟踪他的老变态是天成的董事长,是楚黎的爷爷?
原著里这爷孙俩的关系可不好,说是剑拔弩张也不为过。
所以他打了……疯批的爷爷?!
老头仰头看向白彦,不满地噘嘴道:“你这小鬼,说话不算数。”
白彦回神,“啊?你……不是,您说什么?”
老头:“你答应了要常来看我,可我都几天没看见你了。”
白彦想了想,掰着手指数了一下,昨晚通宵在学校加班,前天晚上在宁州酒店,再前天就是他被人跟踪。
想完他一脸麻木,“这才过去两天吧?”
这老头怕不是讹上他了。
老头撅着嘴的脸一垮,“哎”了一声转移话题,“我孙子遇到麻烦了我得去看看。”
他说着就拉上白彦的手不松,拽着人一起往会议室去。
白彦:“等等。”
他看向老头,忽然一种诡异的猜测油然而生,“您知道我是谁吗?”
老头面不改色:“不知道啊。”
白彦:我怀疑你知道。
但他没有证据。
“但你能进六十一层,肯定是天成的员工,哎呀好巧。”老头拍拍白彦的手背,又指了指自己,得意道:“我是你大老板,快,叫一声楚老。”
白彦唇角动了动,不情不愿:“楚老。”
怎么办,他该不该说实话?不行吧,要是老头知道打自己的人是当初自己百般阻挠进楚家门的孙媳妇,会不会给楚黎添麻烦?
白彦:……
好像闯了个大祸。
老头很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拉着白彦就走。
白彦连忙试图抽手:“楚老,这里不是天成的董事会吗?我不能进的。”
要是进去被里头的人认出来,他不就露馅了?
然而老头却拽他拽得死紧,理直气壮地道:“哎呀我是董事长嘛!董事长想让谁进去谁就能进。”
毕竟是董事长,白彦不好强行把人甩开,于是便被老头不由分说地拉着进了会议室。
里头的人齐刷刷望过来,纷纷失声惊呼:“老爷子!”
人们涌了过来。
楚黎看见老头并没有太大反应,而是视线直接掠过了老头望向白彦,随后迈开步子走来。
白彦在与楚黎对视的一瞬间,忽然有点忐忑。
男人走到面前,看了他一眼后失笑:“怎么这幅表情?”
白彦一怔,恍然察觉自己的心虚怕不是写在脸上了,他小心翼翼越过楚黎的肩头看一眼老头,见对方已经被一群董事围住了,并未看过来,他飞快地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老公,我好像给你闯祸了。”
楚黎不解:“怎么了?”
白彦怕人听见,又凑过去对方的耳边,“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我打过一个变态老头?”
楚黎点头。
白彦:“那老头就是你爷爷。”
白彦一脸心虚:“我……打了你爷爷。”
楚黎挑了一下眉,然后他就看见白彦仰着头,一脸懊恼又郁闷地看着他,撇着嘴可怜兮兮地道:“怎么办啊老公,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旧笔记小说网】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