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禾浑身一抖, 显然被这充满情.欲的话语惊吓到,颤颤巍巍地去推他。可谁知贺境时却将她扣住,双手被压在身后。
还没说话, 他又偏头吻了上来。
室外阳光正好,白色百叶窗被映得发亮,片片褶皱在不知名的风里细微抖动。
光线落在贺境时的侧脸上, 他闭着眼,骨骼轮廓与喉结勾勒出性感又禁欲的线条,亲吻用了力,下颌线绷到紧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感受到他翻涌的情绪,宋宜禾被迫抬起头, 也同样被拉入浪潮。
喉间止不住地发出战栗黏腻的声音。
贺境时这个吻好凶, 唇舌都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道,气息沉沉, 亲着亲着就变了味。
真是奇怪。
她明明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性子,今天却在这样的环境和姿势下,心跳如鼓。
可一想起两人现在所处的场合,宋宜禾又勉强从分崩离析的脑海间捋出一丝清明。
“不行不行……”宋宜禾小声呜咽, “停停停下,外面还有人等着呢!贺境时!”
她不断挣扎着,含糊不清的话从齿间溢出, 发觉对方稍稍撤离又凑近。
她自觉很轻地咬了下贺境时的唇。
“唔……”
贺境时紧蹙着眉直起身,眼神晦暗难明,看上去仿佛是想将她就地正法一样。
下唇沾着血,色气又性感。
念头一出, 宋宜禾没来得及去注意他的伤口,赶紧捂住嘴:“不可以再继续了。”
贺境时很喘:“那什么时候可以?”
“我……”宋宜禾答不出这问题, “反正现在就是不可以,你嘴都流血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小声。
贺境时笑哼,指腹刮过唇角,抹掉渗出的那几滴血珠,细微的伤口便更加明显了。
短暂的亲吻根本不足以平息他此时的情绪,看着宋宜禾湿漉漉的双眼,贺境时喉结滚了滚,随手将人扯进怀里。
“你是小狗吗?”
宋宜禾不明就里地发出一句疑问。
“现在还会咬人了。”贺境时嗓音郁闷,“以后亲到兴头上,你是不是也打算用这种办法,来给我灭火?”
“……”
被这调侃的语调逗弄到双颊羞红,宋宜禾慢慢垂下手,后知后觉地从刚才的亲吻中品尝出不对劲,小声问他:“你怎么了?”
贺境时:“还好意思问我?”
还问他怎么了。
吃亏不说、被人刁难也不说。
如果贺境时没有听到墙角,如果唐瑜答应了唐瑾,是不是下次就得去小黑屋才能救她?
偏偏站在她的角度,问题的确已经在当下得到解决,根本没有缝隙生气。
贺境时低埋着脑袋闭了闭眼。
起初的确只想亲她,然而听到那句添堵后,被闷在真空罩子里的烦闷无处抒发,最后只能加注到接下来的吻里。
贺境时也不清楚他怎么了。
一直以来的好脾气,似乎在宋宜禾这里全部都被推翻,引以为傲的克制欲,也都因为眼前这个人次次破戒,降低底线。
贺境时闷声问:“你能不能别瞒我?”
“我没有。”宋宜禾正要辩解,听到他深吸一口气,又改口,“下次、下次一定告诉你。”
“算你识相。”
话音落,门外来了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他们久久没有动静,工作人员过来敲门:“小贺先生,请问需要帮助吗?”
听到这个不久前打断两人对视的声音,贺境时轻啧了声:“怎么阴魂不散的。”
宋宜禾闻言低头抿笑。
旋即,贺境时偏过头,缱绻无声地在她耳骨咬了下,低声耳语:“还你。”
宋宜禾眼皮一颤,心跳空拍。
这样的亲昵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或许是被那个吻所影响,她心口烫得厉害。
贺境时刚抽身,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落袭来,宋宜禾下意识抓住了他。
动作微顿,贺境时垂眸看她。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宋宜禾回神,唰地收回手,仓促抬头:“……你脸上有口红。”
“你偷亲我脸了?”
贺境时抬了抬眉。
能一眼望进人心里的清澈目光落在她脸上,宋宜禾避开对视,心虚地低下眼。
因为下午出门,她特意化了淡妆,头发绑成了丸子形,但现在全都乱了。
口红被吃干抹净,头发也散着,加上睫毛沾的细碎水光,活脱脱像被狠狠蹂躏过。
贺境时占有欲作祟的小心思得到满足,回蹭了下她的脸:“收拾好再出来。”
说完,他直接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宋宜禾才放任早已软的一塌糊涂的四肢卸下力,抬手摁住心口。
隔着胸腔与薄薄衣物,她摸到了不受控制的震动声,指尖蜷缩,表情有些怔然。
调整好心情,宋宜禾将头发整理好,又将柜子里的崭新护具穿戴在四肢,抱着头盔出门。
贺境时正站在廊下玩手机。
听到动静,他回头:“怎么没戴头盔?”
“这个锁扣好像有问题。”宋宜禾走近告诉他,“卡不进去。”
贺境时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将头盔给她戴到头上,微微歪着脑袋,双手捏住锁扣两端,绕过宋宜禾的下巴,指节用力一抵。
嗒的一声。
宋宜禾表情难掩惊讶:“我为什么不行?”
“是啊。”贺境时看她一阵,唇边噙着笑意,“你为什么不行呢。”
咂摸出他话里的意味深长,宋宜禾不自在地扭头,转身就要原路返回。
贺境时笑了一声。
几步过去抓住她的手:“你往哪儿跑。”
到了内圈场地,工作人员已经牵着玉石眼到了入口处,正给它刷着毛发安抚情绪。
宋宜禾被贺境时扶着上了马,他也跟着翻身坐上去,环过她的腰,捏着缰绳抓住马鞍。
玉石眼温顺,贺境时带着走了几圈,见宋宜禾适应良好,之后缓缓加快。
耳边风声四起,裹挟着阵阵马蹄。
宋宜禾起初有些害怕,直到逐渐熟悉后,脸上蔓延起灿烂的笑意。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捕捉到宋宜禾脸上不加掩饰的高兴,贺境时眼底含笑,又放快了点速度。
“这样可以吗?”
宋宜禾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垂眼看着飞扬的干净鬃毛,好奇道:“他为什么叫橙子?”
“猜猜看。”
宋宜禾兀自猜测,而后顺着思路往下想: “是你喜欢橙子吗?”
听到这个天真的回答,贺境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到嘴边的答案滚了滚,最后又变了话茬:“因为曾经有人给过我一颗橙子味的糖。”
“……”宋宜禾微微一怔,“然后呢?”
问出这句话时,玉石眼忽然踮了两下马蹄,贺境时的注意力被勾走,宋宜禾的声音飘散在了风里,他没能听清。
索性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见他没有听清楚,宋宜禾心底微微失落,可同时又莫名多出几丝庆幸。
但脑间的思绪却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能让他这样的人始终记挂,甚至将心爱之物用以命名,必定是非常珍视的对象。
是曾经喜欢的人?还是那位白月光?
宋宜禾突然感觉有些闷,而从来到这里的雀跃与兴奋,也在这一刻以极快的速度冷却。
她维持着平静摇头:“没什么。”
贺境时看不见宋宜禾的脸,只听她这话似是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又带着她在里面适应了几大圈:“想不想去外圈吹吹风?”
“外圈?”压下那股异样,宋宜禾的思绪跟着飘走,迟疑地问,“那得让工作人员跟着吗?”
“就咱们俩。”
说完,贺境时朝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吹了声口哨,对方比了个手势,示意没问题。
下一秒,宋宜禾听见男人清朗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
“我——”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贺境时忽而抓紧缰绳,轻蹬马腹,玉石眼低鸣一声,如同百米冲刺般朝着前方奔腾而去。
“啊——!”
马背颠簸,短促地惊叫转瞬即逝。
她抓紧贺境时的小臂,半倚在他怀里。
四面八方的风声在耳边呼啸,伴随着疾驰的马蹄声,眼中所有景象全部飞快后退。
骏马提速那一刹,毫无缓冲的强烈快感在神经末梢来回打转,迫使她精神亢奋,呼吸声加重。
宋宜禾吓得眯住眼,被贺境时牢牢护怀里,对方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从头盔,从斜后方传了进来,带着笑,又细腻柔软。
“胆子这么小啊?”
“睁眼看看。”
像是被蛊惑,宋宜禾迎着风掀起眼帘。
玉石眼早已跑出外圈,入目是广袤辽阔的草坪,一望无际之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安静空旷,只余下厚重的风声。
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下一秒,贺境时突然倾身,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接踵而至。
感受到触碰,宋宜禾艰难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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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的余光中,烈风扬起了贺境时的额发,清俊明亮的眉眼彻底暴露在这天地间,唇角弯弯,神采飞扬的笑意给他笼罩上了波光。
视野猛地在天旋地转,驰骋的速度带来的除了心悸与刺激,还有宋宜禾急速下坠的心脏。
极具宿命感的一枪射.进了宋宜禾的胸腔,恍惚的那一瞬,心跳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快。
咚咚、咚咚。
宋宜禾的眸光微闪。
察觉到了她专注的视线,贺境时抬眉:“怎么了?”
宋宜禾没有吭声,只别扭地回过头,紧紧绷着唇角。
宜婚22
两人在外圈待了十几分钟, 时间差不多了,贺境时调转方向回到内场。
下马后,他伸手要去扶宋宜禾。
不料对方久久没动静, 贺境时偏头打量,发现宋宜禾低垂着眼,像在出神。
“宋宜禾?”
见她没有回应, 一旁的工作人员笑:“太太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尽兴啊。”
贺境时将缰绳递给他,朝马头边走了两步,探了下宋宜禾手背的温度。
一切正常。
与此同时,宋宜禾被这触感惊醒。
贺境时歪头盯她:“不舒服?”
宋宜禾摇头:“结束了吗?”
“马背上也发呆?”贺境时靠近她,“你就不怕中途发生点什么意外?”
宋宜禾下意识道:“这不是有——”
后半截话被她卡在喉间。
贺境时闻言抬起头, 随手帮她摘脚蹬的动作丝毫不停:“嗯?有什么?”
自觉没说完的话此时再讲并不合适。
宋宜禾干巴巴地接上话题:“这不是有安全护具吗?况且这马一看就很温顺。”
不知道他信没信, 贺境时低低地哼笑了下,倒是没有再接话。
她松了口气。
甫一低头, 发现两边脚蹬都被松开,脚底实感消失,她有些慌:“我怎么下来?”
捕捉到她白净小脸上的紧张,贺境时心念微动, 原本只是为避免抱她下马时受阻,见状后,突然生出一丝逗弄:“跳下来啊。”
“……”
宋宜禾睁大眼睛, 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实在想象不出,原来私下里的贺境时,恶趣味这样浓重。可转念一想,雨夜上车前, 他坐在车内似乎也露出过这样的一面。
咬了咬唇,宋宜禾还没想出对策。
就听见贺境时笑着说:“不过你除了自己跳下来, 还有一个选择。”
宋宜禾迟疑:“什么?”
贺境时:“跟我撒个娇,我抱你。”
“……”
宋宜禾从来没跟人撒过娇,更遑论对男人,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忍不住羞耻。
红着脸沉默两秒,宋宜禾作势往下跳。
贺境时的心脏顿时漏了一拍,瞳孔微缩,迅速按住她的腿:“你真行。”
“……”
咬牙切齿地看了阵子,又觉得好笑,他吐出那口郁气:“初生牛犊不怕虎。”
说着,一边舒展双臂卡在宋宜禾腰间,稍稍用了点力,直接将人提了下来。
宋宜禾揉揉鼻子:“谢谢。”
“又说谢谢啊。”贺境时弯腰,“下次跟我撒个娇,真的比道谢管用。”
宋宜禾撞入他的眸光里。
近距离之下,眼尾弧度稍扬,她才发现他是双眼皮,只不过那道褶皱极浅,睫毛浓密到像画了内眼线。瞳孔亮晶晶的,摄人心魄。
宋宜禾口干舌燥地移开眼,明明只是简单对视,也发现心跳好似又回到了策马那刻。
撞得迅疾,一下一下带着冲破胸腔的力。
然后她听见贺境时笑了一声:“宋宜禾,你干什么亏心事了?脸红成这样。”
“……”
藏于心底的隐晦秘密突然被点破,宋宜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好慌张。
这样的感觉太陌生,除了脸红耳热,宋宜禾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像亲眼见证一直以来的信念极速崩塌,又像海盗船飞快下降时的失重落空。她一边害怕,可一边又品出丝丝缕缕的意外恍然。
宋宜禾清楚,这些都跟贺境时有关。
怕被发现凌乱的心跳声,她赶紧后退半步,咬着软肉摇头,却一声不吭。
贺境时早已习惯宋宜禾害羞就往壳子里钻,看了她几秒,忽然想到什么。
他直起身,揉揉她的脑袋叮咛:“下次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不准自己上马。”
这么一根筋,无论自己往下跳,还是央求别人抱她下来,这都不是贺境时想看到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这话略微歧义,他正想补充。
宋宜禾显然也想到他所想,话到嘴边,没过脑就直愣愣地问出来:“你是不想让我在你不在的时候骑马,还是不想让我跟别人骑马。”
贺境时倏然一愣。
下一秒,宋宜禾立马从那些肆意翻飞的异样思绪中彻底醒过神,回视他的目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呼吸停窒。
“你——”
“我随口说的!”宋宜禾紧紧掐住手心,表情看上去像是快哭了一般,“你别……”
你别再追问。
好在这时候的贺境时情商上线,喉结滚动,不以为意地嗯了声:“这两者有区别吗?”
宋宜禾结结巴巴:“没、没有。”
贺境时侧过头:“那不都一样。”
闻言,见他并没有察觉出自己的小心思,宋宜禾松了口气,可又莫名有些沉闷。
这两者怎么会一样呢。
宋宜禾不清楚他是真不懂,还是为了顾忌她而装不懂,抑或是他懂但故意不想懂。
无论哪种,都不是她想听到的-
五一假期很快结束。
周四上午,宋宜禾因着昨晚辗转反侧,导致早起失败,吃过早饭赶到公司,正好在计入全勤的最后半分钟内刷完卡。
刚进办公室,没过多久便有人通知开会。
国际部例行会议基本在四十分钟,宋宜禾为了避免再出现之前那样,被唐瑜cue到没立即回神的情况,今天脑中那根弦高度紧绷。
只是没料到,会议从开始到结束,这人都没有故意找茬,甚至有两次目光碰撞,对方居然率先冷冷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不仅如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唐瑜都没有再给她安排过量的工作,以及各种刁难。
仿佛这半月的如数种种都是春梦一场。
连黎思甜都察觉到不对,趁着摸鱼时间,悄悄凑近问她:“老妖婆最近什么情况?”
宋宜禾正在看资料:“什么?”
“你难道没发现,她最近居然都没有再来找你茬吗?”黎思甜惊奇,“难道是这段时间跟老公的感情恢复正常了?”
宋宜禾忍俊不禁,分出点儿思绪:“这跟她老公有什么关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已婚人士这都不懂?”黎思甜说,“性.生.活和谐,脾气当然就会变好。”
“……”
被她的口出狂言惊到,宋宜禾赶紧抬头在四周看了一圈:“你怎么说话都不分场合呀。”
“这不是咱们俩闲聊吗。”
宋宜禾失笑,没再接这个话题。
只是被黎思甜这么一说,她忽然又想到从马场离开后,这段时间与贺境时的相处。
谈不上怪,只是她单方面很不自在,也似乎无法再像起初那样,心无旁骛地对待贺境时。
在草坪奔驰时的心动,如同趁家长不在偷喝的一口陈年老酿,哪怕时至今日醒来,经久不散回甘的滋味也能再让人大醉一场。
不知不觉间,好像有什么在发生改变-
转眼就到了秦钟意生日。
八号下午,因为是宋宜禾请客,她提前将中餐厅定位发到一早建好的群里。
收到消息后,群成员陆续回复收到。
黎思甜交接完手头的资料,翻了翻群消息,随口问:“群里有单身小帅哥吗?”
闻言,宋宜禾笑:“你想谈恋爱啊。”
“再不玩就来不及了。”
这话突兀,宋宜禾不太明白。
黎思甜搁下手机,百无聊赖地抠着前几天新做好的美甲:“过段时间我可能要结婚了。”
宋宜禾诧异:“我没听你说过啊。”
“联姻呗。”
或许因为宋宜禾自己就是联姻,所以听到黎思甜的话倒没有什么反应。见她表情淡淡,宋宜禾想了想,只能去回答上一个问题:“那晚上让钟意给你介绍。”
黎思甜朝她抛了个媚眼:“爱你。”
临近下班,宋宜禾收到了贺境时的消息。
贺境时:【在哪儿聚?】
今早走前她特意告知过,下午要坐黎思甜的车直接去聚餐,所以此时收到贺境时的消息,宋宜禾有些不明就里。
将地址截了个图,她发了过去。
宋宜禾:【怎么了?】
贺境时:【报备一下。】
宋宜禾无言,但还是回了个“好的”。
贺境时没再回消息,正好办公室里其他人已经开始陆续往出走,宋宜禾也跟着起身。
黎思甜的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距离公司大门略微有些距离,少有人过来。
两人边闲聊边朝那边走,就在已经看到车尾的时候,旁边突然窜出来了个女人,速度飞快地向她们俩扑了过来。
“小心!”
自从商场烫伤事件结束后,宋宜禾出门在外总是格外小心,生怕再遇到碰瓷对象。
她条件反射将黎思甜拽到身后,女人迎面直挺挺地冲到她跟前,揪着她的衣摆坐了下去,像是精神失常,口中在念念有词。
“你谁啊你!”
黎思甜被吓了一大跳,短促惊叫。
宋宜禾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眉头紧紧皱着,抓住她手腕,两人连连后退。
可女人始终不松手。
她们俩眼看让逼的要撞上灰色轿车,被逼无奈的只能停在原地,宋宜禾试图拉开女人,却反手被她抓住扯进:“……幺幺,你救救他救救他,那是你舅舅……”
这次保安来的很快。
公司大楼西北门的四名保安听到动静,拿着电棍飞快奔来,非常迅速地把人拽开。
以至于宋宜禾没听清剩下的内容,甚至连前半段,都不知道说的是“救”还是“舅”。
“你老实点!”
安保队长擒着女人的胳膊,看向对面胸前挂了工牌的两人:“这人你们认识吗?”
宋宜禾皱眉,抿着唇摇摇头。
距离远了,黎思甜才看清女人褴褛的衣服以及疯疯癫癫的模样,心有余悸地骂道:“神经病啊你!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她又赶紧去打量宋宜禾:“你没事吧?”
“我没事的。”
确认两人都没事,安保队长担心这人后面再有什么暴动,于是拿出手机报了警。
有他们盯着,黎思甜道过谢后,赶紧拉着宋宜禾小跑过去,坐上了车。
黎思甜语调惊怕:“天哪吓死我了。”
宋宜禾也松了一口气:“是啊。”
“你反应好快啊,刚刚多亏你了。”黎思甜将她检查一遍,“真的没事吗?”
宋宜禾温声安抚:“没事的。”
两人刚才浪费了点时间,这下不待黎思甜多问几句,秦钟意催促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挂断电话,宋宜禾揉了揉手腕。
那女人手劲是真不小,如果不是保安赶到,抓她那一把可能没两下就能把她扯倒。
宋宜禾心不在焉地想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被一提醒,让她想起之前那件事似乎还不知道后续。
宋宜禾点开贺境时的聊天界面:【商场那个男人报警结果出来了吗?】
大概是正在看手机,贺境时回复得很快:【嗯,怎么了?】
宋宜禾:【没事,我问问。】
贺境时:【处理好了。】
得到这个答案,宋宜禾也没再追问,心里因为停车场那事而提起的石头缓缓落下。
预定的中餐馆就在娱乐会所对面。
吃过饭,一行人陆续穿过马路进了会所,宋宜禾跟秦钟意走在最后。
“我怎么看你吃饭的时候兴致不高啊?”
“有这么明显吗?”
“你这不废话。”秦钟意说,“咱俩认识几年了。说说,工作问题还是感情问题啊?”
宋宜禾一怔。
被她这么一提,好像的确是有些感情问题,只是显然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无奈否认:“哪儿有什么感情问题,不是。”
秦钟意:“双重否定表肯定,宋宜禾,你大这么些年的语文课都白上了?”
被她的巧舌如簧堵到无言。
两人并肩走上二楼,宋宜禾想了想,索性还是把刚才遇到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我.操!”秦钟意步子一停,拽着她的手来回打量,“你有事没事?”
“我有事还能站在这儿啊。”
“吓我一身冷汗。”秦钟意皱眉,“你最近不是真水逆吧,回头我带你找个庙拜拜。”
“……”
宋宜禾被逗笑,没再多言。
往包间走的过程里,秦钟意又聊了会儿别的,扯到黎思甜:“你这朋友蛮社牛。”
“嗯?”
“吃顿饭的时间就跟卢笛聊上了。”秦钟意突然笑了,“人今晚本来是为你来的。”
“……”
“你看你这眼神还不信。”秦钟意挽着她悠悠道,“不过姐妹已经帮你拒绝了。虽然我对你老公印象一般般,但也干缺德事儿。”
宋宜禾看她一眼。
四目相对,秦钟意不太爽地轻撞了下她的肩膀:“死丫头什么表情!”
恰好走到包间门口,这话题便被揭过。
宋宜禾习惯性地找了个角落坐下,在这种场合里,她一贯都是来充人数的存在。
既不爱唱歌,也不喜欢玩游戏。
没一会儿,有两个认识的女生喊她点歌,宋宜禾笑着摇了摇头。
基本拒绝几次之后,她就能拥有一个舒适惬意的夜晚,放空思绪,不用任何社交。
只是今晚多了个黎思甜。
这人似乎对卢笛极为感兴趣,在对方提议玩游戏被宋宜禾拒绝后,就开始不停磨她。
“玩嘛玩嘛。”黎思甜拉着她撒娇,“游戏很简单的,人多才好玩呢。”
“……”
宋宜禾不经意撞见卢笛的眼睛。
对方朝她笑着点头,面庞年轻又帅气,黎思甜会一眼看上,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面对黎思甜殷切的目光,宋宜禾只好答应。
九个人围坐在茶几一周听卢笛讲规则:“说数字游戏就是定好一个数为基数,它相应的所有倍数全部都是炸.弹。然后从1开始循环报数,每个人最多只能接着说连续三个数,一旦有人点燃炸.弹,就要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
“当然是抽牌喽。”卢笛笑眯眯地拿出一沓纸牌,“这上面有对应的问题,如果不想回答,那就喝酒代罚。”
游戏规则很简单,但玩上头时,能在迅速之间避开炸.弹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一轮大家定下的炸.弹为5。
在成功绕过第二圈,秦钟意不幸中招,一声哀嚎,极度紧张的气氛顿时被她打破。
众人笑过一阵,她抽中的牌底倒很简单,回答完问题,第二轮游戏又一次开始。
大概是氛围所致,宋宜禾也渐渐沉浸在了这场游戏中。不知不觉间,手边一瓶开了口的果酒居然全被她装进了肚子里。
度数不高,喝得她反而更精神了。
在秦钟意中招第四局后,骂骂咧咧道:“不玩了不玩了,换一个!”
“干嘛!寿星跟咱们耍赖皮啊?”
宋宜禾闻言乖乖点头:“就是就是!”
被她这附和快气个半死,秦钟意一回头,登时傻眼了:“禾宝,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好像就一瓶。”黎思甜看了看,“这果酒没事儿,喝不醉人的。”
秦钟意抬手在宋宜禾眼前比了个数字:“禾宝,看看这是几?”
宋宜禾叹气:“你才二,我又没醉。”
见状,秦钟意收回两根手指,才低声跟黎思甜解释:“她酒品特别差。”
“不应该吧。”
“真的。”秦钟意啧了声,“之前我们在宿舍吃火锅,一罐啤酒直接给她干翻,抱着拖鞋打电话,小声哔哔大半夜,醒来还全忘。”
黎思甜记忆中的宋宜禾,一直很温和安静,就算面对唐瑜刁难,也从来没有失过态。
听秦钟意这么一说,乐了好半晌。
宋宜禾眼下除了脑子过分清明亢奋以外,的确是没有什么醉意。
等了会儿,见这两人停不下来似的,一直在她耳边嗡嗡嗡地说话,她站起了身。
注意到这动静,始终留意着她的秦钟意一把拽住她:“你要去哪儿?”
“厕所啊。”宋宜禾说,“我没喝醉。”
打量她几眼,秦钟意才松开手。
宋宜禾出了包间。
走廊比室内要稍微暖和些,明亮的白炽灯光给人极大的安全感,穿堂风一吹,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头重脚轻。
仔细确认好方向,宋宜禾慢慢朝前走。
厕所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宋宜禾径直入了最中间的位置,结束之后,她站到洗手台前,莫名地走了神。
想起刚结束的游戏。
想起秦钟意在最后一局游戏里,抽牌抽到的问题——距离上段感情有多久?
想起秦钟意晚上问她的感情问题。
宋宜禾的眼皮动了动。
在沉重的大脑里,抽丝剥茧地缓慢捋出贺境时的脸,又不受控制地顺着方向,想起了他的白月光,他的玉石眼,送他橘子糖的初恋。
乱糟糟的思绪压着已经到极限的理智,宋宜禾吸了吸鼻子,慢腾腾地回过神。
刚打开水龙头,旁边忽然多出一个人。
宋宜禾茫然地抬起头,然后穿过镜子,看到旁边站着的精致女人。
对方穿着黑白条纹薄衫和蓝色牛仔裙,紧身上衣勾勒出平直的肩膀与细瘦腰肢。
比她高十厘米左右,正弯腰洗手。
宋宜禾怔怔看着,直到女人直起身,透过镜子与她目光相撞,眼中露出一丝意外。
女人侧过头:“宋小姐?”
听到声音,宋宜禾勉强从后反劲儿的醉意中抽出几丝残存的清明:“你是?”
“我是沈璃。”女人笑意温婉,“你是贺境时的太太吧?他应该有跟你提起过我。”
倏然提到这个人,宋宜禾艰难地回想到眼前这人似乎有些熟悉。
生日那天、蔷薇花下。
这就是来给贺境时送袖扣的女人。
宋宜禾迟钝地点了点头。
沈璃面上笑意愈甚,眼神近乎柔和地观察着面前的女孩子,长得的确很好看。
但她依旧无法将这人与贺境时联系上。
毕竟她的印象之中,国外相伴多年的贺境时眼高于顶,眼里只有比赛。那么多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在他身边停留。
噢。
如果非要说,那应该也是有一个的。
那年在欧洲F3赛事获奖后,沈璃曾在他的钱包中,看到过一张少女的背影照。
她只是多问了句,贺境时就迅速冷脸。
察觉到沈璃眼神的变化,宋宜禾想走,但还是没能忍住:“你跟贺境时关系很好吗?”
“他没告诉你吗?”沈璃想了想,“确切地说,我们是陪伴彼此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人。如果这样算的话,我跟阿境的关系是很好。”
“……”
宋宜禾愣了愣。
阿境吗?
这样的语气是她时至今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可沈璃却能熟稔地喊出来。
心口钝钝地抽了下。
宋宜禾抿唇,望着她笑了笑。
洗手台上的灯光亮得刺目,厕所里像是被置入抽空气的装置,仅存的稀薄空气完全无法同时供给两人,逼得宋宜禾只想退缩远离。
她垂下眼,礼貌地点了点头。
从沈璃身边经过时,眼神忽而落在她手腕的刺青上,脚步微顿。
察觉到她的反应,沈璃下意识挡住。
这动作怪异,可宋宜禾现在没有细想的余地,她只感觉自己醉得厉害。
走出厕所,迎面撞上黎思甜。
“我还以为你丢了呢。”黎思甜伸手摸了下她的脸,“怎么来个厕所就醉成这样了。”
宋宜禾闭了闭眼:“我没醉。”
黎思甜无语:“果真跟醉鬼说不清。”
话音落,沈璃也从厕所走出来。
黎思甜扶着宋宜禾,随意地朝她望了一眼,目光稍停,表情看上去跟吃了苍蝇般恶心。
回到包间,其他人正唱得开心。
宋宜禾被安置在角落,此时那点残存的清醒也全部消失,她晕晕乎乎的,满脑子装的都是今晚憋在心里的那些事。
原来是沈璃啊。
“禾宝,感觉怎么样啊?”
宋宜禾闻声,抬起一双醉酒后通红的眼睛看向秦钟意,眼前光影虚浮。
晚上玩游戏时带来的那点零星欢愉,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心动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忽然有点难过。
在被秦钟意扶起来的时候,宋宜禾实在没有控制住,认真问:“你的白月光是沈璃吗?”
……
“什么玩意儿?”
房间内喧嚣一片,秦钟意没有听清。低头用宋宜禾的手机给贺境时发了消息,而后搀住她的胳膊,离开了会所。
在楼下等了大概十分钟。
贺境时很快赶过来,将车停在路边,关上车门后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喝了多少?”
秦钟意看到男人身上的睡衣,以及打成结的眉心,赶紧把人递过去:“就一瓶。”
“……”
“她酒量不太行。”秦钟意说,“晚上可能会有些闹,你——”
见她停顿,贺境时撩起眼皮。
琢磨出对方的不信任,他弯腰把人抱起,扯了扯唇角:“放心吧。”
“行,那我回去了。”
贺境时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不知道她醒着,还是喝醉了酒就这样,眼皮耷拉,唇角紧抿,脸蛋泛着不正常的酡红。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小酒鬼。”贺境时抱着她走到路边,打开后车门把人放进去,“你心情不好?”
听到声音,宋宜禾抬了抬眼。
迷离的眼神落在贺境时凑近的脸上,盯了小会儿,扭过头,不跟他讲话。
贺境时:“……”
喝醉了酒倒还挺可爱。
系好安全带,贺境时绕过车头上车,发动引擎汇入车流。因为记着秦钟意的话,一路上他频频看向后视镜,宋宜禾始终缩在车窗边,安静乖觉地一动不动。
贺境时感觉不太对,皱了皱眉。
车子停在家门口。
他刚要抱她,宋宜禾突然避开了他的手,慢吞吞地爬下车要自己走。
贺境时只好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
直到进了大门,客厅内留着一盏他出门时没有关掉的落地灯,玄关光线昏暗。
贺境时弯腰给人脱了鞋,拽到沙发上坐好,然后打算起身去开灯。
身后突然幽幽传出一声:“渣男!”
贺境时:“?”
他回转过上半身,垂眼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宋宜禾,挑了挑眉问:“你骂我?”
宋宜禾的脸隐匿在暗处,只能看清那双眼里闪着细碎的亮光,重复:“渣男。”
“……”
贺境时瞬间无言到直乐,也不去开灯了,直接弯腰轻扯她的脸:“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宋宜禾盯着他。
两人间的距离很近,彼此的气息扑在脸上,贺境时能闻到她鼻息间浅淡的酒气。
目光触碰,他看出宋宜禾似是在思考。
正想借此倒打一耙问她在想谁,不料宋宜禾语调平平地喊:“贺境时。”
“……”
贺境时脸上的玩味淡却。
甚至开始怀疑宋宜禾根本没有喝醉。
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几秒,他轻扯了下唇角,懒得跟宋宜禾计较这些,索性转过身打算去开灯:“我这人不爱跟醉鬼计较,宋宜——”
手腕忽地被拉住。
贺境时抬眉:“?”
下一秒,她扯着他的力道猛然加重,贺境时猝不及防地往后一仰,整个人仰靠在了沙发上。
紧接着,宋宜禾爬上了他的大腿。
双手掐住他的脸,双腿分开跪坐在他腿两侧,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亲密又暧昧。
宋宜禾背着光挡在面前,上半身前倾,柔柔软软的部分轻轻地挤压着他下意识去扶她的小臂。
贺境时僵在原地。
直到宋宜禾手上使了点劲,很重地扯着他的脸往两边,他才疼的蹙了下眉,彻底回神。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干什么?”
在车上猜测她心情不好的念头再度浮现,贺境时试图伸手去拉她,谁知被宋宜禾拍落手。
而小姑娘一向乖顺的眼神仿若带了小火苗,莫名其妙地生气质问:“阿境阿境,为什么别人都这么亲热地喊你!渣男!”
感受到皮肤传来的疼痛,贺境时饶是再能纵容她,这下也有些懵了。
没忍住嘶了一声。
他赶紧抓住她,正想耐心地问清缘由。
起到一半的身子再次被推倒,宋宜禾像是被阻止后感知到委屈,咬着唇看了他几秒,声音里都带了几丝哭腔:“你躺好不准动!”
“……”
宜室23
看着像个小恶霸一样的宋宜禾, 明明语气凶巴巴的,可表情看上去却委屈到了极致。
仿佛贺境时的拒绝就能让她天崩地裂。
失笑一声,贺境时也懒得再跟她计较, 顺从地彻底靠在沙发上,双手摊开,姿态散漫地盯着跪坐在他身上的小酒鬼。
“你现在这样, 明天还会记得吗?”
宋宜禾慢吞吞地抬起眼皮,自顾自地摇摇头:“我才不要记得。”
“怎么?”贺境时抬眉,“害羞啊?”
闻言,宋宜禾一巴掌甩在他胸前。
但因着混沌的醉意,四肢毫无力气, 更像虚张声势地抬手以后, 软绵绵地自由垂落。
感受到隔着薄薄睡衣传递进来的温热,贺境时低垂眼睑看向她的手。
“你干嘛说我!”宋宜禾嘀咕, “就是、就是心情不好所以才要喝酒,干嘛要记得。”
听到她这话,贺境时的目光转瞬便移动到她脸上,歪头:“为什么不开心?”
“你的问题好多!”
“……”
宋宜禾腰坐得有些酸, 下意识将双手都撑在贺境时的腹肌上,轻轻往前一靠,像袋鼠抱一样软塌塌地贴在他的身前。
这么一来, 两人更加亲密无间。
贺境时浑身肌肉一绷,喉结滚动,声音都哑了几分:“我这不是关心你?”
“那怎么不早点来关心我。”
宋宜禾的嗓音腻腻乎乎,带着点儿质问, 又像真不理解:“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她吸吸鼻子,又重复了一遍不需要。
想到宋宜禾那份干净像白纸一样的过往, 贺境时揽住她,若有所思的语调间带上了点探寻:“小时候过得不好吗?”
不知道是被哪个字戳中,宋宜禾猛地蜷了蜷后背,按在他身上的手也忽然往下移,停留在自己小腹的位置,然后一动不动。
就在贺境时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宋宜禾小小地嗯了声:“不好的。”
“很冷、也特别黑。”
“都没有人能来救救我,他们都不理我,还说我是没有父母要的孤儿。”
“还要打我,我一点都不好……”
“肚子疼……”
肚子疼?
贺境时蹙眉,被前几句话隐含的意味惊到,甚至都没能立马回过神。
而宋宜禾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模糊不清的意识如同在被无形推手拉扯,平时很少宣之于口的情绪,在这一刻也隐隐破了道口子。
可能是因为太难过了。
她想。
仿若找到宣泄口,宋宜禾埋着头呜呜咽咽地小声哭:“肚子好疼……疼……”
贺境时剥离出思绪,拥着人坐起来,神色冷沉:“怎么会肚子疼?”
说着,他作势就要去检查。
可宋宜禾转眼就忘了前面说的,察觉到贺境时的动作,混乱的思绪旋即又往回跳跃。她扭身避开他的手,闷闷重复:“我不开心。”
贺境时被她的反复逗笑:“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碰到你初恋了。”宋宜禾眼圈很红,泪涔涔的双眼里像盛满了星星,嘀咕出声的话丝毫没有逻辑,没头没尾地说,“她长得那么好看,你一定很喜欢她吧。”
贺境时:?
悬在空中的手一停,贺境时的笑容也跟着僵了僵,被兜头而来的几句话打得措手不及。
张了张嘴巴:“我初恋?”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初恋?
但宋宜禾却不肯再回答了。
潜意识觉得还是袋鼠抱姿势舒服,她眯着眼睛又重新靠过去,侧脸贴着他的脖子。
好困。
耳边除了贺境时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动静,她的眼皮缓缓下垂,困意逐渐袭来。
“喂,说清楚。”
贺境时抖了一下腿,人没反应。
他的脑间因为她这句话而始终嗡嗡的,反应过来后又气极反笑。
视线落在宋宜禾头顶,也不知在想什么,竟就这么直接扯起她,视线定定胶着在她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一字一顿:“我初恋是你。”
“……”
宋宜禾撩了撩眼皮,原本都快睡着了,现在被打断,表情看上去很不爽。
可听到贺境时这句话又震惊错愕,她感觉像是听世纪玩笑:“你不要胡说八道!”
“谁跟你开玩笑。”贺境时伸手抬起她的脸,“结婚前我没谈过对象。”
宋宜禾困得直打盹儿。
看她这样,贺境时抱着醒来就或许不会记得的念头,忍不住低低开口:“我只喜欢你。”
宋宜禾的眼神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这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你不用说谎安慰我的,我知道你喜欢她嘛。”
“……”
贺境时气笑,揪住她的脸追问:“到底谁跟你乱说了,还有,你以为我初恋是谁?”
宋宜禾看了他一阵子。
视野中的男人表情很不好看,她只当是因为被自己戳破,吸了吸鼻子,安慰似的拍拍贺境时的肩膀:“没事的,如果你还是放不下她,我会主动跟你提离婚的。”
“……”
明知道不能跟醉鬼讲道理,可还是被这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气到后脑勺突突地疼。
贺境时低啧了一声。
额角青筋胡乱蹦跶了几下,他扣住她下巴,四目相对,撞进宋宜禾通红的眼。
心念微动,又想起这话题的起始。
贺境时的表情微微转淡,神色间染上了几丝似笑非笑:“宋宜禾。”
“干什么?”
“你哭什么?”
宋宜禾摸摸脸,老实巴交地不吭声。
“你口口声声说要成全我跟初恋,好像很大度嘛,怎么还不开心了?”
话音落,贺境时的唇角勾了勾。
两指捏住宋宜禾的下颌骨,稍稍躬着腰身,目光认真地打量她面部每一寸的细微表情,嗓音近似调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宋宜禾微微茫然,呆滞地看着他。
就在贺境时想听听她要说什么,只见宋宜禾眼皮一耷,仿佛困到极致地倒进了他怀里。
贺境时一愣:“……”
贺境时:“操。”
室内昏暗,只余落地灯的莹莹微光点亮了一隅角落,贺境时的五官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脑间闪过宋宜禾的种种反应。
贺境时心里堵得慌,没忍住隔着裤子在她屁股上很轻地拍了一下,像惩罚。
他抱着宋宜禾又坐了会儿。
直到客厅里的表发出整点报时,贺境时才掩了掩她的耳朵,起身回房。
将人放到床上,他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脑子里翻滚的全是刚刚的对话。
清醒过后,贺境时抬手揉了揉眉心。
明明喝醉酒的是宋宜禾,可怎么自己也忍不住地将那些东西就这么说出口了。
如果她明天记起来,发现一直当成合作对象的人有其他心思,会不会吓到她?
敛起思绪,贺境时闭了下眼。
转身进到浴室打湿了两条毛巾,简单给宋宜禾擦了擦脸,脱掉她的外套,只留下里面一层薄薄的小吊带内搭,勾勒出年轻饱满的身体。
“肚子疼……”
“肚子好疼……疼……”
耳边闪过宋宜禾的哭哼,贺境时的眉心很轻地动了下,垂眼盯着吊带微卷的边沿,迟疑了没多久,便利索地撩起衣摆,扯了扯裤边。
只见在暖黄色的光下,小腹有条刀疤。
贺境时的瞳孔微缩,尚且还未从宋宜禾简短几句往事里回神,又被眼前这条痕迹惊到。
隐约发现对方小秘密的愉悦消失,贺境时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阴沉晦暗。
大概是感觉冷,宋宜禾毫无知觉地翻了个身,薄薄的衣料从他指间滑走。
轻飘飘地重新落了下去。
……
晚上十一点。
新中式别墅内只亮着两盏庭院里的灯,二楼几间卧室都一片漆黑,角落书房却亮如白昼。
书桌后,贺境时倚靠在电脑椅内。
洗过澡但没立马吹干的额发还潮湿着,略微散乱,鸦羽般的长睫低垂,搭在扶手上的那只小臂舒展,指间夹着根点燃的烟,火星明灭。
在看到宋宜禾小腹刀疤那一刻,他的眼前极为迅速地晃过之前她半夜惊醒的场景。
彼时贺境时不太明白。
直到今夜看到,才反应过来,那晚纠缠宋宜禾的梦境,或许与她幼年时的经历有关。
起初他只当她的性格这样温顺懂事,是因为在宋家备受冷待,久而久之养成的回避型讨好人格,丝毫没有往她十四岁前思考过。
于是在看完那份过往资料的时候,纵使察觉出不对,贺境时也没有继续纠察下去。
毕竟往事不可追,回忆不是好事。
可现在眼前出现了另一条路。
那道刀疤将贺境时的记忆拉扯至多年前,他忽然想到五岁时的宋宜禾。
贺境时跟师父去川宁看比赛。
街头喧嚣,两人头回碰见,小姑娘捧着个快要融化的小布丁朝他撞来。
黏糊糊的稠液弄脏了贺境时的衣服,他只是低头看了眼,或许有浅浅蹙眉,但还没说话,一抬眼就撞见了宋宜禾惊惶的双目。
对视没两秒,小姑娘就咬着嘴红了眼。
贺境时反而郁闷无处抒发,以为这人来碰瓷,语气便也不太好:“你哭什么?”
谁知话音刚落,宋宜禾哭得更凶了。
呜呜咽咽地不停后退,但是又疯狂咽着哭声摇头,两只手拼命往后缩。
“你怕什么?我又不打你。”
贺境时又气又想笑。
最后带她重新买了雪糕,他坐在路边等几个朋友,而宋宜禾就坐在他旁边。
肉嘟嘟的手捏着木棍子,一会儿瞄他一眼,然后又去看他衣服上的那些污渍。
贺境时忍俊不禁:“看什么?”
宋宜禾抿着雪糕不说话,但最后瑟缩着将掌心摊给他,上面放了颗快融化的橘子糖。
那天原本因为师父比赛失利而低沉的烦躁,在看到那颗糖之际,终于缓缓散去。
贺境时从她掌心捏过。
湿漉漉地,塑料纸袋有些指印,像汗液,这是他过去无论如何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
“干嘛?贿赂我?”
宋宜禾看了他一眼,像是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然后扭回头,乖乖抿着雪糕。
后来许多年,那张侧脸总会在眼前闪过。
直到现在回想,贺境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在那长达四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她从没开过口。
一个五岁的小朋友。
会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又怎么会不说话。
思及此,贺境时喉咙有些堵。
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盘旋着他的理智,越想越不敢想,生怕猜中什么。
他平时没什么抽烟的习惯,此时低下头匆匆吸了口烟,辛辣感瞬间呛得连连咳嗽。
一边偏头,一边随手扯开左手边抽屉,慢腾腾地从里面翻出一只旧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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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包夹层里的透明纸页下,装着一张少女背影的照片,是宋宜禾大一那年的侧脸。
图书馆、碎花裙、高马尾。
那是贺境时第一次察觉到心动的场景-
宿醉之后,宋宜禾的大脑像老旧电视没有画面时的雪花白点,沙沙响着。
等到清醒过来,发现已经回到九州湾。
她茫然地看了会儿天花板,昨晚的一系列记忆,断断续续地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
她似乎大骂贺境时渣男。
好像还推倒他,要他躺好不许动?
再往后就实在记不太清楚了,至于其他的,宋宜禾想不起来。懊恼地闭了闭眼,清明的思绪回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贺境时怀里。
对方睡得还挺沉,呼吸均匀。
宋宜禾小心地回过头。
平时贺境时睡的比她晚,起的比她早,在她醒来后还能躺在床上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看着对方沉睡中的侧脸轮廓,宋宜禾眨了下眼睛,惊奇地发现他的睫毛比自己的还长。
薄唇紧紧抿着,眉头平直。
昨晚的事崩溃归崩溃,可醒来不用直接面对贺境时,这给宋宜禾带来莫大安慰。
盯着他看了会儿,她轻手轻脚地在贺境时怀里转了个身,试图稍微离他远点。
但谁知这一动,她突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居然只剩了一件薄薄的小吊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状况直接令她五雷轰顶。
脸色惨白一瞬,某个不太好的念头浮现。
难道她把贺境时……
睡了?
恍然间,宋宜禾的身子狠狠一僵。
而身后的贺境时仿佛也感受到什么,揽在她腰间的手倏然收了收,而后翻身凑近。
“……”
同一时刻,宋宜禾像个小偷一样瞬间闭眼,屏着呼吸,在贺境时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男人温热地呼吸洒落在她耳畔,毛茸茸的,一点一点拉扯着她本就紧绷的神经。
一秒。
两秒。
三秒。
……
直到过了足足一分钟,宋宜禾发现贺境时似乎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于是掀起眼帘,鬼鬼祟祟地想要去偷瞄一眼。
然后目光触碰。
宋宜禾看到贺境时半睁着眼,眸光涣散,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勾引,似乎还不太清醒。
宋宜禾的四肢僵硬,呆滞地看着对方,此时此刻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甚至想象不出,等会儿该怎么面对贺境时。
一个连普通亲吻都要脸红耳赤的人,居然在醉酒的夜晚,毫不羞耻地强行占有了另一半。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
但事实似乎就应该是这样。
于是宋宜禾在心里不断乞求着,贺境时能够不要这么快清醒过来。
然而下一秒,他清了下嗓子:“醒了?”
“……”
“昨晚的事儿还记得吗?”
宋宜禾的心理建设终于彻底崩塌,耳根涨红一片,对上他的眼,她讷讷地啊了声。
没想到她是这反应,贺境时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难道昨晚他们在客厅里,那几句表明心意的话,宋宜禾一句都不记得?
一瞬间的失落在眸间闪过。
贺境时正想再继续旁敲侧击几句。
宋宜禾没错过他的表情,赶紧接话:“既然事情发生了,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
贺境时思绪有一刹那断线。
负什么责?
他以为自己漏掉什么环节,只好开始回想昨晚的事。从书房回来后,宋宜禾突然清醒了三四分钟,像个小孩儿一样非得换睡衣才行。
谁知他转了个身的功夫,宋宜禾已经脱了内衣和长裤,又拽着被子安静睡去。
这会儿贺境时看见宋宜禾烧红的脸,以及故作坦荡的表情,忽然想到什么,微妙地扬了扬唇。
一闪而过的捉弄心思令他挑了下眉。
而后微微支起上半身,屈起手肘撑着脸,好整以暇地盯着宋宜禾:“那你说说看。”
“……”
“打算怎么对我负责?”
宋宜禾顿了顿,暂时没能找到更好的说辞,但一想到自己可能给贺境时带来的困境,只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开口:“我不知道。”
贺境时笑:“意思是听我的?”
闻言,宋宜禾迟疑地点点头。
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话。
可谁料贺境时气定神闲地扯了扯唇,食指轻轻在脸颊上敲着,神色饶有兴致:
“那就再来一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宜婚24
贺境时这平静到还能从里面听出一丝丝期待的语气, 让宋宜禾呆滞好半晌。
再来一次?
她缩了缩肩膀,下意识拉着被子往上拽,试图挡住裸.露在外的锁骨与肩头。
偏偏贺境时似是看不出她的暗自崩溃, 唇边勾着笑,一手撑脸缓缓倾身,另一只手捏住宋宜禾放在外的几根指节, 很轻蹭过。
他眼神似有谴责:“干嘛呢?”
距离渐近,宋宜禾的后背紧贴床面,紧张又羞怯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贺境时,含含糊糊地开口:“我感觉这样不太好。”
贺境时:“怎么个不好?”
宋宜禾:“白日宣.淫。”
没料到居然从她口中听到这样四个字,贺境时的神色愣了愣, 很快笑了起来。
撑脸的胳膊一滑, 他直接跌在宋宜禾身侧,脸埋进她长发, 呼吸浅浅地洒落在她脖颈里。密密麻麻的酥痒袭来,宋宜禾抖了抖。
等了会儿,贺境时还在笑,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他胸腔在震颤, 气息幽幽。
宋宜禾被笑得羞窘:“你干嘛呀。”
“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听出她的不满,贺境时稍稍收敛,“酒醒来没有?”
“……”宋宜禾觉得这人实在过分, 没忍住伸手推他,“我现在很清醒。”
闻言,贺境时拖腔带调的哦了声。
而后也没离开,长臂越过她的胸前舒展, 虚虚压上去,手指却毫不自觉地搭在了另一侧被迫露出的肩膀上, 轻缓地摩擦。
“那我如果非要不可呢?”
宋宜禾被他蹭得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脑子半晌都嗡嗡地,说不出话。
虽然跟这事有关的后续,宋宜禾基本都不太记得了,但她也的确没办法彻底揭过。
毕竟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那的确是贺境时吃亏。
可贺境时这么强硬,她反而有些怀疑是真是假了,念头在脑间一闪而过,眼神狐疑。
只是还没想出更好的试探对策,就感受到贺境时的两只手指缓缓左移,像火柴人走路,来到了她的锁骨。
耳边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沉了些。
宋宜禾回神,抓住那只手咽了咽喉咙,委婉提示:“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贺境时从鼻腔发出很低地一声疑问。
宋宜禾往旁边撤了撤,回头对上他情绪莫测的双眼,指向窗户:“天都亮了。”
贺境时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这也实在太有损你的形象了。”宋宜禾绞尽脑汁地思索,“如果被你的朋友知道,他们会嘲笑你的。要不我们还是起来吧?”
盯着她一脸纠结的模样,贺境时觉得还是得给自己找点儿好处:“这种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能有谁知道呢?”
“……”
“这就是你给我的负责办法?”
宋宜禾还被揽在怀里,弱小又无助地看向贺境时:“那你想怎么办?”
“鉴于你昨晚表现不错,要不然……”贺境时把玩着她的头发,神态状似认真思索一番后,勉强放过她,“主动亲我一下。”
话音刚落,宋宜禾立马捂住嘴。
澄澈的双眼里闪动着波光,她没忘记自己没洗澡没刷牙,直截了当:“我臭!”
“……”
贺境时怔了几秒,然后瞬间弯了眼睛,抑制不住地偏过头,笑得呼吸起伏。
过了阵,他点点头:“行,那你可别忘了,自己还欠我一次。”
宋宜禾只想快点揭过这话题,连连应下之后,正要起身,发现自己腿上什么都没穿。
感受到身后贺境时泰然自若的目光,她慢吞吞地回头:“能闭眼吗?”
“不行呢。”贺境时始终侧着身子,搭在被面上的右手轻轻敲着,“你都要对我负责了,怎么我还看不得了?”
“……”
宋宜禾忍了忍,弯腰抓起床边跌落的衣服,胡乱裹在身上,下床迈着小碎步进了浴室。
卧室光线并不清晰,日光透过一层不遮光的磨砂窗帘照进来,房间里也仅是勉强视物。
可在宋宜禾下床的那一刻。
背影彻底暴露在贺境时的视野中,他只扫过一眼对方窈窕的身段,便下意识别开了脸。重新平躺下去,盯着虚空,清了清嗓子。
不远处的浴室内水声渐起。
淅淅沥沥拍打着地面,贺境时低垂下眼睑,指尖稍稍蜷缩了下。他的半张脸都隐匿在暗处,片刻后,动作僵硬地屈起了左腿。
而另一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宜禾站在花洒下,温热水流淌过她的每一寸皮肤,热气笼罩着几处感官。在一片温度极高的浪.潮中,没忍住低头打量自己。
其实从下床那一刻起,宋宜禾就意识到她所以为的或许是场乌龙,毕竟生理反应不会作假,只不过是宿醉加当时场景带来的连环效应。
刚见过沈璃,晚上就跟贺境时发生关系,这样的情况宋宜禾的确没办法接受。
直到现在检查完,宋宜禾松了口气。
但无所适从的尴尬散去之后,堆积在第二阶梯的情绪便逐层涌上,她这才感觉心里空空的,带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钝钝的,又无法忽视。
宋宜禾耳边闪过沈璃的话,以及生日那天给贺境时送礼物的场景。她长睫垂下,压制住那股横冲直撞的烦闷,加快了速度。
只是想到当着贺境时面的那些酒后胡言,宋宜禾棘手地闭了闭眼。
决定等吃早饭的时候跟他道个歉。
然而没想到,等她收拾好出来,外间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被贺境时的睡衣丢在床边。
走出卧室,楼下也空荡荡的。
拐角口的窗户没有关,晨间凉风一吹,宋宜禾回过神,很轻地搓了搓胳膊。
手机在房间里响了一声。
她折回床边拿起,发现微信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未读消息,从上至下显示着秦钟意、贺境时、黎思甜,以及一起去聚会的其他几人。
宋宜禾点开贺境时的聊天框。
是条十五分钟前的语音。
背景风声呼啸,衬得他声音失真:“大哥在港城受伤,我临时过去一趟,三天后回。”
宋宜禾是知道贺境时这位大哥的,年纪轻轻便接管了贺家内陆地区的一应事业,说一不二,家里能压过他一头的,只有他父亲。
眼下忽然受伤,贺境时自然得过去。
宋宜禾:【好的。】
想了会儿,没忍住又接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落地记得报平安。】
指尖在发送键上悬空了两秒,稍稍迟疑,宋宜禾最终还是将后半句话删掉。
只发送了前面一句-
之后的两天,或许因为这是两人结婚后的第一次分开,宋宜禾回到家就有些心不在焉。
贺境时大概是真的很忙,所以空闲时间少之又少,除了早中晚会发来提醒吃饭的消息,两人之间几乎再没有别的交流。
而这样隔着网络的接触,恰好给了宋宜禾足够的缓冲时间。
异地几天,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也在这样的状态下逐渐冷却。不管是有关沈璃,还是那晚醉酒胡言的尴尬都被整理妥当。
只是也会在出神的时候想起,难道真的就忙成这样吗?连通电话都没有。
周日晚上,宋宜禾接到宋老爷子的电话。
他早在五一假期间就回了家,之前因为唐瑾一直住在明水湾,老爷子特意没让她回去。
直到昨天唐瑾回了寺庙。
第二天下午,宋宜禾刚下班就直接回了明水湾,到家时,客厅里只有几个帮佣在。
找了一圈,发现老爷子在后花园。
这几天气温升高,傍晚阵阵凉风中夹杂着属于初夏的燥热,老爷子坐在鱼池边,拎着钓鱼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戏曲。
看着那道背影,她细细提了口气。
“爷爷。”
宋宜禾走近,习以为常地坐到他旁边每每都会多出的那只小板凳上。
听到声音,宋老爷子睁眼:“来了。”
“嗯。”宋宜禾解释,“今天路上堵车。”
宋老爷子低低应了一声:“我以为你会跟阿境一起过来?怎么就你自己。”
“他有点事,前几天飞港城了。”
“因为贺家老大?”
没想到宋老爷子居然知道,宋宜禾看他一眼。
不待她开口,他一笑:“他前几天动静不小,把手头最有利的项目让给了周家。”
“那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周家死对头原本对那项目势在必得,看得手的是贺家也没说什么,但因为周京姝被贺明也拱手相让,所以把那小姑娘给绑了。”老爷子抬起茶杯吹了吹,“救人的时候伤的。”
宋宜禾对商场这些事不懂。
但听到绑架,心底还是微微一紧,想到赶过去善后的贺境时,宋宜禾咬了咬唇。
像感知到她内心所想,老爷子瞥她一眼,淡声问:“最近没跟阿境联系?”
终于来了。
宋宜禾始终悬着的心情找到突破口,低着眼摇了摇头。之前离开疗养院,她一直没再接到老爷子的电话,就知道会再有这么一次谈话。
见状,老爷子低叹了一声:“我一开始做好的决定,是等你毕业商量解除婚约。”
“……”
“但我没想到,老三做出了那样的事,你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求助别人。”
傍晚的风拂过宋宜禾的头发,几缕碎发散乱在眉眼间,就像此时她的心情,乱糟糟的。
宋老爷子的这个意思,早在疗养院那日,他就已经毫无遮掩地表露清楚。
那时宋宜禾很震惊。
可时隔数日,感知到他语气中浓厚的低沉,宋宜禾愧疚到一开口,就忍不住带上颤音:“对不起,爷爷,我那个时候太害怕了。”
“你是笃定我不会为你做主。”
“……”
喉咙一哽,密密麻麻的酸涩冲上鼻尖,宋宜禾眼圈倏地变红:“您怪我吗?”
昏黄的落日斜斜压在老爷子身后,他背对着那片浓丽的云彩,面部略微昏暗,衬得老人家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的目光温和又慈祥。
“我只是怕你过不好。”
闻言,宋宜禾险些落泪。
“如今贺明也在港城受伤,贺家跟咱们的合作也出了不小的问题,他父亲应该过不了一周就得回国。”老爷子叹息,“贺家大房那对夫妻向来自私,只有核心利益才能打动他。”
“当年他们与苏家要好,后来项目出问题,那两口子二话不说砍了后续资金。”
“苏家求上门,贺老大不说拉一把,还挖走了技术骨干,生生把人逼得跳楼。”
不知道宋老爷子为什么说到这,宋宜禾抬起湿漉漉的双眼看向他。
四目相对,老爷子直言:“只怕这次回来,是要让贺明也与周京姝离婚的。”
“……”
想到刚才他的那句“两家合作也出现了问题”,宋宜禾的后背微微生凉,指尖蜷缩,抵着腿面慢慢收回,连带着衣角勾进掌心。
宋老爷子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看到这反应,就清楚宋宜禾应该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开门见山地问:“爷爷依旧还是那句话,你想跟贺境时离婚吗?”
宋宜禾怔怔然地看着他。
老爷子低下身,耐着性子与她平视:“如果你想,必要的时候爷爷会帮你,但要是——”
“爷爷!”宋宜禾急急开口,可打断后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艰难道,“我想想。”
……
可是要想些什么呢?
想想是否在两家利益冲突造访之前,决定跟领证一个多月的贺境时离婚吗?
但明明起初结婚的原因,就是为了利益啊。
傍晚说完那句话,宋宜禾心乱如麻,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她完全记不起来。
只记得老爷子最后那个极度复杂的眼神。
宋宜禾根本不敢跟他对视,仿佛只需要一眼,对方就能看破她的慌张。
晚上十点半,宋宜禾洗漱完,躺在主卧的大床上。她盯着灯罩内晃眼的光,眼神恍惚。
过了好长时间,她才翻了个身。
可能是因为贺境时离开了好几天,又或许是今天周姨换了床单被套,室内有关他的味道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知怎么,她忽然有些失眠。
想到下午的对话,宋宜禾明白爷爷是为了她考虑,可是一想到要跟贺境时分开,她的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堵得慌,难以言表的烦闷。
这比发现沈璃是他初恋还要让人不开心。
眼前闪过贺境时的脸。
鬼使神差地,她好像有点儿想他。
等到反应过来,宋宜禾发现自己已经拿起手机,点进了贺境时的聊天框。
指尖轻轻按住对方的头像。
宋宜禾一惊,下意识缩回了手。
谁知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我拍了拍贺境时的肩并说了句新婚快乐】
宋宜禾:?
宋宜禾:“……”
眼皮一跳,突如其来的拍一拍让宋宜禾手足无措,又惊又慌地按住那行字撤了回来。
等到拍拍语消失,她松了口气,可眼前却怎么都无法挥开最后那句“新婚快乐”。
宋宜禾的心脏重重一撞。
不清楚这是贺境时什么时候添加的,但宋宜禾仍是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薄薄一层充斥进她空寂的心脏,把这几天以来的所有茫然全都挤了出去。
很奇妙,仿佛让她看到这段婚姻不仅仅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宋宜禾的手指在机身上轻轻摩擦。
下一秒,手机震动了声。
贺境时:【?】
贺境时:【还撤回?】
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只是两三秒的时间,居然还被他给抓到了。
宋宜禾咬了咬软肉:【点错了。】
贺境时:【这得错的有多离谱,才能从聊天列表里找到我的窗口,按住头像不撒手?】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中宋宜禾细微的神经。
想到他前段时间的各种撩拨,可出门几天却一通电话不见,偏偏刚才又这么迅速回复。
种种迹象令她也有些不太痛快。
宋宜禾:【我以为你挺忙的。】
贺境时:【是挺忙。】
宋宜禾:【忙得能看到我三秒撤回。】
这条消息发送过去,那边大概两三分钟都没有回复,就在宋宜禾没忍住打算再发几条。
铃声倏然响起。
是贺境时打来的电话。
看到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情绪猛地回归原位,宋宜禾忽而惴惴。
电话久久没有挂断。
迟疑两秒,宋宜禾接通了电话:“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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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情不好?”贺境时直接戳破,“隔着屏幕就敢给我找事儿了?当面怎么像只鹌鹑。”
“……”宋宜禾无言,“我没找你事。”
“怪我这几天没给你打电话?”贺境时的声音懒洋洋地,有风声,还伴随着回音,“那我不给你打,你就不能主动点儿?”
宋宜禾抿唇:“我没怪你。”
“小骗子。”贺境时哼笑了一声,语调漫不经心,“周姨说你今天回宋家了?”
宋宜禾很轻地嗯了声。
被他一提醒,忽地又想到爷爷说的那些话,堆在嘴边含混着想要往出蹦:“贺境时。”
“嗯?”
得到回应,宋宜禾又不想开口了。
她该怎么跟贺境时说?问他想不想离婚?还是问他,你大伯会不会让我们离婚?
有些话出口就是覆水难收,她安静了下来。
意识到宋宜禾纠结艰涩的情绪,另一边站在医院安全通道口内,穿着病号服的贺境时靠站在通风窗边,稍稍仰了仰头:“宋宜禾。”
“嗯?”
像是被这有来有往的对话逗乐,两人的呼吸都没忍住颤颤起伏了几瞬。
贺境时敛起笑意:“你想我了吗?”
“……”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递至宋宜禾耳边,带着细碎的沙哑,温柔缱绻,像贺境时此刻就在她的身旁,耳鬓厮磨时与她低声细语。
宋宜禾的呼吸微窒。
刹那间,时间仿若被拉长,就在她准备接话的时候,又听到贺境时极度无奈的喟叹:
“可是怎么办,我好想你。”
话音刚落,宋宜禾的睫毛抖了抖,手指轻轻揪住被角,耳边的声音带着暧昧的吸引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隔着手机屏幕,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安静清谧的卧室里,宋宜禾仿佛闻到贺境时身上丝丝缕缕的薄荷青柠的味道,遮天蔽日地向她压制而来。心脏颤动,跳得厉害。
也就是在这一瞬。
这段时间与贺境时的所有触碰浮现于眼前,宋宜禾意识到某些感情的微妙变化,甚至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凝聚出某个念头。
强烈到存在感十足。
如果未来的日子都和这些天一样。
她不想离婚。
只要不是贺境时来提。
她不想。
就这么跟贺境时结束这段婚姻。
从初见起他就那样恣意夺目。
宋宜禾没有办法,让一个在她自认无解的绝望状况下,豁出婚姻拉她一把的救世主,成为别人口中闪婚又闪离的笑谈。
他们之间有云泥之别。
贺境时就该永远站在云端里。
或许有别的理由,但宋宜禾现在却畏缩着不愿意去细想,只知道这个已经足够。
喉咙吞咽,她隐藏着快要控制不住的悸动,眼睑低垂,不动声色道:“那你快点回来。”
宜室25
结束通话, 贺境时愣了半晌,耳边寂静一片,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宋宜禾很少说这样的话, 甚至还能分辨出极其细微的失意。
又觉得像是错觉。
贺境时看了看黑掉的手机屏幕,片刻后,他没忍住弯起了嘴角。
想到说完那句话之后, 宋宜禾就匆匆挂断的电话,贺境时重新点进她的聊天框。
贺境时:【最迟后天,来接我?】
等了阵子,宋宜禾一直没回消息。
贺境时早习惯了她这容易害羞的情况,倒没在意, 过了五六分钟, 通道口的门被人推开。
贺明也侧着身子靠在门边,神色寡淡。
兄弟俩都穿着病号服, 只是贺明也看上去明显要严重些,眉骨眼皮都有擦伤,半边脖子都被纱布裹住,左手也打着石膏固定。
贺境时收起手机:“有事儿?”
“保镖说你被人掳走了, 我来看看。”贺明也上下打量他,“医生不说了卧床休息。”
贺境时扯唇:“再不联系,老婆都要跑了。”
“……”
五天前, 港城证券交易所门口发生了一起恶意绑架案,主谋方是港圈周家的劲敌。这几年生意式微,原本想借近期刚结束的贸易项目扭转局面,只是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人极端失控下, 绑了周京姝做筹码。
周家大哥救妹心切,自然顾不上刚被贺明也拱手相让的项目。可谁知贺明也父亲横插一脚, 一通越洋电话直接惹怒了绑匪。
对方直言要撕票。
贺境时从江北飞往港城的时候,贺明也刚刚将周京姝从险境中救出来,绑匪同时落网。
然而两人刚到医院,剩下那位漏网之鱼混进人群,握着美工刀直接朝贺明也刺去。
彼时贺明也已经失血昏迷,那一刀下去只恐怕得直中要害。场面混乱,贺境时挡住的瞬间,美工刀划破他的黑色衬衣。
那人下了死手,刀伤从肩胛骨至后腰,几秒之间,贺境时的后背便糊满鲜血。
这几天他忍着没敢跟宋宜禾联系,甚至连那几条消息都是让保镖代发。
就怕在她面前露出端倪。
贺境时没想过宋宜禾会不会心疼他,只是觉得两人不在一起,让这些吓到她。
只不过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惊喜。
见贺明也不吭声,贺境时松开楼梯栏杆,勉强直起身:“大嫂一直没来医院看你?”
“没话说就闭嘴。”贺明也看他一眼,敷衍着补充了句,“你发烧那两天她来过。”
闻言,贺境时笑着抬眉。
贺明也没什么表情:“是去看你的。”
被这话逗得实在想笑,可为了兄弟和睦,贺境时生生忍住,只在眼尾泛出笑痕:“要我说也不能怪大嫂。没嫁给你之前金尊玉贵,嫁给你之后先是被婆婆刁难,又是被绑架。”
“……”
“绑架起因暂且不论。”贺境时顿了顿,“可绑匪要撕票,这终归是大伯的责任。”
贺明也喉结滚动:“有烟吗?”
“都伤成这样了还抽烟。”贺境时慢腾腾地走到他跟前,轻推他一把,“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病房。
贺境时拉开抽屉,将烟盒递给他,顺势坐在床沿:“大伯这次做的是真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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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地道?”站在窗边刚点燃烟的贺明也嗤笑了声,“你见他什么时候干过人事儿?”
贺境时看向他的背影。
贺明也吐出烟圈,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当年搞得苏家破产,报应全落你头上。如今他又来折腾我,看样子是真想毁了这婚事。”
听到前半句,贺境时眼底的情绪稍退,脊背微弓,索然无味地耷拉下眼皮。
几年前贺老爷子还在世,贺家大伯贺汀山被外派至澳洲开拓市场,明面看上去是工作,可稍微了解些实情的,基本都知道这是流放。
因为老爷子连临终都不肯见他。
而他人在国外也不安分。
虽然集团执行人是贺明也,但实际掌权的却是贺汀山,这几年频频插手总部大小事。
他利益当头,一旦没用就只会斩断割舍。
想到昨天听说贺汀山要回国的消息,贺境时总有预感,他应该不只是为了港城这事。
想得入神,贺境时忘了后背有伤,下意识往后靠去,尖锐的疼痛即时袭来。
“嘶。”
贺明也听到动静看过来:“伤口疼?”
“没,碰到了。”贺境时叹了口气,“他这回要是动真格,你怎么办?”
贺明也垂眼:“随便吧。”
“行。”贺境时没什么大反应,顺口道,“我最迟后天回江北。”
贺明也瞥他:“不要命了?”
贺境时一时好笑:“你救你老婆的时候,也没见把我想要命这几个字写头上啊。”
“……”
被他三言两语惹得心烦,啪的一声,贺明也将烟盒丢在桌上,面无表情地走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境时哼笑,重新趴回床上。
拿起手机刷了刷,宋宜禾给他回复:【那你记得提前告诉我航班信息。】
贺境时迅速回了个“收到”。
放下手机,他半阖着眼帘盯着虚空出神,耳边闪过贺明也不久前的那两句话。
——“苏家破产,报应全落你头上。”
贺境时稍稍闭了下眼。
鬼使神差地,他随意搭在身侧的左手动了动,无意识地缓慢摩擦过腰腹那道纹身。
肉眼虽然看不出,可指腹剐蹭,却能很清晰地感知到那寸皮肉上的疤痕。厚厚一层凸起,拉链纹身的中央,正好沿着痕迹攀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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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结微滚,贺境时将脸埋进枕头里。
只余下紧直的唇线-
另一边。
宋宜禾收到贺境时的消息,躺在床上看着白到刺目的天花板,唇角弧度始终无法压下。
在意识到自己并不想跟贺境时离婚后,宋宜禾的心里豁亮不少,发现此前所有原则似乎都在被推翻,许多细节也不停地往脑海里钻。
甚至联想到,此前贺境时说的要和她共同组建一个家的话,越想越觉得甜滋滋。
宋宜禾辗转反侧。
乱七八糟的思绪占据了睡意,直到接近凌晨一点,姗姗来迟的困倦才让她闭上眼。
或许是得知贺境时的归期,之后两天,宋宜禾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隔天是工作日,贺境时一早将航班微信发给了她。早上到办公室,宋宜禾在软件上搜了搜,发现从公司打车到机场正好是落地时间。
临近下班,宋宜禾跟随其他人的速度一起收拾东西,正要拉上拉链,看见包里今早被她随手装进去的一支口红。
正好还有时间,宋宜禾简单涂了一层。
见她这样,黎思甜诧异地眨了眨眼:“你这几天怎么怪怪的,跟你老公吵架了?”
“没有。”面对黎思甜,宋宜禾现在谈论起贺境时只觉得别扭,“他最近出差了。”
黎思甜拉长腔调哦了声:“难怪呢。”
“……”宋宜禾有些不知所以,对着镜子抿了抿唇,难得多问了句,“难怪什么?”
“看样子是今天出差结束?”
宋宜禾点点头,而后只听黎思甜很轻地啧啧了两声:“难怪这会儿突然补个口红。”
听到这话,宋宜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可能因为被黎思甜提醒,潜意识里,她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她耳根微热。
装好东西,宋宜禾忽然想到之前黎思甜提及结婚的事,顺嘴问了句:“上次我听你说到要联姻,最近你家里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黎思甜摆摆手,很是随缘,“哎呀反正不能嫁给喜欢的人,是谁都一样喽。”
想起在洗手间旁听的那小截通话,宋宜禾略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耐心安抚了句:“婚姻很重要,你不要委屈自己。”
黎思甜仰头朝她笑:“爱你。”
下了班,宋宜禾提前叫的车正好抵达。
在高架耽搁了会儿,等到机场的时候,航班已经准时落地,她收到了贺境时的消息。
刚点开微信,胳膊忽然被撞了下。
手机也随之落到了地上。
宋宜禾微微蹙眉,还没来得及去捡,对方已经先一步帮她拿起了手机:“抱歉我——”
熟悉的女声话音一顿,宋宜禾接过手机也跟着抬眼,看到面前这人,她愣了愣。
沈璃摘下墨镜:“宋小姐?”
“好巧。”
“来机场接人?”
因为印象中沈璃与贺境时的关系,让宋宜禾不知道该怎么寒暄,她笑了笑:“对的。我这边赶时间,就先不跟您聊了。”
“好啊。”沈璃重新抬起墨镜,又像是想到什么,“哎对,你是来接阿境吧?”
“……”
她也知道吗?
那一瞬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宋宜禾只感觉到嘴里有些发苦,这些天因为时间流逝,从而逐渐变淡的浓厚郁塞又重新浮上心头。
宋宜禾难得不想接话,笑着点了点头。
“听说他前几天在港城受伤,不知道伤势怎么样了。”沈璃笑得温婉,“原本我们是想去看看他的,但最后被拒绝了。”
宋宜禾面色一僵,突然紧张:“受伤?”
“你不知道吗?”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沈璃掩了掩唇,“我真是……”
得到这个消息,宋宜禾的一颗心都提了上来,也顾不上对沈璃的那丝避离,忙追问:“怎么会受伤呢?严重吗?”
“别太担心,应该没什么的。”沈璃说,“我也没想到他居然没有告诉你,实在抱歉。”
宋宜禾一怔,张了张嘴。
被沈璃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刚刚那些话里的意思,大概是他的朋友们都清楚。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罢了。
但宋宜禾能理解贺境时的想法,只不过觉得从她口中知道情况这件事,实在让人心闷。
手机震动了声,宋宜禾低头看了眼。
是贺境时打来的电话。
她一边接通一边对沈璃神色抱歉地点点头,然后朝另一端的出口走去:“你出来了吗?”
“我还以为被鸽了。”贺境时悠悠道,“半天不见你踪影,都担心噩梦成真了呢。”
宋宜禾随口问:“什么噩梦?”
“几天不见,老婆在江北跟人跑了。”
“……”
贺境时这话的腔调听起来懒懒散散的,却又无端让人觉得是在谴责,背景音嘈杂而喧嚣,衬得他的声音愈发好听,像碎玉珠子。
被这声突如其来的老婆扎了一下,宋宜禾脚步微顿,唇角不受控地扬了扬。
宋宜禾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想到他受伤的事情,岔开话题:“你受伤了?”
“……谁告诉你的?”兴许是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直接的在电话里追问,贺境时的嗓子略微发紧,“付衍说的?”
噢。
原来付衍也知道。
宋宜禾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分出思绪在机场出口处张望,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思都在电话里的缘故,导致她好像有些迷路。
四面八方都是人流,宋宜禾眼花缭乱,于是心不在焉地顺嘴答:“沈璃告诉我的。”
贺境时:“你见过沈璃了?”
听到这句话,宋宜禾忽然停下步子。
分明贺境时的语气很平常,只是顺应她的话接了一句,可不知道怎么的,沈璃这两个字从贺境时嘴里出来,宋宜禾觉得很不舒坦。
不久前还只是闷闷的情绪,此时变得抑郁。
就像四月份的阴雨季。
漫长而潮湿,铺天盖地地遮住了宋宜禾因他回来而产生的喜悦,连带着浑身都不舒服。
“嗯?怎么突然不说话。”
宋宜禾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那丝快要蔓延出的难过,觉得已经憋了这么久,再憋下去会受不了:“所以她为什么知道。”
为什么沈璃都知道。
她却不知道。
这情绪来得突兀又莫名其妙,话音一落,宋宜禾自己都觉得荒唐。可是她没办法,就算拿贺境时怕她担心这个理由安慰,也不足以抵消。
宋宜禾垂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筒那边的气息微微停窒。
宋宜禾咬了咬软肉,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收紧,她有些呼吸不畅,抿着紧紧绷住的唇线,深吸口气:“算了。你现在在哪儿,我——”
话没说完,右肩忽然被轻拍了下。
宋宜禾举着手机,下意识右转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可左边却猝不及防地袭来温热触感,以及那股消失许久的薄荷柠檬味。
鼻息微颤,宋宜禾心跳漏了一拍。
贴着耳朵的手机里传来贺境时带着笑的话,与左侧另一道没有电流的声音高度重合。
“为什么要算了?”
下一秒,宋宜禾后退着左转。
几乎同一时刻,腰间落下那抹熟悉的温度,重重一揽,她反方向径直撞入对方怀里。
只有偏转的视野中,出现了贺境时的脸。
两人间的距离彻底被拉近。
宋宜禾的额角蹭过贺境时的下颌,他此时稍稍弯着腰,脑袋稍偏,与她同样举着手机。鼻梁高挺,眼角眉梢都透着矜贵意气。
感受到他的呼吸,宋宜禾眼眶一热。
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只见贺境时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而后双眼触碰,唇角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没有私下跟沈璃有过联系。”
“……”
“不告诉你是害怕吓到你。”
“……”
“以及,”贺境时耐心解释完她所有问题,才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眉,“宋宜禾,你在吃醋。”
心脏一缩,她下意识反驳:“我没唔……”
后半截话被堵在齿间。
贺境时的嘴唇带着病态的白,有些干燥,吻过来的时候,宋宜禾甚至能感受到起皮的痕迹。
但是依旧很柔软。
这个吻只有短暂的两三秒,对时隔几天没有见面的两人而言,却仿若已经地久天长。
贺境时很快从她的唇上撤离。
而后视线寸寸划过宋宜禾的表情,这次他笑的像只得逞的大灰狼,清朗俊俏的眉目间难得露出一丝痞意,笃定道:
“你就是在吃醋。”
宜婚26
眼神交汇后的暧昧一瞬间弥漫开, 意识到这是在公共场合下,旁边还有人频频侧目,宋宜禾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视线偏转。
她垂眸,挂断电话:“哪里受伤了?”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沈璃的事儿。”贺境时抬眉,“这么关心我啊。”
宋宜禾开始嘴硬:“我又不好奇。”
贺境时哼笑, 伸手落在她的腕部,指尖不经意蹭过,而后下滑抓住宋宜禾的手指,轻捏了两下:“回去告诉你。”
“……”
掌心相触,宋宜禾抿了抿唇。
虽然很不想承认, 可面对沈璃那刻的郁闷情绪, 此时居然被贺境时三言两语就纾解。
宋宜禾也没想过自己这么好哄。
唉。
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被贺境时抓着手离开机场,傍晚的风徐徐拂面, 宋宜禾才重新想起他受伤的事情。
心口微微发紧。
因为知道贺境时大概率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于是宋宜禾飞快扫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目光上移,准备看看其他位置。
谁知不经意地一瞥,恰好撞上了贺境时幽幽看过来的眼。
“……”
两人走到出口路边。
贺境时轻轻带了下宋宜禾的手, 拉着她朝前走了两步:“怎么还偷偷摸摸地看?”
“我只是想确定你的伤。”
“现在看不了。”贺境时翻出手机准备给司机打通电话,“这么多人我会害羞。”
宋宜禾持续半晌的糟糕心情终于破开了一道口子,听到他用格外悠闲的语气说自己害羞, 就忍不住偏头笑了起来。
察觉到动静,贺境时划拉屏幕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看向宋宜禾:“高兴了?”
“嗯?”她说话时声音里带着笑意,气息浅浅, 唇边勾出两颗梨涡,“什么?”
贺境时盯着她看了几秒, 眼底也跟着浮现出愉悦,重新低眼:“没什么。”
“……”
司机半小时前就已经到了停车场。
得知两人在出口这头,挂断电话便朝这边赶来。机场周围的道路人车拥挤,打着双闪的黑色宾利靠近时格外显眼。
上了车,座椅挡板被升起。
后车厢内一片安静,两人谁都没有开口。直到宋宜禾摆弄了会儿手机,那阵被他逗笑的心情渐渐散去,她侧头看了眼贺境时。
不料男人正面朝向她。
手肘抵着车窗,面部没什么多余情绪,盯着她的时候像在出神。
四目相对,贺境时很快扯出笑。
他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宋宜禾这才直观发现贺境时瘦了。见他这样,到嘴边的话便有些问不出口,抿了下唇:“很累吗?”
“累。”贺境时伸手,“抱一下。”
余光掠过磨砂挡板,宋宜禾犹豫片刻,还没做出抉择,贺境时拉了她一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子不受控地朝前倾靠。
鼻尖撞上他锁骨,酸得宋宜禾眼睛眯起。
但这姿势实在让人没有安全感,她的手无处安放,只好随便找了个位置按了上去。
谁知贺境时的胳膊忽然收紧,鼻息微沉,很轻地啧了下:“你往哪儿按呢?”
“……”
宋宜禾的视线下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见自己的掌心正好压在贺境时腿根,力气很大,黑色布料被按出褶皱。再往内侧转移几分,险些就要触碰到不可描述的地方。
宋宜禾一惊:“抱歉抱歉。”
一边忍着脸红跟贺境时道歉,一边抽开手预备起身,可谁知后腰依旧被桎梏着,没了支撑点,她整个人又歪歪扭扭地靠过去。
“……”贺境时好笑,“别乱动。”
宋宜禾的长相原本就乖软,每次红透脸都像颗煮熟的糯米丸子。感受到因高温而冒着热气的皮肤,她缩成一团:“对不起。”
贺境时却没搭理:“嗯,抱到了。”
闻言,宋宜禾垂下眼。
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车子匀速前进颤动,鼻尖萦绕着贺境时身上淡淡的气味。
过了阵子。
贺境时始终没有开口,抑或是有下一步动作,这让宋宜禾也跟着略微不安起来。
不知道自己这样别扭的姿势,有没有让他感到不适,或者加重他的伤势。
“贺境时。”宋宜禾舔了下唇,迟疑而小心地问,“你是不是——”
“我跟沈璃没有关系。”
“……”
耳边猝不及防地响起贺境时微哑的声音,宋宜禾眼神惊讶,下意识去看他。
但头还没抬起,后脑勺就被扣住。
宋宜禾的脸紧紧贴上他的胸膛,感受着强烈而有力的心跳,她咬了咬软肉。
那一瞬间,宋宜禾莫名想要逃避。
“之前说跟她是朋友,的确是很多年都没有过往来的朋友。”贺境时嗓音很淡,“因为距离上次联系,已经快七年了。”
“……”
这么久吗?
宋宜禾的表情一怔,无意识地抵在贺境时肋骨处的手松了松,思绪恍然。
“还记得上次提起在国外的话吗?”
宋宜禾想起来:“我记得。”
“我是在十二岁那年去欧洲的,同行的除了沈璃,还有两个叫李屹和苏喻然。”说起后者贺境时明显有些艰难,“算是留学吧,我们在那边生活了将近六年。第七年间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所以之后我选择回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到这,贺境时换了个姿势,后背悬空,仿佛坐着没有椅背的凳子。双手松散地搭在她腰间,下巴抵住宋宜禾的发顶。
昏黄的落日映在两人身上,宋宜禾居然从这话里品出一丝无法令人心安的颓靡。
脑间忽而闪过很久之前,从疗养院离开的那天,也像此时一样。
他带着尘封的秘密隐匿在黑暗里。
“跟她的关系就这么简单,我不喜欢她,至于她喜不喜欢我,我不在意。”贺境时的腔调闲散而疑惑,“所以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计较沈璃,这人原本就是无关紧要。”
“我不是计较。”
宋宜禾被两句话剖清,无措的同时,夹杂了丝说不清的异样。看到沈璃,不可避免的让她浮现出对贺境时的不确定和恐慌。
甚至潜意识里,想要将他藏起来。
自此再也不让别人看到。
这样浓厚的占有欲令宋宜禾有些害怕,面目全非到不得不让她心生怯意。
但显然她此时的心境被拿捏到位,贺境时循循善诱地开口:“那是为什么?”
宋宜禾:“嗯?”
“从喝醉酒那晚开始到刚刚那通电话,你都在为什么不开心?”贺境时语调缓慢,言辞难得染上尖锐,“你怕什么。”
跟聪明人讲话,不好之处就在这里。
或许有时候不需要对视,只要一个眼神,对方就能立马明白你不敢直视的东西。
这让宋宜禾摇摆不定。
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她没忍住稍微用力挣扎了下:“我没有怕。”
“宋宜——”
“贺境时。”
宋宜禾打断他。
不清楚贺境时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可她的确因这个话题感到不适,深吸了口气。
正想继续说话时,却注意到贺境时脸色白得异常,不仅如此,眼白也泛着红。
眉头微蹙,她伸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因着身子稍稍前倾,宋宜禾又重新凑到了贺境时跟前。距离被拉近,他的呼吸扑簌着落在了她的额角,潮湿又滚烫。
而掌心下的温度同样不正常。
“你发烧了。”宋宜禾的眼皮一跳,突然有点躁闷,“自己都不知道吗?”
贺境时仍旧定定地看着她,好半天都没有移开眼睛:“你生气了?”
“没有。”宋宜禾说,“我不会因为这些事生气。咱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闻言,贺境时耷拉下眼皮,浑身斥满了萎靡不振的气息,坚持道:“你生气了。”
“……”
不知道他以前生病是什么样子,可宋宜禾显然被他此时的固执弄到无言以对。压下翻滚的情绪,她决定暂时先不跟贺境时计较。
只是没料到,手指刚触碰到挡板升降按钮,面前的人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朝她靠了过来,压住了宋宜禾的肩膀。
“贺境时?”
见状,宋宜禾忽然有些懵,担心他被烧到昏迷,又不敢随便碰他:“伤口疼吗?”
“……”
无人回应。
察觉到这状况不太对,宋宜禾彻底慌了。抬手敲了敲挡板,司机从前面降下,朝他们看过来,目光猛地一滞。
宋宜禾嗓子发抖:“去、去医院。”
话音刚落,偏着头靠在她肩膀上的贺境时呼吸起伏:“不去医院。”
宋宜禾:“你都——”
“你会害怕的。”或许是因为突然放松,贺境时的嗓音变得绵软无力,含糊喃喃,“你不是很讨厌医院的吗。”
听到这句,宋宜禾剩下的话瞬间卡住。
贺境时的声音像一把柔软的刀,在这一刻刺入她的胸腔,穿破了这些天来苦苦维系的那层薄薄盔甲,然后化成温水汇入她心口。
心脏重重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宋宜禾湿了眼睛,吸吸鼻子,忍着颤音看向司机:“去附近医院。”-
半个小时后。
机场不远处的附一医院内。
外科医生给贺境时后背伤口做了简单消毒,确认了没有出现缝合崩裂的情况。挂上消炎水后,将宋宜禾喊出了病房。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胡闹。”医生表情不善,“缝那么多针,检查伤口都还是新的,不好好住院观察,居然敢到处跑。你们做家属的也是,心比西瓜还大。”
宋宜禾从刚才看到贺境时伤口的那瞬起,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脑间闪过他匆匆赶回来的各种理由,忽略了医生的话。
医生斥责完,见她魂不守舍的,也没忍心再多说,又叮咛了几句注意事项才离开。
宋宜禾在门口站了会儿,脑子里面被七零八碎的杂乱思绪装满,却依旧忘不掉刚刚在车上时,贺境时轻缓却如雷贯耳的声音。
从小到大,宋宜禾很少会被旁人理所当然地善待过,无论是在来到宋家前,还是住进宋家之后的那几年里。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贺境时今天的那句话,让宋宜禾无端意识到,像是他很轻易的就将她放在了心上。
叹了口气,宋宜禾回到病房。
因着伤口在后背,消完毒以后贺境时没有再穿病号服,半趴在病床上,薄薄的被子只搭在他腰下一寸的位置。
灯光刺目,照的贺境时肌肉明显。
宋宜禾只看了一眼,匆匆走到窗边,抬手将半开的窗户合上。
随后又去水房打了壶热水回来。
做完这些,她才坐到床边的凳
殪崋
子上发了会儿呆,目光怔忡地落在贺境时脸上。
“你为什么不开心?”
“你怕什么。”
病房里静谧至极,宋宜禾的耳畔反复回荡起这两句话,丝毫不受控制的思绪在脑间乱飞,如同带着爪牙勾扯来很早的某个念头。
而那些从来不敢独自回想的过往,也在这一刻重新回到脑海里。
宋宜禾是在十岁那年得知自己不是养父母的亲生女儿的。
彼时养母诞下的男婴刚刚两岁,她那位擅赌酗酒成瘾的养父嘴瓢,告诉她那男孩儿就是她以后要嫁的人。
宋宜禾不懂。
明明他们该是亲姐弟,又怎么会扯上这样的关系。直到养母亲口告诉她实情,并且给了她一本破旧的孕期日记。
日记里记录了亲生母亲孕育她的全过程,以及那长达九个月对一位名叫“南山”的陌生青年的惦念,字里行间都写满了爱意。
然而从开头的长篇大论,到最后一页的只字片语,那个人都没有出现过——
“我很不想承认,但是没有办法,我终于不得不去直视这段被他抛弃的爱情。”
她那时不懂,后来再看才品出难过。
那种全身心交付却仍然被辜负,最后死于产房的痛苦与窒息几乎令宋宜禾感同身受。
于是在之后的很长段时间,她都不敢再去重新翻阅那本日记。
宋宜禾做不到贺境时那样热烈无畏,不管是前段时间的银行卡,还是今天的追问。
他们在不同的生活环境里长大,就注定了彼此不能感受到对方内心的真实所想。
宋宜禾自卑又敏感,贺境时的存在于她而言,或许是这辈子都无法触碰的曙光。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秉持着做好合作对象的理念,她怕走上母亲的老路。
于是潜意识里给自己套上了层保护罩。
她对自己那些陌生的感情变化很清楚,却依然一次次地自我消化,而后彻底压下。
可沈璃的突然出现,让宋宜禾感受到情感与理智的碰撞,而她不敢直面的朦胧情愫,也因对方的次次出现愈发汹涌。
面对贺境时炙热眼神的一遍遍退缩,从公事公办到每一次暧昧触碰的心动,话到嘴边却又始终被咽下的躲避。
终于在看到他熬着高烧,也要匆匆赶回来的这刹那,彻底被喧嚣的情意占了上风。
或许是吧。
无论醉酒那夜的难过,还是清楚自己不愿离婚,其实她一直都在被贺境时吸引,而这份注意力,早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喜欢。
抽丝剥茧地确认了心意,宋宜禾却像尘埃落定般,无意识地松了紧绷的弦。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闭上了眼。
晚上十点。
最后一瓶消炎水挂完,贺境时依旧处于昏睡中。高烧退却后的疲惫如同泰山压顶,护士过来拔完针,贺境时也仍然睡得很沉。
宋宜禾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
男人睡着时很乖,浓密的睫毛悉数垂落,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像是在梦里都不踏实,唇线微微绷直,眉间被压出褶皱。
鬼使神差地,宋宜禾弯下了腰。
距离渐渐被拉近,担心吵醒贺境时,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心。
视线下滑,目光落在他抿住的嘴唇上,宋宜禾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
就在即将吻上的那瞬间。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忽而震动了声,像是做贼心虚,宋宜禾一惊,立马红着脸转过身。
这通电话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
宋宜禾压下加速的心跳,拿出手机,然后屏幕一黑,对方直接掐断。
由于是陌生号码,宋宜禾扫了眼尾号,确定是不认识的,便也没有打回去。况且按她现在的情绪,也没办法再去想其他东西。
宋宜禾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下。
高级病房内只有一张床,但窗边摆了张皮质沙发,宋宜禾刚走近坐下,看到相隔几步之遥的贺境时,想了想,又起身去了床边。
重新坐在那张椅子上。
……
次日一早。
宋宜禾趴在床沿边醒来,浑身疲乏地掀起眼皮,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九点,而贺境时依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还睡着。
摸了下额头,温度正常。
想到高烧最耗费体力,宋宜禾没喊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又去买了早餐。回来以后,发现贺境时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么能睡吗?”
宋宜禾悄声嘀咕了两句,放下两份粥,走到床边弯下腰:“贺境时?醒醒。”
“……”
跟昨天在车上的状况一模一样。
宋宜禾挠了挠眉毛,正打算直起身,却莫名其妙地想到那个未完成的偷吻。
抿了下唇,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忽然撑住床,很轻地啄了下贺境时的唇角。
宋宜禾一贯坦诚却不够坦率。
这个吻如果是在对方清醒的情况下,她自然做不出,可现在人还睡着,那就当做是给直面自己心意的礼物好了。
然而吻刚落下,后脑便覆压上一只手。
贺境时的舌尖撬.开她的唇,毫无保留地探.入齿关,半掀开眼帘地回吻了过去。
男人的唇舌力道极重,蛮横而又无礼地在她的领域肆意吮.吸,鼻息沉沉。
安静的病房内回荡着浅浅的吞.咽声。
宋宜禾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亲懵,转眼回过神,注意到这场合,以及这个随时都可能会被医护人员推门而入的时间。
她下意识推了推贺境时的肩。
“嗯……”贺境时疼得倏然一阵闷哼,离开她的唇,呼吸都带着颤意,“躲什么?”
宋宜禾盯着他的眼睛,清醒至极,丝毫刚刚醒来的困倦都没有。脑子嗡嗡响了几声,她细细喘着气:“有人查房。”
贺境时拽着她的胳膊稍稍拉扯,脸上盛满了慢条斯理的笑:“这不是还没来。”
“……”
“所以再亲会儿。”
话音落,宋宜禾仿若被他蛊惑,不受控制地低垂下眼睫,主动亲了过去。
而贺境时只是讶异了一瞬。
然后,很快又将主动权拿回手里。
病房内的两人呼吸纠缠,偌大的空间里,四处都漂浮着细碎的电光火花,暧昧潮动肆无忌惮地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而一门之隔的走廊外。
晨间刚从司机那儿得到消息的付衍与黎思甜并肩而立,神情错愕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直到三秒钟后。
被率先反应过来的付衍遮住视线的黎思甜茫然转身,干巴巴地开口:“我瞎了。”
付衍:“……”
她僵硬地抬手拉下他的胳膊,那张向来明艳的漂亮小脸上,头一次露出惊悸与呆滞。
付衍提心吊胆地看着她。
沉默半晌,黎思甜深吸了口气,他的心脏也因此被提到最高处。
而后他听到她终于问道:
“他们在接吻?”
“……”犹豫两秒,付衍决定换种能被黎思甜接受的说法,表情坚定,“不,也可能只是单纯在做人工呼吸。”
宜室27
“欺人太甚!”
“你们三个简直欺人太甚!”
五分钟后, 病房内弥漫着尴尬又紧绷的气氛,黎思甜坐在沙发上,一边红着眼睛崩溃, 一边吃着桌上被付衍掰开的山竹。
宋宜禾局促地站在床边,目光游移不定地扫过她的脸,原本想解释的声音, 也在看到黎思甜眼圈通红的那瞬间而滞住。
谁也没想到,临时起意的亲吻居然是被这两人打断,也撞破了这些天来的隐瞒。
宋宜禾的心里有些愧疚,抿了抿唇。
贺境时看到她面色间一闪而过的不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气愤半晌的黎思甜见无人理会, 朝病床那头的两人看去, 正好撞见贺境时始终定定地看着宋宜禾,唇角下压。
那一刻所有被蒙蔽在外的难过霎时宣泄, 她狠狠拍下山竹:“我生气了!”
“……”
听到动静,宋宜禾受惊地抬眸看去。
贺境时很轻地啧了声,没什么表情地回视黎思甜:“你有什么事儿?”
“你们都瞒着我。”她满脸憋屈,“居然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说到这, 黎思甜忽然想起,“所以在上次牌局之前,你们就已经开始暗通款曲了是吗?”
宋宜禾被她这用词震撼几秒, 神色委婉地开口:“倒也不必……”
贺境时:“怎么我结婚还得提前得到你的允许?你不同意我还不能结了?”
被这直截了当的话堵住,黎思甜懵了下,很快又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朝他哼哼:“阿境哥哥——”
“打住。”贺境时眉头紧皱, 眼神不善地盯着她,“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闻言, 黎思甜表情瞬间变得精彩。
坐在一旁怕被迁怒而不敢吭声的付衍终于扑哧笑出声,气息颤颤,下意识往旁边挪了点儿距离:“你能给人留点面子不?”
“当我老婆面胡乱喊,我没给她赶出去就已经是给面子了。”
听到这声称呼,宋宜禾心思微动,居然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还能弯起嘴角。
佯装不经意地朝贺境时看了眼。
对方因为伤势无法随意乱动,所以他只能借着半边肩抵靠在枕头上,双手落在被面,姿态闲适地说着毫不留情的话。
宋宜禾正要低下眼睑。
忽然视野中的人漫不经心地朝她看来,目光触碰,他抬了抬眉,捏了下她的指尖。
被贺境时掌心的温度烫到,宋宜禾下意识抽了下手,但没能如愿。
只是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跟黎思甜的相处,觉得他刚才那些话多少是有些伤人。
思及此,宋宜禾舔了舔唇,指尖剐蹭过贺境时手指内侧的皮肤,思索着开口。
殊不知他们俩的一举一动,其实全都落在黎思甜的眼里,她无语凝噎地撇了撇嘴,最终还是迁怒向了付衍。
而付衍反应极快:“你这话说的,她不过就是觉得你俩一直瞒着她。”
“怎么你没有瞒我吗?”黎思甜睚眦必报,“好像你是什么好东西一样。”
“……”付衍沉默三秒,“你怎么还无差别攻击呢?我明明是在帮你好不好。”
黎思甜冷冷地哦了声,又从买来的果篮里拆开一盒蓝莓,丢了颗进嘴里。
见黎思甜没再多说什么,宋宜禾无声地松了口气。
她的朋友少,有时看到贺境时那么多好友不可避免会感到艳羡,所以她实在不希望会因为自己,导致他们的关系有所改变。
松开贺境时的手,宋宜禾低声道:“我去打壶热水,你跟他们聊会儿吧。”
“嗯。”贺境时看着她,“快点回来。”
捕捉到他眼底那丝一闪而过的狎昵,宋宜禾耳根一热,拎着保温壶快步走出去。
果不其然,反手拉上病房门的那一刻,室内传出付衍看好戏的“呦呦呦”,以及黎思甜拈酸吃醋的一串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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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快要吐了。”
“贺境时,把舌头捋直再说话……”
明明没有在打趣宋宜禾,可听到这些话,她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压下那丝心知肚明的甜意,宋宜禾垂下睫毛,合上门,热着脸朝水房走去。
病房内。
贺境时在宋宜禾出去的下一秒,眼神转而变得玩味:“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谁让你骗我喽。”黎思甜没个正形的往后靠,“我这人就爱上纲上线,亏我以前还追着你跑了那么多年,你简直可恶。”
“这些话以后别当着她面说。”贺境时不轻不重地提醒,“我不想再看她误会。”
付衍顿时笑了:“牛逼。”
“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这个小粉丝的心情呢。”黎思甜不满哼哼,“等会儿我就去帮你宣传宣传,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贺境时懒得搭理她,敷衍了句:“能别再拿好几年前的身份说事儿了吗。”
黎思甜胳膊忽地被付衍轻轻碰了下,看到贺境时寡淡的神情,她咽下话。又想到了别的:“小宋同志还误会过谁啊?”
想到昨天宋宜禾在电话里的追问,贺境时有点郁闷,但又觉得好笑:“沈璃。”
“她啊。”听到这名字,黎思甜的脸色登时变淡了几分,“这不也正常。”
付衍像是找到同伙,感慨:“就是啊。”
贺境时叹息:“你俩真不愧是青梅竹马,有这个功夫打包去看看脑子吧。”
“本来就是。”黎思甜突然被激起逆反心理,“我记得是你F4首秀那年吧,我跟几个小姐妹在休息室看比赛,听到她跟齐家那个嫁到意大利的老二一直在聊你。”
贺境时无言以对:“看我比赛不聊我?”
黎思甜:“可她俩一直不对付啊,沈璃话里话外都表示你俩有一腿。”
付衍:“还有这回事儿呢?”
“是啊。不过就是时间太久了,我记不太清了。”黎思甜不以为意,“所以那之后我就特别不喜欢她。不过说到这个,之前秦钟意过生日,我去厕所找小宋还碰到她了。”
“……”
贺境时眼皮一动,听黎思甜分析沈璃喜欢他的过程中,从头至尾都毫无起伏的神色,终于浮现出细微的波澜。眉心微蹙,他抬眼看向黎思甜:“她们聊了?”
黎思甜小口咬着蓝莓:“不知道啊。”
贺境时的唇线稍稍绷直。
脑间闪过一周前宋宜禾醉酒,失神地喊他渣男,以及后续那些含糊不清的生气质问。
而他昨天居然还借着高烧,在头脑发胀的间隙用言语冒犯宋宜禾。
贺境时的面色倏然变得极度不善。
见状,黎思甜悄悄瞥了眼付衍。
而后两人又同时看向他。
男人穿着空空荡荡的病号服,蓝白条纹的颜色衬得肤色冷白,因为受伤的缘故,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病态的美感。
额发乱糟糟地垂落,眼神晦暗。
付衍想到刚才他的发问,迟疑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沈璃在你老婆面前说了什么吧?”
贺境时没吭声。
“这可说不准呢。而且小宋那种脾气吧,就感觉是遇到什么也不会发作的样子,只能在心里忍耐着。”黎思甜接话,“况且像我这样貌美心善还懂得成人之美的小甜心可是很少见了,按沈璃那德行,八九不离十。”
听到前面的话,贺境时撩了下眼皮。
付衍:“我真受够你了。”
黎思甜:“那我也没让你忍着呀。”
……
两人又在沙发上闹了阵子,贺境时一句也没听清他们的对话,只觉得耳膜吵得疼。又忍了几分钟,才出声把他们轰走。
房间内顿时静了下来。
贺境时仍然维持着起初的姿势,低着眼,心不在焉地看着白色被套上的医院标识。
刹那间,思绪被黎思甜的话勾回至宋宜禾初三那年,他临时借住宋家的那个深夜。
漆黑无声的二楼走廊口。
少女穿着干净柔软的及膝睡裙,拎着塑料盆被宋星瑶堵在中央,盈弱的光线映亮了她的眼睛,脸色淡而白,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我没想过要抢走你任何东西,领养是爷爷作出的决定,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找我茬。高中毕业我就搬出去,不会再碍你的眼。”
贺境时正好站在拐角口,烟头的火星子在黑暗里摇曳。闻声看过去,只见宋宜禾神色平静,只能从声音里分辨出细微异样。
他掐灭烟,好整以暇地调整好姿势。
正想再近距离观摩这场硝烟时,那个印象中遇事温吞安静的少女举起盆子,朝宋星瑶晃了晃:“最后一次,别再找我麻烦。”
“……”
宋宜禾弯起唇角,露出一丝隐忍又平淡的笑意:“否则的话,下次泼你床上的,可能就不只是洗衣服的脏水了。”
那是贺境时第一次看到她有脾气。
次日醒来,宋宜禾就又变回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养女。直到半月后,宋星瑶被他在拍卖会上使了绊子接连错手,恼羞成怒,贺境时才又看到宋宜禾嘴角扬起的弧度。
……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贺境时抽回思绪,看着探头探脑张望的宋宜禾,联想到他质疑她为什么计较沈璃的话。
一瞬间,浓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
在宋宜禾眼里,沈璃与他是多年好友,纵使听到什么,她也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反复试探着找那个能让她纾解情绪的临界点。
她从来都低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怎么去这么久?”
“他们走了?”宋宜禾放下保温壶,顺手收拾了茶几,“这层楼的热水机出现故障,我正好打电话跟公司请假,就去楼下了。”
贺境时应了一声:“今天陪我?”
“是呀。”宋宜禾抽了张纸巾,将桌上的果皮扔进垃圾桶,“我怕你还会发烧。”
贺境时轻笑:“担心我啊?”
闻言,宋宜禾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贺境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瞳色漆黑,恍然之间让人觉得带了点儿难过的意味。
心头微动,宋宜禾走近,踯躅着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
掌心下的温度很正常。
宋宜禾松开手,胳膊撤离的同时,恰好撞入贺境时仰头看她的目光。
“你怎——”
“对不起。”
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她惊讶,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琢磨其中缘由,面前的人就抬高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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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腹部贴上了贺境时的侧脸。
宋宜禾心口一跳。
这个角度与距离看过去,能看到贺境时发顶有两个不太明显的旋儿。
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宋宜禾揣测:“刚才跟黎思甜他们聊得不开心吗?”
“不是。”贺境时回答完,又被她这疑惑逗笑,“你脑洞还能这么大呢?”
宋宜禾没跟他计较:“那怎么了?”
贺境时直言:“我昨天凶你了。”
宋宜禾没明白这意思,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什么时候?”
“在车上,因为沈璃。”话出口,贺境时意识到这意思不对,又赶紧补充,“我因为你吃沈璃的醋觉得莫名其妙凶你了。”
“……”
其实宋宜禾有些不理解他这脑回路,但见对方郑重其事的态度,思索三秒,最终还是放弃了辩解。
察觉到怀里忽然放松的身体,贺境时避开伤口仰头看她:“你为什么不发表意见。”
“啊?”宋宜禾不清楚还有这流程,盯着贺境时的脸,迟疑开口,“那……我接受?”
“……”
因为本来也没觉得那事算什么,可被他这么一提,宋宜禾又想笑:“我原谅你。”
像是得到满意的答案,贺境时的神情顷刻间恢复如常。转眼想到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阵宋宜禾:“但你怎么不反驳。”
“反驳什么?”
“你昨天就是在吃醋。”
“……”
宋宜禾霎时无言,扫过他极其别扭的姿势,轻拍了下小臂:“医生说不能拉到伤口,你还是躺下吧,我重新去买份粥。”
见她岔开话题,贺境时立马意识到这是害羞了的意思,但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你这会儿呢,应该主动亲我一下。”
闻声,宋宜禾低眼看向他。
男人半仰着脑袋,眼尾弧度略略上扬,柔软的额发悉数遮挡住了眉骨,头顶的几缕因为今早突发的状况而显得有些凌乱。
撞入他专注的黑眸间,周遭的画面似是立时全都被虚化模糊,只余下他直勾勾的眼。
呼吸停了停,宋宜禾垂在身侧的手指细微地蜷了下,而后故作镇定道:“为什么?”
贺境时挑了下眉:“这样才能表达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接受了我的道歉。”
“……”
实在没想到这大少爷道个歉居然这么繁琐,宋宜禾舔了下唇,没忍住问他:“你这样跟人道歉,真有人能接受吗?”
贺境时忽地笑了:“这不是正在尝试。”
安静两秒。
回视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宋宜禾一时哑口无言,但想到他反复强调的流程,默了默,硬是憋出了一句“好的”。
贺境时顿时弯起双眸,偏头笑起来。他重新贴回宋宜禾腹部,气息起伏,肩头轻颤。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收敛起这极为放肆的行径,缓缓坐直:“看来是成功了。”
“……”
宋宜禾看到他笑成月牙的眼睛,眸间缀满细碎的星星,轻歪着头,眉梢眼角都沾染了熟悉的神采飞扬,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四目相对。
时间仿若被定格在这一刻。
似是被勾走心魂,宋宜禾不由自主地在贺境时的注视下,帮他拨了拨头顶的发。
然后,对上他笑意渐隐却认真起来的眼,她咽了咽喉咙,很快感受到飞快在脸颊上蔓延开的热意,低声告知:“这才算成功。”-
贺境时的伤不轻,按理说后背缝合的地方十天左右基本就能愈合。但他昨天高空奔波,又因为发炎高热,早晨医生来检查伤口时,发现肩胛骨处有轻微感染的状况。
于是白天又输了四个小时的点滴,吃了药昏昏沉沉,临近医生八点交班才醒。
“最近不要碰辛辣。”医生交代,“感染处要注意,有化脓的迹象就找护士,没拆线前千万不能见水,会影响伤口愈合。”
宋宜禾认真记下,想到这几天的气温,如果一直不洗澡,恐怕能把贺境时逼疯。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医生笑了笑:“你是不是没怎么照顾过病人?”
宋宜禾尴尬地挠了挠头,别说照顾病人,她在这之前都已经很久没来过医院。
不过这次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记挂着贺境时的伤势,她似乎并没有受到之前的影响。
“伤口不能碰到水,其他地方可以。”医生耐心道,“晚上睡觉前擦擦就行。”
“……”
送走医生,宋宜禾满脑子回荡着要不要给贺境时擦身体这件事。
其实平心而论,如果只是擦擦胳膊,她倒是无所谓,但要是涉及其他领域……
宋宜禾不自在地回到病房。
两个不同意见的小人在脑间斗智斗勇。
一个认为他们这关系,干这种事本来就天经地义,况且又不是不喜欢贺境时;
一个反驳他们目前关系不足以面对更亲密的接触,反正贺境时又没听到医生的话。
宋宜禾心神不宁地停在床尾,走神地站了会儿,一抬眼,才发现贺境时已经醒了。
正侧躺着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宋宜禾面色顿时一怔,耳边飞快掠过反驳小人的声音。
而后目光不受控制地朝下滑去。
这动静太明显,贺境时自然很快察觉了出来,他啧了声:“宋宜禾。”
宋宜禾受惊抬头:“嗯?”
贺境时:“你眼睛往哪儿瞄呢?”
“……”
话音刚落,宋宜禾几乎在同一时刻感受到脸部火烧火燎的温度,反驳小人的声音在一秒之间立马占了上风。
她的眼神飘忽了须臾。
旋即,宋宜禾随口扯开话题:“我看了一天手机,眼睛有点不舒服。”
“……”
“你要吃点儿东西吗?”宋宜禾刻意忽视掉对方近乎能将人灼伤的专注视线,自顾自地转过身,“楼下这家鸡汤挺好喝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境时无声地打了个呵欠,眼底飘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耳边回荡着宋宜禾的自言自语,神色散漫又随意地盯着她的背影。
宋宜禾半天没等来回答,也多少猜测出他是听到了跟医生的对话。
犹疑地掐了掐掌心,她硬着头皮转身看过去:“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十分钟前?”贺境时缓缓掀起眼皮,声线懒洋洋地,“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
宋宜禾咬了咬唇:“那你还装睡。”
贺境时:“倒也不是装睡。”
隔着一小段距离,她清晰看见贺境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谴责的意味,眼皮跳了跳。
很快听见他慢条斯理道:“我只是想等等看,某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会不会以为我睡着所以揭过这件事儿。”
“……”
而后,贺境时没什么表情地上下扫视过她,不爽低嗤:“想不到还真是。”
宋宜禾闻言,顿时生出浓浓的歉疚。
想起在商场被烫伤那次,贺境时不仅帮她善后,还任劳任怨地背了她一路,内心原本就摇摆不定的惭愧转瞬间就覆压了理智。
唉。
这么一想的话,自己的确是个小白眼狼。
为了避免贺境时再说出其他更会令她无地自容的话,宋宜禾艰难解释:“我没有。”
贺境时看着她:“是吗?”
“真的。”宋宜禾看出他眼底的审视,生怕这人再给自己记上一笔,赶紧点头,“等你吃完饭,喝了药,我肯定会帮你的。”
贺境时不动声色:“帮我什么?”
宋宜禾抿唇:“帮你擦……身体。”
“噢。”贺境时移开眼,脸上带上了点儿忍不住的似笑非笑,“那现在就开始吧。”
宋宜禾睁大眼:“?”
贺境时复又看向她,仿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荒唐,咬字清晰地提出要求:“请务必,把我伺候的舒服点儿。”
宋宜禾:“……”
宜婚28
五月中旬的江北已经步入夏季, 夜里八点半的天色彻底暗下,病房内开着刺目晃眼的白炽灯,走廊偶尔有人经过。
门边洗手间内, 宋宜禾进去时并没有将门掩住,屋外的脚步声鲜明至极。
她站在洗手池跟前,一手拿着毛巾, 一手扶着盆子往里添凉水。
直到淅淅沥沥的水声漫出盆沿,浸泡着手指的温热感袭来,宋宜禾才彻底回过神。
低下头,呆滞茫然地盯着手里的东西。
见水龙头里的水还在不断注入盆中,宋宜禾手忙脚乱地关闭了阀门, 懊恼咬唇。
不等她捋清思绪, 外间传来声音。
贺境时百无聊赖地提醒她:“你已经进去快二十分钟了,要帮忙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闻声, 宋宜禾这才想起半晌前,贺境时说完那句话之后,她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自己的确是个白眼狼,于是面不改色地应下要求。
宋宜禾硬着头皮道:“不用。”
贺境时声里带笑:“那你最好快点。”
洗手间面积大而空旷, 室外动静传入,好似给贺境时的声音加上了一层保护罩。嗡嗡不断地隔着鼓膜,在宋宜禾耳里震颤。
连带着她的后背都酥麻一片。
不就是擦擦四肢。
怕什么?
宋宜禾轻轻吸了口气, 怀揣着努力放轻松的念头,她抬着盆子走出洗手间。
站在墙边,隔着距离看向贺境时。
他坦然自若地回视,抬了抬眉。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宋宜禾抠在盆沿边的指尖泛白, 看得出极为紧张,“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准备一下吧。”
贺境时失笑:“怎么你这话让人听着,像是要上断头台一样呢。”
盯着他不以为意的表情,宋宜禾想要移开视线,可目光仍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见他这样豁亮,她点头:“那我来了。”
贺境时被她这煞有其事的模样逗乐,散漫地嗯了声,微微扬起头,露出一副任人宰割的神色:“行。那你来吧。”
“……”
见这车到山前毫无其他路可走,宋宜禾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挪到贺境时跟前,将水盆放在床头柜上,准备给他解纽扣。
双指捏着衣领,宋宜禾忽然有些退缩。
目光犹豫万分地上移,对上贺境时染着浅浅笑意的眼:“我真的开始了哦?”
“不然呢。”贺境时勾起唇角,“快点儿的吧,磨磨蹭蹭地跟调.情似的。”
这话像点燃引线,宋宜禾一咬牙:“好,我要开始准备帮你脱衣服了。”
贺境时含糊地嗯了声。
旋即,他两手微敞在身侧,始终保持着仰起脸的姿势,露出干净而性感的脖颈。
既然正主都应允了,宋宜禾也没再继续扭扭捏捏,剥掉一颗颗白色纽扣,而后捏着他的衣领,小心地从后面拉下去。
后背的伤口有深有浅,靠近肩胛骨处是着力点,缝了约莫十五厘米的皮肤。
再往下,伤到的基本只有表层。
虽然没有缝合,但看着泛红的伤口,血涔涔的十分瘆人,同样不能碰水。
宋宜禾谨记着医生的话。
将毛巾打湿拧干,先擦了擦肩头,她忽然想到什么:“我现在给你擦背。”
察觉到她紧张到声音都紧巴巴的,还不忘报备,贺境时好笑:“嗯。”
宋宜禾稍稍定了定,稳住心神,握着毛巾一点点擦过他后背的肌肉纹理。
避开伤口,将后腰也擦了一遍。
轮到前面的时候,宋宜禾有点尴尬。
朝贺境时脸上看了一眼。
对方始终像个木偶人,对她的举动与注视也熟视无睹,仿佛一切多余的情绪,都只是宋宜禾自己在自作多情。
或许是被对方的淡然态度所影响,她也莫名其妙地平静了下来。
这次宋宜禾没再吭声,只弯下腰,慢慢靠近贺境时的胸膛,心无旁骛地重复流程。
表情认真,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
贺境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缱绻的目光落在她侧脸,感受着被触碰带来的微妙战栗,他的喉结滚动。
垂放在旁边的手情不自禁地蜷了下。
宋宜禾丝毫没察觉到这目光,勤勤勉勉地只希望尽快结束煎熬。
直到手指滑向贺境时的腰腹。
视野中的肌理线条流畅,皮肤冷白,露出块状分明的腹肌。
宋宜禾嘴角微动,无意识地舔了下唇。
余光轻瞥,她看到了贺境时左侧肋骨处的纹身,不知怎么的,宋宜禾很快想起在沈璃腕部看到的图案,以及对方的异样反应。
手头的动作停了两秒,眼神轻晃。
猝不及防地,她的指背抵在了贺境时的腹肌,头顶倏然传来一道抽气声,而兀自神游的宋宜禾毫无所觉。
贺境时绷着呼吸收紧肌肉,牙关紧锁,下颌线几乎在同一时间往回敛。
那道柔软带来的感官刺激险些令他崩盘,向来散淡疏懒的神色微变,眉心浅蹙,开口时嗓子很哑:“宋宜禾。”
“嗯?”
“你这是光明正大占我便宜啊。”贺境时勉强将视线从她手上挪回,“摸哪儿呢?”
“……”
宋宜禾反应过来,迅速缩回手。
惴惴抬眼,却冷不丁撞入贺境时的眸间,瞳孔漆黑,带着一丝让人不安的暗色。
她放低声音:“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都摸我腹肌了,那你要是故意的话,”贺境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岂不是我的处境要更危险。”
“……”宋宜禾不太理解他这倒打一耙的乐趣是什么,佯装听不懂暗示,老实道,“那你再忍忍,我快点儿的。”
话音落,贺境时没再说什么。
宋宜禾松口气。
这下是半点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了,一心一意地将他没受伤的地方擦拭干净。
虽然时时刻刻留意着分寸,但中途仍是不可避免会发生皮肤的触碰。
宋宜禾屏住呼吸,克制着距离。
贺境时的眼神仍放在她脸上,刚才被那么折腾了一下,尤其是这酷刑还没结束,他满脑子都是不太好的想法。
低眸扫过宋宜禾青葱手指。
嫩白、柔软。
越看越糟糕。
颅内画面不断地挤压着他的绅士风度。
眼见宋宜禾的手下滑,即将要触碰到裤口边沿时,贺境时终于有点儿忍不住了。
一团灼热的温度浑身乱窜,四处点火。
他的喉结滑动,眼皮耷拉着,神色间隐隐染上几分不甚明显的焦灼,呼吸微沉。
目之所及处。
宋宜禾捏着毛巾,一手去拉他裤子,贺境时下意识地稍稍躬了腰身。
而后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控制力,竟就那么凭空拦截住她的手腕:“可以了。”
“腿上不用擦擦吗?”宋宜禾以为他是觉得麻烦,“我会很快结束的。”
“……”
回视着她清澈的眼神。
沉默三秒,贺境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哑声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他这反应倒是奇怪。
宋宜禾抿唇,低低地哦了声。
随即帮他把衣服穿好,进了洗手间,一边揉搓着毛巾,一边回想着一系列过程。
其实还挺简单的嘛。
不过贺境时最后阻止的那一下,难道是觉得自己伺候的不好吗?不然为什么拦她,他那样的人,总不可能是因为害羞吧。
宋宜禾想不明白。
只好潜意识将这个问题放在自己身上,可她除了蹭了那一下,也没做别的呀。
唉。
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轻轻叹了声,宋宜禾搭好毛巾,甩着手上的水走出去。贺境时已经重新侧靠在床头,薄薄的被子也遮挡住了腰腹之下。
低垂着眼,耳根有些发红。
一声不吭地像在出神。
见状,宋宜禾犹豫了下:“贺境时。”
他抬眼:“嗯?”
“你要觉得我弄得不舒服,不然给你找个护工?”似是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宋宜禾沉吟了几秒,“你是想要男的还是女的?”
贺境时皱眉:“什么?”
“毕竟你还要在这儿住段时间。”宋宜禾循循善诱,“也不能——”总让你委屈。
话没说完。
就听到贺境时喊她:“宋宜禾。”
剩下的话霎时卡在喉咙里,宋宜禾自认为这决定不错,看向他时神色平静。
“怎么了?”
“你是想让别的女人当你面摸我?”贺境时的表情极度不悦,“你还挺能忍。”
被他这么一曲解,宋宜禾也觉得刚才的话似乎有点问题,于是补充道:“不是摸你,就是像我刚才那样帮你擦擦身子。”
“你那跟摸我有什么区别?”
“……”
宋宜禾无言以对,甚至搞不清楚这人怎么能这么扭曲别人的好意。
而且感觉心情还挺不好的样子。
默了默,她也没计较,扯回话题:“那你要是觉得我弄得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
贺境时瞧着宋宜禾认真的神情,一股无名憋闷涌上心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难道直接告诉她:
对。
不舒服。
我erection了。
可宋宜禾实在太干净了,一个眼神都能叫人望而止步,更遑论这样粗鄙的话。
同床共枕这么久,每天醒来怀里搂着温软香玉,再坐怀不乱也得蹿火。但贺境时始终没有更进一步,就是不想让她觉得被冒犯。
然而她还偏要这样一板一眼的询问。
贺境时垂下眼,此时完全没有再去逗弄她的想法,尽量撇开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说话时的语气很闷:“知道。”-
宋宜禾只请了一天假,次日,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乔新兰在病房陪着贺境时。
到公司她才知道,黎思甜被唐瑜带去西川出差,而因前一天病房的事感到不安的心情稍稍平复,一整天都沉溺于堆积的工作中。
临近下班,宋宜禾收到苏丽媛的消息。
老宅距离附一院有些远,宋宜禾顺路打车回去,陪着苏丽媛吃了顿饭。阿姨熬了清淡的大骨汤,给贺境时装了一小份。
吃过饭,宋宜禾去卧室拿换洗衣物,之前两人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正好东西齐全。
想着这会儿赶去医院也得半小时,宋宜禾没敢再多耽搁,匆匆走出房间。
一边理袋子里的衣服,一边埋头朝前走。
突然之间,视野中出现了双脚。
还没等宋宜禾反应过来,她的额角已经撞在了对方的胸膛上,身子晃了下,上臂忽地被人握住,她猛地抬起头。
小脸高高抬起,对上贺帆那张浪荡的脸。
四目对视,宋宜禾下意识后退一步。
额角撞得有些疼,但终归是自己的问题,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贺帆扫过她怀里的男士衣物,没什么表情,“要出门?”
宋宜禾抿了抿唇,点点头。
贺帆盯着她警惕的脸,似是毫不在意,随口道:“我送你?”
“不用的。”宋宜禾摇了摇头,“奶奶安排了司机,我去医院。”
见状,贺帆扯了扯唇角:“行。”
说完这话,他侧身让开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宜禾又小声道了谢,迅速提步下楼。
在她离开的那一瞬,身后的贺帆倏然松了劲,没什么精神地靠着墙,神色黯淡。
下了楼,宋宜禾迎面碰上苏丽媛。
“看到小帆了吗?”苏丽媛皱着眉,“这孩子突然就回来了,饭也没吃,一声不吭地直接上了楼。也不知道怎么了。”
“楼上呢。”宋宜禾记挂着贺境时,没过多谈论这话题,“奶奶,我去医院了。”
“路上小心。”苏丽媛说,“我想着安排两个护工,谁知道阿境还不太高兴。”
宋宜禾笑了声:“我应付得过来。”
苏丽媛:“你也别累着。”
走到家门口,宋宜禾弯腰上车。
所幸这会儿并不拥挤,但尽管如此,等到走出电梯的时候,也已经快要八点。
傍晚的天阴沉着,天气预报说今晚或许会有雷阵雨。
病房内只有一张床,昨晚宋宜禾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宿,上班期间浑身酸软疲惫。
进病房后,乔新兰已经离开了。
贺境时正半趴在枕头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主页的软件图标。
见宋宜禾进门,他毫不留恋地丢开手机,回头问了句:“今天上班累吗?”
“累的。”宋宜禾打了个呵欠,“奶奶让我给你拿了汤,现在喝点儿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境时其实刚吃过晚饭。
但看到宋宜禾眉目间的疲惫,想着她专程跑一趟,也没拒绝:“你吃过了吗?”
“嗯。”宋宜禾将小桌板支起,“我正好过去,就陪着奶奶一起吃了。”
她说着话,又忍不住呵欠连天。
贺境时盯着碗里的清汤,忽然有点后悔,低声道:“我明天让护工过来。”
同时刻,宋宜禾揉了揉眼睛:“我先去洗澡了,等会儿帮你擦擦就睡吧,好困。”
两人的声音顷刻间撞到一起,贺境时稍顿:“今晚不然就不用——”
“你有事儿喊我。”
宋宜禾摆摆手,这会儿她困得厉害,急需洗个热水澡,然后收拾完东西睡觉。
于是也没听清贺境时的话,进了浴室。
“……”
被接连忽视的贺境时沉默半晌,捏着勺子喝了口汤,索然无味地叹了声。
昨晚怎么就那么能耐呢。
简直自讨苦吃。
一想到昨晚那个场景,尽数散去的诡异温度又再次涌现,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眼,深吸口气,越发感觉自己像个变态-
宋宜禾今晚是真的累了,洗完热水澡,不仅没有缓解疲惫,反而被热气腾腾的水雾浸泡得更想立马躺下做个美梦。
站在洗手池前出了会儿神,宋宜禾活动了下肩胛骨,轻车熟路地兑好热水走出去。
将东西按照昨晚的位置摆放好。
宋宜禾侧转过身,这才注意到贺境时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对。思绪清明一瞬,她歪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几眼:“你怎么了?”
贺境时看了她两秒,直截了当地指出:“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很累。”
“是有点儿。”看着他扣到最顶端的那颗纽扣,宋宜禾委婉催促,“所以我帮你擦完,就可以立马休息了。”
贺境时却像是完全没听懂这话:“那今晚你早点睡吧,我明天洗个澡就行。”
想到医生的叮咛,宋宜禾一口拒绝:“那不行的,拆线前不可以碰水。”
“……”贺境时不明白这姑娘怎么就能这么一根筋,“反正今晚不用擦。”
看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宋宜禾累到不会转弯的脑子忽然警铃大作,神色焦急:“是不是伤口严重了啊?”
贺境时避开她的手:“没有的事儿。”
可他越这样,宋宜禾越觉得肯定是伤口出了什么问题,睡意散去,执拗地非要检查。
她不敢太过肆意妄为,见贺境时始终八风不动的,于是就只能安静地睁大双眼看着他,水汪汪的,看得人心疼。
两人对峙了几秒。
最终贺境时败下阵来,扯开被子,破罐子破摔似的彻底暴露在了宋宜禾眼前。
他耳根通红,脖颈青筋毕现,甚至都还没被上下其手,那股熟悉的感觉就再度涌上。
但宋宜禾半点儿也没察觉。
还满心担忧地颤颤巍巍伸出双手,去解他严丝合缝的纽扣,生怕伤口出现什么问题。
盯着眼前这双手,贺境时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要冒火,呼吸滚烫地扑落在宋宜禾手腕内侧,那里的皮肤一定光滑柔软。
可不知怎么的,过了好半晌,她的两只手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停地晃悠。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得极慢。
病房外偶尔的说话声,以及药物推车的车轮滚动声全都销声匿迹,背景音一片空白,只余下贺境时越来越难耐的鼻息。
“你……”宋宜禾早察觉出不对,但扣子像打成结解不开,“贺境时,你怎么了呀。”
“……”
下一秒,手腕倏地被握住。
贺境时有些艰难地抬眼,耳根连带着眼尾红成一片,眸间闪动着难以忽视的温度,死死克制着不敢显露片刻。
反倒衬得这眼神可怜至极。
手腕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宋宜禾一惊。
心脏在刹那间跳得飞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目光游移不定地扫过又瞥开。
脸瞬间红透,她狼狈地咬住唇角。
“吓到了?”
贺境时的理智已经趋近于崩溃状态,伸手拉过被子,神色略显无奈。
“所以就别折腾我了。”
“行吗?”
宜室29
宋宜禾下意识后退一步, 看到他这反应,才明白过来贺境时今晚到底为什么拒绝。
停滞的思绪终于清明,睫毛微颤, 她忍不住小声道:“是你自己要求的呀。”
“是。”贺境时呼吸沉沉,无奈地扯了下唇角,“那我这不是自讨苦吃了吗。”
两人的距离依旧很近。
被贺境时紧紧握住的手腕滚烫烧起, 带着无法忽视的热度,强烈至极的提醒着宋宜禾,几秒前看到的画面。
连着她自己也战栗了起来。
宋宜禾不想也知道他难受,热着脸小声催促:“你快点松开我。”
盯着她脸红耳赤的模样,贺境时眼神有些暗, 无意识地蹭了下宋宜禾的腕侧软肉:“跑什么, 我又不会吃了你。”
“……”
宋宜禾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抖了下,肩头瑟缩, 条件反射地想要抽手。
好在这次贺境时没再继续作祟,顺势松开桎梏,任由宋宜禾慌不择路地跑进洗手间。
等到她背影消失。贺境时自以为如常的反应瞬间消失,喉间溢出一道灼热的叹息。
他郁闷地垂下头, 忍不住想:
这下真把人惹生气了。
以前听朋友说恋爱期间的生理反应,他只觉得对方龌龊,可现在真轮到自己, 才发现有的情况实在是难以控制。
而之前冠冕堂皇的那些话,现在也如同一道狠狠的耳光,打向他的自不量力。
另一边。
宋宜禾匆匆进入洗手间,站在镜子前, 直愣愣地看了会儿酡红的脸,伸手捂了捂。
手心下的温度还不及贺境时的呼吸。
眼前晃过他拉过被子前一秒看到的, 与病号服同色系的裤子根本挡不住,猖狂又张牙舞爪地像只野兽,清晰地暴露在她眼前。
宋宜禾本以为会觉得恶心的。
可不知怎么的,回想起贺境时克制隐忍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地抽了下。
突然缓过劲后的疲惫接踵而至,宋宜禾放下马桶盖子,规矩地并拢双膝坐到上面。
手机放在沙发上,此时她没有其他能转移注意力的物件,只能任由脑间画面翻飞。
直到十分钟后。
宋宜禾觉得贺境时应该也已经调整好,心不在焉地起身,走到洗手池边,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扑了扑,试图再给自己降降温。
走出洗手间,她没敢朝床上去看,虽然并不觉得冒犯,可尴尬多少还隐晦存在着。
而贺境时也没吭声,室内彻底空寂。
宋宜禾弯腰将沙发收拾了下,面朝着墙壁站了会儿,迟疑回头:“要休息吗?”
闻声,贺境时撩起眼皮,闷闷地嗯了声。
注意到他情绪低迷,宋宜禾挠了挠头,忍不住去回想,总不能是自己那反应伤害到贺境时那颗脆弱的自尊心了吧。
思及此,她的心里倏然涌起淡淡不安。
思索两秒,宋宜禾也没能想出解决办法。于是走到门口关了灯,走到床边,想着先让贺境时睡下,可谁知刚伸手,胳膊被抓住。
她这次倒没太大反应:“怎么了?”
贺境时半仰着头,顶端那颗纽扣解开,露出微微泛着红的锁骨与皮肤。微微倾身,端详了她片刻,低声问:“生气了吗?”
宋宜禾摇摇头。
看他这样,心中那丝惴惴倒是松了几分。
她迟疑着回握住贺境时的指尖:“我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没生气。”
贺境时的眼神仍然放在她身上,极其直白地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出口是心非的证据。
被这眼神看得实在煎熬。
宋宜禾回视过去,面色如常地开口:“躺下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但贺境时没松开她:“一起吧。”
宋宜禾一怔:“什么?”
“床很大,我想和你一起睡。”贺境时看着她的眼,“不然我今晚会睡不着。”
不明白这未卜先知的能力从哪儿来,但联想到他眼下微妙的试探,总觉得在这事上,贺境时的反应比她还要大得多。
宋宜禾想告诉他这真的没什么。
但贺境时又说:“还是你真在生气?”
宋宜禾:“……”
虽然她的性格始终是温温吞吞的,但激将法也不是真的毫无用处。
正想反驳他。
宋宜禾转眼对上贺境时的脸,眉心蹙着,一向总是似笑非笑的那双眼睛,此时背着身后柔光,隐匿在微微耷落的睫毛阴影下。
像真的在为刚才的行径而感到抱歉。
已经太多次了,宋宜禾一直不懂贺境时为什么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在他自认为她不开心的那个范畴里,执着的想得到一份答案。
双目相对,她心口忽然就软了。
那种酸涩感好比幼年时期在校门口等待一个归属,可每每都无法得偿所愿。
可宋宜禾不想看到他这样。
藏在隐晦深处的情动撩拨着理智,不清楚是因他的眼神,还是在明白情意后的连环效应。她抿了抿唇,吻上了他的嘴角。
“……”
贺境时瞳孔微张,浅浅愕然。
注意到他的惊讶反应,垂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被宋宜禾抬起,生疏地扶在他耳根下。
这个吻青涩又纯情。
两人唇贴着唇,一概没有多余的动作。
傍晚乔新兰临走前,贴心地将窗户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
室内空气甜腻又闷灼,越来越多的暧昧气流无处容身,便开始喧嚣着试图从窗缝往出挤,扇动着窗帘微微晃荡。
短暂几秒后。
宋宜禾慢慢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低垂着的睫毛不住颤抖,却忍着羞耻,目光躲闪地看向贺境时的眼:“现在知道了吗?”
“……”
灯光昏暗,小姑娘眼底星星点点的闪烁衬得她整张脸美得如梦似幻。
那双摄人心魄的澄双眸宛若带了勾子,死死拽着贺境时的心脏,而面对宋宜禾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头一次尝到被吃死的滋味。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
过了好半晌,才又低又哑地嗯了声。
……
这张床如贺境时所说,的确很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宜禾躺下后,扫过两人间的距离,在心里默默地肯定了他这说法。
刚刚耽搁了阵子,时间已经不早了。
想到明早还有两个部门例会,由她展示的那部分策划案,也只是在下班前写好,甚至为了早点到医院,连检查都没有。
宋宜禾低低叹了口气。
幸好唐瑜不在。
只是脑间突然闪过这个人,宋宜禾看了眼面朝她侧躺的男人:“唐副主编那里,是因为你帮我做了什么吗?”
不然的话,她最近怎么一反常态。
但贺境时似是在走神,没听清这话,宋宜禾有些担心地碰了碰他放在被子外的手。他有些心神不定地撩起眼皮:“怎么了?”
宋宜禾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贺境时不假思索:“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喔。”宋宜禾点点头,“她最近没有找我麻烦,我还以为是因为你。”
贺境时:“可能是因为良心未泯。”
“这样吗?”宋宜禾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形容,眨了眨眼睛,“睡觉吧。”
谁知话音刚落,腰间忽地落下一只手。
掌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还没等宋宜禾有所反应,整个人已经陷入贺境时怀里。
紧接着,他强势地低下了头。
脖颈处的呼吸扇着浅浅的热气,宋宜禾轻轻缩了下,不太确定地问:“你怎么了?”
“宋宜禾。”
“嗯?”
贺境时深吸了口气,仿若酝酿许久,而刚才的走神也是为此,气息沉沉。
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有发闷。
而落入宋宜禾的耳朵里,又带上了另一种他毫不知情的撩人。
他收紧手臂,捁得宋宜禾肋骨酸疼。停了两秒,才低低出声:“你刚才为什么亲我?”
“……”
宋宜禾的呼吸微滞。
脑海中的所有思绪全部在这瞬间掉线,属于私心被满足后的心虚感,紧跟着毫无间隙地喧嚣着涌入脑海,面色空白。
“因、因为我感觉不论说什么,你那时候应该都不相信。”宋宜禾咽了咽喉咙,强装镇定道,“你觉得冒犯,我下次不会了。”
贺境时依旧维持着这姿势,一声不吭。
见状,宋宜禾愈发提心吊胆。
解释的话无从出口,越迟疑就越觉得自己的那些话术大概是无法安慰到贺境时的。
那如果她实话实说呢?
宋宜禾被这念头吓了一跳,但又莫名觉得似乎还挺有道理。毕竟在刚刚那样的场合下,有生理反应是很容易的事,可如果是喜欢的话,这又是另一种解决的办法。
想到这,若隐若现的勇气上线。
宋宜禾舔了舔唇,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思考的时候,脸颊无意识贴上了他的。
正准备开口。
又发觉贺境时倏然松力,似是想要将她往远处推开。然而这一切还未付诸行动,宋宜禾就察觉到不对。
“……”
她缓缓抬起头,僵硬万分地看向比她的脸色还要难看百倍的贺境时。
四目相对,两人看出彼此眼中的意思。
这个认知让宋宜禾霎时烧红了脸,而贺境时的反应甚至不比她差,眼底隐隐露出几丝肉眼可见的崩溃。
“我没想到。”宋宜禾不知怎么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原来你是这样的贺境时。”
“嗯。”贺境时抿唇,“我也没想到。”
“……”
面对他的自暴自弃,宋宜禾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诧,腰间带来的感官知觉太明显,可她这下倒连尴尬都顾不上了。
沉默三秒,她移开视线小声提议:“不然我还是去睡沙发吧。”
“不要。”贺境时咬牙,“就这样。”
宋宜禾看他一眼,实在不能理解他这两人都睡不好的决定。
但她没说话,默默垂下了眼。
……
时间在沉寂中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倦意袭来,宋宜禾的眼皮一下一下地扑扇着。
就在她快要陷入梦境的时候。
贺境时突然动了动胳膊,宋宜禾一惊,茫然地从困意里睁开眼。
而下一秒,腰间的手颇有节奏地轻拍着,鬓角落下温柔一吻。
贺境时低哑着声道:“快睡吧。”
懂了言下之意。
宋宜禾很轻地打了个呵欠,喉间含糊地溢出细碎回应声,而后偏了偏脑袋,毫不设防地贴上贺境时的胸膛,埋进他怀里。
耳边动静如海边退潮,渐渐散去。
失去知觉前一秒,宋宜禾唇角翕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这样抱着也能好吗?
下一瞬,发顶被很轻地揉了揉。
宋宜禾与睡意挣扎几下,最终只听见耳畔传来一道低叹:“想知道?”
“那就快点喜欢上我。”-
之后的两天假期都在平淡中度过,因为都不想再折腾对方,所以在苏丽媛再度提出找位护工的时候,贺境时没再反对。
只是宋宜禾空闲下来之后,脑间便开始不受控地回想起那晚半梦半醒间听到的话。
——“想知道?”
——“那就快点……”
到底是快点什么呢?
反复思索,宋宜禾也没能想出门道来,只记得隐约像某两个字。
可那会儿她根本不清醒,在很大概率上,那个念头只可能是幻听。
隔周周二。
宋宜禾抵达办公室,发现黎思甜已经早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百无聊赖地抠着指甲,时不时扫过她的工位,像在等她。
想到上周侥幸逃过一劫,宋宜禾舔了舔唇,踌躇地走过去坐下。
听到动静,黎思甜轻轻在桌面拍了下,表情不爽:“自己说!坦白从宽!”
“……”
宋宜禾看着她,一眼就瞧出对方凶巴巴的语气中有多少是在虚张声势。
轻笑一声,她简单将过程叙述一遍。
在这过程中,黎思甜的神情经过几番变化,终于在得知宋家欲要换联姻对象时,彻底恼羞成怒:“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所以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
“你这也太惨了。”黎思甜叹气,“虽然我也要联姻,但最起码能自己选择。”
宋宜禾早已习惯了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如果不是因为有宋老爷子,她大抵也有能力为自己争一争,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见宋宜禾不说话,黎思甜觑觑她,转而又想到什么:“难怪问我联姻的事儿。”
宋宜禾眨了眨眼。
黎思甜语气酸酸的:“你都得到了我喜欢的人,那我可不就得嫁谁都一样。”
“……”
宋宜禾懵了,天知道她当时只是随口多问了一句,没想到居然会被这样解读。
着急忙慌地要解释。
转眼又见黎思甜轻哼了一声,唇角抿着弧度拍她小臂:“但以后可不准瞒我了哦。”
原来真的不是只会被责怪。
宋宜禾低下眼,几秒后又抬眸,表情是无法自抑地涌动:“谢谢你。”
突然得到一声谢,黎思甜不自在了几分,忸怩害羞道:“不用谢。”
结束对话,办公室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陆陆续续地回到工位,又开始一天工作。
临近下班时间,忙里偷闲的宋宜禾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接到了秦钟意的电话。
那头很快传来秦钟意的声音:“禾宝,看群消息没?毕业典礼安排在六月中旬了。”
“我还没呢。”宋宜禾忙了一整天根本没时间,“你要提前回去吗?”
秦钟意:“我不要。”
宋宜禾唇角染上浅浅笑意:“都这么久了你还记一号床的气呢。”
“当然。”提起那人秦钟意就来气,“反正我这辈子是不想跟她继续共处一室了。”
“那到时候咱们当天过去吧。”
“行啊。”秦钟意这才提起这通电话的正事儿,“你明天有空吗?去逛街呗。”
“明天不太行,贺境时受伤住院了。”宋宜禾思索两秒,“下周我找时间陪你。”
听到这话,秦钟意惊讶地啊了声:“那你最近都住在医院吗?”
“我得照顾他呀。”
“我无语了。”秦钟意忍不住为她抱不平,“你又要上班还要照顾他,干嘛?贺家那么有钱,不能请几个看护轮流伺候啊。”
闻言,宋宜禾顿时笑出声。
只是笑到一半,莫名被秦钟意话里的那两个字戳中,她又想起那晚似真似假的幻听。
憋得太久,她没忍住想找人说说,但不清楚该怎么开这个口。又聊了阵子,秦钟意率先察觉出宋宜禾的心不在焉。
以为她受了欺负,追问了两句。
宋宜禾将那晚的情况详略得当地跟秦钟意讲了一遍,有些苦恼:“如果直接问的话,要是我幻听,这也实在太尴尬了。”
“我没听错吧?”秦钟意在电话那头大为震撼,“所以他抱着你也能下去?”
这话太过直白,宋宜禾愣怔两秒,捂住脸小声提醒:“你不要这么……”
可秦钟意却像和她不在同一个频道,自顾自地定下结论:“那姐妹你完蛋了。”
宋宜禾一时没敢吭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据我纵横情场多年的经验来看。”秦钟意语气格外严肃,“你对象这种情况,要么贺境时不太行,要么就是他太喜欢你了。”
“……”
这话像一把闷锤,狠狠砸向宋宜禾。
电话那头的秦钟意还在说什么,她是一句也听不清了,耳边只重复回响着——
他太喜欢你了。
可是。
真的有人。
能够喜欢到这种程度吗?
虽然宋宜禾没经历过,但在秦钟意身边,耳濡目染也有一些了解。
明白那种时候的煎熬与难受。
只是现在被秦钟意这么一提醒,那晚的场景与睡梦中听到的声音,如同倒带一般,又在眼前耳畔回放了一遍。
越想越觉得或许不是幻听。
“禾宝?”
“宋宜禾?”秦钟意的暴躁吼声勾回了她的思绪,脑间七零八碎的缝隙里,只捕捉到对方纳闷的一句,“你该不是喜欢他吧?”
“……”
心事被好朋友戳穿,宋宜禾停顿三秒,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是喜欢他。”
秦钟意:“?”
那头猛地传来噼里啪啦的碰撞声,是手机落地,片刻后,秦钟意捡起:“不是,你这什么时候喜欢上人家的啊?”
“我也不清楚。”宋宜禾抿唇,但语气极为坦荡,“不过现在是喜欢的。”
“……”
秦钟意无言半晌:“那你现在怎么办?”
“什么?”
见她大概是没听明白,秦钟意抿了下唇,有些艰难地开口:“禾宝你该知道的吧,一个男人面对你,出现那晚的情况很正常。”
“我明白的。”
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
但宋宜禾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男女之间,尤其像他们这种合法夫妻,日夜面对时会被激素影响是很轻易的事。
这不一定就是喜欢。
可这是宋宜禾第一次心动。
她或许有些懦弱,亦或许会胆怯。只是时至今日,无论是婚姻还是前二十年人生,她都没有什么资格为自己索取些什么。
终于有抉择的机会,她不想无疾而终。
“那你……”
“我打算。”宋宜禾温和地笑了笑,“找个时间试探一下。”
宜婚30
其实从自我确认, 到今天告诉秦钟意甚至都不到一周时间。但宋宜禾却像小朋友得到一颗心爱的糖果,丝毫不吝于向身边人展示。
至于秦钟意担忧的那些,宋宜禾当然明白。
如果贺境时不喜欢, 那她就快刀斩乱麻,也能尽快回到起初联姻夫妻的位置上。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可要是他也喜欢。
那这不就是被她赚到了。
耳边久久没有动静。
秦钟意似是被宋宜禾这句话惊到,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那你打算怎么试?”
这的确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如果太直接, 她怕贺境时真的只是秦钟意说的那样,双方都下不来台。
可拐弯抹角的试探,宋宜禾又不太会。
“见机行事吧。”思索片刻,宋宜禾闷闷地得出结论,“我总不能半点缓冲都不做。”
秦钟意听出她的苦恼, 哼笑了声:“行了, 必要时候还是得我来出手。”
“什么?”
秦钟意:“给你买点好东西。”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
宋宜禾不太明白, 摸不着头脑地折返回办公室,刚坐下,就见黎思甜鬼鬼祟祟地凑近:“刚才姓唐的好像找你有事儿。”
“啊?说什么了吗?”一听这话,宋宜禾依旧有条件反射, “我还是去一趟吧。”
黎思甜拽住她:“没让你去。我感觉是专程找你,但你不在也没说什么。”
宋宜禾眨了眨眼。
黎思甜:“最近唐家生意可惨了。应该是从这周末开始的,股票大幅度下跌, 谈定的四五个合作在这几天全部告吹。”
宋宜禾对商界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想到宋星瑶和她母亲那副模样:“影响很大吗?”
“当然大啦。”黎思甜说,“都怀疑唐家是惹了什么人,不然哪能突然成这样。”
宋宜禾若有所思地点头。
黎思甜瞥她一眼, 小声解惑:“是贺家。”
注意到这眼神,宋宜禾想到在病房问贺境时后得到的答案, 迟疑了瞬:“贺境时?”
“你不知道?”黎思甜惊讶,“我跟唐瑜出差这几天,她一直在处理家里的事情。而且小道消息,唐家告吹的合作现在都在贺家手里。”
“……”
“我还以为你对象都告诉你了呢。”
这事宋宜禾的确不清楚。
但联想到马场更衣室里的状况,黎思甜说的这些,倒是印证了那天发生的。
“虽然你俩也是联姻,但明显比其他人幸福多了耶。”黎思甜撑着脸看她,语气艳羡,“我从没见贺境时这么多年对谁这样过,肉眼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很喜欢你。”
宋宜禾心思微动:“是吗?”
黎思甜:“这有什么可质疑的!”
话是这么说,贺境时之前也已经跟她做了详细解释,但宋宜禾仍是不受控地想到沈璃。
贺境时说他们只是朋友,她信的。
但沈璃当天说的,宋宜禾虽然不置可否,却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他们有交集的过去。
就是吃醋了吧。
一定是的。
宋宜禾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一点儿也不希望,会从别人口中知道贺境时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那他以前呢?”
黎思甜稍愣:“什么以前?”
“就是……”宋宜禾舔了舔唇,又问,“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也没有过吗?”
“他在国外都只剩把床搬到赛场了。”黎思甜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当初在国内赛车手的圈子里,贺境时可是出了名的劳模。”
“……”宋宜禾有些没明白,“赛车手?”
“不是小宋同志,你连他过去是做什么的都没有了解过吗?”黎思甜一边说话,一边翻出照片,“这人你难道不认识?”
宋宜禾的视线随这话下移。
目之所及处,是她曾看到过的黎思甜的手机壁纸,男生身形颀长,被人海与彩带包围。
浑身定格着少年意气。
耳边响起黎思甜之前的那些话:
——“从小到大的男神。”
——“十八岁在欧洲F3斩获亚军。”
——“他因伤退役了。”
“……”
宋宜禾的呼吸顷刻停住。
这一瞬间,许多蛛丝马迹缓缓缠绕上来。
譬如贺境时很少会自己开车,多数时候都是坐在驾驶座后,那个被称作最安全的位置上;
譬如仅有几次坐副驾驶,都能感觉到贺境时开车带来的舒适,是其他人没有的。
……
宋宜禾的脑子有点乱。
只是眼下再重新看向这张照片,恍然间,她终于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多留意那一眼。
因为男生身上,有着与贺境时同样的意气。
“其实沈璃跟苏喻然关系更好,当初能进这个圈子,也是因为他。”黎思甜百无聊赖地翻着相册里的照片,“而且说实话,贺境时要是看的上她,你以为我是吃素的?”
思绪被黎思甜的声音勾回,宋宜禾满脑子却都回荡着她之前那句话。
“你说他因伤退役,这个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啊。”黎思甜的眼神略带谴责,“贺境时当年拿下F3亚军没多久,就在欧洲发生车祸了。”
宋宜禾眉心微蹙:“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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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你现在去网上搜搜都还能看到新闻报道的。”黎思甜说,“当年粉丝一众认为那场车祸跟苏喻然有关,只是后来贺境时痊愈后直接退役,这猜测也就逐渐被遮过去了。”
宋宜禾抿唇,看着贺境时的照片出神。
“但至于我为什么说沈璃不可能。”黎思甜厌恶地停顿两秒,“就是因为贺境时跟苏喻然划清界限后,沈璃不仅没有表明立场,还在各大软件上跟苏喻然晒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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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宜禾抬起眼皮看向她。
只听黎思甜嗤了声:“她还真以为能两头都讨好吗?从选择站在苏喻然那边开始,沈璃跟贺境时,就注定不再有任何关系。”
“……”-
回医院的路上,宋宜禾在浏览器里搜索了不少贺境时历年来的新闻。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许多链接都已失效,甚至连照片视频都极为模糊。光是看缩略图与打不开的词条,都已经让人十分怅然。
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只感觉现在这个,始终没有任何坏情绪的贺境时,其实都是因为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然后被打磨成这样的。
而过去那个在赛场上冲锋陷阵的男生,她自始至终都从来没有见到过。
宋宜禾心不在焉地翻着网页。
出租车停稳,一抬头,她发现已经抵达医院门口,赶紧收起手机,跟司机道了谢下车。正要关上车门,宋宜禾看到一抹身影。
正是不久前刚跟黎思甜聊过的对象。
沈璃。
她来这里做什么?
看望贺境时?
这两个念头刚一浮现,宋宜禾很快想起在会所与机场时,对方故作随意的话语。
在当时的情况下,理智会跟着走是件很正常的事,但现在再想想,其实沈璃过于刻意了。
宋宜禾在路边多站了会儿,平静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跟在沈璃身上。对方难得不似之前两次的中性打扮,今天穿了条带着细闪的收腰长裙。
是很明显的打扮过。
思及此,宋宜禾慢吞吞地朝里走,速度不快不慢,正好在她独自进入电梯后站到门外。
看着玻璃屏内缓缓上升,始终未有停顿的楼层数字,它最终停在了十五楼那层。
贺境时也住那层。
……
而另一边。
听到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贺境时原以为是宋宜禾,唇边早早就带上了弧度。
直到女人闯入视线,他很轻地歪了下头。
沈璃的长裙垂地感很好,随着她的走动,裙摆如水纹般细微起伏。见到贺境时的反应,她目光微闪:“你看到我似乎很惊讶?”
贺境时没应这话:“你怎么来了?”
沈璃:“看老朋友,应该没问题吧?”
听她还能自然而然地称作为老朋友,贺境时放下手机,沉默了阵:“你觉得呢?”
“不是吧。”沈璃揶揄,“不就是结个婚,怎么还能变得这么重色轻友了呢。”
贺境时懒得跟她周旋,扯了下唇角:“轻友也得是看什么朋友。”
“……”
被他这直言不讳的话语弄到无言。
沈璃的笑容险些难以维持,唇角细细地颤抖了两下,看着他:“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贺境时看了眼时间,神色间看上去没什么耐心,“你指的是,在我老婆面前乱嚼舌根,还是你接苏喻然回国?”
“……”
沈璃呼吸微滞。
面容几乎在转瞬间失了颜色,大概是没有料到贺境时居然会这样清楚她的动向。
垂落在身侧的手蜷了蜷,她抿唇:“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当初那些事情阿然也已经给了大家交代,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
“我们?”贺境时哂笑,“你跟苏喻然这样的人,就别跟我用这个词了吧。”
“……”
“你们三个才是你们。”贺境时没什么其他反应,只闲散地抬了抬眉,“现在有资格跟我称之为我们的,只有宋宜禾。”
话音落,沈璃安静了好几秒。
看着眼前这个,甚至连半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她的男人,忽然发觉过往如浮云,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
“你现在张口闭口都是宋宜禾。”沈璃笑着看他,语气尖锐,“怎么?这是忘了当初只是被我看一眼照片,就要冷脸的白月光了?”
这话一出,病房内倏然陷入沉默。
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
贺境时忽地莞尔,可转念又想到当年的事,话锋一转,半点给她台阶下的意思都没有:“沈璃,我一直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
沈璃:“什么?”
“仗着在欧洲的那些情分,这些年来很多事情我都不想跟你们计较。”贺境时的神色漫不经心又淡然,悠悠地掀起眼皮盯着她,“但你不该把宋宜禾扯进来。”
沈璃突然有点慌:“你——”
“苏喻然那么爱抢我的东西,我以为把我自认为重要的全都施舍给他,已经足够了。”贺境时的眼神微转,脸上彻底失去温度,“但你们要是再敢打我妻子半点主意。”
“……”
贺境时咬字清晰,一字一句:“我能让他七年回不了国,就能让你们在那边待一辈子。”
砰的一声。
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门板重重砸在墙壁上,这动静引得两人同时侧目。
下一秒,宋宜禾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
不知道她都听到多少,贺境时的眉心很轻地蹙了蹙,正要开口。
宋宜禾径直走到沈璃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几乎连拉带拽地将人用力扯了出去。没等沈璃有所反应,她一言不发地直接关上了门。
“……”
贺境时神色微怔,刚才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阴郁表情,此时仍残留着暴露在脸上。
宋宜禾回头,在他的注视下松了口气。
结束混乱的几秒时刻。
四目相对,宋宜禾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表情不自在了一瞬。
旋即,又想到自己对秦钟意的话。
她稍稍抿了抿唇,温吞着走到床边。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垂着眼睫看向仍没收敛起讶异的贺境时。
犹豫两秒,宋宜禾也不清楚现在这个状况要怎么试探,随便乱扯了句:“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黎思甜全部都告诉我了。”宋宜禾发现开了口,似乎话就真变得好说很多,于是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你以前在欧洲的那些事情。”
听到这话,贺境时缓缓收起刚才的反应,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知道了,怎么呢?”
“他们以前欺负你。”宋宜禾顿了顿,鼓起勇气看向他,“但是以后不会了。”
“……”
不知道她在这儿吞吞吐吐什么劲。
但贺境时还是极其耐心地,环抱着胳膊,闲适地偏头回视过去,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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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有我了。”得到贺境时给她搭建的台阶,宋宜禾这次语速飞快,紧张的态度里不可避免的溢出几丝试探,“我会保护你。”
“……”
贺境时一时失言。
眼皮微动,他刚想问问这小姑娘是不是被沈璃的出现刺激到,而后就看宋宜禾焦灼地舔了舔嘴唇,面色坚定地问:
“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曲起的那条腿突然失了支撑的力气,猝不及防地轻砸在床上。
贺境时放在腿面的手机,也顺势滑落。
啪的一声,声音极响。
收敛起思绪,他实在是没明白宋宜禾这委婉试探中的意思。可话到嘴边,撞上她像是小白兔伸出爪子试探狼窝安全线的眼神。
贺境时清了清嗓子:“我当然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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