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眉被半拖着走出几步, 才反应过来。他站定了脚步,苦笑道:“先生在市外安排了人,离开这里也出不去的。”
楚娇娇回头看他。她拽着他脖颈上的项圈, 傅云眉只能低着头, 垂眼看着她。
楚娇娇坚持道:“总要出去看看的!”万一还有回旋的余地呢?不可能就这样放弃。
傅云眉无奈地叹了口气。先生在市外安排了人,离开这里,也没法离开北都市。
但他却没有说出来,因为早知结局而变得无趣死寂的心,都仿佛因为她的话语重新跳动起来。是的,总要出去看看的。
他乖乖地低着头,让楚娇娇牵着自己的项圈,往前走,一直走出昏暗的屋内。
藤蔓在他身边缓缓地跟着,一部分缠着楚娇娇的大腿,像不肯撒手的孩子。
走过拐角, 到了大厅前。
楚娇娇一眼就看到了步秉。沉默冷冽的男人支起一边腿,半靠着华丽的罗马柱,身边倒着几具尸体, 身上溅满了血。
他正撩起衣角, 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溅上脸颊的血。衣角扯得高高的, 露出几块可称棱角分明的腹肌,衣服上的血给肌肤擦上一抹淡淡的红,随着动作, 覆在上面的肌肉缓慢地起伏着。
他半边脸隐藏在罗马柱的阴影里, 模糊了界限, 另外半边脸露在华丽的水晶灯下,光阴交界下的脸庞坚毅而冷漠, 像一幅故事背景波澜壮阔的古典油画。
楚娇娇迈开步子跑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起来,她唤了一声:“步秉!”
随即,就见他面上的冷漠一瞬间烟消云散了。他站起身来,做了一个要接住她的姿势。
楚娇娇本来只想跑过去看一下他有没有受伤,看到他张开双臂,下意识便加快了步伐,扑进了他怀里:“你没受伤吧!”
她握着他的双臂抬起头,男人放大的脸直直地冲撞进她眼底。
他在笑。不同于之前孤身一人时的冷漠,此刻他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的笑意却很清晰。
楚娇娇对着他的手臂和腰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伤口,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这心还没放得彻底,身后,一枝藤蔓不合时宜地插进两.人中间。
傅云眉踱步过来。他温声道:“娇娇,我们走吧。”
与此同时,步秉脸色微沉。他揽紧了怀里的楚娇娇,手掌握着她的肩膀,让她看不到二人的脸色。“傅老板。”他平静地道,“久仰大名。”
傅云眉含笑道:“步先生,我也是久仰大名了。”
步秉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不知是无意识还是威胁,做了一个握枪的动作。
傅云眉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身侧藤蔓同样舞动着。
楚娇娇背对着傅云眉,又低着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说:“我们走吧,先上去。”
她发了话,剑拔弩张的两人便又回到了之前那“友好”的模样,夹枪带棒的寒暄了几句,一同进了电梯。
楚娇娇按了楼层,手刚一放下来,忽然就被身侧人牵住了。
楚娇娇:?
她疑惑地看过去,是步秉。他靠了过来,带着厚厚茧子的虎口也牢牢握着她的,在肌肤上擦出一阵痒和麻。楚娇娇正奇怪,却见步秉脸上露出疲惫的表情。
她立刻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步秉状似无力地摇摇头。
楚娇娇主动牵起他,抱怨道:“以后不要逞强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啊。虽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至少还是有点用的!”
步秉靠了过来,得寸进尺地贴上她的肩膀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却“虚弱”地弯下腰来,靠着楚娇娇的肩膀。
他掀起眼皮,侧头将嘴唇贴在她耳朵边,温声道:
“嗯,我知道娇娇厉害。……对不起,是我怕你受伤。”
“……这、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楚娇娇嘟囔起来。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步秉为她好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可是他说话时,滚烫的气流冲进她的耳朵里,又痒又奇怪,还有他张嘴时,干燥唇瓣上起的死皮有意无意地擦过她敏感脆弱的耳朵,存在感异常鲜明,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道:“步秉,你嘴唇好干,要喝点水吗?”
步秉贴得更近了,压着声音道:“娇娇,我可以喝你的水吗?”
楚娇娇奇怪地蹙起眉:“我哪有什么水……”
话音未落,她就忽然感觉到,步秉异常清晰、清晰到有些沉重的目光压在她的唇上。
楚娇娇一愣,然后飞快地反应过来了——是这个水!
她脸颊爆红,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又感觉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被握住了。
逃避般地侧头看去,竟是傅云眉。
斯文男人握着她的手,目光同样落在她的唇上,出口的话却是对着步秉说的:
“不可以。”
步秉轻嗤:“你说不行就不行?”
傅云眉依然笑得温和:“因为我刚刚已经吃过娇娇的水了。”
楚娇娇:?!
楚娇娇一下瞪圆了眼睛,一个头两个大,两个男人的视线一下子落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往后退了几步。
“呃……”她磕磕绊绊地指了指电梯显示屏上正在缓慢跳动的数字,还没想好一个转移话题的说辞来,傅云眉已挑衅道:
“——还是娇娇主动喂我的。”
他话音刚落,步秉已走上来。他俯下身来,重新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
侧头,故技重施,将热气吹进她的耳朵里。
“娇娇,我也要。”他道,“不能厚此薄彼。”
楚娇娇也侧过头,跟他近距离地对视着,张了张嘴要说话,步秉却已被蛊惑般地,将唇贴了上来。
他先是轻轻地厮磨。一些翘起的死皮刮过她红肿后异常娇嫩的双唇,她“嘶”了一声,混乱的喘息从微张的嘴里滚了出来。
这似乎鼓励了热情的大狗,他深深地吻了下来,舌尖反复地在嘴里舔舐,不放过每一寸阵地,仔细地扫荡着战利品。
楚娇娇被亲得呜咽起来,大量的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步秉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吻出啧啧的声响,也打湿了他的双唇。
果真是,用她的水止渴了。
这个亲吻并不绵长。但他抽离时,用了点力,咬了咬她的本就红肿挺立的唇珠。
楚娇娇被咬得眼泪汪汪:“……嘶!做什么?”
步秉看着她眼角泛红,瘪着嘴瞪自己的表情,很可耻地按捺不住,像狗一般又扑了上去,亲了亲她。
电梯马上就要到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抽离,只是眼睛仍然亮晶晶地看着她。
楚娇娇憋得脸颊通红,忽然感觉到冰凉的藤蔓隐秘攀上了她的腿跟,骤然缩紧,缠绕着,摩挲了一圈。
些微的刺痛从腿跟蔓延开,虽然很快消失,但楚娇娇还是觉得自己腿跟肯定破了!之前就被傅云眉的藤蔓磨破了,这下肯定更严重了!
她立刻怒目而视,只见傅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留个印记。”他轻声地道,“像你另一只狗一样。”
这时,电梯门“咚一声”开了。
两道声音从外面响起:
“娇娇!”“老大!”
楚娇娇扭头一看,正是楚封和李萌!
李萌身上还挂着几把枪,她把枪扔个步秉:“老大,拿着!”
步秉颇有默契地接过枪,熟练地拉开枪栓,发出哗啦啦的钢铁碰撞的声音。
“我在外面找了辆车,这位——”她看向傅云眉,“一起走吗?”
傅云眉微微一笑。
他已整理好了身上凌乱的西装,笔挺的版型衬得他身形修长,腰腿肩膀的比例都无比的优越,他摆弄了一下手腕上的表,看了一眼时间。看上去俨然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派头。
他翩翩地道:“当然。”
逃离丧尸市(完)
外头晨光熹微, 五人上了李萌找来的车,普通的家用小轿车,漆面被挂出丑陋的痕迹, 四面的车玻璃也碎了, 不过在这种时候还能找到车就应该感谢了。
李萌开车,步秉提着枪上了副驾驶,三人坐在后面,上车的时候,楚娇娇被挤在中间,她屁股还没坐稳,车门那头,傅云眉“砰”一声关上了车门,楚封已一手将她按在车座上。
李萌瞄了一眼后车镜,吹了声口哨,又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步秉, 她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车直接狂飙了出去!坑坑洼洼的路, 时不时还会碾过一两具尸体, 楚娇娇自己都有些坐不稳, 楚封的手却稳极了。
他一手把注射瓶里的血清吸进注射器里,另一只手掀开了裙摆,抚上了楚娇娇大腿上的注射肌肉。
也是他掀开了衣摆, 腿根处缠着的一圈藤蔓才露了出来, 那些藤蔓像活物一般在腿根处不断地交缠, 楚娇娇打眼一看,枝条下露出的肌肤果然红了一圈——像傅云眉说的, 留个印子。
她抿起唇,转头瞪了一眼傅云眉。傅云眉却只是笑笑,按上了楚娇娇的肩膀。他低声问:“这是什么血清?”
楚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傅云眉已会意了:“中元病毒?”
楚娇娇也懂了:中元实验室果然和中元夜总会一样,是先生的手笔!就连这个中元病毒也是。
楚封把注射器里的空气排出去,他微微地俯下身,眯着眼,将血清从楚娇娇的大腿肌肉注射了进去,傅云眉默契地按着楚娇娇的肩膀,以免开车时的抖动影响到他。
一管血清注射完,楚封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将注射器收好,丢向窗外,直到这个时候,楚娇娇才感觉出来他的手在颤抖。她担忧地看着他,被她清凌凌的眼睛瞧着,楚封却不由得吸了口气。
他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眼睛,随后楚娇娇就觉得眼前一黑,肩头一重,毛绒绒的脑袋覆盖下来,蹭得她颈侧发痒。
她小声地问:“楚封……?你怎么了?”
楚封又蹭了蹭她的脖颈。楚娇娇不得不侧过身子去,抱住他。
楚封这才满意,声音里带着一点抱怨道:“好累。楚娇娇,我好困。”
楚娇娇拍了拍他的背,哄道:“睡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就出城了。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忽然,身后的傅云眉又按上了她的肩膀。他脖颈上的藤蔓自动伸出一根枝条,撒娇般缠上了楚娇娇的手腕。
身后,肩膀上又是一重。只听傅云眉靠着她,低声道:“娇娇,我也好累。”
楚娇娇对他用了道具,此时还是心虚的时候,便清了清嗓子,正要问你怎么了,前头,步秉忽然一枪伸出去,打爆了一个丧尸的脑袋,加入战局:“你在夜总会里有吃有喝,怎么累着你了?”
傅云眉一噎。他顿了顿,故意把被楚娇娇揍过的脸侧过来,撒娇道:“娇娇,我脸疼。”
步秉举着枪瞄准窗外,一点也不像累的样子,却在间隙里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楚娇娇——那一眼莫名委屈——声音平稳地道:“娇娇,我也累。”
楚娇娇:……
她此刻有点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骗了,前头的李萌哈哈大笑,吹起口哨来要说什么,步秉瞪了她一眼,她嘻嘻笑着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干脆一脚把油门踩死,破破烂烂的车子呼啸起来,冲向远方。
靠在她肩膀上的楚封还在蹭她,像大狗蹭主人一样,他低声道:“娇娇,我是真的累。”
楚娇娇想了想,推着他的胸膛把他按在了座椅上,探着身子,从车门处摸索到了安全带,给他系上安全带,就几乎是把他绑在了椅子上。
楚娇娇认真地道:“累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楚封:……
身后,傅云眉一声嗤笑。
楚娇娇便转头过去,给傅云眉也拉上安全带,说:“你不是困了吗?你也睡觉。”
傅云眉:……
他的嘲笑凝固在了脸上。
前头,李萌笑得浑身颤抖,步秉扯过安全带,也给自己别上,回过头喊她:“娇娇。”将安全带展示给她看。可是说是很自觉的狗狗了!
楚娇娇果然大为赞赏,对身侧两个人说:“看看,学一学步秉呀!”
李萌还要火上添油,她给自己也系上安全带,大声地让楚娇娇看:“娇娇,你看,我也系上了!我比他们俩还自觉!”又把视线投向楚娇娇身侧的两人,道:“你们做狗做得太失败啦,还不如我呢。”
楚封和傅云眉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
天光大亮之时,太阳从地平面缓缓起身,给地面打下一片昏黄交错的阴影。
出城的高速路上,一片混乱。
他们的车也挤了进去,李萌车技过人,在一堆车里左转右移,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他们这才看到,原来出城的路上,用简易的建筑材料搭起了简单的铁片围墙和哨塔,哨塔上站着几个身穿军装的人,枪架在哨塔上,对准了人群。
有些人想冲出去,却被铁丝网拦住,铁丝网那一头的空地上,还有一辆熊熊燃烧的车,地上倒着几个一枪毙命的尸体,这些人应该是想办法从铁丝网冲了出去,却被杀害的。
铁丝网的边上,已经建起了简易的车辆营地,有些人在营地里面生火做饭,但更多的人,就像他们一样,围在铁丝网的边缘,想出去又不敢,放弃又不甘心。
李萌和步秉出去转了一圈,打探消息,很快就回来了。
果然,带回来的消息跟楚娇娇猜想的一样,都是跟他们一样被堵在这里的。楚娇娇眼尖,看到了哨塔上的有几个没穿军装的人。她默了默,问身旁的傅云眉:“那是先生的人吗?”
傅云眉也眯着眼看了看,点头道:“有几个人我见过,是先生身边的人——看来是下了血本,一定要毁灭中元实验室里的证据了。”
五人都觉得,就这么等着不是个事,先生虽然承诺出楚夫人会去托将军推迟核弹时间,但没人能确定最迟能拖延的什么时候,而且先生明显只是做戏给楚夫人看,不是真想救他们。
他们本来还可以靠步秉和李萌的身份牌出去的——如果对面只有军方的人的话。可是现在,先生的人也被安插在了中间,步秉和李萌的身份没有用了,他们去过中元实验室,如果被发现,就不是阻拦不让出城这么简单了。
“得找个空隙冲过去。”李萌说,她看了看窗外蠢蠢欲动的人群,低声道,“肯定不止我们这么想。”
本来,这些市民或许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想离开北都市,但军方的人把出城的路封锁了,聪明人即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都能看出来不对劲,越是阻拦,态度越是坚决,市民们肯定越想离开,越不安。
“但我们得下车走过去。”
车大,又显眼,容易成为攻击目标。铁丝网的那边,不止一辆正在燃烧的车,还有几辆已经烧得漆黑,不剩什么的车摆在那边,昭示着开车冲过去的结局。
步秉略微一顿,道:“这个简单。”
几人下了车,步秉忽然一抬手,两声枪响骤然从他怀里响起:“砰!”“砰!”
距离最近的哨塔上,两个没穿军装的人应声而倒。
吵闹的人群骤然寂静了一瞬间——没人想到会有这么突然的枪声,一时都愣住了,士兵们举着枪正要反击,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冲啊!!!”
“快跑!”“跑啊——!”
巨大的人流瞬间冲向了铁丝网!
楚娇娇只感觉自己被护在了中间,她扭头望去,身边都是拥挤的人群,四人把她护在中间,没有被人流冲开,他们也跟着人流冲向了铁丝网!
步秉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时不时喝道:“低头!”
四人瞬间低头,一排子弹扫过他们头顶。
血腥味和哭泣声弥漫在人群中间。楚娇娇无暇顾及,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穿过铁栅栏,前面还有一道铁板构成的城墙,得想个办法翻过去才行!
已经有几个跑得快的人先抵达了围墙,拼尽全力,手脚并用地翻过围墙,却刚好在高处成了靶子,被扫射下来。
楚娇娇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要离开就必须通过这个围墙!怎么办?
她不由得攥紧了手,握到了一手的汗。她侧头看过去,步秉沉着脸。不仅是他,其他人脸色也都不好看,显然也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
人潮还在涌动着,不少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萌生退意。楚娇娇咬着唇,思考着,如果没有好的办法,他们就只有先退回去了。
可是就这么回去也不甘心。他们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核弹却在一分一秒的倒计时,怎么能甘心?
五人已经冲到了围墙前。楚娇娇咬着牙,正想说什么,忽然,身边有人猛地扯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拉去!
旁边正站着几个穿军装的人。那人匆匆地拢着了她的眼睛,把她往围墙旁边的用活动板搭出来的简易保安室里拉去。
“过来!”那人压低了声音喊道说,“你们,都过来!”
这声音是个温柔的女声,楚娇娇从没有听过,却莫名觉得熟悉极了。她没有再挣扎,顺从地跟着女人进了保安室里。他们五个人消失在人群里,因为场面太过混乱,女人的动作又很小心,因此没被发现。
到了室内,女人才松开了她,可又在下一刻,猛地抱住了她,唤道:“宝贝!”
楚娇娇也下意识地抱住了她。她透过女人的肩膀,看到屋里站着几个穿军装的人,还有几个穿便服的,明显是“先生”那边的人。楚封他们也跟着进来了,楚封道:“楚夫人。”
楚娇娇忽然知道了抱着自己的女人是谁。女人松开手,站远了一些,握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她:“宝贝,你没事吧?妈妈担心死了……”
楚娇娇喃喃道:“……妈妈?”
她也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简单的长裙,肩膀上披着一件大衣,乌黑的云鬓挽在脑后,三两缕发丝垂在耳畔。此时正蹙着眉,一双温柔的杏眼里含着泪,喃喃地道:“妈妈看看,快让妈妈看看……”
她长得跟楚娇娇很像,几乎眼睛几乎和她一模一样。楚娇娇不记得自己曾有父母,因此一时在她的眼泪和怀抱中恍惚起来。
楚娇娇在心里悄悄地对系统说:[系统,这是楚夫人吗?]
[是的。]系统说,[恐怖片里的情节是通过系统生成的,npc没有过去和未来,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所以宿主,这也是你的妈妈。]
楚娇娇又是一阵恍然,她说:[我不记得我有过父母……或许我是个孤儿?]
系统问:[您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楚娇娇摇了摇头。她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记忆很朦胧,她好像能想起一些大概的记忆,比如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是哪里的人,但仔细地探寻,却觉得这些记忆很空虚,没有实感。
但即使在没有实感的记忆里,她也没有找到母爱的感觉。
保安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男人的怒吼:“夫人呢?!”
楚娇娇下意识看过去,是一个英俊而高大的男人,脸上有一道疤,声音有些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白衬衫严严实实地扣到脖子,肩膀上是一件厚重的大衣。他手上带着一双黑色的手套,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手,只露出一节带着旧伤的手腕来。
男人身边的一个人道:“先生,楚夫人到底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啊!”
楚娇娇突然想起来这个声音熟悉在哪里了。她在卫星电话里听过,正是那位“先生”的声音。只是在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也很平淡冷漠,此刻却真真切切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带着滔天的怒意。
“不要说你不知道!”他怒吼着,身边的保镖一动未动,他却已经失了态,伸手推开身前挡着他的人,大步地往前走,“我夫人就在这里!她到底去了哪里你们能不知道?!”
“让开!我要去找我老婆!”
楚娇娇一怔,看向了抱着自己的楚夫人。楚夫人低下头,对着她温柔一笑。她抱紧了她,抬头看着窗外,她带来的几个人站在窗前,有意无意地挡着她。楚娇娇看到了她的眼神,含着微微的笑意。
“妈妈……”
窗外,男人身上披着的大衣狼狈地掉在地上,被踩了几脚。身旁有个人眼神若有似无地投向了屋里的楚夫人,似乎知道她在这里。他眼神闪了闪,凑上去道:
“先生,我刚刚似乎看到楚夫人了……”
“她在哪儿?!”
那人眼神躲闪,似乎很害怕的样子,不敢说。
先生直接抓住了那人的衣领,吼道:“你快说!”
那人才支支吾吾地道:“刚刚……那么多人冲卡,楚夫人好像喊着什么“娇娇”“宝贝”之类的,趁乱冲进去了……“
先生一愣。他逆着人群,冲向了铁丝网。身旁几个保镖拼命地拦住他,嘴里大喊道:“先生!”“先生冷静啊!”
先生被他们拖住了脚步,他骤然转过头来,一拳揍在保镖的脸上!
楚娇娇这才发现,他喘着粗气,眼眶微红,像一只发狂的忠犬,怒吼道:“滚开!我要去找我老婆!”
终于没人敢拦着他了。他脚步踉跄,混入了人群之中,几个保镖见状,硬着头皮追了过去。
楚娇娇抬头看着楚夫人,有些疑惑:“妈妈?”
楚夫人还看着窗外。她的目光追着先生,脚步却一动不动。半晌,她低下头,道:“宝贝,核弹马上就要来了,妈妈来接你出去。”
她对她眨了眨眼:“我把他们都骗过了哦,不用担心。”
楚娇娇看向自己的任务栏,任务栏里,第一条任务,逃离北都市已经显示完成了。
楚娇娇下意识问道:“先生……会死吗?”他就这样进去了。
“谁知道呢,他身边的保镖可多得很呢。”楚夫人道,“他死了可不是好事,至少我没见过想他死的人。”
楚娇娇顿了顿,疑惑地问:“妈妈,你不喜欢先生吗?”
楚夫人怜惜地捧住她的脸。她实在是个很温柔的女人,看起来柔情似水,说起话来也似乎含着若有似无的忧愁:“说什么傻话呢,宝贝。”
“宝贝,你是我的孩子,流着我的血,我们本是一体。”她顿了顿,温柔地说,“至于傅文默,我再爱他,也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刺眼的光落在了远处。
——核弹爆炸了。
剧烈的冲击波狠狠地冲向了她们,但因为距离很远,活动板房只是被震碎了玻璃,没有被拔地而起。
楚夫人瞬间就把她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两人一起扑在地上。
——傅文默。这是先生的名字。
楚娇娇没有想到,自己会用这种方式,得知他的名字。
她在楚夫人温暖的怀中点开了系统界面,把这个名字填入了任务栏。
“滴滴。”系统响了两声,任务二,显示完成。
山神的新娘1
任务显示完成, 楚娇娇反而一愣。
原来这个答案在这里。楚封、傅云眉都不知道,只有楚夫人知道。
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任务二是可以在任务一后面完成的。如果她一直不提交任务二,是不是可以一直待在这个世界?
但她只来得及抬起头, 看向楚夫人和她身后的几人——
楚夫人笑容温和, 身后的步秉几人也都看着她。楚娇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身后的三人同时伸出手来,想牵住她,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画面忽然变得无比模糊,就像一滴水滴入了画中,晕开了他们的脸和身形。
视线颠倒,像是两个图层渐渐交叠,原本在下方的直播间弹幕遮住了楚夫人等人,楚娇娇清晰地看到了那些弹幕:
【啊啊啊啊啊夫人!!!我的主角夫人!!!】
【惊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通关这个副本还见到主角的】
【丈母娘,嘿嘿我的主角丈母娘】
【老婆就这么丢下狗狗走了QAQ狗狗伤心QAQ】
紧接着,系统发出“叮”地一声。
眼前的一切都如海潮般褪去了。
[玩家住所载入中……]
[恭喜您, 已完成恐怖片《逃离丧尸市》!奖励抽奖次数:1。]
……
楚娇娇在柔软的大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上一次的惊险, 这一次, 她呼吸平稳,甚至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觉。
头顶打下来一片昏黄的温馨灯光,她单手撑着身体, 慢慢地坐了起来, 眨了眨眼。
系统在脑海里道:[恭喜宿主!恭喜宿主!]它甚至在脑海里拉了两个小礼炮, 噼里啪啦的,[《逃离丧尸市》是很难的恐怖片, 您居然完美完成了任务!]
楚娇娇回想了一下几个任务,到处都是坑,又有病毒又有丧尸,确实很难。不过,她想起自己离开前看到的那些弹幕,问系统:[这部恐怖片的主角到底是谁?是步秉吗?还是楚封?]
系统道:[不是,是您的母亲,楚夫人哦。]
楚娇娇一愣,但她看过那些弹幕之后,也有心理准备了。系统说:[楚夫人在这个系列的恐怖片里人气很高的!]
系统发给她一个地址:[这是公司的论坛,楚夫人在里面有专门的分类,很多人会在里面讨论这个角色,宿主可以看一下。]
楚娇娇点进了论坛地址,这个论坛是分设在直播区的另一头的,点开里面有很多大分类,诸如灵异片、怪兽片、丧尸片之类的,她打开丧尸片的分类,底下的二级栏目有《逃离丧尸市》,三级栏目则分出几个角色,其中果然就有楚夫人这一栏。
她点进分类,映入眼帘的置顶的两个加精贴,一个标题是《干货,讨论一下楚夫人这条暗线,她到底有多少卧底?》另一个则是《洗洗眼睛,每天一舔》。前者是一些人在讨论楚夫人到底在哪些情节当了背后推手,另一个点开就全是楚夫人的超高清截图,底下一堆人在大喊老婆。当然,说是超高清其实也看不太清楚,因为恐怖片里虽然很多事情与她有关,但她始终只出现过几次模糊的侧脸。
可即使是一个模糊的侧脸,也能看出她惊人的美丽,这种模糊反而为她的神秘更添几分风采。
两个置顶帖底下,是一个黄色的超高热度帖,标题是《我要当老婆的狗!!!QAQ》
楚娇娇好奇点进去一看——
一楼,一张高清放大的她的脸,正抓着傅云眉脖颈上的藤蔓,姿势像牵狗一样。而男人也温顺地低下头来,脸带笑意,笑盈盈地看着她。
底下的讨论已经炸了:
【我抄这谁啊?!傅云眉?!!谁p的?】
【把毁天灭地大反派p成狗,真有你的,好变态】
三楼楼主贴了个楚娇娇直播回放的链接,还附带了一张她牵着楚封的系带狗链和她用手握住步秉脖子的图。配字说:【众所周知视频是不能p的!点击即看我老婆怎么训狗,不看后悔终生,星际人不骗星际人!】
【什么你老婆,这明明是我老婆!】
【好变态好喜欢嘿嘿嘿】
【良心在哪里,道德在哪里,当狗链接又在哪里!!!】
【谢谢楼主,已经在当狗了,敏感肌也能当,孩子很喜欢吃了两大碗】
【楼上是哪里来的野东西,要不是我刚刚找到我的主人在她怀里撒娇我就信了,不要不识好歹,主人刚刚说只养我一只狗的!】
【楼上骗骗哥们行,别把自己也骗了……】
还有搞不清楚情况的:
【?这是楚夫人专栏好不好,无关人等踢出去!谁家主播在这里打广告,管理员删帖啊!】
【楼上的你看清楚,这主播是楚夫人的女儿】
【笑死,原来是我老婆的女儿啊,那没事了(掏零花钱)】
楚娇娇啪一声关掉了论坛。恼羞成怒地想:
……当狗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
她打开自己的直播间,因为现在不在恐怖片里,直播间变成了黑屏,但观看人数仍在源源不断地上升,即使是黑屏也丝毫不影响弹幕的热情。
楚娇娇主动让系统打开了直播。
直播间的百万观众,忽然眼前一亮。
就见穿着白色蕾丝裙的女孩跪坐的床上,脸颊染着淡淡的粉色,脸颊微鼓,含着水意的猫眼又大又圆,卷翘的睫毛因为羞耻微微颤抖着,像一只矜贵的布偶猫,对着弹幕一字一句地道:
“我,不,养,狗!”
“啪”一声,直播又关闭了。
弹幕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又骤然刷屏了一排:【老婆好辣!斯哈斯哈!】
楚娇娇:……
她气急败坏地关掉了弹幕和直播间。
系统见势不妙,岔开话道:[宿主这次也是完美通关,获得了一次抽奖机会!可以用积分兑换,您要兑换吗?]
楚娇娇看了一眼系统界面,她没急着抽奖,反而点开了自己的道具栏。在恐怖片里显示为灰色不可使用状态下的【■■的娃娃】显示可以使用了。她想了想,点击了使用。
一阵白光闪过,这一次,她怀里又多了三个娃娃。
和她想的一样,一个娃娃穿着白服,手里拿着试管,眉眼英俊神情冷漠,正是缩小的楚封的模样;另一个背着步.枪,腰间别着一把刀,剑眉星目的脸上还溅着一抹血迹,是步秉;最后一个穿着简单的西装马甲,脖子上卡着一个藤蔓项圈,温和地笑着,即使是一个缩小版的娃娃,也透出了一股斯文败类的味道。
楚娇娇愣了一下,她想起什么,把楚封的娃娃抱在怀里,解开它胸前精致的小纽扣,果然发现娃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丝带项圈,只是被衣服遮住了看不出来。
她没注意到,楚封娃娃针线绣出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抹笑意,其他娃娃则嫉妒地投过了视线。
楚娇娇有点遗憾。她想要楚夫人的娃娃,她很喜欢她。但转念一想,楚夫人是这个系列恐怖片里有名的主角,很多人喜欢她,就像是游戏里的ssr一样,难抽也很正常。
她整理好心情,把三个娃娃放在了床上,忽然注意到自己离开之前放在床上的四个娃娃,似乎有一个掉在了地上。她疑惑地把它捡起来,发现是空白的怪物娃娃。不知道为什么,它掉在地上,而且身边还有一堆从身体里掉出来的棉花,仔细一看,是脚上破了一个大洞。
之前有这个洞吗?楚娇娇有点不记得了。她当时把四个娃娃放好就去了下一个恐怖片,并没有仔细看。
娃娃浑身空白,没什么表情可言,但掉在地上脏兮兮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楚娇娇在房间里翻出了针线盒,轻轻拍掉娃娃身上的灰尘,把它抱在怀里,重新缝好了它。
棉花填进去之后,又是一个可爱的小娃娃。楚娇娇顺手把它抱在怀里,然后钻进了被子里,她打了个哈欠——在丧尸恐怖片里,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觉了。系统贴心地关上了灯,道:[下一部恐怖片任务还没下来,宿主您先睡觉吧。]
楚娇娇在黑暗中点点头,侧着脑袋,将脸靠上身边的楚封娃娃,陷入了睡眠。
……
黑暗中,几个原本乖乖坐在床上娃娃忽然动了起来。
穿着便装披着警服外套的简昊娃娃先站了起来。它噔噔噔跑到楚娇娇的身边,一把薅住楚娇娇怀里怪物娃娃的脑袋,把它往外拉,丛云娃娃也来帮忙,两个娃娃齐心协力地把怪物娃娃拉了出来,怪物娃娃自然不肯,无声地尖叫着扑了上去,三个娃娃打成一团,空中棉絮乱飞。
身着白大褂的顾觉娃娃这时候才站起来,伸伸懒腰,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楚娇娇怀里。
楚娇娇脸靠着的楚封娃娃,正对着她的面庞,卷翘的睫毛戳在它的脑袋上,淡粉色的水润双唇紧紧贴着它的小身子,它一动也不敢动,怕弄醒了楚娇娇。步秉娃娃刚刚学会怎么用这具棉花身体走路,慢吞吞地走过来,用毛绒绒的小手抱住楚娇娇的脸,“吧唧”一下亲在她的脸上。
傅云眉娃娃也一步三绊地走了过来,坐在她的脸颊旁边。
……
楚娇娇自然是不知道这些黑暗中发生的事情的。她一觉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但自己的睡姿变得乱七八糟的,她发现自己已经滚到了一旁,被子半盖在肚子上,几个娃娃好像是被她踢到了,也散落在身边。
而且,她还眼尖地发现床上有几缕棉絮。难道是她踢的?!
楚娇娇怔了怔,十分心虚地把掉在身边的几个娃娃捡了起来,叠在一起抱在怀里。
系统“滴滴”地跑来,说:[宿主,您下一部恐怖片已经发来啦!名字是《山神的新娘》]
[要现在进入恐怖片吗?您还有抽奖没有抽哦!]
楚娇娇看了一下自己的积分,刚好够抽一次奖,一时赌狗心理发作,点头道:[现在抽吧。]
还是之前那个抽奖页面,她已经抽到的【丘比特之吻】和【■■的娃娃】被放在了最下面的两个格子里,随着她的点击,金光闪闪的框不断地跳跃着,最后,竟然悄悄地落在了底下的两个格子里,定格在【■■的娃娃】上。
楚娇娇一愣,点开这个道具,发现原本的介绍已经变成了:【■■的娃娃】:■■说,最心爱的东西,一定要随时带着身边才行!可以从刚刚离开的恐怖片里,随机获取你最心爱的东西,并且将其中一样带进下一部恐怖片里,使用一次它的能力。
道具升级了!就像是系统说的那样,一个道具抽到两次就会升级。
系统的电子音里透着惊喜:[宿主的运气也太好了!您准备带哪个娃娃进去呢?]
楚娇娇把怀里的娃娃在床上排成一排,也陷入了沉思。那些娃娃乖巧地坐在一起,好像每一个脸上都露出了渴望的表情,让她像个无情的恶霸正在挑选良家妇男。
她的视线一遍遍扫过排排坐的娃娃:楚封?他是微观异能,研究员,《山神的新娘》这个副本听起来不是很适合他;步秉?他武力值很高,应该能对付很棘手的敌人,但山神能用刀枪杀死吗?傅云眉……
她的视线最后定格在了简昊和怪物娃娃的身上。
他们最适合了,简昊是刑警,能查出蛛丝马迹,对她寻找恐怖片的线索很有帮助;怪物之前在那个村子里,好像也有点像是山神。
她有点犹豫选谁。恐怖片的片名能透露出的消息并不多。
在娃娃们羡慕嫉妒的眼神里,她伸出手,在简昊和怪物两个娃娃里犹豫不定。
就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简昊的娃娃忽然从床上倒了下来,砸进了她的手里,只听系统“叮”一声,【■■的娃娃】这个道具就显示【已使用】。
楚娇娇:……
碰瓷也行啊!
系统滴滴地转了一圈,追问:[宿主要现在进入恐怖片吗?]
楚娇娇望着手里的娃娃,陷入了沉思。
[宿主?宿主?]
楚娇娇忽然地道:[我在恐怖片里找主角从来没有找对过。]
系统:[……]不仅没有找对过,而且总是离真相十万八千里呢。
楚娇娇抬起头,又委屈地道:[而且我真的不想养狗了!能不能像第一个世界一样,给我一个没人认识的角色啊?我不想玩角色扮演……]
她瘪瘪嘴,系统连忙道:[这次给您安排的失忆角色!您做自己就行了!]
楚娇娇松了口气,又觉得系统松口太快,另一个要求说不定也有戏:[那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主角是谁?]
系统:……
系统为难道:[没有这种规定的,宿主……]
[拜托啦拜托啦!]楚娇娇撒娇道,[你看我都有这个金手指了,每次都用不对,观众感官肯定也不好吧!你们不是娱乐公司吗?观众就是上帝呀!]
系统想说哪里有感官不好,观众简直别太爱,正想拒绝,忽然后台收到了一条指令。
指令很简单,三个字:答应她。
仿佛能看到背后的人,是怎么接受了楚娇娇的撒娇之后,一脸严肃地打下这三个字的。
系统:……
系统憋屈道:[宿主您说得对!]
[这次恐怖片主角叫陆长平,是个学生。]
楚娇娇眼睛一亮。她得尺进寸,抱着怀里的娃娃满怀期待地问:[那还有别的信息吗?]
系统的后台又滴滴地响了起来。它忍无可忍,直接关掉了后台,说:[您快进恐怖片吧!]
楚娇娇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火车到站了。
人们提着或大或小的行李,随着人流走进了站台。
“就送您到这里,可以吗,楚小姐?”乘务员推着一个轮椅,“我已经帮您联系了我的同事,如果您不方便上车,他们回来帮您。”
柔软的女声礼貌地道:“就在这里就可以了,接下来的路我自己也可以,谢谢您。”
那声音像是一阵甘甜冷冽的溪流,在嘈杂的站台上响起,让人不禁把目光投向了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她没带行李,只随身挎着一个小包,穿着假两件的连衣裙,上身是袖及手肘的丝绸白衬衫,下身是淡蓝色的小碎花裙,长至膝盖,腰间收紧,两侧订着一排珍珠,勾勒出细长的腰形,那腰上,用珠链挂着一只栩栩如生得有些奇怪的娃娃。
她正侧着头感谢乘务员,脸上柔软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微微扭头时,从站台而来的风轻柔地吻过她消瘦而苍白的脸颊,又让人心生怜惜——她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两只细白的长腿无力地踩在踏板上,可惜了这样美的一双腿,却站不起来。
乘务员朝她点头,转身离开了。站台上,人们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投到了她的身上,她却全然不知。
楚娇娇正在跟系统说着话:[你的失忆就是这个失忆?!]
系统委屈道:[失忆也要有理由的呀。]
系统说给她安排了一个失忆的角色,果然,这个角色是失忆了——车祸失忆,还断了一双腿。医生说她的腿没有外伤,核磁共振也没有检查出神经的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站不起来了。
可能这就是失忆的代价吧。楚娇娇无力吐槽。
站台上的人几乎都进了车门,楚娇娇推着自己的轮椅上了火车与站台之间的渡板,她上了车,却在进门的时候,卡在了渡板和车门交界处的一个门槛上。
火车开始鸣笛,乘务员在站台上来回走动,做最后的检查,却因为她卡在门的另一侧,而没有看到她。
楚娇娇有些着急,半边身子都靠在卡住的那一侧,伸手推着轮椅的轮子,用力地一拽!
她听到了“咔”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卡住了,但却看不到。
她更着急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咬着唇,手上不断地用力,却差点翻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身后有人扶住了她。
那人蹲下身去,捡起了什么东西,道:“这是你掉的东西吗?——珍珠姐姐?”
他嘴上说着话,手上推了一下她的轮椅,又是“咔”一声,轮椅顺滑地滑进了车厢里。
楚娇娇这才来得及抬头——
一张笑意明媚的脸,凑在了她的面前。男孩看起来年纪轻轻,单肩背着书包,一张脸轮廓清晰,五官还带着稚嫩的气息,已是分外英俊。他笑得灿烂,车厢外的阳光落在他的发顶,竟照出微微的金色来,像一只热情活泼的大金毛。
他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珍珠。
“需要帮忙吗,姐姐?”他笑着说。
山神的新娘2
楚娇娇一时愣神。阳光落在少年的面庞上, 他微微地俯着身,楚娇娇能清晰地捕捉到少年脸上细小的绒毛,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打下一道阴影, 一只手抓着肩上背包的带子, 冲她笑。
楚娇娇动了动唇:“谢谢。”
“不客气。”他推着她的轮椅往里走,咋咋呼呼地喊过道里的人:“哎——脚,脚,行李挪一下,谢谢!”
然后又转头,笑吟吟地对楚娇娇道,“姐姐,我的名字是陆长安,你叫什么?”
楚娇娇刚要说话,身后,另一个男声插进话来:“陆长安,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她和陆长安一起回过头,骤然愣住了:如果不是陆长安就在她的身边,她会以为是他瞬移过去了。那分明是一张和陆长安一模一样的脸, 至少楚娇娇看不出任何的分别。
剑眉星目, 鼻梁高挺, 眼睫纤长,阳光是怎样落在陆长安身上,就怎样落在他的脸上, 不偏不倚, 毫不偏心。
只是, 那阳光落在陆长安发顶,照出微微的金黄, 让他看起来像是热情的金毛大狗;落在他的发顶,却让那一头黑发更显颜色深重,肤白发乌,冷淡至极。
“哥。”陆长安道,他挠了挠头,“这不是——乐于助人嘛。”
楚娇娇也对着他点点头。
男人的视线这才移到了楚娇娇的身上。楚娇娇却感觉到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但最后,也只是将颜色浅淡的唇重重一抿,把话吞了回去。
楚娇娇只以为是对方对自己的腿有什么意见,没有放在心上。
陆长安已经热情地介绍道:“姐姐,这是我哥,他叫陆长平。”
——陆长平。楚娇娇一愣:这是这部恐怖片主角的名字。这次恐怖片里的男主,就是他吗?
她有些好奇地抬起眼仔细打量着他:跟陆长安一样,他也只背了个双肩包,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看起来倒真像是个大学生。
她的视线往下移,看到他胳膊底下夹了一个a5的画板,隐约能看到贴在画板的白纸上,有些许灰色的炭笔痕迹。
或许是她看得太久,陆长平不动声色地藏起画板,陆长安则完全没发现陆长平的动作,他低下身来,又乐呵呵地问:“姐姐,你的位置在哪里?我带你过去。”
这是一截软卧车厢,楚娇娇说了自己的卧铺号码,就见大狗狗一乐:“我也是十八号!不过,我是十八号上铺噢,姐姐在我下面对吧?”
楚娇娇正是十八号下铺。
陆长平开开心心地推着楚娇娇到了位置,他解下双肩包往自己的床上一扔,蹲着身在楚娇娇的轮椅面前:“姐姐一个人好上.床吗?我帮你?”
楚娇娇礼貌拒绝了,她来这个世界有一个星期了,已经学会了怎么一个人上.床。她先把挎包解下来放在床上,然后双手撑着床铺,上半身腰腹发力,配合着手,把自己挪到了床上。
大狗狗被拒绝了也毫不气馁,他努努嘴,示意楚娇娇看自己的腰:“姐姐,你掉的珍珠。”
楚娇娇这才发现,自己腰上钉的一排珍珠掉了一颗。应该是刚刚转身的时候卡在了轮椅里,她太心急没注意到,被扯下来了。除了陆长平手上的这一颗,还有几颗找不见了。
她蹙起眉来。“这……”这扯下来的,也没法钉回去了。
她把那颗珍珠随手收进包里,转头看见陆长平也跟着进来,他随手关上了软卧包厢的门,把包和画板放在座位上——他的床铺在楚娇娇的对面。
他就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楚娇娇。那漆黑如夜色的眼睛直直地与她对视着,似乎在等她先开口说话。
看得楚娇娇莫名其妙,她想了想,道:“你好?……我叫楚娇娇。”
陆长平单手夹着纸质车票,扬了扬。他淡淡地问:“你去哪儿?”
楚娇娇看清楚了他车票的目的地,新亭。她拿出自己的车票一对,南州-新亭。
起始点都是一样的。陆长安在旁边笑道:“姐姐你也是去新亭啊?咱们真有缘!”
其实也不算有缘。长期出差旅游的人都知道,火车或者高铁,经常会把起始地一致的人分在同一截车厢里,方便管理和到站叫人起床。
楚娇娇好奇道:“你们去新亭做什么?”
陆长安指着自己,眨眨眼道:“姐姐,你猜我多大?”
“……二十?”楚娇娇猜。他确实看起来不大。
少年皱起眉来。他五官俊俏,刻意地皱眉时,有一种搞怪撒娇的感觉:“我十八,姐姐。如假包换的高中生!刚刚毕业,来毕业旅行。”
楚娇娇更奇怪了:“毕业旅行选这个地方?新亭……就是个小山村啊。”毕业旅行一般不都去风景秀丽的地方或者离家很远的大城市吗?
陆长安努着嘴看他哥:“还不是我哥,说要准备学校的毕业设计,要来采什么风——”
陆长平冷淡地看着他。陆长安挤着眼示意楚娇娇,低着头说:“算啦……算啦。谁叫他是我哥呢。”少年嘟嘟囔囔地,抬起头来,瞧了一眼楚娇娇,又飞快地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而且,我来这一趟一定是为了帮姐姐的忙,也不算亏!”
楚娇娇被他逗笑了。
床铺对面,陆长平问:“你呢,你为什么要去新亭?”
楚娇娇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道:“我男朋友让我来的。”
“……”对面的两人,明显都怔住了。
她找到对话框界面,扬了扬:“他让我来新亭,说父母想见我。”
陆长安狠狠地皱起眉,不赞同地道:“他让你一个人坐车去见他父母?”
楚娇娇翻了翻对话框,这对话框一点不像是情侣之间的对话,没有一点黏黏糊糊的爱语,反而像是上下级一样,说话像是命令,交流也只有简单的“嗯”“知道了”。
一眼晃过去,只能看到大片的绿色消息——是楚娇娇发的——剩下的,只有寥寥几句白色消息。
楚娇娇也很奇怪。来到这部恐怖片之后,她曾经尝试着联系这位“男朋友”,但对方似乎很忙,又或者懒得理会她,消息都几乎不回复。
对面的兄弟二人也看到了。陆长安看了看她平静的脸色,抱怨道:“他——姐姐,你别怪我说话直。他真不负责任。”
让一个无法行走的残疾人女孩子独自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山村,这何止是不负责任。如果不是看在对方是楚娇娇的男朋友的份上,陆长安有更难听的词。
楚娇娇也觉得奇怪。不过,她来到这部恐怖片世界之后,在医院里呆了几天,都没有触发什么恐怖事件,在这期间收到了“男朋友”的短信,让她确信这次恐怖片的地点应该就是新亭这个小山村——这一上车,不就遇见男主了吗。
她打开直播间,看向了直播间上方的任务栏:
【任务一:别做新娘。】
【任务二:山神的新娘是谁?】
这次的任务很奇怪。不像是之前两次那样,指名让她逃离某个地方,反而提出了一个很奇怪很暧昧的条件:别做新娘。
楚娇娇总觉得这次的恐怖片不简单。
弹幕也可以证明这一点。自从她来到这部恐怖片的世界,就经常能看到代表剧透被屏蔽的弹幕,系统的屏蔽机制是很严格的,三次屏蔽后账号会被封掉,所以之前除了说漏嘴的一些观众之外,几乎没人会剧透,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很多观众通过各种方法想向她剧透,却无一例外地被封掉了。
但除了剧透之外,也还是有正常观众的:
【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一个冷淡一个热情,很好,你这兄弟盖饭我认可!】
【兄弟盖饭!给我狠狠滴炒!盖饭就是要翻炒爆炒才香!】
【嘿嘿不良于行的娇娇,只能被人抱来抱去的娇娇,被人抱着逃命会不会脸红红眼睛红红……嘿嘿嘿……】
【没法跑路的话一定会被山神吃掉吧嘿嘿嘿……】
【这个男朋友是谁啊,在我女鹅面前拽什么拽!等着嗷,见面了头套都给你薅掉!】
【+1,男朋友能别火葬场直接埋吗?喜欢我女鹅的人从这里排到巴黎,火葬场也得先烧完再排队OK?】
【还想排队?火葬场在哪里我提刀去砍,没开玩笑】
……
这时,陆长平忽然问:“你为什么跟他谈恋爱?”
陆长安一惊,刚想责怪哥哥说话太直,只见坐在对面的少女“哦”了一声。她拍了拍腿,说:“我也不知道。”
两人皆是一怔。
她淡淡地垂下眼,火车启动了,窗外面的树阴飞速地掠过,在她脸上照下断断续续的阴影,让她看起来像是缩在阴影中,大病初愈后的身躯愈发的消瘦。
她说:“我出车祸,失忆了。医院的人说,是他把我送来的,当时我们俩是一起的,他知道我的名字和学校,也知道我的家事……他说他是我男朋友,帮我付了医药费。”
陆长安欲言又止,陆长平抿起了唇,低声问:“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楚娇娇歪了歪头。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她和“男朋友”的合影。照片上,美丽娇气的女孩子笑得天真极了,她身旁的男生却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看起来平
弋㦊
平无奇,不笑也不哭,没什么表情,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有照片,应该假不了吧?”楚娇娇道。其实无论真假都只是恐怖片的设定罢了,她只是需要一个身份进入到恐怖片的剧情里。
对面,陆长平颤了颤。他若无其事地,悄悄按开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屏幕上的壁纸,赫然也是两个人的合影——他和楚娇娇。
画面上,女孩还是那样柔软天真,傻乎乎地笑着。另一边,英俊的男人表情冷淡,脸却不对着屏幕,他正侧过脸去,黑珍珠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身侧的女孩,就像紧盯着珍宝的巨龙。
照片底下有一行小字。
摄于2023年1月18日。楚娇娇留。
而现在,已经是7月18日。他的前女友楚娇娇失踪四个月后。
山神的新娘3
颠簸, 抖动。
火车在夜色里穿行于茫茫群山之间。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车厢里的灯都关闭了,只有列车链接处的盥洗室还亮着一盏白灯, 像昏暗夜色中勾人的陷阱。
陆长平掬起一把水洗了脸, 盯着镜中的自己。
一张苍白的面庞,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水滴顺着脸往下落,划过他的眉头和嘴唇,在黑夜中更显得他的脸色冷而白,眼珠子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往后靠住了车门,从兜里掏出手机。纤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半晌,他盯着窗外的一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打开手机,幽幽的屏幕光一下照亮了他的脸, 他下意识眨眨眼,眼睫上一滴水滴就顺着动作落下来,“啪”一声砸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砸在楚娇娇的笑脸上。
他立刻用袖子将其擦去, 擦完之后才想起来要把自己的脸也擦干, 于是心不在焉地撩起衣摆一角,草草地把脸擦了。
点开手机的短信页面,依然是大片的绿色对话框。
他往上翻了翻, 最近一次的消息停留在四个月前:
【娇娇:长平, 小兰的新男友说要带我们去他家那边玩,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小狗奔跑表情)】
【陆长平:舍友的男朋友为什么要请你去玩?】
【娇娇:哎呀,是请小兰去啦!不过那边挺偏的, 小兰害怕,我陪她去】
【娇娇:你去不去嘛?(小狗咬人表情)】
【陆长平:抱歉娇娇,最近学校要布展……我腾不出时间,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娇娇:那你忙你的吧~我和小兰去玩】
【陆长平:什么时候回来?】
【娇娇:五天之后吧~】
【陆长平:回来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楚娇娇发了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
陆长平垂着眼,用拇指点开了那个可爱的小狗表情包,他垂眸瞧了瞧,退了出去。
再下面的对话,就是晚上和第二天中午,他问她有没有到目的地、路上是否顺利之类的话题,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第三天,就没有回复了。
他发出的几句“在吗”“在忙吗”“忙完给我发消息我去找你”都没有回应,孤零零地落在对话框里,显得有些可怜可笑。
第三天的深夜,楚娇娇突然给他发了一句:
【我们分手吧】
【陆长平:分手?为什么?】
【陆长平:你在哪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去找你】
【陆长平:娇娇?发生什么事了?】
又是过了许久,对面发了一张角度奇怪的照片过来。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一座什么神庙,隐约能看到身后高大而模糊的神像。照片中,柔软娇小的女孩正闭着眼沉睡着,她纤长的眼睫低低地伏在脸上,眼角的泪痕还未干涸,面颊上残留着潮红,娇嫩的唇瓣露出玫瑰般艳丽的色泽,脖颈上还残留着斑斑点点的吻痕。
她躺在一个异常俊美的男人的怀里,温顺得像一只落进陷阱里的绵羊,男人低着头,只露出半张俊美到邪气的脸来,不知是手机的闪光灯还是外面又什么光源,黑暗中,似乎能看到男人的眼睛微微地发着亮。
跟着照片发来的是一段语音,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华丽:【别打扰她,她说我才是最适合她的伴侣。】
【陆长平:你是谁?!让娇娇来跟我说话,不然我报警了】
紧接着,又是一段语音。
语音里,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娇娇,来,把你前男友删掉。】
【谁?】楚娇娇的声音透着半睡半醒时的茫然和慵懒。
【前男友啊。娇娇,我真的要吃醋了……你快说,你是不是最爱我?】
【当然……唔。】
陆长平的消息被拒收了。她把他删掉了。
此刻,陆长平靠着门,紧紧地抿起唇来。他沉默了半晌,还是点开对话框,打下一行字:
【……你】
他有很多话想问:你还好吗?你去新亭做什么?之前你和舍友就是去新亭的吗?你的脚怎么回事?还痛吗?为什么会出车祸?你又换男朋友了吗?为什么?喜新厌旧,水性杨花,你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为什么要分手?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
但最后,他沉默半晌,发出去一句:
【陆长平:你睡了吗?】
消息依然被拒收。
他盯着那个小小的红色感叹号,长长地吐了口气。他摁熄屏幕,想回到床上,却下意识又点开了屏幕,想再看看她的头像。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细微的车轱辘声。抬头一看,女孩慢吞吞地划着轮椅,到了他的面前。
陆长平骤然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她。
谁知她抬头看了一眼他,就像是完全不认识一样低下头,看着轮椅,嘴里道:“麻烦让一让,谢谢。”
陆长平忽地皱起眉来。
楚娇娇心里也纳闷极了。她心里嘀咕道:为什么男主看她的表情总有点怪怪的?是错觉吗?一定是错觉吧,她根本没见过他啊。而且,下午在车厢里,她也说过自己失忆了,如果男主认识她应该会主动认她才对。
男主还直愣愣地站在门前。楚娇娇耐心地道:“让一让好吗?我去趟卫生间。”
陆长平这才如同大梦初醒,恍然着让开了路。
楚娇娇回头礼貌地笑笑:“谢谢。”
她一回头,就觉得自己的视线被陆长平锁住了。他直直地盯着她,眼神晦暗不明,问:“你脚还好吗?”
楚娇娇愣了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话题,难道真的对自己的残疾有什么意见?她道:“还……还好?”
陆长平“啧”了一声,道:“不是问你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行吗?”火车上的卫生间是蹲厕。
他顿了顿:“要我帮忙吗?”
楚娇娇:“……”她突然意识过来他在说什么了,乍然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他怎么帮她?抱、抱着吗?
被她茫然又惊讶地看着,陆长平默了默,也反应过来了。
他面不改色地接道:“……我去帮你找乘务员来。”
“不、不不用!”楚娇娇连忙道,“我自己可以。”她其实可以短暂地扶着墙或栏杆站一会儿。
于是陆长平又抿起嘴。他觉得自己多话了,讨人嫌。
楚娇娇先开了门,然后扶着轮椅边缘缓缓地站起来,因为上半身用力大过下面,握在门扶手上的手臂鼓起淡色的血管来,她咬着唇,穿着鞋子的脚缓慢地落了地,扶着墙慢慢地进了卫生间里。
陆长平又靠了回去。他看着楚娇娇留在原地的轮椅,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陆长平又站直了。
灯光下,能看到她额头上冒出了点点的汗珠,鼻尖也挂着晶莹,正扶着栏杆,慢吞吞地往外挪。
陆长平看不下去了,他两步走过去,直接拉着她的腋下把她提起来,放在轮椅上。
“……什?!”楚娇娇的惊呼憋在了喉咙里,人就坐上了轮椅。陆长平自觉地推着轮椅回了位置,到了床边也没让她再起身,直接抱上了床。
他顺手把轮椅收起来,推到了桌板下面,然后看着床上整理被子的楚娇娇,低声地道:
“你男朋友太不负责任了,你不该找他。”
“嗯?”楚娇娇疑惑地抬起头。
表情冷淡的男人坐在床边,他直直地盯着她,火车恰好行驶过一个站点,窗外的光就这样落在了他的脸上,把他眼底映得微亮。
“你应该再换一个男朋友。”陆长平冷静而又平淡地道,像是他说的只是一个寻常的话题。
楚娇娇更疑惑了:“换谁?”
男人淡色的唇上下一碰,此刻他好像完全忘掉了自己不久前还想痛骂女孩换男友的速度:“我。”换回我。
楚娇娇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下瞪大了眼睛,她后仰着头,震惊地看着他。
虽然、虽然她也想亲一下男主,让男主爱上她,但是、但是这也太快了吧!他们今天才认识啊!
“……”
“……”
陆长平默了默。他看了楚娇娇一眼,脱掉鞋子上了床,低声道:“开玩笑的。”
他的声音被被子捂住了,很低。
楚娇娇疑惑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为什么陆长平要说这话来,她索性不想了,也缩进了被子里。
床对面,又传来陆长平的声音:“不过我说你男朋友很糟糕,最好换一个,不是开玩笑。”
楚娇娇从被子里探出头去看他。
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睡着了。
留下楚娇娇满脑门的问号,看了他半天,发现他再没睁开过眼,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便也瘪瘪嘴,重新躺下了。
列车离开了站台,继续往大山深处驶去,夜色里,车厢静悄悄的。
陆长平又睁开了眼。如果楚娇娇能看到这一幕,她就会发现男人神色清明,眼里没有一点睡意,一点也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他没睡着,等到楚娇娇睡着之后,才睁开眼,把自己的视线投向了她。
火车在夜间行驶很快,月光也时隐时现,陆长平却不肯放过一分一秒,久久地凝视着她的面庞。
女孩睡熟了,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色,柔软的唇微张着,纤长的眼睫垂落,打下一片安详平和的阴影。
陆长平下意识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树阴飞速闪过,在她脸颊打下一片阴影,但照片中另外半边脸仍然是柔和的,在月色里闪着莹润的光。
……
第二天,楚娇娇一起床,就直接对上了陆长安放大的热情的俊脸。
“姐姐,你起来啦!”他一下又将脑袋缩了一回去,楚娇娇才发现兄弟俩已经起床了,两个人都坐在对面床上,看起来像是复制粘贴一样。
只是陆长平脸色淡淡,陆长安脸上洋溢着笑容。
楚娇娇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简单理了一下头发,挪着两只脚穿好鞋子,刚想把自己挪上轮椅,就见对面的陆长安站起身来,摩拳擦掌地道:“姐姐,我来!”
他虽然才十八岁,但已经长得很高了,人高马大的高中生力气也像是用不完,直接抱起她的腋下就把她放在了轮椅上,然后转了一边,要推她去洗漱。
楚娇娇连忙道:“我自己就可以!”
陆长安却没有放开手。他俯下身来,从身后把脸凑到了楚娇娇的脸旁边,笑嘻嘻地说:“姐姐,让我来嘛。”
“昨天晚上你跟哥哥去做坏事都不带我,这次总得轮我一次吧?”他说着,嘴角耷拉下来,虽然还笑着,却显得委屈极了。
楚娇娇愣了一愣:“你醒着?——不是,什、什么坏事?”
陆长安只是笑笑。他打开软卧包厢的门,推着楚娇娇就一路出去了,嘴里喊着:“让一让——谢谢!”
一出到外面,楚娇娇才发现,让陆长安带她是正确的。
现在正是起床的时间,外面的人很多,几乎都聚集在走廊上,洗漱的、梳头的、吃饭的,如果不是陆长安一路推着,她一个人出来会很麻烦。
即使是有陆长安,也很麻烦。轮椅太大了,长长窄窄的走廊,很难不碰到其他乘客的行李或衣服,有些脾气暴躁的乘客,一脸怒容地抬起头,像是要说些什么,陆长安便露出一个热情的笑脸,道:“不好意思呀,我姐姐身体不方便,请让一让!”附赠一个又大又真诚的笑容。
即使其他人也有再大的怒气,一看到他真诚的笑,顿时什么气也没有了,再看一看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大病初愈的少女,更是怜惜起来,对着少女连连道歉:“不好意思。”
楚娇娇便轻轻地摇头。
两人就这样一路到了盥洗室,陆长安把她推进了洗漱间,还贴心地给她的水杯倒满水、挤了牙膏,转身退到门口去等。
楚娇娇低下头,把牙刷沾湿,放到嘴里刷了两下,忽然从镜子里看到身旁另一个小姐姐对着她挤挤眼。
楚娇娇还含着满嘴的泡沫:?
小姐姐低声说:“你男朋友好贴心啊,还是小奶狗?——真棒!”盥洗室里人不少,很多人都看到陆长安推着楚娇娇过来,还有他贴心的举动。
楚娇娇:?
她“噗”一声把泡沫吐掉,含糊着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还没当上男朋友是吧。”小姐姐点点头,很懂地道,“男人嘛,特别是比自己年轻的,就是得调教得贴心一点才好谈恋爱,我懂的。”
她有煞有介事地道:“不过我看他的贴心程度已经合格了,马上就能上岗!”
楚娇娇哭笑不得,小姐姐对她挤眉弄眼的,热情得她招架不住,漱完口赶快摇着轮椅出去了,陆长安还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又快乐地给她推轮椅。
楚娇娇在轮椅上整理好衣服,正低着头把简昊的娃娃挂在腰上,身后的少年忽然唤道:“姐姐。”
楚娇娇回过头去,看他笑得像一只热情的大金毛:“姐姐,我觉得我哥说得对,你男朋友真的好不负责哦,他怎么能这样对你?”他打抱不平,又道:“所以你不想把他踹掉,换一个吗?”
楚娇娇诧异,就见他歪着头,指着自己道:“人家都说我贴心呢,姐姐,我能上岗吗?”
原来刚刚她们在盥洗室里的话,他都听到了。楚娇娇有些窘迫。
她还没说出话来,陆长安又像是怕她拒绝,推着轮椅往前:“姐姐,到啦。”
她打开包厢门。陆长平还坐在床上,他单手撑着桌板,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微微亮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见他们进来,他锁掉屏幕,道:“准备下车吧。”
新亭离南州不远,他们坐的火车在早晨到了站。三人下了车,还是陆长安推着楚娇娇,下车后,陆长安问楚娇娇:“姐姐,你往哪儿去?你男朋友来接你吗?”
楚娇娇低头看了看手机。刚刚她下车的时候给“男朋友”发了两个短信,但都没有回音。她正有些苦恼的时候,对面忽然发了一个详细地址来:
新亭县小庄村八号
楚娇娇念出了地址,道:“我去这里。你们呢?你们去哪儿?”
陆长安惊喜道:“姐姐,我们也去小庄村。真的好巧,我就说我们有缘吧。”他对着楚娇娇眨眨眼。
楚娇娇这下更确定,恐怖片就发生在这个地方了。
陆长平问:“你男朋友有跟你说怎么走吗?”
楚娇娇茫然,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怎么走吗?”
楚娇娇还是摇头。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见陆长平闭了闭眼,道:“我知道。跟我走。”
……
楚娇娇出站时,是由乘务员带着她走的特殊通道。
陆长安在身后推着轮椅,离开车站后,楚娇娇忽然听到陆长安在身后,低声对陆长平道:
“哥,你是来采风的吗?”
“嗯。”
“……真的是来采风的?”陆长安怀疑的声音从她身后飘来,楚娇娇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他们在说什么?难道男主来这个地方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的?
“……”陆长平沉默着。
“哥,你前段时间一直心绪不宁。”陆长安低声道,“虽然那个时候我在北方考试,但我也感觉到了。 ”
“你在找谁吗?”陆长安道,“我觉得你很焦急。”
“……没有。”陆长平否认道,“我能找谁?之前可能是准备毕设,有点焦虑了吧。我还以为是你高考焦虑,才让我也焦虑的。”
哇。楚娇娇在心里悄悄地道,传说中双胞胎的心灵感应?
陆长安看起来还想说什么,陆长平已经摇摇头,招手拦了辆车。
陆长平说他认识路,果真不是胡说的。他上了车,说了一个目的地之后,就回头对着楚娇娇道:“小庄村在山上出租车只能到山底,再往上,要坐牛车。”
楚娇娇瞪大了眼——
牛车?
山神的新娘4
楚娇娇还是第一次见到牛车。
一头老黄牛, 拖着一辆板车——那板车不像是给人坐的样子,上面铺着厚厚的干枯稻草,看来之前是用来运干草的。车夫看起来也不是跑车的, 他皮肤黝黑, 手掌粗大,脚上踩着一双灰扑扑的塑料拖鞋,腿上的泥还没干,一副刚从田里劳作回来的模样。
陆长平跟他谈好了价格,他便喊着其他人一起帮忙把牛车上的干草用农具叉了下来,乐呵呵地看了看了眼日头,说:“坐吧,现在走,中午给你们送到,下午我就能回来。”
原来他也不是小庄村的人,就是赚个外快。
板车不高, 三人也没带什么行李,楚娇娇把自己推到了牛车前,扶着板车颤巍巍地站起来, 她还没站稳, 陆长安就叫道:“姐姐!等等等等——我来!”
他三两下跳上车, 回身半跪下来,直接抱起她。楚娇娇骤然腾空,有点心慌地瞪大了眼睛, 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胳膊。她膝盖以下是没有知觉的, 只感觉自己像个木偶娃娃, 被人轻飘飘地抱在了怀里,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陆长安抱着她转了个身, 把她放在板车最里面,两面都是挡板,可以靠着坐。楚娇娇抓住侧边的挡板坐稳了,但是她膝盖没有知觉,没法控制姿势,两只腿便无力地垂在一边。
陆长平把她的轮椅也搬上了板车,在她对面坐下。坐在前面的车夫头也不回地抽了一鞭子牛,老牛慢吞吞地往前走,简陋的板车在石子路上摇摇晃晃。
陆长安坐在她身边,低着头,细心地给她整理好裙子。
楚娇娇的膝盖用不上力,会跟着板车摇晃,她干脆握住自己的膝盖,往旁边挪了一下,立起来靠在挡板上,没想到膝盖上的裙子随着动作突然滑下来,露出里面的小衣服,还正对着坐在对面的陆长平。她骤然涨红了脸,有点窘迫。
她抓住裙子往上扯,忽然,陆长平微微地探过身来,摁住了她的膝盖。
“嗯?”她鼻子里哼出一声疑惑。
他面不改色,两只手别开膝盖,拉住她的裙子往下一扯,遮住了裙子中间的小衣服。
楚娇娇窘迫极了,她伸着手按着两条细腿中间的柔软布料,细白的手指陷在衣服皱褶里,遮遮掩掩。
可她又感觉哪里不对,陆长平伸出手来,拉住侧边因为她用力捂住中间而扯开的裙摆,楚娇娇这才发现侧边遮不住的腿跟,露出一截细嫩滑腻的腿肉来。
她颤巍巍地抬起头,见到陆长平也侧着头,他只是用手贴了一下不让她露出更多,并没有看她,只露出一个染着淡粉色的耳朵来。
楚娇娇咬着唇,闷声闷气地对身旁的陆长安道:“你帮我……把脚挪开一点呀。让我侧着坐。”
陆长平顿了顿,他探着身并不好用力,于是干脆半跪过来,跪在她的腿间。
他低声道:“我来。”然后低下头,抵住她的脚。
车子破烂的轱辘在石子路上摇摇晃晃地碾过,楚娇娇伸出两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只能看到他的一个发旋。
他握住她的膝盖,掰到一边去。膝盖没有知觉,大腿上却渐渐染了红色,牛车摇摇晃晃,他低垂着头,像是下一秒就要将脸贴在她的腿上。
他放好一边脚,忽然不动了。
楚娇娇催促道:“你怎么啦?快一点呀……”一只脚别开,另一只脚撑着,这个姿势奇奇怪怪的。
陆长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
牛车忽然压过一个坎儿,楚娇娇支着的脚一顶,恰好顶在陆长平的脸上。
他声音一顿,仰起头来,把话说完:“你的膝盖……疼吗?”
楚娇娇低头看下自己的膝盖。膝盖上有一条如蜈蚣般横亘在上面的丑陋的疤,是出车祸之后做手术留下来的疤,因为并不久远,所以还很新。
陆长平摩挲着那条伤疤,指腹与指尖交错,在她的膝头染上一抹红。
“这个……”楚娇娇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楚娇娇揉了揉膝盖:“我失忆了嘛。醒来之后已经不疼了。”
陆长平的唇拉直了。他脸上、耳朵上的粉色飞速散去了,神情重新变得冷淡。他低下头去握住楚娇娇的右腿,别了下去,把两只腿拢在一起,重新整理好她的裙摆和腰上的娃娃。
然后他膝行了几步,直接坐了过来,坐在了楚娇娇的身边。他顺手按住楚娇娇的肩膀,道:“靠着我。你一个人坐得稳吗?”
楚娇娇茫茫然。她坐得稳啊。她只是膝盖没有知觉,不是大腿用不上力。
可是冷淡的男人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
另一头凑过来一具高大温热的身体,楚娇娇扭头一看,陆长安也挤过来,和陆长平一起把她夹在中间,这样如论如何都不会滑下去了。
才低声说:“姐姐,我也靠着你。”
他伸出手,按在楚娇娇膝盖上,遮住了那条伤疤,冲她笑了笑。
车子摇摇晃晃,顺着上山路,在中午到达了山腰处的小庄村。
车夫把车停在了村子外面,指着村外的林子,回头说:“我们到了!”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长时间坐在车里也让人腰酸腿疼。陆长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往村子里看了一下,停车的地方距离村子还有些距离,他喊道:“大哥,再往前一点,把我们送到村子里呗。”
车夫大哥回头看着他们,摆摆手,憨厚地道:“那不行,那不行。你们不是村里人吧?要进小庄村,得先去那边拜拜。”他指了指林子里的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那里头有小庄村修的山神庙,拜了山神才能进村。”
“为什么?”陆长安好奇地道,“拜拜要交香火钱吗?”
有些村子是这样,会以各种理由收些过路费。
车夫摸了摸脑袋,用一口憨厚的乡音问他们:“拜拜都不知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咧?”
“我哥来采风。”路长安大大咧咧地道,“我是陪他来的。”
“采风……”车夫大哥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我们这里的人都信山神啊!你们得去拜拜,在他老人家面前通报一声,才能进村。收钱?不收钱,不收钱。拜一拜就可以了的嘛。”
楚娇娇在旁边若有所思地听着。这山神,是不是就是恐怖片名里的那个山神?她知道一些这种拜一拜的习俗,这在道家很常见,道士们去到一个新地方,都要去当地的城隍庙拜拜,意思就是通报一声“我来这里了”,请城隍通行、照顾之类的。
车夫说:“你们没来过吧?得拜了山神,山神同意才能进村。”
陆长安好奇地问:“如果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会给你们托梦的嘛。”车夫说,“如果被托梦了就要回去了,不能呆在这里。”
他说完,嘟囔了一句:“最近怎么这么多外地人啊,什么都不懂还来。”
车上,陆长平耳朵一动。他定定地看着车夫,状似不经意般问:“最近很多人来吗?”
“那是啊。”车夫说,“前几天不也来了两个小姑娘,也是什么都不懂,也是我载上来的。”
陆长平追问:“那她们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咯。”车夫随意地说,“她们还留了我电话,说下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但也没打的嘛。可能还在村里,也可能被村里人送下山了吧。”
他说完,有点不耐烦了,拿手指了指林子那头的小路:“你们拜不拜?要拜我就等等你们,不拜就下山咯,现在下山,天黑之前还能到。”
陆长平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的话的真假。最后,他把视线从车夫身上挪开,淡淡地道:“要拜。”
说完,他先一步跳下了牛车,回过身来。
楚娇娇正攀着牛车边缘去够自己的轮椅,陆长平道:“娇娇,过来。”
楚娇娇疑惑:“干什……哇啊!”
陆长平一下抱起了她。
骤然腾空,楚娇娇被吓了一跳,她张了张嘴,脸皮涨得通红,下意识抓住陆长平的衣领,惹得陆长平低下头来看他:“我可以坐轮椅过去……”
她紧紧地攥着陆长平的衣服,纤白指尖蜷缩着,仰着头,挺翘的唇珠被咬得发白,含在娇软的唇瓣里,眼里全是茫然和惊慌。
陆长平反问道:“路那么窄,又陡,你过得去吗?”说着,往上颠了颠她,惹得她小小声的惊呼。
陆长平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抱紧了她,一步步往丛林里走去。
小路杂草丛生,仅有的一条空白也是人用脚踩出来的,石子嶙峋,又是上山,路很陡。
陆长安走在他前面,帮忙掀开路上斜插出来的树枝,怀里的女孩忽然小小地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
他低头看去,看到她扭着半边身,为难的蹙起眉头,嘴里小小声地道:“树枝好像勾到腿了……”
“让我看看?”
楚娇娇一下子捂住侧边的裙摆,鼓着脸道:“你、你走你的路!我自己看……”
怕是伤处不太方便。陆长平哑然,重新抬起头,目不斜视。
可是怀里一阵窸窸窣窣。不用看也能听到。
她轻轻地掀开裙摆。小声的吸气。
怀里的重量下移,好像是她摸了摸伤口。
他又听到了一阵“啧啧”的,粘腻暧昧的水声。
陆长平终于没忍住,低头,飞快地看了一眼。
却见女孩张开娇嫩的唇瓣,鲜红滚烫的舌尖从玫瑰色的唇瓣边缘探出一个尖来,飞快地舔了一下指尖。微微发颤的小舌勾缠着手指,留下一层发亮的水光和粘腻的声响。
然后她小声地吸着气,做贼一般掀开裙摆,蹙着眉,把手指上的涎水抹在雪白的大腿上。
陆长平也倒吸了一口气:“嘶。”
轻微的声响,却惊动了怀里的女孩。她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迅速的抬起头,正对上了陆长平的视线。
眼睛也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般迅速瞪大了:“……你你你、你看什么!”
陆长平:“……”
陆长平垂着眼睫。他不动声色地问:“谁教你口水能消毒的?”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收紧了,贴在楚娇娇的腿上。
当然是楚封。楚娇娇是很信他的——他是专业人士呀。不过这话没法说,楚娇娇装傻道:“我不记得了。”
陆长平带了创可贴,不过他的包放在牛车上了。他顿了顿,看了看怀里茫然的楚娇娇,道:“我看看伤。”
不等楚娇娇阻拦,他就单手掀开了她外侧的裙摆。
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惊动了前头的陆长安。热情的大狗狗见他们忽然停下了,也跟着凑过来:“姐姐,我看看。”
外侧的腿上,的确有一处细小的伤口,是被树枝划的。
陆长安稍微拉了拉裙摆,让裙摆保持在能看到伤口的程度,仔细地瞧了瞧:“不是很严重。”
确实不严重。只是一道小伤口而已。但是楚娇娇想起在枕边人世界里,简昊说如果伤口不处理会感染,楚封又说口水能消毒,所以才想着自己处理一下。
三个人的视线聚焦在那个小小的伤口上,雪白肌肤上一道血痕实在是显眼极了,因为被她悄悄揉过,周围的肌肤泛着淡粉,陆长平的手指覆在一边,握着她的腿弯。
楚娇娇问:“口水不能消毒吗?”
陆长平垂着眼睫还没回答,陆长安已经安慰她道:“作用很小,不过也可以。”其实是几乎没有。
楚娇娇却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道:“那就对了嘛。”她随手把裙子盖下去,淡色的裙摆重新垂了下去,却有一块因为被涎水粘湿,紧紧地贴在大腿上,露出若隐若现的雪白来。
兄弟俩欲言又止,然而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终究没有多说。
陆长安带路,陆长平做人形坐骑,三人很快到了山神庙。
陆长安掀开最后一块斜插出来的枝干,楚娇娇抬起眼。
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神庙。
因为坐落在丛林里,神庙的周围全是茂密的杂草,就连墙壁上也爬满了青苔,木制的门槛倒是很干净,里面黑洞洞的,没有门,阳光却照不进去分毫,像一张噬人的大嘴。
三人对视一眼,跨步进了门槛。
进门之后,第一感觉是阴冷。现在是午时,阳光灿烂,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这山神庙里,却阴冷得令人发抖。
面前垂下一片阴影,楚娇娇下意识抬起头——
一个庞然大物塞满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座足有十米来高的木制神像,因为实在是太高了,第一眼只令人骇然,仔细一瞧,才发现神像的奇怪之处。
那不是楚娇娇认识的任何一位神明,它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是蛇尾,分明是一位男性神像,通身上下却不见慈悲、神性或武神的凶恶正气,只能感觉一种阴冷的邪气。
因为它太高了,楚娇娇实在是看不清楚它的表情,但能清楚地看到它蛇尾上的栩栩如生的鳞片,木雕的神仙,在无光的神庙里,似乎违背常理地微微地反着光,像真正的蛇一般。
另一头,陆长平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深山老林里,手机没有信号,但这一段聊天记录他已经看过许多遍了,因此照片还能点开。
他的视线飞速掠过俊美男人怀里沉睡的楚娇娇,定格在照片的背景。
夜晚的神庙,看不清表情的高大神像。
……就是这里。
山神的新娘5
陆长平的手一寸寸缩紧, 抓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他盯着那张照片,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楚娇娇和她的舍友, 从那天之后, 再也没有回到学校。他顺着线索找了许久,只能通过楚娇娇留下的只言片语寻找她舍友小兰的新男友,但他跟她的朋友几乎没有接触,废了好大劲才锁定了这个地方。
现在楚娇娇就在他身边,可是照片上的男人到底是谁?她来这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整整四个月,她就在这里吗?又为什么会离开这里,发生车祸?
陆长平闭了闭眼。他不能细思,越想越是心神不宁,惹得旁边的陆长安都担忧地看过来。
窝在他怀里的楚娇娇却浑然不觉。陆长平单手就能抱着她,她也没发现陆长平的动作, 只是仰着头,愣愣地看着神像。或许是因为神像实在是太大,站在它面前的人, 视线很难不被它吸引, 楚娇娇就觉得它好像一块吸铁石, 牢牢地吸住了她的视线。
黑色沉木的神像,从周围的杂草来看,大约也放了许多年了, 神像却没有变得潮湿长霉, 也没有落灰, 反而呈现出一种细细打磨过后的滑亮的状态,一定是村民敬仰, 时常来擦拭打扫。
她愣愣地道:“这……怎么拜呢?”
车夫大哥说要拜拜,可是这里没有蒲团也没有香。怎么样算拜?
陆长安想了想道:“在我们家乡,三鞠躬就能算拜拜了。拜的时候,可以在心里许愿神明保佑。”他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在神像前双手合十,鞠躬三下。
楚娇娇在他拜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神像。这是恐怖片名里山神的神像,她真怕拜拜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恐怖的画面——这是恐怖片的惯用伎俩了——因此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手揽上陆长平的肩膀,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
神像没有动静。
不如说,四周寂静得吓人。楚娇娇这时候才注意到,神庙外丛林里,那些风过树梢、鸟儿鸣叫和虫子窸窣的声音都突然消失了。
她紧紧地靠着陆长平,仰起头,想尽量看清楚神像的脸和表情,但神像的脸却像是拢着一层迷雾,又或者本来就雕刻得模糊,神庙里又昏暗,因此看不清楚。
楚娇娇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也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她拉了拉陆长平的衣服,小声地道:“你先拜吧。”她想再看看。
陆长平点点头,把她交给陆长安,自己也走上去,对着神像拜了三拜。
周围似乎变得更安静了,楚娇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鼓噪,让她有点头晕。
而陆长平神情沉沉,不知在想着什么,有没有许愿神明保佑。
陆长平拜完之后,就轮到她了。
她推了推陆长安,因为不适而皱起眉,低声道:“把我放下来吧。”拜神如果还要别人抱着,神明会不会觉得是不敬?山神一看就是这次恐怖片的boss,她不想引起它的注意。
因为是她的要求,陆长安没有拒绝,只是道:“我扶你吧,姐姐。”
楚娇娇踩上了地面。陆长安扶着她——几乎半抱着她,她双手合十,屏气凝神,缓缓地鞠下一躬。
她的心跳声忽然慢慢地消失了。本就寂静的庙内,听不到一丝声音。屋内昏暗,神像的身后,更是暗不见光,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游动着。
楚娇娇眨了眨眼。她再鞠躬。
起身的瞬间,耳边忽然传来缥缈的声音。像雾或是轻纱,轻轻地刮过她的耳廓。
她尽量不去听那声音,闭上眼,再拜。
“窸窣……”
身前,忽然传来一个低沉而华丽的男声:“你看到了什么?”
“窸窣……”
“说呀,说呀。”无数细小的声音突然一同响起,鼓噪起来,在她的耳边,窸窸窣窣,“说呀,说呀。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楚娇娇只当没听到。她颤颤巍巍地拜完最后一下,站起身来,侧身扶着陆长安。低声地道:“我拜完了,我们走吧。”
陆长安浑然不觉,笑道:“嗯!走吧!”
楚娇娇起身,就在这时,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神像——
神像的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
就好像神明忽地垂首,凝视着她。它脸上邪气森森,嘴角诡异地勾着,微笑着。楚娇娇终于看清楚了它的脸。
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五官线条清晰而锋利,甚至锋利得有点可怕了,面颊上一闪而过是青色鳞片的光泽,一点儿也不像人能拥有的面孔。他有着一双细长而古典的丹凤眼,瞳仁黑黝黝的,鼻子挺翘山根隆起,鼻子下面的唇瓣也长而薄,嘴角两侧微微地勾起,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他唇齿翕动,楚娇娇清晰地看到,他口腔里头,并不是什么普通人类的舌头,而是细长、末端分叉的蛇信子,窸窸窣窣地伸出来:
“……”他的声音透着阴冷的笑意,“你看到了什么?”
楚娇娇下意识仰着头。
耳边嗡嗡,脸颊的湿意一闪而过,足足过了好几秒钟,她才意识到,那是他说话时吐出的蛇信子卷过她的脸。
她后知后觉地睁圆了眼睛,蛇信子扫过她的右眼,睫根粘上湿漉漉的水,眼皮撑不起满盈的水,软软地垂下。
仿佛幼兔被蛇盯上,浑身打着颤,却一动也不能动。
湿润的分叉舌尖挨上她的唇,楚娇娇重重地一颤,兔子被天敌抓住了,只来得及急促地喘了口气:“呜!”
冰冷的舌尖厮磨着她干燥的唇,像品尝动弹不得的猎物,细细地舔舐而过。冰凉的气息拍在她的脸颊上,轻微的刺痛自唇瓣弥漫而开,让她蹙起眉。
嘶嘶的声响里,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看到了什么?嗯?看到了什么?”
“……”仿佛一种蛊惑,猎物在蛇的嘴边挣扎着,喃喃地道:“我……”
“我……呜……”
神像步下神台。
它摇动着蛇尾,像鱼游弋在海洋里那般闲庭信步,蛇尾缓慢地缠上她毫无知觉的腿,它凑上来,在她吐出每一个字的缝隙里,蛇信子都钻进她的唇齿。
她伸出手,徒劳地抗拒,蛇信子窸窸窣窣地卷过她的粉白脸颊,缠绵地舔舐起她脖颈上的动脉。
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温暖滚烫的血液在里头潺潺地流动着,变温动物迷恋地蜷在她的颈间,露出细长的尖牙。
“我……呜!”她猛地一颤。
她几乎一动不能动了。短暂而尖锐的疼痛过后是麻木温暖的感觉,好像从冰冷黑暗的神庙骤然坠入了温暖柔软的大床。
好舒服……
她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无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甚至侧过头去,蹭了蹭脖颈间毛茸茸的脑袋,想要更多。
神像露出狡猾的笑意来。它款款地接住了她落下的手,将微量的毒素注入猎物的血管,注视着她缓缓地倒下,落入自己的怀中。
它撤出了尖牙。
沉湎在幻觉中猎物却睁开迷蒙的眼,手在空中无力地抓握,不知是试图挽留还是拒绝。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尖锐的长指甲划过她掌心,留下了一道血痕。
“嘶!”
短暂的疼痛令她的神智暂时清醒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楚娇娇只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抓住了,她忽然意识到了不对,猛地睁开眼!
“娇娇!”“姐姐!”“你还好吗?”“你怎么了!”
仿佛薄纱被一层层的揭开,露出幻境下的真相。她侧过头去,只见陆长平陆长安跪在自己两侧,不知何时,她竟然倒在了地上,腰间的简昊娃娃也掉了出来,被她紧紧地握着。娃娃也扭着头,担心地看着她,刚刚好像就是它救了她。
见她睁开眼,两个人面露担忧,陆长安道:“姐姐,你没事吧?”
“……我怎么了?”楚娇娇看了看娃娃,低声问。
“你刚刚突然摔在地上了。”陆长安道,“吓了我一跳!”
陆长平也说:“是站不稳吗?……你刚出院,不要逞强。”
“我晕了多久了?”她感觉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至少十几分钟。
陆长安却面露惊讶:“姐姐,你是晕过去了吗?……我们都以为你是摔倒了,就一会儿的事情。”
楚娇娇下意识揉了揉脖子,脖子上的刺痛感仿佛还残留在肌肤里,久久不曾离去。可是她无论怎么摸,也没摸到伤口或是牙印。
她喃喃道:“我刚刚看到……嘶。”
话一出口,突然警觉起来,意识到这不就是刚刚那个诡异神像问自己的问题?
她下意识抬头,高大的神像依然看不清楚脸,半边身形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看到蛇尾上栩栩如生的鳞片在违背常理地泛着光。
真的要在这神像面前说出来吗?楚娇娇摇摇头,道:“不,没什么,我们出去吧。”她把娃娃重新别回了腰间,紧紧地握着。
也幸好她刚刚说的声音比较小,两人都没有听清楚,看她不想多说,或许是不想提起她的伤心事,两人都没有追问。陆长安主动地道:“我背姐姐下去!”
他二话没说就蹲下身去,楚娇娇也没拿乔,乖乖地靠了上去。
他站起身来,瞬间腾空而起,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楚娇娇这才意识到——陆长安长得还挺高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坐上轮椅之后,整个人都失去了对身高的感知。
下山的路陡峭,又是往山下走,楚娇娇有点担心陆长安会不会刹不住车,紧张地环住他的脖子,陆长安似乎感觉到她的紧张,回头笑道:“姐姐别怕。”树阴的间隙落在他的眼皮和发梢,照出一大片灿烂的金黄。
他眨眨眼,笑容比阳光更灿烂热烈。他道:“以后说不定要坐很多次呢——我就当姐姐的专属坐骑,好不好?”
楚娇娇歪了歪头说:“诶?”陆长安已像是得了首肯,大笑着道:“走咯!”一溜烟地往山下冲去。楚娇娇小声的惊呼,更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几乎是紧紧勒住了,但少年依然笑得开心极了,脚步也快,没几分钟就到了山下。
陆长平反而被他们落在了后面,冷淡的男人笑着摇摇头,也跟着跑了下来。
三人到了才发现,本来说好给他们看行李的车夫居然已经走了。轮椅孤零零地放在地上,里头放着陆长平和陆长安的背包。
陆长平奇怪道:“怎么走了?”
他连钱都没有付啊。车夫不拿钱就跑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陆长安把轮椅上的背包拿起来,蹲下身,让楚娇娇坐回了轮椅上。双脚终于沾了地,可以自己控制行动,她松了口气。
陆长安把楚娇娇放下,才回答他哥道:“可能有什么急事?”
他话音刚落,忽然,从身旁窜出来一个身形矮小的中年男人,看着是小庄村的村民。他道:“你们是在说大牛吗?”
大牛,就是车夫大哥。陆长平客气的点点头,道:“我们是过来采风的,本来说他带我们上来,我们付钱给他,但他没拿钱就走了,这……”
中年男人笑眯眯地道:“原来是过来玩的,大牛嘛,刚刚他也跟我说你们去拜山神去了,我看他等得辛苦,就帮你们把钱给他,让他先回去咯。”
陆长平惊讶一瞬,道:“那我把钱给您吧。”说着,就要掏钱。
中年男人却“哎哎哎”了几声,道:“一点小钱,不碍事、不碍事!”
他热情地道:“山神答应你们进村了?答应了你们是我们村的客人,这一点小钱,不算什么。”他笑呵呵地领着路往村里走,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三人,嘴里道:“跟我来嘛——你们找好住的地方了吗?我们这里就是个小山村,可没有酒店!”
陆长平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们三个人上山,车夫收了一百二十块钱。对于一个小山村里庄稼人来说,这算是一笔小钱吗?还是说,他们真的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中年男人站住了脚,眼神不住地往轮椅上面色苍白而柔弱的楚娇娇身上瞄去,龟裂的嘴巴吐出一句话来:“要不然——住我们家?”
山神的新娘6
中年男人脸上挂满热情的笑意, 两只手放在腰前,搓动着,期待地道:“没找到地方住, 那就住我们家呗!正好我家有空房间。”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话, 完全不给他们插话的机会:“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嘞,今天我抓了蛇,嚯,老大一条了!”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大约一米的长度,笑呵呵地说,“煲个蛇羹,给你们也尝尝!城里头吃的,肯定没我们在山上抓的新鲜!”
楚娇娇欲言又止,想问问自己“男朋友”,却又怎么也插不上话, 就在这个时候,村口忽然又蹿出一个中年女人,打量着他们三人, 拉长了声音问道:“哎——外头那几个, 你们是外地人?”
她的嗓门大, 成功压住了中年男人的声音,楚娇娇三人这才从男人的滔滔不绝中喘了口气,点了点头。楚娇娇道:“请问……”
她话还没说完, 只见女人眼睛一亮,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 嘴里道:“你们是村里的客人?来干什么的?”
男人见状,嚷嚷道:“刘婶子, 这可是我先招呼的客人!”
刘婶子瞪着金鱼般的大眼,双手一叉腰,一个健步便冲到了楚娇娇的身后,手推着她的轮椅往村子里走去,道:“看你这粗心的,人家妹子不方便也不见搭一把手,怎么招呼客人啊?”
其实是刚刚陆长安帮她推着轮椅的,只是刘婶子彪悍,一上来便挤开了陆长安。她又对着坐在轮椅里,一脸茫然的楚娇娇道:“妹子啊,你们来这旅游的吗?找好住的地方了吗?”
她快言快语,嗓门大声音粗,此刻偏要柔声,像是生怕吓跑了楚娇娇一样,却也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
眼看着刘婶子也要重复一遍中年男人的那套“没找好去我家住”的话,楚娇娇连忙打断道:“婶子,其实我是来找人的。”
刘婶子“啊?”了一声,金鱼般的眼睛瞪得快要掉出眼眶来:“谁?妹子啊,我一看你就是城里人,别开玩笑了,我们村里哪里有你要找的人咯?”
楚娇娇哭笑不得,道:“我是来找我的男朋友的——他叫王远新,是他让我来这里的。婶子,你认识他吗?”
刘婶子的脸一下拉了下来,像是不太高兴。但她也没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声音不复方才的热情:“你说王家大小子啊,知道啊,就是里头那一家——喏,看到了吗,门前箩筐最多的那家。”
楚娇娇放眼往村里望去。
这村子不大不小,大约有二十来户人家,都是地板离地几厘米的竹制吊脚楼,按田字形排列得整整齐齐,一眼望过去,的确有一家格外明显。
大概是靠山吃山,村民们的屋前都放着一些细口瓶形状的箩筐,有的叠在一起,有的摆在空地上,里面晒着一些草药,数量不是很多,只有一家,把门口的箩筐叠得高高的,几乎与大门齐平了。
楚娇娇谢过刘婶子,一转头,发现中年男人早跑得没影了,更不像之前热情的样子;刘婶子倒还站在原地,嘴里嘀嘀咕咕地道:“又是王家小子带回来的人,怎么就尽便宜了他家?”她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头看了一眼楚娇娇身旁的两兄弟,问:“那你们呢?也是跟妹子来找人的?”
陆长平道:“我们是来旅游的。”
本以为说了这话,刘婶子会热情起来,结果她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两人,“哦”了一声,拍拍手,转身就想走。
楚娇娇觉得这些村民的态度奇怪,便问:“婶子,他们没地方住,你不问问……”
刘婶子这会儿可能是顾忌楚娇娇的颜面,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道:“两个大小伙子,哪里就有姑娘家那么金贵,住哪里都是可以的嘛!要真不行——”她指了指地,“睡这里也可以的嘛!”说罢,摆摆手,蹬着后脚跟走了。
只留下楚娇娇和陆家兄弟二人满脸茫然,面面相觑。
陆长安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地道:“我是被嫌弃了?”
他从小到大,凭借自己俊俏的脸蛋和热情又嘴甜的性格,在旁人那里可是无往而不利的,从没见过这种话还没说上,先嫌弃得不行的人。
楚娇娇好笑地指了指旁边脸色冷淡的陆长平,道:“还有他,你不是一个人。”
陆长安委屈地道:“姐姐!别笑了,今晚我们住哪里?不会真睡大街吧?”
楚娇娇伸手遮了遮嘴边的笑,才道:“去王远新家吧,你们照顾了我一路,怎么也得收留你们才行。”
说到楚娇娇的男朋友,陆长安一脸不太情愿。但他还是哼哼唧唧地走到楚娇娇轮椅后面,推着她,走进了村里。
车轱辘在泥地里慢吞吞地行驶着,即使陆长安已经尽量放慢速度、避开坑坑洼洼的地方,但楚娇娇还是感到了颠簸。这里本就不是平坦的实地,而是人一点点踩出来的泥土,颠得楚娇娇有点难受。
陆长安一边推轮椅,一边低下头,把脑袋挨着她轮椅的靠背:“姐姐,我说真的。”
“什么?”
“你男朋友不陪你也就算了,咱们这都到门口了,他还不来接你,他也太不负责了,渣男的这是。”陆长安愤愤地道,“所以姐姐,你别喜欢他了。他现在就敢冷落你,以后还说不定会做什么呢!”
“追你的人这么多,咱们不受这个气。”
楚娇娇“唔”了一声。她对这个恐怖片里分配给自己的男朋友没什么感觉,之前在医院,他们见面也很少,对方不常来。但她只是需要王远新女朋友这个身份参与到恐怖片里而已。
她打开直播间,直播间里的观众显然也赞同陆长安的话:
【就是!老婆我们不受这个气!】
【渣男什么档次能跟我一样当娇娇老婆的狗!】
【我老婆的狗是什么人,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你这渣男是什么人啊,你要当狗,你能当吗?没这个能力,知道吗!】
【楼上看不出来吗,陆长安这是推销自己呢】
【陆狗狗有什么错,陆狗狗只是想主人离开渣男,看着自己而已QAQ】
【陆狗狗眼巴巴看着老婆:老婆,你说句话啊!】
楚娇娇没说话。她抬头,看了一眼陆长安,对方果然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双狗狗眼又委屈又可爱,唇抿起,一副替她打抱不平的样子。
楚娇娇回想了一下陆长安的话,对弹幕道:【陆长安哪有推销自己,不要乱说。】明显就是热心小伙看不过眼,要帮柔弱残疾少女伸张正义嘛。而且,看陆长安的长相和性格,在学校里应该是很受人追捧,有很吃得开的小太阳才对,楚娇娇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也没自恋到会觉得一个受欢迎的少年会倒追一个有男朋友的姐姐。
这不是撬人墙角吗?陆长安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吧。
弹幕顿时嘎嘎嘎地笑出一片鹅叫:【哎呦我的笨蛋老婆……】
【笨蛋老婆到底会不会被狗男人骗啊,不确定,再看看】
【还没懂笨蛋老婆吗,娇娇的日常就是:被骗亲了,但笨蛋觉得对方不喜欢自己,狗男人骗到亲了没骗到心】
【狗男人委屈QAQ】
楚娇娇咬着唇,水润的唇微微抿起,粉白的脸颊也鼓起一个包,有点不高兴:又叫她笨蛋!
她没觉得自己笨——感情的事情,那是能随便说说的吗?你们星际人都这么随便吗?那她不一样,她是严肃古板,对感情要求严苛的地球人!
山神的新娘7
陆长安在身后滔滔不绝地说着,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王家的屋前。
走到近前,这间屋子的不同之处就更明显了:同样是竹制的吊脚楼, 但这间屋子明显比其他屋子更新一点, 屋子的细节处也更精致。屋外挂着一些药材,大门紧锁着。
陆长平走上去,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门那边传来粗糙的女声:“谁啊?”
陆长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楚娇娇,道:“您好,这是王远新家吗?”
随即是脚步声。女人踩着的塑料拖鞋嘎吱嘎吱地响,她打开门,问:“谁啊?找我儿子什么事?”
楚娇娇寻声望去。竹制的大门里,中年女人探出一个脑袋来。她头发半黑半白,脸上历经风霜的皱纹纵横交错,像是干涸龟裂的河床, 呈现出一种土色。
楚娇娇礼貌道:“阿姨您好,我是您儿子王远新的女朋友——听他说您想见见我,所以特地上门来拜访。”
女人没把身体伸出来。她就这样露出一个脑袋, 上下打量着他们, 看了半晌, 才好像是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楚娇娇是谁:“……噢!是你啊!是你是你,远新跟我提起过,嗨!”
这时她才打开了大门, 热情地招呼道:“妹子快进来, 外头晒!嗐, 远新这孩子,怎么不去接你呢?我待会儿带回就去说说他!”
她两步走下来, 热情地挤开陆长安,主动要推楚娇娇的轮椅:“妹子,你们进来的时候拜过山神没?”
楚娇娇道:“拜过了,阿姨,我叫楚娇娇,您叫我娇娇就好。”
女人“哎”了一声,又看向陆家兄弟:“那这两位是……”
楚娇娇道:“在火车上遇见的朋友,他们来这里旅游,阿姨,村子里有住宿的地方吗?他们一路上照顾我许多,我想帮帮他们的忙。”
女人道:“哎呦,我们村里哪有什么可以住宿的地方?娇娇,既然他们是你的朋友,就在家里住下吧,家里还有些空房间嘞,只要不嫌弃招待不周就好!”
她一路推着楚娇娇的轮椅,说着话。只是轮椅推到了进屋的木梯边,有点犯难了。
这里的屋子都是瑶式的吊脚楼,屋子是全部悬空的,只有几根木头深深地打入地下,连接着屋子与地面。因此,进屋得上几节木梯子。
身后的陆长平道:“我来吧。”便接过轮椅,把女孩从轮椅里抱了起来。
女人搓着手,有点尴尬地在前面带路,把他们带进了屋子里。楚娇娇本以为她会追问一下自己的脚,但不知道是不是王远新提前说过了,女人只当没看见,笑着把他们引进了大厅侧边的两个房间:“喏,就是这里,你们住这里就好,远新、我和他爹都在楼上睡,有什么事找我们就行!”
两个房间都不算大,但住人是够了的,房间里简单地摆着一张床和一张靠窗的桌子,床的对面放着沉重的双开红木大衣柜。
楚娇娇被陆长平抱着,进了屋子也没被放下来。陆长平和陆长安看过自己的房间,随手把包放在床上,又把楚娇娇的东西和轮椅放在她的房间里。
楚娇娇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把我放下来吧。”
谁知陆长平无动于衷,他抱着她这么久,额头上汗也没出,一点也不像累的样子。他淡淡地道:“还是抱着方便。”
女人看着他们放好东西,直接把他们带进了厨房,道:“不知道你们今天要来,只做了一点凉菜,饿了吗?”
她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从大老远过来肯定饿了,我给你们热一下饭。”
楚娇娇环顾四周,厨房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盘菜摆在桌子上:“王远新不在吗?”她问。
女人顿了顿,“嗐”了一声,道:“跟他爹出门去了,娇娇你别急啊,他们晚上肯定就回来了!”
她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饿不饿都先吃点,垫垫肚子。我们这里的人吃晚饭比较晚,要等家里男人回来在做饭。”
楚娇娇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一盘黑乎乎的圆叶子,周围是锯齿状,被煮得软软的,看不太清楚原材料,是她没有吃过的菜;另一个盘子里是一节一节的肉,形状有点像鸭脖,肉质却紧实,颜色发白,看起来有点像是牛蛙的质感。
女人招呼道:“吃啊,吃点吧。”
她指了指圆叶子:“这是紫苏,”又指了指肉,“这是蛇肉,可以卷在一起吃,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小吃,你们城里人没吃过吧,可以试一试!”
蛇肉?楚娇娇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听说过蛇可以泡酒煲汤,但这种吃法还是第一次见,联想起之前招呼他们的中年男人说的煲了蛇羹,看起来小庄村吃蛇的人应该不少,可是……他们的山神不是人首蛇身像吗?
她奇怪地问道:“你们经常吃蛇吗?”
女人道:“靠山吃山嘛。这边蛇多,村里的人吃蛇也多。”
楚娇娇道:“可是你们不是很信山神吗?我看着那山神的模样,它不也是蛇吗?”
“山神是山神,蛇是蛇,人是人。”女人说着,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拜的姿势,才接着道。“山神也有人的半身,在山里头,人和蛇,各凭本事。”
楚娇娇恍然。女人说的话看似很有道理,可仔细思考,其中又有一种原始的蛮荒感,这些生活在山里的人,就是这样信奉着大自然的规则,以此活下来的。
做了一整天的火车,三人都没什么胃口,特别是对着这种他们没有尝试过的食物,更是食不下咽。他们草草地吃了一些,楚娇娇提出要出去转一转。
王远新不在家,屋里的女人也问不出什么来,她想出去转一转,看看其他村民——她觉得他们的态度也很奇怪。
陆家兄弟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出门的时候,楚娇娇坚持要坐轮椅。
陆长平抱着她,面色平淡地拒绝道:“这里到处都是楼梯,轮椅不方便。”
陆长安笑吟吟地道:“姐姐,你就听我哥的吧,他说的有道理啊。“
确实有道理。这里的路又不平,要进屋还得先上木梯,轮椅又大又沉,上下楼梯还得让兄弟俩搬人搬轮椅。
楚娇娇抿着唇。总是麻烦两人,说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一定要抱来抱去吗?
就算要抱……一定要抱在手臂上吗?
两兄弟都长得高,看着显瘦,但其实贴上去就能感觉到,两人肩宽腿长,并不瘦弱。可能是因为怕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地方,两人都很礼貌地用手掌着她的膝弯,一米六的楚娇娇被他们抱着就像抱小孩一样。
她手臂环过陆长平的脖颈,搭在他的肩膀上。
低下头,就能看到男主那张英俊而冷淡的脸。其实按照楚娇娇的设想……确实应该跟男主多亲近亲近,拉进一下关系的。毕竟她有丘比特之吻这个道具,前几个世界还琢磨一下强制爱,实在不行,还能像上个世界一样强吻男主,但这个世界,这个身体……别说强吻了,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她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他的脸颊,像寻梭领地的兽。陆长平和陆长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面色冷淡,乍一看上去就如同高岭之花般,凛然不可侵犯,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五官。
这样仔细打量,楚娇娇才发现,他其实也有一双狗狗眼。只是眼瞳偏黑,看人的时候表情也淡,根本不会有人把他和狗狗联想起来。
只是此刻,他看着她,表情依然冷淡,但不知为何,楚娇娇竟幻视到了陆长安的,热情的眼睛。似乎他就是很想抱她,很希望她答应。
这是男主诶。楚娇娇想。得搞好关系才行。
“好吧……”憋了半天,楚娇娇涨红了脸,嘴唇张张合合,花瓣样娇软的唇里最后吐出一句,“但是……你轻一点呀。别、别捏我腿呀。”
陆长平掌着她的腿。楚娇娇大腿是有些肉肉的,他扶着,腿肉就挨挨挤挤挤地挤做了一团,压着他的掌心。
楚娇娇伸手拢住自己的膝盖,蹙着眉,瞪了一眼陆长平。却不知道自己的眉眼含着水意,更显得柔情楚楚。
陆长平顿了顿,他的手圈住楚娇娇的腿,拇指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那团挨挤着掌心的肉团。
他没用力,但楚娇娇却小小地惊呼一声。
楚娇娇名字带着娇气,人也娇气。她别的地方都纤细,似乎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一摸就能探到硬邦邦的骨头,唯独腿是肉肉的,握在手里面,娇里娇气地挤成一团,掌心轻轻一压,便泛起红来,漂亮得让人心惊。
楚娇娇皱起眉来。她嘟嘟囔囔地道:“说了别捏……你是不是不想抱我啊?不想就让你弟来抱我呗……”
旁边的陆长安眼睛一下亮了,陆长平却颠了颠她,平静地走下楼梯,道:“当然行。”
短短三节楼梯,陆长平却走得慢极了。他刻意地弯下腰,让楚娇娇惊呼起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埋怨的话还没出口,男人就倒打一耙:“坐稳一点……还不抱紧我?”
楚娇娇茫然起来,只好抱紧了他。男人的脸上这才勾起些微笑意。
山神的新娘8
正午太阳正烈, 或许因为是午睡的时间,三人沿着小庄村的路走了十分钟,却一个人也没见到。
一间间屋舍鳞次栉比, 整齐的排列着, 楚娇娇打量着那些屋子,没有看出什么奇怪之处——要真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大约就是每一家的门前都放着形似窄口瓶的竹篓子,那些竹篓子编得很细,几乎没有空隙,所以也看不到里面放了什么。
再走下去似乎也没什么线索了,楚娇娇正想要返回,却听到了一阵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
她凝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远处的泥路上,渐渐出现了一群人。
那群人全穿着黑色的素衣,远远地望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 很有些吓人,待他们走近了些,楚娇娇才发现, 领头的人披麻戴孝, 手里捧着一个相框, 跟在身后的人抬着一个棺材,亲属走在棺材旁,赫然是一个送葬的队伍!
只是, 那队伍里的人, 既不抬招魂幡, 也不往外洒纸钱,更奇怪的是, 队伍里没有哭声,反而每个人都挂着笑容,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三人停在了路旁,看着那送葬的队伍从他们身边过去,都奇怪地皱起了眉。
民俗里有所谓喜丧,指的是老人寿终正寝,无病无痛地离开。这样会让家人稍感安慰,不至于悲痛欲绝,但……到底是亲人离世,绝不见有人这么开心的。
好似他们根本不为分离和死亡而感到痛苦。
楚娇娇想了想,拍了拍陆长平的肩膀,低声地道:“咱们跟上去看看吧。”
奇怪的地方,一定会有线索的。而且,楚娇娇想起了她在枕边人这部片子里经历过的事,现在先跟着他们找到墓地,之后说不定会有用。
她本来还担心陆长平拒绝:哪有去凑葬礼的热闹的。
但陆长平只是顿了顿,问:“你想去看葬礼?”
楚娇娇抿着唇,她也不好解释什么,便微微瞪圆了猫儿眼,理直气壮地道:“你自己说要当我的坐骑的,当然是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陆长平:……
这话并不是他说的,是陆长安说的。就那么一会儿的事情,楚娇娇就忘了是谁说的了吗?他开始有点怀疑楚娇娇是不是分不清楚他们俩了——倒也有可能。他稍微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情,发现楚娇娇好似还真没有明确地分过他们,都是谁顺手就唤谁。
他陷入了沉思,回想着之前的事情,楚娇娇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沉默了,还以为他要不认账,于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使道:“你快一点呀!他们都要走掉了!”
陆长平抬头一看——
送葬的队伍速度很快,果真是快要走出这条路的拐角了。他来不及多想,抱着楚娇娇追了过去。
送葬队伍的奇怪之处,似乎不止有之前他们发现的那些。跟着走了一会儿,楚娇娇忽然想起来,这队伍里,既没有民间常请的念经高僧和超度的道士,也没有奏哀乐的乐队,整个队伍就诡异地微笑着,安安静静地走在空旷的大街上,除了脚步声,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来,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偶尔,街道两边会有住房的门被打开,屋里的人笑着走出来,加入送葬的队伍里,低声与死者亲属寒暄两句,很快又归于平静。
楚娇娇心里有些发毛,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街上没有人了——村民们要不就是在家里,要不就是加入了这个送葬的队伍,跟着一起走,自然不会出现在大街上。
队伍抬着棺材,一路往山上走去。
走出村后,上山的路消失了,只能踩着湿软的林地和腐烂的枯叶往前走,陆长安走在两人身边,对楚娇娇道:“姐姐你看,早说了轮椅不方便啦。”
楚娇娇苦恼起来。难道以后要去哪里都要找他们抱着自己去?这是恐怖片,难道逃命也要他们抱着吗?只怕真到了逃命的时候,他们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有余力去抱她。
她眨了眨眼,看看陆长平,又看看陆长安。
两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怎么了?”
楚娇娇想了想。她忽然紧紧地抱住陆长平的脖颈,歪着头靠住了他的肩。
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女孩身上的馨香像水流般顺着她的动作倾泻下来,他下意识侧过脸去,她的黑发微微散开,额头上挂着被太阳晒出来的汗珠,脸颊也被晒得微红,阳光怜惜地亲吻她的脸颊,留下斑驳的光影,在她的眼睫上滑过,像轻轻震颤的蝴蝶翅膀。
陆长平只听到她软软地道:“你们自己说要抱我走路的。”
他下意识收紧了手掌,紧紧地抱住了她。
“姐姐。”陆长安委屈地道,“这是我说的。”
女孩“哼哼”了两声,便娇娇地道:“那你们得一直抱我!不可以突然把我丢下。”
陆长平和陆长安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话。他们怎么会丢下她呢?
可楚娇娇还是觉得不保险。她咬了咬唇,心想,她得赶快把道具用掉,给自己上一个保险才行。她低下头,盯住了陆长平的唇。
……得想个办法强吻男主。
山那头,送葬的队伍走到了目的地,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陆长平低声道:“这是去山神庙的路。”
楚娇娇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一怔,也抬起头来。
入目正是那间巨大的山神庙,他们才离开不久。走了一路,已经下午了,太阳倾斜的角度相比他们离开时更大了,山神庙外的树阴被拉得很长。
可阳光却依然无法照亮神庙里的昏暗。光线只能游离在门外,无法进入阴暗潮湿的神庙。
楚娇娇仍然记得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蛇在地上爬行,还有那个诡异的神像。她面色微微发白,对刚刚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这山神庙明显有问题,她不想进去了。
也幸好,送葬的队伍太长,几乎都停在了山神庙的外面,只有抬棺材的四个人和亲属进了庙,其他人都站在门口等候。直到这个时候,队伍里的人似乎才活过来,三三两两地跟自己熟悉的人站作一堆,低声交谈起来。
楚娇娇听清楚了那些村民的寒暄:“哎……张家真是好运……”
“谁说不是?也不是天天都跟王家似的能找到人。”
“今年张家的收成,怕是不会少咯。”
“话说回来,你听说了吗?”
“什么什么?”
楚娇娇也瞬间把耳朵竖了起来。那两人站得有些远,她拉了拉陆长平,附耳道:“站过去点。”
陆长平一怔,没动。楚娇娇心急起来,贴着他的耳朵,却不知自己柔软的唇瓣正反复摩挲着他的耳廓,留下淡淡的水痕和温热:“我叫你呢,站过去呀!”
男人喉结上下滑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沉默着抱着她走过去了些。
陆长安走过来,低声问:“姐姐,做什么?”
楚娇娇对他招了招手,陆长安很懂地俯下身来,牵住了她的一只手。
楚娇娇一只手抱着陆长平的脖颈,分明坐在他的怀里,另一只手已被陆长安牵住,她附身过去,半边身子悬在空中,只有嘴唇贴着陆长安的耳朵:“你耳朵灵吗?帮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她怕自己听漏。
陆长安却没有他哥那么好的定力。少年青涩的面庞一下便透红了,就连耳朵也烧了起来,愣愣的,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楚娇娇:?
一股甜香,从在女孩身上传出来的甜香,原本正笼罩着抱着她的男人。可她倾身去另一个男人怀里,那股甜香便骤然抽离,无形的香风轻飘飘地掠过他的鼻尖,像是轻轻地撩拨了一下冷淡的男人,又转而投向别处。
陆长安好似也闻道了。少年脸红红的,愣愣地道:“姐姐……你好香啊。”
楚娇娇:?
陆长平忽然伸手,抱住了她。他一只手从后往前掌着她的大腿,另一只手从前往后握着她的腰,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的怀里。他平静地,低声道:“别动。……小心待会儿摔下去。”
“不就是偷听吗。”冷淡的眉眼下,嫉妒如同猫爪摩擦着他的心脏,让他抓心挠肝般,坐立不安,不得不顺从心意,将女孩抱进怀里,口不择言地道,“我帮你听着呢。”所以,乖乖坐在他怀里就好,哪儿也别去,他会办好一切事情。
不远处,那两个村民谈话的声音传来,似乎因为是在说见不得光的话题,所以声音压得很低。楚娇娇瞬间顾不得两兄弟了,她对着他们“嘘”了一声,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竖起耳朵专心地听着。
“……没听过,什么?”
“张家的儿子明年要出去读书咯。听说读大学可是一大笔钱。”
“啊?他们家给得起吗?”
“明年多抓点蛇,不就给得起了?”
“那张家大爷……”
“是啊,怎么就死得这么巧呢?今年他死了,明年张家多抓点蛇,不就供得起了?”
“啧啧啧……”那人感慨道,“张家大爷是疼孙子的。”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被夕阳的光线扭曲了,变得模糊而遥远,让人无法分辨笑容里的复杂意味。
楚娇娇三人面面相觑,听得半懂不懂。
很快,死者的亲属便从山神庙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请其他人去家里吃一顿饭,做一做。楚娇娇却注意到,那个棺材被他们留在了山神庙里,没有抬出来。
可是,之前楚娇娇他们并没有在山神庙里看到棺材或是能放棺材的地方?难道山神庙里有什么密道,通向墓地?
等村民走后,楚娇娇推了推陆长平:“咱们过去看看。”她还是不想进山神庙,因此很不情愿,皱着小脸补充道,“就在门外看。”
陆长平看出她的纠结,低声问:“在这里等会儿?我进去看看,出来告诉你。”
楚娇娇眼前一亮,把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等陆长平反应过来,她就已从陆长平怀里伸出手去,探着身子朝陆长安要抱:“你去吧。”
热情的小狗弟弟自然是一刻也不肯怠慢,两步走上前来,已经抱住了她,对哥哥眨眨眼:“哥,你放心去吧。”
陆长平怀里骤然空了。他垂着眸,只见对面两人抱做了一团,两张脸颊挨着,四只眼都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他垂下空落落的手,舌尖抵住上颚。他又烦躁起来,用力地压住心里猫挠似的恼意,转身。
片刻后,楚娇娇就见他从山神庙里出来了。
陆长平微微地皱着眉,面上沉沉,道:
“他们把棺材留在神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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