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虽然在笑, 但他眼睛里面的刻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辛易晴不认为他有恶意,但他绝对没安好心。
问她怎么想?
她的想法重要吗?她的想法有人在意吗?
她真的说了些什么,难道不是被他当成出头鸟了吗?王海想拿她当枪使, 即便这对自己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辛易晴也不想沾染这一身腥。
不说她认为人家那种好学校压根不屑于让他们去参观,就算真的去了,哪可能一下子去很多人,顶天了过去十个。
这十个人里面还得有十个都是年纪排名在前五十的,不管是在她一掉八百名之前, 还是一掉八百名之后, 都扯不到她自己身上。
武萱萱可能有点危险, 但他们班成绩向来不错。每次有考试, 年级前十他们一般都能占四个。只要辛易晴回去了以后和武萱萱一起想个办法,把名额躲过去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来,这事情再怎么发展, 只要她不主动出头招惹, 怎么样都不会跟他们几个有所牵扯。
既然这样, 辛易晴何必出那个头, 平白自找麻烦。
王海很好, 但辛易晴自觉怕事, 不准备当出头鸟,心想她低头装聋作哑当鹌鹑才是最好。
刘范林听到王海那样说, 心里骤然呼腾起来。
有了上次“家长陪读”改版的经历,他对于辛易晴这个人的看法有些多变,不是太想让她掺和到这些事情中, 于是他不太满意地嗔怒道:“说这些做什么?”
王海自己都不太赞同刘范林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
去人家学校参观?还带着学生?
人家愿意让你去吗?人家就不怕你的学生影响到人家学生了吗?
再说了,有那闲工夫, 还真不如好好研究研究自己学校适合什么!
但这些王海肯定不能直接说,就只好不停给辛易晴使眼色,还理直气壮地说:“带着学生去参观,不也是需要学生参与的吗?那他们的意见不是很重要?”
“刘主任您刚才还说学校的很多规定不人性化,要好好参考学生意见的,怎么这么快就不当回事了?朝令夕改的昏庸皇帝都没有你变得快。”王海看着他煞有介事地说。
刘范林:“……”
他被王海一句话架到了下不来的高度,万般憋屈地扭头去看辛易晴,像是为了表示他并没有朝令夕改。
辛易晴都准备偷偷溜走了,冷不丁被他一看,只好歇了那份心思,和面前的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
尴尬,很尴尬。
辛易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说啥。
刘范林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坐好,看着辛易晴,很有派头地抬了抬下巴,说:“你有什么想法,说吧。”
辛易晴:“……”
她感觉这样很像在审犯.人。
王海催她:“说啊,大胆说。”
“……我想上厕所。”辛易晴随便扯了个借口。
刚说完,她意识到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从兜里掏出自己跑完早操后忘记拿出来的《必背古诗词》,证明似地补充一句:“我带着书的,不是想逃课。”
这下换成王海无言以对了。
他想,辛易晴和武萱萱这两个人,真不愧是朋友,上厕所的习惯都一样……
刘范林心里舒坦了,不由暗自得意起来,语气听上去也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态度,“去吧。”
王海咬牙提醒道:“厕所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用带着书去,不差那几分钟!”
辛易晴闻言感动起来,又为自己逃避的心理和行为深感愧疚,在内心对自己的做法嗤之以鼻。
刘范林在她身后追说道:“你准备准备,第一批去参观的学生,我觉得让第一批家长过来陪读过的学生去就比较好,这样……”
辛易晴腾一下站住了。
王海敏锐地看到她的动作,犹如溺水的人抓到了稻草,扬声问:“怎么了?”
辛易晴脑子里面天旋地转,一遍遍回荡刘范林刚才的那句话,只有那一句,别的什么她都听不清楚了。
王海又问一遍:“怎么了?”
辛易晴缓缓回身,一脸死相,咧嘴僵硬且尴尬地笑了一笑,“我又不想去了。”
王海一面在心里偷笑,一面幸灾乐祸地说:“那就回去上课吧。”
辛易晴大脑快速转动,一秒内耗死了她无数脑细胞,思考应该要如何回答。
须臾后,她看着刘范林,用了一个很傻蛋的动作——忽地一拍脑门——她知道这动作傻蛋又刻意,但她没别的办法了。
谁让她刚才还假装没意见呢?
突然的转变总需要一个忽然的灵光一闪。
辛易晴没有灵光一闪,她只能装作自己有。
不经意的下手没控制好力道,辛易晴揉着自己的脑袋,喊刘范林:“刘主任。”
刘范林不是看不出来她那一拍脑门是要搞事的意思,不太想搭理她,但又不能不理,阴沉着脸低低“嗯”了一声。
辛易晴知道他这是不太想搭理她,但她决定装傻。
反正刚才已经装聋作哑过了,不在乎这时候再多一次装傻。
她问:“家长过来陪读过的这一批学生有47个,这不是个小数目,人家学校会愿意让这么一大批人过去吗?”
“而且我们这一批人,哪个班的都有,哪个成绩段的人都有,好的坏的都有,万一我们太吵闹,影响到人家学生,咱们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咱们要是真被赶出去了,那不是一个社会都知道了吗?”辛易晴掰着手指,一脸真诚地合计:“虽然出名是件好事,但咱们桉贤一高好歹是桉贤县的标志性成果,又不是混娱乐圈的,‘黑红也是红’这一套可不好在咱们身上用啊。”
刘范林吐槽道:“……我真不爱听你讲话。”
“和你们王老师一个腔调。”刘范林瞥了王海一眼,嘟囔道:“不知道自己多烦人!”
王海无辜地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
辛易晴尴尬地给了一个腼腆的微笑,小声地嘴硬道:“我这不是为了学校考虑吗?”
“你可拉倒吧。”刘范林冷笑一声,揶揄说:“我还看不出来?你们这些学生啊,自己几斤几两也就只有你们自己不清楚了吧?说句吹大的,你们手指头动一下,我们就能猜出来你们是想干嘛,也就你们以为自己装得好。”
“你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本来觉得事情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不想管,现在发现遭殃的是你立马就转变想法了,说那么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用?真要是希望学校好,你们就应该往死里学,让咱们的升学率漂漂亮亮的,管他什么衡火中学、长烟一中,都在咱们屁股后面追不上来,回头上赶着屁颠颠地过来讨教。”
辛易晴:“……”
所以您也知道咱们这是上赶着屁颠颠地过去讨教啊?
王海忍不住笑了出来。
刘范林扭头看向他,继续扫射,“你也别笑,自己也没安什么好心思,自己说话不管用,就一直拱火,想让学生替你出头,没见过你这么当班主任的!”
王海毫不畏惧,回嘴道:“那您可赶快把我这班主任给撤了吧,什么好事儿呢你以为?”
当班主任事多,钱却没多多少。
说得过分点,要是碰上一个学生爱惹事的班级,那五百块钱还不够因为他们的违纪单被扣的。
有的班主任不愿意吃这哑巴亏,就定了规矩,谁的违纪单,谁自己付罚款,别让他背锅。
但是王海不这样。
一是16班学生大多“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违纪单有当然是有,但王海的那五百块钱不至于被扣到一点不剩,大多数情况下还能留下一半。
二是王海每次看到违纪单上面的违规内容,虽然生气,但也觉得好笑。
什么谁谁值日厕所地面的水没拖干净,什么谁谁晚上不好好睡觉一直翻身,什么谁谁都熄灯了还在洗头洗脚,什么谁谁都熄灯了还在阳台晾衣服,什么谁谁和谁谁躲厕所里说小话,什么谁谁晚上蒙被子里面打着手电筒偷偷看书……
就这些理由,王海开不了口让学生们赔他钱。
这都是什么破规矩!!!
水没拖干净算学生干活不利索,被开单子还能理解为是情有可原,后面的那都是什么鬼东西?!!
晚上睡觉翻个身怎么了?他自己不光翻身,他还挠痒痒呢!
洗头洗脸晾衣服就更没什么说的了。一个宿舍住那么多人,晚自习下课到宿舍熄灯之间统共就间隔半个小时,回去路上还要最少五分钟,剩下的那点时间够谁用?
说小话那件事,他后来问了问,就是临近期末,学生们压力大,两个人躲厕所里偷偷哭呢。那两个人本来就委屈难受,再一被开单子,压力更大了,慌得不行,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跑完操回教室的时候差点脸冲地面摔楼梯上,把王海吓得半死。
至于最后那个,因为看书被开单子的,王海就更不想说了,他当时看到以后,差点没跑过去和人吵一架。他不鼓励过度学习,但对于学生要学习,他从来也不遏制,甚至还希望这么努力的学生能更多一些。
所以这些违纪单的理由,王海是真的理解不了。他有时候都怀疑,宿管是不是被谁给他们设了kpi,开不够不算完。
不当这个班主任,他可真是巴不得。要不是以前欠了刘范林人情,他才不干!
刘范林瞪他一眼,不说话了。
辛易晴面对这不尴不尬的局面,简直要脚趾抓地再扣一栋教学楼出来。
她坚强地让自己笑对生活,问刘范林:“但是确实是有这种可能,万一咱们影响到人家被赶出去怎么办?”
刘范林:“那都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你以为人家学校傻的啊?咱们过去参观学习,证明人家厉害,他们巴不得咱们过去。”意识到这么说似乎不太好,刘范林干咳一声,补充说:“当然换我我也这样。”
“你们也别去想影响到人家了怎么办?”刘范林看了辛易晴一眼,像是一瞬间就变得不是很有底气地说:“影响到人家了,人家老师批评你们。别想我替你们挡着,我可不会,我站他们后面边乐边听,然后好好学习一番。等以后回来了,我也这么批你们。”
辛易晴:“……”
范进又开始领导附体了……
她想骂人。
我不愿意
冷静过后, 辛易晴发觉自己变得有些奇怪。
虽然刘范林总是在某些时候让她联想到自己那个该死的领导,可她对刘范林,却没有讨厌, 只是觉得他这些时候很烦。
但她那个领导, 她现在每次想起来,都恨不能一巴掌拍他脸上!
当然,真给她这个机会了,辛易晴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不敢的,毕竟以前她连想都不敢这么想。
穿过来之前的那次, 她用尽了全部努力, 也只是猛地拍了一下老板的桌子, 结果自己还手疼半天。虽然那口恶气暂时发泄了出去, 但辛易晴还是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现在面对刘范林,她是真的很想骂人。
但其实她想骂的,也不是刘范林。
辛易晴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她要骂谁, 她只是很讨厌有人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而她却无能为力的憋屈感觉。
想了想, 她干巴巴地说:“看着自己学生被人欺负还不管, 您不讲师德。”
刘范林诧异地问她:“什么叫师德?”
辛易晴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一时没有准备, 直译过来:“老师的品德。”
刘范林笑着说:“那你错了。”
“你说的那个, 是实质意义。可对于我们现在来说,手底下学生的升学率, 才代表着我们的师德。”刘范林问:“没有入学之前,只要是你听说过的,哪个老师好, 是他人好吗?”
说完不等辛易晴回答,刘范林就像是有些遗憾地说:“不可能的, 传出去的名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某某老师教的好’。”
“至于你说的’师德’,谁在意?”
“不然衡火中学那么惨无人道,为什么家长们还是前赴后继挤破头也要把孩子送过去?”
“你刚才的话,太单纯了。但这也不是说不好,只是不合适。”
“单纯是你们现在的本色,也是你们身上没有被完全污染的美好品质。但我们不看你们的单纯,只看你们的成绩。”
辛易晴心想这和领导以前说的“我只要你们签下来的单子”没什么两样,可她确实仍旧不觉得刘范林讨厌。
她不由深思,这是为什么?
不等她想到答案,王海严肃地说:“只看你们的成绩,不意味着我们对你们以后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是无所谓的。哪怕成绩不好,我们也希望你们人品没有问题。”
辛易晴:“那不就和你们的理论相悖了吗?你们一边希望我们以后人品不要出现问题,一边又觉得现在只看重我们的成绩就好。”
“但是轻视一方只在意另外一方,势必会导致被轻视的那一方力量削弱。”辛易晴凭借自己的实际经历说:“年级第一总是会受到更多重视,在资源分配上也会向他们更加倾斜。”
“拿我自己来说,我有不会的问题,去找老师,他们有时候会给我讲,有时候就直接告诉我,你去问那个谁,让他给你讲。”
“但说真的,除了武萱萱,没有谁会愿意不计代价地随意给我讲题。老师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一般就默认这道题要么靠自己看解析看会,要么就直接放弃。”
“可他们对年级第一不会这样,哪怕为他们解答一道题需要一个小时,他们也会很欣慰很耐心地解释。”
这其实是她以前的经历,毕竟穿越回来以后她不会的太多,哪有什么心思去问题。
但辛易晴觉得放在这里解释也很符合情况,就说:“或许这里面有他们没办法把年级第一安排给别人的原因,但无可否认,他们的确是更加喜欢年级第一的,也更愿意拼力去帮助他。”
她说的是实话,刘范林自己也知道,但这与他之前一直传输给学生的“老师大爱无疆”理念不符,他不能就这么认了,于是他绷着脸反问:“哪个老师?”
辛易晴:“……”
她无措须臾,默默看向王海,决定向自己的班主任看齐,也拿他当枪使一次。
王海:“……”
善恶有报。
他都掉坑里这么多次了,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刘范林本来以为面前的人不会这么直接地说是哪个老师,但他忘了他现在面对着的,是辛易晴。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交流次数越多,刘范林就越觉得,辛易晴这个学生,表面上看着怕老师怕得不行,可实际上执拗得很,也倔得很。
她应该也是害怕学校的一些政策规定的,可她也敢对这些政策规定置之不理,我行我素地随着自己的想法去说一些话,或者做一些事。
就像是她知道,哪怕自己这么干了,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这与他经常见到的“老师说句话都要抖三抖”的人不太一样,反而是和他那个烦人死了的大侄子很像。
但刘利好有底气,是因为他。
辛易晴有这样的底气,刘范林想不出来什么原因。
辛易晴被刘范林眯起眼睛盯着打量,像是她身上装了什么定时炸弹一样。
辛易晴有些好笑。
“但这个话题是偏的,和我们刚开始说的那件事情就不太符合了。”辛易晴心想这个话题不适合再说下去,不然她都害怕范进什么时候真给她来个炸弹把她再骂一顿,于是她笑着问:“主任您不会是想转移注意力吧?”
刘范林还真没这么想,只不过是刚好和辛易晴聊到这里了,就顺嘴说了几句,虽然他也并不是很想和辛易晴探讨“安排学生上人家学校参观陪读”的事情。
见刘范林没有答话,王海闻言顺势道:“你们刘主任怎么会那么想呢,他巴不得你们能多给他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这样,你也别说那些有一搭没一搭的冠冕堂皇还逻辑欠缺的话了。”王海说:“不见得那有多真心。你就想想,如果让你从自身考虑,从你作为一个学生的身份考虑,你认为这个想法怎么样?”
“我不愿意。”辛易晴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回答:“一点都不愿意。”
“我一直觉得,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生来就聪明,有些人生来就会努力。”辛易晴说:“我是那种不怎么聪明也不是很愿意努力的人,拿我做例没有太大参考性。”
她想了想,问:“武萱萱和梁铮,你们觉得谁更像是那种标准的好学生?”
刘范林不假思索道:“梁铮。”
他不带16班的课,不了解学生具体信息,能看到的只有总成绩。
梁铮此人,只要有考试,十次里面有八次都是年级第一,而且往往能甩开第二名很多,是刘范林眼里面当之无愧的标准好学生。
辛易晴点了点头,又坦诚道:“可我不这么想,我甚至觉得,梁铮连武萱萱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可能您会觉得我这么说是因为亲疏远近有所偏驳,可我看到的事实情况就是这样。”辛易晴说:“武萱萱人聪明,又努力,平日不爱搞事。可梁铮不是,单我看到的,他在课堂上睡觉就不止一次。我一直都认为,他是比不上武萱萱的。”
“但我必须承认,梁铮的确优秀。可如果武萱萱也和他一样上课睡觉,她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特别生气,因为觉得梁铮配不上那个成绩。”
“可他的成绩确实亮眼。”刘范林说。
“对。”辛易晴笑了笑,说:“这就说明了问题。”
“主任您看到的是最直观的数据——成绩。可他们取得这个成绩的内核您并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加思考地全盘接收人家的教育理念,真的是对自己有利的吗?”
“我不信您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对于比我们来说,他们属于上一梯度,在招生的时候就先我们一步了。”
“您觉得为了大局考虑,就应该有所牺牲,可这真的是好的吗?那个牺牲是应该的吗?”
“把我们也调.教成他们那样,真的就合适了吗?而且,我们真的就比他们差在哪吗?”
“如果可以,我觉得您可以试着听听我们王老师对于梁铮和武萱萱两个人的看法,我相信您会有不一样的思考。”
王海冷不丁又接到一个大锅,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刘范林却已经扭过头看向了他。
王海睁开眼,说:“虽然梁铮成绩很好,但我个人其实是不太喜欢他的,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他聪明不假,但他很没有分寸,也十分擅长利用自己的聪明为自己争取一些不该是他的东西。他这个人很狂很傲,当然,这是因为他有狂和傲的资本。但有些时候,他并不会为此负责。说实在话,我觉得总有一天,我得给他收拾一个很大的烂摊子。”
“他很符合赵老师口中‘讨人厌的好学生’的一切特征。”王海压低声音,往刘范林的方向偏了偏头,咬着字音,似乎有些怨恨地说:“就像以前那个谁一样。”
“可武萱萱不一样,她也聪明,人却踏实,对待学习很认真。她同样知道自己的聪明和成绩是一种可以置换的资源,但她很有分寸,懂得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的聪明比起梁铮或许要差一些,但从长远来看,我认为武萱萱在将来一定是要比梁铮更成功的。”
“虽然我们一直在强调的,都是学生成绩,一直在注重的,也是学生成绩。可是长远来看,一个学生的综合素质才是最重要的,成绩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成绩好的人永远会有,并且总会有人比他更好。可综合素质不一样,它没有一个准确衡量的标准,永远都只能说是相对而言……既然这样,对于综合素质都很高的人来说,谁高谁低,谁好谁坏,也有可能是概率问题。”
“只看武萱萱和梁铮,我可以很笃定地说,哪怕有八匹马拉着,梁铮也追不上武萱萱。”
说完之后他做起检讨:“但我作为老师,对自己的学生有这些没有原因的评价是很不应该的一种行为,这是我需要反省的。”
“可我的确认为,我们的学生,在长远看来,不会比衡火中学和长烟一中的差。”
辛易晴听到最后那句话,感觉到些微震撼,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海,眸光隐隐闪烁着一丝怀疑。
好遗憾哦
对于王海会对武萱萱评价更高这件事, 辛易晴没有任何怀疑犹豫。因为事实就是这样,武萱萱就是很好。
可辛易晴没有想到,在王海心里, 竟然会对梁铮那么不看好。
这是让她十分意外的。
在这个基础上, 又听到王海最后那句话,辛易晴的意外变成了震撼。
如果只比较武萱萱和梁铮,那王海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可要是天平两端站的是两个学校的学生,辛易晴觉得行不通。
毫无疑问,人家那两个学校能够考入双一流的学生绝对是要比他们多的。
不说别人, 只说自己, 辛易晴不认为她会比他们好。
她所经历过的也证明了事实的确如此。
这让她更加笃信那不可能。
王海看到她怀疑的目光, 微微蹙了下眉头, 很快又舒展开,重新把视线转向刘范林,说:“如果要问我的意见, 我是真的不愿意让咱们的学生过去参观。与其花费时间做这事儿, 我觉得不如把时间用在学生身上, 让他们放松一下。”
“还让他们放松呢?”刘范林无语道:“你看看我都让他们松成什么样了?哪个学校的学生跟他们一样人来疯啊?说让他们点评家长他们还真敢!”
辛易晴:“……”
这不也是朝令夕改吗?
让我们点评的是你, 现在因为我们点评了又骂我们人来疯的还是你。
辛易晴不忍再听下去, 往前迈了一步, 面朝着刘范林感慨道:“主任您太好了,我从小到大, 上了这么多年学,就没有见过比您更体察民情还通情达理的主任了!”
她做出感动到无以言表的样子,激动地说:“您是第一个看到我们都已经快要发疯了的年级主任啊!”
王海偏头过去, 捂着嘴闷声笑起来。
辛易晴看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有心拉他下水, 便朝他也迈了一步,语气似有指责,“你看看我们这些班主任,平时天天看着我们,本来应该是最清楚我们情况的人了。可是呢,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我们快疯了!”
“这是多么惨无人道又惨绝人寰的痛苦还悲哀的事情啊!!!”
王海眉心一抽,打断道:“你先别说话。”
辛易晴停下来,殷切地去看刘范林,希望他能出面说点什么。
她现在已经大概可以确定,只要不是在成绩上面和刘范林打趣耍宝不严肃面对,别的事情,刘范林一般都不会生气。
刘范林也确实没有生气,但他紧闭嘴唇,保持沉默,不是很想掺和。
王海严肃地问辛易晴:“你平时写作文,也这么夸张地乱用成语吗?!”
说完他又去看刘范林,义正言辞地说:“刘主任!我要举报!我现在严重怀疑,语文组老师们批改卷子的时候只看学生的字好不好看,而不看内容!他们也太轻松了吧!”
一旁有语文老师抗议:“王老师你不要瞎说,哪次考试不是我们语文组最后出成绩?我们轻松?我看你们数学组最轻松,不是选择就是填空,再不然就是大片的空白,画零蛋时候那个痛快的样子谁能跟你们比啊!”
刘范林终于不再保持沉默,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辛易晴很乖地低下了头。
另一位语文老师也道:“再说了人家哪有乱用成语?别说学生了,连我都觉得一进这个校园就悲从心起,恨不能泪如雨下,只遗憾自己不是孙悟空能化出来七十二个分身替我!这怎么就不能说是惨无人道又惨绝人寰的悲哀又痛苦的事了!”
刘范林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不说了。”
王海和那老师歉意地互相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找到了很有力的证据一样,扭头对刘范林平静地说:“主任您看,不光学生疯了,咱们的老师也疯了。”
那两位老师:“……”
真的很想和他吵一架。
二人正要同王海争辩,王海就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内容明明白白写着:
你们是想要写不完的报告和做不尽的无用的大整改吗?
两位老师脸色微变,因为要辩解而张开了的嘴临时换了个用途——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喃喃道:
“疯了疯了,今天是星期几我都不知道了。”
“我也疯了,天天都记不清日子,就记得明天十月一,这还是我姐一天一通电话提醒了我才记得的。”
王海冷静地去看刘范林,然后装模作样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刘范林:“……”
我看你挺冷静挺正常的,这时候都不忘给我挖坑。
辛易晴佩服至极,把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两件事硬生生联系到一起,还如此得丝滑无痕,这不就是绝世武功乾坤大挪移?
高,实在是高!
为了证明学生也疯了,辛易晴抬起头,弱声问:“主任您还记得刘利好泡面汤的事情吗?”
“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只是一碗泡面汤而已,又不是鸡汤排骨汤,怎么就值得他们打起来呢?”辛易晴顿了顿,猜测道:“这会不会真的是人快疯了的前兆啊?”
刘范林:“……”
这群老师和学生疯没疯他不清楚,反正他自己是快疯了。
“还有啊,我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辛易晴抬起一只手,说:“你看,我这个手,是不是一直在发抖?”
这是她以前读高中时候的毛病,也没有别的问题,就是一直发抖,幅度也不算大,但是去检查却查不出任何问题,治疗自然也没办法治。
李婉柠和辛安那时候一直担心这会是什么绝症,但他们去的好几个医院做了那里的所有检查,医生都说没有问题,最后给了一个高中压力大的原因,也没开药。
但两人一直放不下心,结果等到辛易晴大二,这手抖的毛病在有一天她一觉醒来,突然就发现好了。
是以辛易晴知道这不是问题,穿越回来以后再发现自己手抖,就没有和李婉柠他们说。
但这不妨碍她和刘范林说,毕竟这确实是个问题,还是个能够用来做文章的问题。
辛易晴举着她不停发抖的手,不遗余力地给自己下诊断,她问:“我这是不是要羊癫疯了啊?”
王海闻言着急了。
他本来只是乱说,没有真的认为学生要疯了。可辛易晴的手是真的在抖,而且频率稳定,幅度也稳定,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当然不认为这是辛易晴要疯的前兆,也知道这不是辛易晴所谓的羊癫疯,但他由此确定,辛易晴压力确实是大。
其实辛易晴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还算正常,虽然上次考砸一掉八百名,但除了那次因为被刘范林质问之后的哭泣,王海其实没有看见过她有很大的情绪变化。
再加上后来家长陪读时候辛易晴的表现,王海有些瞬间会觉得,辛易晴那次考砸,故意的成分不少。
可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沉声道:“乱说什么,好好的怎么会羊癫疯!”
辛易晴讪讪“哦”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
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小声说:“我觉得,我这可能是因为压力大导致的。”
一旁语文老师默默递过来一个暖宝宝,暖声说:“也有可能是冻的,最近降温,注意保暖。”
辛易晴接过暖宝宝,轻声道了声谢。
这个老师是18班班主任,说到这里又敛眉去看刘范林,怒声说:“刘主任,咱们今年的冬季校服要是还像去年一样粗制滥造,我就真的要去教育局闹了!”
他们高一时候,做校服的工厂出了问题,后来是临时又找的一家,结果做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里面塞的棉花也不知道是从哪找的用过的又脏又旧的烂棉花,外面的那层布料更是差劲,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扯破。
但当时冬天已经到了,学生们也就只好穿着这批衣服过冬。
刘范林趁机转移话题,扬声应答:“今年的我亲自去盯过了,绝对不会有问题!”
王海本来就不愿意去别的学校参观,又从辛易晴身上真的看到了学生压力大的属实情况,一直惦记着,见刘范林想躲,便提醒说:“那这次的参观呢?这个事情还没结果呢。”
“您也看到了,学生和老师压力都大,这还是在您认为的相对轻松的教学模式下都这样呢,我们真的还要去学习别人更……”他顿了顿,为了让话语更具冲击感,咬牙道:“……去学习别人更惨无人道还惨绝人寰的痛苦又悲哀的教学模式吗?”
刘范林:“……”
“不要乱用成语。”刘范林一记回旋镖打向他,“数学老师语文不好,就不要装大文豪。”
王海嘴硬道:“语文老师都说了,这么用没错!”
“好了你不要想转移话题,去还是不去,给一句准话。”他语气生硬地说:“大家共事这么多年了,一直拐弯抹角的也没意思。”
刘范林长长吐出一口气。
辛易晴目瞪口呆,这才是怼领导的最佳方式啊!
到底是领导的原因,还是她的原因?
怎么她那时候,就不敢这么和领导说话呢?
刘范林吐完了气,说:“我跟那边都协商好了,为什么不去?再说了,两边都说定了的事情,是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吗?”
刘范林说着也有些生气,不自觉带上了赌气的口吻:“我等会儿就发通知,让各班班主任通知学生做准备,周三就出发,为期三天。”
辛易晴感慨,果然领导还是领导。哪里的领导都一样,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想王海听完,也气性很大地说:“独.裁.专.制!蛮不讲理!”
然后王海又看着辛易晴,阴阳怪气地说:“好遗憾哦,你们这个通情达理又体察民情的最好的年级主任一点都不讲理呢。”
辛易晴:“!”
她震惊的想,有没有可能,在某一天,她也有胆子成为这样的员工呢?
刘范林一边瞪着王海,一边毫不服输地回嘴道:“就□□!就不讲理!”
辛易晴:“……”
她猛地发觉,问题的关键好像不在员工,而是……领导?
他惹你了
刘范林最后还是下了通知, 又觉得47这个数字不尴不尬的,一个队伍还是凑成50人比较好,鼓励各班学生踊跃报名。
王海把事情通知下来, 不咸不淡地说:“有想报名的, 下课后去办公室找我。”
韩星焰从办公室出来,找到辛易晴说:“去长烟一中的事情,我报名了,老王让我和你们说一声,到时候站一起。”
辛易晴不解地看着她, 问:“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为什么要去啊?”
韩星焰沉默须臾, 说:“过去找个人。”
张鑫闻言, 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张嘴就问:“对象吗?”
韩星焰一巴掌狠狠拍过去,骂道:“能不能别那么神经!天天贱了吧唧的, 学点好的行不行!”
张鑫痛苦地啊了一声, “我这不是怕你被骗么……”
他似乎是刻意地说:“你都不知道, 现在的男生能有多坏。”
“坏也比贱好!”韩星焰看上去烦躁得不行, 吐槽道:“烦死了你。”
辛易晴眼皮一跳, 提心吊胆地问:“不会真的是对象吧?”
“不是。”韩星焰叹了口气, 说:“我一个网友,在学习上面帮了我挺多的。但是我上次回去, 发现他给我的留言怪怪的,想趁着这次机会过去看看他。”
说完她又去警告张鑫:“再敢胡说我就下重手了!”
辛易晴放下心来,频频点头, 喃声道:“好的。”
韩星焰离开以后,孙不言问辛易晴:“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怕别人谈恋爱啊?”
辛易晴理所当然道:“那不是很正常吗?”
孙不言懵了一瞬, 道:“也对。”
周三出发那天,辛易晴发现五十人的队伍,他们班的人竟然占了十分之一还要多。
梁铮和何昭昭也在。
“……”
难道就只有他们班的学生好学向上,求知若渴吗?
这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王海很快走过来给了她答案。
他是过来喊孙不言的,让他整队。
等孙不言出列以后,王海又故意停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问武萱萱:“你知道你们的年级主任有多小心眼吗?”
武萱萱一脸茫然,“什么?”
王海慢悠悠瞟了辛易晴一眼,叹了口气,悲切地说:“你们刘主任啊,就因为我那天在办公室和他呛了几句,记仇了。这次报名的学生,明明也有不少是别的班的,他偏偏一个都不要,非让咱们班学生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辛易晴:“……”
也有可能是上火了。
辛易晴看了一眼抱着保温杯的范进,默默地想,里面或许还泡了枸杞。
武萱萱不知该如何回答,淡淡地问了一句:“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王海又道:“而且还非要让我带老师的队,让孙不言带男生的队,让你们俩带女生的队……”
他目光瞥向辛易晴,然后紧盯着不放,幽幽道:“可真是你们善解人意又体察民情的最好的年级主任呢。”
武萱萱不懂其中含意,表情懵怔不解,辛易晴却是无语至极。
她道:“老师,您要不然去拍电影吧,我觉得你可以冲击奥斯卡。”
王海不以为意道:“怎么不让你们善解人意又体察民情的最好的年级主任去拍?”
辛易晴算是服气了。
“因为我们通情达理又体察民情的年级主任不会觉得我们不一定比长烟一中的学生差啊。”她好笑地准备揶揄回去,话说一半却换了意思,觉得刚才的自己才是在无理取闹,又道:“还是我们眼明目清又心思灵敏的班主任更好。”
王海脸色微微变化,竟然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嘴唇张开又闭合数次,最后才道:“其实你们刘主任也觉得是你们更好,但他身为主任,要考虑得更多,所以没有办法。”
辛易晴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接着她偏头往王海左后方看了一眼,眯起眼睛喊了一句:“主任好!”
王海身体一个激灵,慢吞吞转过头去,对上刘范林奇怪别扭的脸,状似嫌弃地说:“走路不出声啊。”
刘范林不以为意地反问:“这难道不是身为老师的必备技能吗?”
王海:“……”
刘范林又问辛易晴和武萱萱:“你们王老师平时走路出声吗?”
辛易晴正笑着的脸霎时凝滞了,然后笑容就这么从脸上消失,她无言道:“饶了我们吧。你们神仙打架,能不能不要殃及无辜啊?”
刘范林乐呵呵地笑出声,手背在后腰转身离开,给王海丢下一句:“过来,老师开会。”
王海抬起手指,意味不明地指了指辛易晴。
武萱萱茫然地问:“你们刚才打什么哑迷呢?”
辛易晴把那天在办公室的事情详细和她说了。
——之前时间不够充足,辛易晴只是粗略和武萱萱简单叙述了一下,中间的许多细节都省略掉。
武萱萱听完笑了,颇为无语道:“怎么像是小孩子吵架?”她问辛易晴:“你记不记得,咱们俩小时候闹矛盾,也是这样。”
辛易晴点头,兴之所至地感慨道:“还挺怀念。”
“什么毛病?”武萱萱吐槽她:“融洽又和谐的关系不要?非得吵一架才痛快?为什么呢?”
辛易晴愣了一瞬,然后低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扶着武萱萱胳膊,语气轻松地反问:“是呀是呀,为什么呢?”
武萱萱看她笑得身体左摇右晃,用另一只手抓住她,轻声说:“我哪知道。”
顿了顿,还是和刚才一样,又或者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更轻更柔一些,她同辛易晴讲:“你知道就好。”
辛易晴停下笑,摇了摇头,遗憾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
她的目光似乎一瞬间失去了许多光彩,但又好像不是特别明显。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武萱萱拍了拍辛易晴的手,笑着说:“像刚才那样,开心就好。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
张鑫在这时候忽然跑过来,手上拿着几盒薄荷味的口香糖。他四下张望几秒,看着孙不言的方向停顿瞬间,扭头往辛易晴的方向走过来。
“孙不言让买的。”张鑫确认一样地问:“你们都晕车对吧?”
辛易晴接过来,“对,谢谢。”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晕车?”得到答案以后的张鑫似乎很难理解,又说:“何昭昭也是。”
他笑着说:“认识你们之前,我都不知道世界上晕车的人有这么多。”
武萱萱开玩笑道:“那刚好让你长长见识,多好的事儿。”
张鑫点头,后退几步,举起手对他们挥了挥,“一路顺风。”
去长烟一中的车是学校包的大巴车,可以一次性把人拉过去。
长烟和桉贤相距不远,他们九点出发,大概十点半就能到。
在车上的位置是按照班级安排的,16班六个人坐在一起。
座位是两两挨着的,六个人占了三排,辛易晴和武萱萱坐在最末。
路途中间,辛易晴拿出口香糖,和武萱萱一人拿了一个,然后站起身要给坐在她们前面的何昭昭、韩星焰分。
不料与此同时,梁铮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手中同样拿着一盒薄荷味的口香糖。
辛易晴和他对上目光,动作微微一滞。
何昭昭两人最先发现出现在她们视野前方的梁铮,一边伸手从口香糖盒子里面一人拿了一个,一边循着他的目光扭头。
辛易晴已经站起来了,不好直接坐回去,就举着自己手上的口香糖亮了亮,笑着问:“还需要吗?”
“不用了。”韩星焰马上就要见到网友,心情很不错,但一看到梁铮和辛易晴两个人都带了糖,她又懊恼道:“我竟然什么礼物都没带!”
孙不言适时起身扭头,从包里拽出一大包阿尔卑斯,笑嘻嘻道:“中间商赚差价,五块钱。”
韩星焰一边骂他无良奸商一边心甘情愿地从兜里掏钱。
梁铮在一旁没忍住嗤笑一声。
辛易晴循声看向他,又被他发觉,反看回来,还很有风度地冲着辛易晴笑了一笑。
辛易晴攥紧手中的口香糖,回以微笑,然后狠狠坐了回去。
武萱萱悄声问:“你讨厌梁铮啊?”
“对。”面对武萱萱,辛易晴没隐瞒,直白道:“我烦他。”
“怎么了?”武萱萱又问:“他惹着你了?”
“没有。”辛易晴说,然后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片刻后解释道:“我就是不喜欢他们这些明明也没有很努力但成绩还是很好的人。”
她笑了笑,像是真的就只是因为这样,苦涩道:“这让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笑话。”
武萱萱没有立刻出声应答,只是握了握辛易晴的手,过了段时间才慢慢说:“不是这样。”
辛易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我想睡一会儿。”
“睡吧。”武萱萱很大方地把自己肩膀送过去。
或许是因为车上拉的都是学生,又有刘范林死死把控着车速,他们到达的时间比预计的稍晚一些。
上午时间所剩不多,长烟一中那边的负责人按照安排,带着他们快速地巡视了一遍校园,然后把人送回大巴车旁,严肃道:“铃声响了才可以去吃饭。”
一行人在这里等到铃声响,不待自己身体有反应就看到一大片人乌泱泱地往餐厅跑,像是逃命。
目瞪口呆过后,他们也后知后觉地奔跑起来。
到了餐厅,果真听到背书声,许多人都低着头,像是魔怔了一样紧紧把目光放在手上的读书材料上面。
打完饭,众人四下看遍,没有发现一张椅子。
就连他们的老师,也同样是站着吃饭。
刘利好低声疑惑道:“他们真的不害怕胃下垂吗?”
刘范林在一旁冷冷道:“他们更害怕违纪单。”
众人:“……”
“好好吃饭。”刘范林沉声道:“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给咱们学校丢人。”
众人吃饭速度不一,先后离去。
之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虽然再怎么说不愿意过来这里参观,但真的来了,他们到底还是好奇,在刘范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下转起了校园。
辛易晴有些累,转了一会儿就想回车上休息。她同武萱萱说了一声,就只身往车边走。
不想她才刚刚走上台阶,就看到车上已经有两个人在了。然后她看到,其中一人低下头,吻在了另一人额头上。
辛易晴脚步一顿,大脑飞速转动,很快就确认两人身份。
是梁铮和何昭昭。
你想管吗
大巴车上只有三个人, 不,或许还只能算是两个人——辛易晴仍旧站在台阶上,尚未完全上去。
视角的偏差卡得刚刚好, 何昭昭因为背对着辛易晴而看不到她。至于梁铮, 只要他稍微谨慎又或者机警在意一些,应该是可以看到辛易晴的头顶的。
可他们的注意力大概并未放在周围。
辛易晴只是微微恍神无措的功夫,她就看到梁铮闭着眼睛,又去亲吻何昭昭的嘴唇。
辛易晴搭着扶栏的手瞬间用力攥紧了,她有一种上前把他们两人拉开、然后再给梁铮几巴掌的冲动。
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
辛易晴轻手轻脚转身, 准备从车上下去。
不料她尚未完全转过身, 就看到了朝她走过来并且已经和她相距不远的武萱萱。
看到人以后, 武萱萱挥了挥手, 加快了脚步,转瞬也踩到了台阶上。
然后,如同刚刚过来的辛易晴一样, 她也脚步凝滞了。
只是她反应得要更快一些, 回过神以后就立刻拉着辛易晴大步跑开了。
梁铮终于听到周围动静, 睁开眼睛, 但什么也没看到。
两人跑到呼吸急促才停下来。
武萱萱等不及把气喘匀, 就着抓住辛易晴手腕的动作, 把人抓得更紧,像是有些急切地问:“你看见了?”
辛易晴猛地喘了几口气, 缓缓点了点头。
武萱萱着急起来,又问:“为什么不赶紧跑开?”
“你是不是想打断他们?”武萱萱不停地问:“还是说你想让他们察觉到什么,然后在以后注意?”
“我没有。”辛易晴回答她, 然后顿了顿,又轻声给出更多解释:“我想离开来的, 转身那时候就想要走的,是因为看到你了才又愣了会儿神。”
武萱萱松开自己扯着辛易晴的手,放心下来,开始调整呼吸。
辛易晴后知后觉地疑惑起来,她问:“萱萱,你刚才,怎么那么着急?”
武萱萱刚放下不久的心再度悬起,不知道要怎么和辛易晴说。
难道要说,我现在怀疑你是穿越回来的,不想让你干涉太多。你自己不是都说,穿越以后妄图不自量力改变他人命运的人都是脑子不清醒么,我怕你也变成那样的人。
可这也太奇怪了。
辛易晴上次和她说自己是穿越回来的,她没有相信。从那以后辛易晴就再也没提起过相关话题,明显是不想再说。
既如此,武萱萱也不想主动提起她不愿意说的事情。
哪怕她真的很好奇,好奇辛易晴到底在未来遭遇了什么,又是为什么穿越。
但她不敢问。
王海那天随口说的话给她敲了警钟——她看过的穿越剧里面,没有一个人的穿越是正常情况下的穿越。
他们经历的,不是跳楼就是车祸,最后不是死就是变成植物人。
武萱萱不敢问。
只要不问,她就可以告诉自己,辛易晴是那个例外。
她就是吃了顿饭,睡了一觉,突然就穿越了。
仅此而已。
她才没有遭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且,刚才她太过着急,思考事情其实并没有特别全面。
如果在以前的发展轨迹中,辛易晴就发现了梁铮和何昭昭的事情,然后做了点什么呢?
那她刚才拉着辛易晴跑开,算不算迫使辛易晴做了改变他人命运的事?
随着她越想越深,武萱萱越来越害怕。
“萱萱?”辛易晴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没事。”武萱萱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思考一边说:“我就是……有点害怕。”
“害怕?”
“对。”武萱萱大脑飞快转动,想了一个还算是说得过去的借口,她问辛易晴:“你说他们,算不算违反校规啊?”
何止。
辛易晴忿忿不平地想,这已经不只是违反校规的问题了。
如果被发现,他们是要被劝退的!
上一次就是。
只是他们一直藏得很好,再加上后来换了座位,辛易晴也就不怎么关注何昭昭的事情。
所以等到他们的事情被发现的时候,辛易晴是诧异的,是茫然的。
不想接下来的发展,更加让她茫然不解。
那事情发生在高二期中考以后。
发现这件事的,是校长和高三的年级主任。
高三的年级主任脾气不比刘范林好多少,甚至可能是压力大的原因,他比刘范林还要疯魔,当时就吵吵嚷嚷地招来了许多人。
这就注定了,这事情没办法轻而易举压下去。
但辛易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后的处理结果竟然那么的戏剧化。
本来应该是两个人都要被劝退的,可因为其中一个人是梁铮——年级第一,于是最后两个人都能够留下来。
只是何昭昭被从16班踢了出去,转去楼下普通班,外加一周回家反省和一万字检讨。
至于梁铮,只是万字检讨。
但辛易晴后来听说,那一万字的检讨,梁铮根本就没有写。
是真是假辛易晴并不确定,但那件事过后,她对于梁铮,就生出了恶心讨厌的情绪。在之后的一年半时间内,每次看到他都能想起这件事。
以至于在某一段时间里,她对桉贤一高,对校长,对年级主任,还有王海,都有过类似的情绪。
后来上了大学,高中同学的联系大多都断了,她和武萱萱、孙不言,又不是爱提起这些事情的性格,这些事情慢慢地也就不怎么被她记得很清楚。
直到那天武择天偶然的一问,问他们之间有谁是谈了恋爱的,辛易晴才蓦然想起这件事。
之后她暗暗提醒过何昭昭两次,但更多的,她也做不了什么。
“算吧。”辛易晴叹了口气,问武萱萱:“你说何昭昭是不是傻?”
“梁铮是什么人啊!她脑子进水了才和他谈吧?”想起那些事,辛易晴愈加愤恨不平,一时难以控制语气,“要是被发现了,他们两个会被怎么处理她有想过吗?”
“梁铮是年级第一,所有人都恨不能双手双脚一起用上来捧他,范进看见他跟看见自己儿子一样,王老师不管嘴上说什么,对他照样好得不行。真被发现了他能受什么影响?!”
“受影响的只会有何昭昭一个人!”
“好了。”
如果是刚才,武萱萱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带着辛易晴改变了未来,但现在,她已经大概可以确定,辛易晴是在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及时做点什么。
这其实还是无法证明她们有没有改变未来。因为武萱萱又想到,她们闹出来的动静也不小,梁铮有没有发现,真的不好说。
再说,她根本就不清楚在辛易晴穿越到这里之前,这件事情的所有发展。
但对于武萱萱来说,知道目前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只要不是辛易晴触发的改变,那就没什么。
“别激动了。”她对辛易晴说:“或许何昭昭是仔细思考过的呢?”
“你也知道梁铮是年级第一,何昭昭能不知道吗?”武萱萱猜测道:“万一何昭昭是想着,和他谈恋爱能帮助自己提高成绩呢?”
“不太可能吧?”辛易晴说:“梁铮的学习方法,应该不适于大多数人吧?”
虽然她不喜欢梁铮,但对于他能一直固守年级第一的位置,辛易晴还是认可他的实力的。
武萱萱安慰她:“哪有什么绝对的适合谁不适合谁的学习方法?”
“你初一初二的时候不也是成绩中上等,可是到了初三就猛地突飞猛进到班级前五,难道是换了一种学习方法的原因吗?”
那还真不是,只是初三不学生物和地理了而已。
因为要背的东西太多太杂,辛易晴这两科本来就弱,到了初三这两科不再学习,她就得心应手了许多。再加上初三开始系统复习,许多东西在她脑子里变得更有条理,辛易晴的成绩在初三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样蹭地往上升,之后也没再掉下来过。
“而且,梁铮对何昭昭,好像也是很在乎的。”武萱萱说:“他不是还给何昭昭准备口香糖了吗?”
辛易晴震惊地看着她,突然皱起眉,严肃又冰冷地喊她名字:“武萱萱。”
武萱萱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开始回忆,准备找补。
不料辛易晴说:“你以后要是谈恋爱了不告诉我,我就跑过去给你头打进肚子里——”
她眉头越蹙越深,难以置信地说:“我突然发现,你居然是个缺心眼的恋爱脑!!!”
武萱萱一脸莫名。
辛易晴几乎是在控诉:“一盒破口香糖就能把你给收买了?!是我和孙不言平时买糖不给你分了吗?!!!”
武萱萱:“……”
她叹了口气,表情无言,耐着性子解释:“我只是拿这件事情做一个类比,只是想说他们的恋爱关系或许还算是比较健康的,没有被他一盒‘破’口香糖收买。”
“那有可能是他装出来的。”辛易晴对武萱萱的事情放了心,又担心起何昭昭,“孙不言和刘利好想装成跟自己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不是也装得挺像的吗?”
“你是不是想管这件事?”武萱萱见她实在放不下,索性不再多说,直白问道。
辛易晴瞬间哑声。
她想管吗?
是有一点的。
但她敢吗?
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没办法改变,别人的命运,她拿什么来改变?又哪里来的自信能往好的地方改变?
正如她自己曾经的想法一样,那真的是不自量力了。
武萱萱看她纠结的神色,很清楚她内心的想法,也知道她在动摇。
“别管。”武萱萱轻声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现在虽然不能这么说,但是差别也不大了。”
顿了顿,她又说:“辛易晴,管好你自己,让你自己变得更好、更开心,这就够了。”
辛易晴沉默许久,闷声说:“好。”
武萱萱又说:“不会有事的,放心。”
她语气很笃定。
武萱萱总是这样,让人感觉她的话很可靠。
辛易晴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些,随后才看着武萱萱,慢慢点了头,又说:“好。”
秀优越感
下午集合前, 武萱萱借口想上厕所暂时离开。路过梁铮时,她轻声丢下一句:“有事找你,别声张。”
梁铮彼时正在发呆, 闻言身形略微一晃, 转身看着武萱萱的背影露出疑惑的表情,有些恍惚那句话是不是在对他说。
这时,武萱萱脚步停顿,扭头看了他一眼。梁铮才确定,而后安静地跟了过去。
武萱萱在楼梯拐角停下, 抬头瞥向墙角顶方, 看到那里围簇着的三个摄像头, 烦躁地啧了一声。
梁铮正好走到这里, 小声道:“边走边说吧,我已经看过了,这学校哪里都是监控。”
他说话间脚步也没有停下, 仍旧自顾自地在向前走, 很快就变成他走在武萱萱前方。
他背影挺拔, 看上去还有些潇洒利落的感觉。
武萱萱原地默了两秒, 忽然开口, 问:“那你知不知道, 大巴车里面也是有监控的?”
梁铮立时停下,扭头看向武萱萱, 表情中莫名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从容。
武萱萱走近他,“你平时怎么回家的我不了解,但我可以利用我丰富的坐大巴车的经验, 很肯定地告诉你,大巴车里面是有监控的。”
她在他身旁停下, 以极其不易察觉的声音问:“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梁铮说:“我坐大巴车的经验也很丰富。”
“那你真挺渣的。”武萱萱嗤笑一声,讥讽地说:“脸皮也够厚。”
“你不是看到了吗?”梁铮表情不为所动,还是很从容的样子,说:“正面的人是我,哪怕真被拍到了,也只会拍到我的脸。”
“如果你们不在车里接吻,你的脸也不会被拍到。”武萱萱冷冷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梁铮没怎么和武萱萱有过接触,只知道她成绩还行,在班里挺安静。他本以为这种人应该是戴着眼镜整天埋头苦读的倒霉学生,现在才发现不是这样。
——武萱萱分明牙尖嘴利,还有些尖酸刻薄。
他心中警铃大响,警惕道:“所以你要去举报吗?”
“我没那么闲。”武萱萱说:“只是过来给你提个醒,以后别再那么明目张胆。”
“不知道你和何昭昭谁主动性更强,但是我想,何昭昭不是那么大胆的人。”武萱萱抬眼看向梁铮,眸光冷冽,嗓音却平淡,“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被发现以后,你和何昭昭受到的惩罚绝对不会是一样的……”
武萱萱声音忽然严峻起来,“她坑不到你,你也别坑她。”
梁铮警惕心慢慢放下,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了不让他起疑,武萱萱很认真地给了理由:“我和何昭昭一起出过板报,觉得她人很好。”
武萱萱没有说假话,只不过也没有说出全部真话。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至于另外的——她能感觉到,辛易晴很在意这件事,所以武萱萱就想做些什么。
她对于辛易晴的穿越一无所知,又不敢去问,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只能从辛易晴当下所在意的事情入手,能做什么是什么。
她们当时已经闹出来了动静,武萱萱本能认为他们是被发现了的——她也从梁铮刚才的反应中确定了这件事。
既然这样,她索性把这件事最大程度地跟自己扯上关系。以后无论是不是有改变,那也只是因为她,和辛易晴没有任何关系。
反正她又没有穿越,如果按照电视剧剧情发展,她就只是npc,所有的一切举动都是顺势而为,无伤大雅。
梁铮听完她的话,垂眸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所怀疑。
武萱萱并不在意,她要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该说的也说尽了。梁铮不是傻子,只要有人提醒过,他哪怕再大胆,也会有所顾虑。
只要他有了顾虑,类似的事情在以后就会降低发生频次。
她可不认为“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胆大妄为”会是何昭昭率先提出口的。
不想再和梁铮多说什么,武萱萱转身准备离开。
谁料梁铮忽然开口:“你知道吧?这种参观学习,我其实是没必要来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武萱萱打断他,问:“你是想在我面前秀优越感吗?”
“那你找错人了。”武萱萱笑了笑,音调阴阳怪气但表情又极度真诚地说:“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心里不舒服呢。”
梁铮:“……我没想说这些——”
“你想说什么都和我无关,我只是来给你一个提醒,让你不要坑了何昭昭,仅此而已。你不要多想,也别乱想。”武萱萱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飞快地说完就果断走开。
她知道梁铮想说什么。
无非是他之所以报名是为了陪何昭昭一起,然后借此表明,即便在他和何昭昭的恋爱关系中是他占据主动,但他也有付出。
这更加让武萱萱觉得他伪善。
因为这正好表明了他清楚一切。
他清楚一但他们被发现,他和何昭昭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局面。
所以他把自己的一些付出视作给何昭昭的补偿。
在被武萱萱挑明他们以后将会受到不对等的惩罚以后,他把这些付出当做底牌,急急忙忙打出去,想要证明自己并非是得利者。
武萱萱觉得自己看了许多电视剧,好处就在这里了。她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反派男二,知道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所以才能一眼看穿梁铮的虚伪。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劝告何昭昭,让她和梁铮分手。
但她没有立场。
而且,武萱萱是一个很不愿意给自己招惹麻烦的人。她能告诉辛易晴“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就更加清楚这个道理。
理智告诉她应该去,可同样也是理智,在提醒她不要去。
最后,武萱萱在私心的偏移下,决定到此为止。只希望梁铮在今天过后,能够变得收敛。
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武萱萱急忙赶回去,刘范林已经在指使孙不言和刘利好整队了。
他们五十个人被分成十个小组,三人组被迫打散——分组依据是上次的考试成绩,武萱萱是2组组长,孙不言去了梁铮那组。
辛易晴听到自己的名字,走到7组去,意外地发现组长竟然是熟人。
韩星焰惊喜地抱住她,用力地晃动着她的身体,小声说:“我还以为我要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呢!”
辛易晴瞥到刘范林远远投过来的警告的目光,轻轻拍了拍韩星焰的肩膀,干咳几声。
韩星焰讪讪站好,和辛易晴并肩,哼哼唧唧地吐槽道:“我要死了……我会被范进骂死的吧……”
辛易晴笑笑,小声说:“不会的,刘主任不会在这里训学生。”
韩星焰惊讶道:“你都不喊他范进的吗?”她露出苦恼的表情,“这么恭敬显得我很没学生的样子啊。”
“你那是爱称。”辛易晴为她找了合理的解释。
韩星焰欣然接受,肯定道:“是爱称。”
片刻后,她笑着说:“不过吧,范进确实挺好的。”
“我那个网友。”韩星焰悄声说:“我和他说过一些咱们学校的事情,他听了以后告诉我,说咱们学校很好,比他们学校要好。”
“是吗?”辛易晴心里与有荣焉,语气却不由自主带上一点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好笑与怀疑。
“当然!”韩星焰说:“你不知道长烟一中多变态。”
“他们晚上睡觉翻个身都要被开违纪单!”
辛易晴不动声色道:“……我们也是。”
“不一样的。”韩星焰说:“我们很少有人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开违纪单,但是他们一周至少三个学生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开。”
“因为他们的宿管会因为这个得利。”她表情凝重,沉声道:“一张违纪单,根据违纪程度轻重,奖励20元到100元不等。”
辛易晴微微愣神,不可置信地问:“这是真的吗?”
要真是这样,这个钱该由谁出?
宿管又是否会借机发展产业链出来?比如刻意开单以图牟利;又或是诱导学生拿钱买走他们的违纪单,毕竟违纪单一出,这名学生绝对会受到惩罚。
韩星焰重重点头,“我那个朋友,不会骗我的。”
辛易晴心下感慨不已,又觉得甚是唏嘘。
听出韩星焰情绪不高,她问:“你见到你那个朋友了吗?”
“没有。”韩星焰落寞道:“上午参观的时候,他们那个老师一直盯得很死,我不敢左顾右盼,根本就来不及好好看看他在哪个班级。到了吃饭的时候,人来人往乌泱泱一片,我就更加什么都看不到了。”
辛易晴安慰她道:“没事,有三天呢,你一定能找到他的。”
“但愿吧。”韩星焰似乎开心了一些,看着辛易晴的目光微微发亮,盛满了期待。
辛易晴想了想,重新开口,给出更多激励:“说不定等一下我们去的,就是他那个班级呢。”
韩星焰觉得好笑,但也忍不住更加开心,嘴上却说:“想那么美呢。”
分组名单宣读完毕,众人跟着刘范林前往高二教学楼,一个小组进一个班级。
人数渐渐减少。
等第7组到达指定班级,韩星焰带着组员站到讲台上做介绍。
“大家好,我们是桉贤一高高二年级学生,非常荣幸能够有机会前来贵校学习,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我们一定会——”
她声音忽然停下,像是忘词了。
可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她是愣住了。
辛易晴:“!”
莫非自己还真说对了?
课堂纪律
辛易晴在衣服遮挡之下, 抬手拽了下韩星焰的衣摆。
韩星焰兀地回神,接着自己原来的话说道:“在接下来三天的时间里,我们将会和大家一同学习, 期待我们能有更多的交流。”
随后, 她停顿一瞬,又道:“我叫韩星焰,大家也可以喊我‘好心眼’。”
这是不该出现在介绍这一环节中的情况。
——他们只是过来参观学习的,还只有三天时间,没人在乎他们是谁, 他们也不需要告诉别人他们是谁。
至于“好心眼”这个称呼, 辛易晴几人也从来没听韩星焰提起来过。
在她刚说出口的那瞬间, 辛易晴感觉自己旁边的那个男生身躯微微抖动了下, 似乎是忍不住想笑。
但大概是这教室的氛围过于紧绷,没有一个人因为这个称呼而发出笑声,那男生便也努力忍住了。
未免只有韩星焰一人做自我介绍感到尴尬, 辛易晴在她说完后开口:“我是辛易晴, 非常荣幸有机会来到贵校学习。”
其他人即便没有准备, 但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在辛易晴之后也相继开了口。
这期间,
䧇璍
韩星焰不曾有任何动作。
辛易晴余光扫到她表情似乎有异, 不动声色地注视起台下众人。
可惜,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们进来的班级是长烟一中高二31班, 班主任姓孙,在他们做完自我介绍后指了后排的几张桌子,声音低沉地道:“那是你们的位置。”
孙老师又递给了他们五本书, 每本厚度约有两毫米那样子,说:“这是长烟一中校规, 请你们快速浏览,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内严格恪守,不要给我添不必要的麻烦。”
韩星焰仍旧有些失神,辛易晴只好又拽了拽她的衣摆。
韩星焰这才把书接过来,同时解释道:“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坐车坐得有点难受。”
孙老师:“没事,不会影响课堂纪律就好。”
几人坐到他提前安排好的位置上。
没有了许多人的注视,辛易晴总算有机会大幅度转头。她看到韩星焰越来越凝重的表情,极度不解。
这到底是看到了那个网友还是没有?
正准备开口问问情况,她突然想起这不是桉贤一高,讲台上的人也不是王海,于是噤了声,改成传小纸条。
【你怎么了?】
韩星焰终于舍得把目光移开,垂头看清纸条上面内容以后又抬起头,不知道是在往哪里看,两秒钟后她在纸上写字。
【我看到他了。】
得到反馈的辛易晴:“……!”
还真是这样!!!
她什么时候开始跳预言家了???
但她还是不太理解,这不是好事么,为什么韩星焰反而看上去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不等她问出口,韩星焰就重新写了纸条递过来。
【他好像没认出来我,我在讲台上站着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有抬头看我。】
辛易晴盯着这句话反复观看,内心一度惶恐惊悸。
没上大学前她不懂,上了大学后,她吃了许多离奇又离谱还比较惊世骇俗的瓜。
最典型的,一个男生同时谈两个女朋友,一个校内,一个异地。异地的那个,极有可能还是高中初恋。校内和异地的两人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直到有朝一日,异地的女友为了给男友惊喜,突然出现……于是东窗事发。
韩星焰这句话,真的很难让辛易晴不往那方面想。
但是——!
辛易晴一遍遍告诉自己,韩星焰说了他们不是恋爱关系,所以一定不是这样。
……可是还有可能是因为现在正处于暧昧期的啊!!!
辛易晴想得崩溃,越来越觉得自己脑子不行,心也肮脏,导致她看人看事都只能往这些狗屁倒灶的酸溜溜的方向想。
【会不会是他不知道你过来?你们有视频过吗?你们知道对方长相吗?】
她问韩星焰。
韩星焰看完纸条以后就摇了摇头,然后拿起笔,正要写字,就听到讲台上正在讲课的孙老师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厉声道:“请你们现在就开始熟读校规,不要在课堂上传小纸条。”
“……”
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就差被人直接指着鼻子说是谁了。
辛易晴脸色涨红,韩星焰同样住了手,尴尬地放下了笔。
孙老师接着讲课。
韩星焰趁着她转身在多媒体上面写字的时候,偏过头看着辛易晴,飞快又郑重地摇了摇头。
辛易晴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摇头到底是针对“他会不会不知道你过来”,还是在说“你们是否视频过”?
但韩星焰一直到下课前最后一分钟,都没有再分过神,始终坐得笔直,全神贯注目视前方。
辛易晴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讲,反正她自己是听了,还听得挺认真。
不过不是因为这老师讲课有多好,而是因为辛易晴非常震惊。
孙老师也是教数学的,但和王海比起来,他的课实在是太无聊了。
王海上课的时候,语气相当生动,哪怕是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的某条什么定理,王海都能说得抑扬顿挫。即便大家不会因为这条定理认真听讲,但也会被王海的动作、表情或是语气吸引,抬头看一会儿。
——当然,这是在他们不犯困的情况下。毕竟数学课催眠功能史上最强,驰骋多年从无敌手。
可是这个孙老师,他语气从始至终平淡至极,表情还透露着淡淡的厌烦,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背诵课文,又或者说念经一样。
辛易晴没在这种情况下犯困,完全是因为她过来的时候在大巴车上睡了一路。
如果这就是一流高中的一流教学水平,那辛易晴觉得他们的学生是真厉害。
她一直觉得一个人在高中阶段取得的成就,有环境助益是一定的,但更多的,其实是源于他自身水平。
就比如她不管怎么努力,也进不了年级前一百。但辛易晴十分确定,她那时已经拼尽全力。
而且,辛易晴发现,这教室里的学生,真的没有一个打瞌睡的……除了在她扭头时候看到的那个刚刚还在忍笑的自己学校的男生……
集体荣誉感在这一刻爆发至最高阶级,辛易晴想提醒他一下。不料这时一截粉笔头突然而至,正正打在那男生头上。
讲课全程都很平淡的孙老师厉喝道:“滚出去!”
他表情狰狞,恶狠狠地瞪着后排的方向。
辛易晴被他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再加上他刚才的那声厉喝,辛易晴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真的领导附体,猛地低下头来。
至于之前范进被“附体”的那些瞬间,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那男生骤然惊醒,眼睛倏得睁大,脸色都很明显地变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孙老师再次使出一记丢粉笔绝杀。
这次是一整根直接丢过来,还不偏不倚落到辛易晴的桌子上,碎成长短不一的五小段,有前有后地骨碌碌费力滚动,留下五条被白色粉笔末简单装点过的“锦绣”之路。
辛易晴:“……”
“我让你滚出去!”孙老师音量略缓,再一次道。
辛易晴内心辗转煎熬,犹如蚂蚁爬,心里的所有小人全部趴下,要么流泪要么苦涩地笑,没有一个是开心的。
她心间色彩变灰,无声叹出一口气,腾地站了起来。
“你动什么?!”孙老师吼道:“坐下去!”
辛易晴受到惊吓,惶惶不安,却也从中发现一线生机,在那三个字的命令下一屁股坐了回去,仿佛瞬间被解放。
“让你坐了吗?!”不等她把气喘匀,孙老师又吼道:“滚出去!”
辛易晴要疯了。
到底是坐下还是滚出去啊?!
她再度不安地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一截粉笔头正中眉心,辛易晴彻底崩溃了——这样一会儿一变、一指令一动的处境让她想起自己被领导支配的岁月,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辛易晴忽然很愤怒。
她凭什么要受这个气?!
她到底做错什么了要受这个气?!
理智在这一刻被愤怒冲撞,碎成齑粉。辛易晴仿佛看到自己灵魂分离,沉稳的那一份被甩出去,只剩下无能的一份还有其他,在这一刻本能地随心抬头,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到底是要坐下还是出去?!”
“你捣什么乱?!”
两人话音同时在教室内响起。
辛易晴骤觉不妙,这才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男生也正站立着。
所以,被说“滚出去”的一直都是他,被说“坐下来”的是自己?
理智回笼。
辛易晴低下头,为自己刚才无故招惹来的祸事道歉:“对不起。”
孙老师静静注视着她,口吻冰冷道:“你们两个一起滚出去。”
“什么时候把校规看完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说进班听课的事情。”
错在自己,辛易晴不想辩解。她拿起那本校规,站起身准备离开。
韩星焰却突然拽住了她,大拇指在她手背处安抚性质地轻轻揉了一下。
“不怪她。”她听到韩星焰的声音,很清楚地说:“不是她的原因。”
辛易晴回头,正好撞见另外一人同样的回头。
他的动作在这间教室显得相当突兀,以至于都有些扎眼了。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扭头。
随后,他目光停留在韩星焰身上,嘴角似乎是扯着笑了一下。
辛易晴低头去看韩星焰,又听到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是她的原因。”
辛易晴正感动着,却发现她的目光和那个人撞在一起,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
韩星焰还终于如释重负一样地很是欣慰地笑了下。
辛易晴:“……”
感动瞬间减半了怎么办……
藐视课堂
韩星焰专注于和网友的“注目礼”, 没有再说话。场面就这么尴尬地僵住,辛易晴长长吐出一口气。
事情到底是因为自己而起,合该自己主动面对。更何况还有韩星焰先一步为她打了头阵, 辛易晴更加觉得自己不应该逃避。
她抬头和讲台上的孙老师对视, 谦卑地解释说:“对不起。我看到粉笔落在我桌子上,误会了。给老师和大家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那老师的表情似乎略有缓解,可他仍旧蹙着眉,也还是没有松口, 只道:“出去。”
该说的都说了, 辛易晴知道多说无益, 又看着孙老师的眼睛郑重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东西。
韩星焰终于结束“注目礼”,再次一把拽住了辛易晴。
辛易晴:“……”
她现在怀疑自己可能不是穿越了,而是掉入循环了!
韩星焰坚定地说:“她已经解释了, 错不在她。”
孙老师眼神锋利地偏过去看她, 周身气场隐隐有大怒之势, 淡淡问:“不在她, 难道在我?”
韩星焰正要开口, 辛易晴忙在她之前打断:“对不起老师,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思考周全。我现在就出去。”
她把自己的胳膊从韩星焰手中解放出来, 不再有一丝犹豫地起身离开。
——这不是在桉贤一高,他们是过来参观学习的学生。刚才她被领导的阴影笼罩、脑子不清醒吼了那么一声已经很出格了。但那时候好歹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做,不至于让这个老师对整个桉贤一高都印象不好, 顶多是觉得她这个学生不行。
可如果把事情闹大了,他们这一组的人都和孙老师起了争执, 坏的是桉贤一高的名声。
那个男生大概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在辛易晴说完之后也着急忙慌地道了歉,然后收拾东西先一步出去了。
韩星焰却不知何故,忽然执拗着犟了起来,硬是拉着辛易晴的胳膊不让她走,坚持说她没错。
辛易晴既感动又头疼。
她和韩星焰的交情,还没有同何昭昭的深,只有每天早上跑操的那十几分钟接触,还有那天点评家长时候她率先喊出的一声“好”。
辛易晴想不到韩星焰会这么坚持要还她一个她自己都不是很在意的清白。
而且,这清白实在不应该在这种场子里被找回来啊!!!
现在这情况,除了自认倒霉,辛易晴一点辙都没有。
可她也没办法厉声打断韩星焰让她不要再说。人家本来就是在为她伸张正义,她反而上去叽里咣当给人一顿骂,那算什么事儿?
但若是不厉声打断,看韩星焰倔强的样子,只怕也不会轻易算了。
辛易晴一直做小动作暗示她,韩星焰理都不理,只当作没看到,但拽着她的力气,却是一点都不松。
辛易晴着急得脑子都要炸了!
僵持了快一分钟,辛易晴觉得快要过去一辈子。
孙老师忽然道:“你们全都滚出去!”
辛易晴猛地有了解脱之感,等到细思过后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忙不迭连声道:“对不起老师,真的是我们的错……”
“你还真是和我听说过的——”韩星焰声音轻飘飘的,却好像又有一点蔑视和讥讽。
辛易晴觉出隐情,声音霎时停顿。
韩星焰在这时冷冷嗤笑一声,接着自己上句话说道:“一模一样。”
随后她给出判断,简单道:“毫无人性。”
话音落下,韩星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抬脚便走。
被她落下的辛易晴:“!”
这烂摊子是丢给我了吗?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我该说什么?我要做什么?
天呐天呐,为什么要留我面对这一切?
这是什么惨绝人寰又惨无人道的悲哀又痛苦的一件事啊啊啊啊啊!!!
她大脑处于风暴中心,被漩涡搅弄得在宕机边缘坚强地维持着所剩不多却刚好够她让自己表情没有太明显的崩溃裂痕的理智。
……看上去还算冷静。
孙老师脸黑无比,气得声音都消失了,半晌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挤着说道:“她刚才说什么?”
辛易晴:“……”
这时候装晕有用吗?
我会被人揭发是在装晕吗?
而且这时候晕倒是不是太刻意了?
怎么这时候我的急性胃炎又不出来兴风作浪了?!
辛易晴正思索着要如何回答,突然听到前方有一道声音磕巴又别扭地被人吼出来:“你,毫……毫无人性!”
仿若平地一声惊雷乍起,又因为是第一声雷,以至于雷公似乎有些业务不熟,导致这道雷刚开始是没什么声音的闷雷,直到最后才蓄积力量,轰然炸响!
孙老师抓起黑板擦朝他猛地丢了过去,语气充满了愤怒与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长烟一中高二31班全体学生终于不再无动于衷,转动着他们刚刚被死死固定在脖子上的脑袋,先后慢慢地往声源那里看了过去。
“你毫无人性。”那道声音忽然变得平静,而且还很顺畅。停顿须臾,他又低着头闷声道:“你……不配为师。”
辛易晴也看向声源,发现那人正是“网友”。
紧接着她诧异地搞偏了注意的方向——这人,怎么那么邋遢?
他看上去就给人一种脏脏的感觉。头发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衣服隐隐泛着黑亮的光,脖子那里因为肌肤纹理能明显看出污垢蓄积的灰黑色痕迹。
“……”
辛易晴不免看得有点恶心。
虽然在校期间洗头洗澡洗衣服会有各种不便,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接着,辛易晴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隔的距离有些远,辛易晴不能看得非常清楚。但她觉得,这个网友的身体好像在抖。
辛易晴一瞬间给他想出来了许多原因。
害怕,压抑,慌张,心虚,惊讶。
他这时候又畏缩起来了,像是不敢抬头和讲台上的老师对视的模样,只是摇着头喃声重复:“不配,不配……”
“滚出去!”孙老师骂他道。
“网友”被他吓得身形骤地摇摆数下,辛易晴透过这几下动作发现他藏在校服里面的身体似乎有些过于消瘦了。
他拿着东西,愤然又害怕地走出了教室。
在经过辛易晴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辛易晴被那一眼看得心情复杂。
她觉得自己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许多似曾相识的情绪。
悲伤,痛苦,挣扎。
又好像还有一点辛易晴不太确定的解脱。
“上课!”孙老师脾气还是没有完全消下去,但还是没忘记他身为老师的基本工作。
辛易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坐下来还是滚出去。
但目前这情况,矛盾的冲突点似乎已经在无形之中发生了转移——从桉贤一高的学生转移到了长烟一中自己的学生身上。
“我们接着讲这道题。”身为老师的职业操守在这一刻让孙老师瞬间恢复成他平平淡淡毫无波澜的声音,似乎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但在看到仍然站着一脸无措并且凝眉深思的辛易晴的时候,他声音顷刻冷下去,“不坐下来你是想要出去吗?”
辛易晴连忙坐了下来。
孙老师对着辛易晴翻了一个无语又嫌弃地白眼。
辛易晴:“……”
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吗?接下来三天要怎么过啊!!!
尽管感觉煎熬无比,但一节课时长也就四十分钟,在辛易晴坐得想死的时候,这节课终于进入尾声。
孙老师做了结束语,圈了几道练习题让学生们做巩固提升。
随后,他停顿一瞬,道:“刚才曾星野同学藐视课堂、辱骂老师的行为,大家都看到了吧?”
辛易晴刚搁下笔,思考一瞬,把“曾星野”这个名字和“网友”对上号。
她听到班里学生迟疑断续的声音:“看到了。”
“那大家应该知道,这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孙老师又说:“希望有人来调查的时候,大家能如实说明。”
班级学生断续点头。
孙老师欣慰地笑了笑,走下讲台,往辛易晴的方向走过来。
辛易晴:“……”
她低下头,想好好做题谁都不要来打扰她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只是天公向来不作美。
桌子被敲响,辛易晴心脏咯噔一跳,抬起眼皮慢慢往前挪动目光,惊喜地发现被敲响的不是自己的桌子。
“你们都看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了吧?”忽然,孙老师的声音在她右前方响起来,是他在和第7组剩下两个人说话:“如果你们主任问起来,知道怎么说吗?”
那两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如实说就好。”孙老师很有耐心的样子,笑着说:“就和我们班学生一样。”
辛易晴闻言心里发慌,总觉得这话太有深意,又感觉大难将至。
她听到孙老师很有条理地告诉那两个人:“他们两个藐视课堂,辱骂老师。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们只要把这个真相告诉给你们主任就好,其它的不需要多说。”
所以这意思就是让他们不说前言,只说后面的部分真相?
辛易晴余光上挑,看到隐藏在墙壁一角的监控,细细思量起来。
现在是在他们参观期间,不止桉贤一高在意自己名声,长烟一中亦然。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个网友的事情,这件事和孙老师就没有太大关系,他只需要把今天在课堂上发生的事情上报就好。
所有的责任全部都在桉贤一高。
可现在一来,他们在课堂上睡觉以及扰乱课堂的事情反而无足轻重了,毕竟被当着“外人”狠狠“指责”的,是长烟一中的老师。
而“指责”他的,是长烟一中自己的学生。
这是更加严重的丑闻。
当自身出现问题时,长烟一中的面子将会大受影响。
那么引起这件事的孙老师,应当会被处罚。
所以他现在是在做准备为自己推脱责任?
辛易晴心里一动,更觉毛骨悚然。
如果孙老师要他们两个那么说,那对于自己,要求可能会更高,因为她也犯了“藐视课堂”这一罪名。
把柄被人抓在手中,他会不会让自己做“伪证”都不好说。
这时,辛易晴的桌子被人敲响,孙老师带笑的声音响起来:“辛易晴对吧,你和我出来一下。”
露出马脚
像是为了堵死辛易晴后路,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孙老师话刚说完就转身信步走出教室。
辛易晴看他背影,竟然没有发现一丝慌张, 仿佛这件事儿压根不值得他担忧一样。
这与辛易晴刚才的一番思量大为不符。
恍惚间她都以为, 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了。
长烟一中名气远比桉贤一高大。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前来参观的桉贤一高,不过就是不知道在哪的山沟沟里面的一所垃圾学校。他们要来,他们就摆出主人架势,客气又疏离地接待。
但其实, 桉贤一高根本就不值得长烟一中上心在意。
辛易晴知道这想法不太能立得住。
首先, 在社会传播度与信服度这两方面, 桉贤一高是他们那儿最好的高中。
其次, 假如桉贤一高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垃圾学校,那对长烟一中不是就更加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了吗?他们不想因为他们来参观这件事情操心费事,大可以直接拒绝刘范林当初的主动交涉, 没必要当时同意现在却一副满不在意的态度。
可辛易晴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不然要怎么解释孙老师的不以为然呢?
总不可能是他原本的性格就是这么无所谓吧?
虽然他讲课时给人的感觉让辛易晴认为他是一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 但他让他们滚出去这件事、以及曾星野指责了他以后他的反应, 又让辛易晴不这么想了。
所以辛易晴最后决定, 还是对孙老师这时候的轻松模样持怀疑态度——认为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在强装镇定, 其实内心早就慌得不行了。
知道自己注定逃不过, 辛易晴就没再想怎么把事情躲过去。等到孙老师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把脖子往衣领下缩了缩, 做出含胸耷背的模样,假装自己是个没主见好拿捏、性格内向的人,起身跟了出去, 想要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校规看了吗?”孙老师看她出来,问。
辛易晴表情迟疑, 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垂下眼睛,害怕地摇了摇头。
“怕我啊?”孙老师轻轻笑了一声,听上去还意外地有点温柔。他问辛易晴:“刚才不是胆子挺大的么?站起来跟我吼的厉害气势去哪了?”
辛易晴心想刚才我不是没想装吗?早知道有现在的事情,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跟你吼,早早地就开始装样子了好么……
她后退了一步,猛地弯下腰鞠了一躬,瑟缩着低声道:“对不起老师,我刚才是太害怕了才那样的。”
“太害怕不是应该赶紧抱着书走出去吗?”孙老师并未相信,反而饶有兴致地开始分析:“可你没有,刚才在教室里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么软骨头。”
“我记得你看着曾星野看了挺久的,就在他辱骂我的那段时间。”孙老师问:“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辛易晴简直要惊呆了,他那时候正被自己的学生指责,都生气成那个鬼样子了,竟然还能一边发飙一边关注整个班级!
这眼睛比摄像头还要厉害了吧!
“我什么都没想,我当时是……看呆了。”辛易晴努力地扮演一个合格的“软骨头”,弱声道:“我胆子小,最害怕别人起冲突,那时候吓得不行,什么都没想。”
“哦,吓得不行?”
因为低着头,辛易晴看不到孙老师的脸,没办法从他的眼神和表情读取信息。他的语气又始终如一,辛易晴也得不到任何有效反馈。
只是她莫名有种感觉,她没那么容易在孙老师面前混过去。
“你被什么吓到的?”果然,孙老师随后就问:“是他辱骂孙老师时候的癫疯模样……还是我被气疯了以后让他滚出去的大声教育?”
辛易晴在这荆棘满地前路未卜的时刻,有了一个十分神奇的发现。
论起说话的艺术,这位孙老师,比王海高明得不止一点。假如有七个等级的话,这个孙老师,绝对是在金字塔尖站着的人。
而王海,撑死了是六级。就这还是辛易晴因为裙带关系给他走的后门,不然他绝对是长久性驻足最低级的存在。
刘范林也是。
孙老师话里话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学生和他的矛盾,他不管原因,直接认定是学生辱骂老师。对于自己碰上这件事之后的反应,他给自己冠上“被气疯”的前提条件,又声明自己的话是在“教育”学生。
总而言之,他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但如果是王海或者刘范林,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么说。
难道这就是一流高中的一流老师的一流水平?
辛易晴内心嗤之以鼻,表面却还是保持唯唯诺诺的模样含糊其辞:“是……是这样。”
孙老师不好糊弄,不依不饶地追问:“是哪样?”
辛易晴忍住自己想骂人的心情,在心里很没有出息很欺软怕硬也很不讲道理地,把拉自己过来参观学习的刘范林,以他识人不清盲目跟风为中心主题,狠狠骂了一顿。
然后面对孙老师,她继续装傻,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表里不一,一边继续闪烁言语:“就是,老师说的那样。”
孙老师了然道:“那就是两者都有。”
辛易晴:“……”
爱咋咋吧,反正我就在这里待三天,过了三天我就跑,从此江湖不见,我才不管你们什么纷纷扰扰。
“那个学生,确实不懂事。而且吧,或许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他精神状态像是出问题了一样。”说到这里孙老师忽然停顿,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装作不甚在意地给辛易晴一一列举证据:“你看到了吧,他自己都邋里邋遢的不讲卫生,整个人从头到脚哪里有一点清爽学生的样子?”
他耐心地娓娓道来,还适时停顿给出思考时间。
……也或许是在等辛易晴的反馈。
猛地想通这一点的辛易晴:“……”
虽然他这里说的是实话,但辛易晴直觉还是不太合适。
不过,为了不生事端少惹麻烦,辛易晴思考过后,违心地点了点头。
孙老师接着道:“平时走在路上,见到老师他也不打招呼。上课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在干嘛。”
辛易晴不忿地想,就你们那个制度,学生在路上竟然还是能有机会“走”的吗?
做什么春秋大美梦?!
而且,她觉得31班的学生,一个个都还挺精神的,哪有人像是没睡醒。
要是他们那都算是“没睡醒”,那她自己有些时候的情况,八成就得归属到“睡死睡昏”那一类了……
“还有今天,你看看他对我说话的语气,哪有学生这么和老师说话的?这合适吗?反正我是没带过这样的学生。”
辛易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她不敢往那方面深想的,辛易晴都怕他不想活了。
她感觉悲哀起来,什么话都不想再说。
孙老师仍旧在平淡地同她诉说曾星野的诸多“罪状”,辛易晴却陷入自己不敢深想的那件事中,被恐惧笼罩,被阴影覆盖,渐渐焦虑不安起来。
这时,孙老师终于列举完了曾星野全部“罪状”,不着痕迹却又很顺理成章地和辛易晴说:“今天的事情,我真是意外极了。而且我的教育对他好像也没有起任何作用,我真是不知道还要怎么办才好了。”
辛易晴因为担忧正烦躁着,一忍再忍才强迫自己配合着他“嗯”了一声。
孙老师不动声色地说:“你们主任如果问起来,你就这么告诉他就可以了。”
辛易晴:“……”
呵呵。
马脚终于露出来了。
所以你也不是不在意,可能心里还挺着急,但又不得不一点点地和我说那么多关于曾星野的事情。
因为你想让我把这些告诉刘范林,这样就可以先入为主,更加让人确定问题主要出在曾星野身上,而不是你身上。
然后你就欢天喜地地变成没事儿人了。
辛易晴心里的快乐小人转瞬间变成暴躁小人,一个个扎起马步摩拳擦掌,满脸煞气蠢蠢欲动,像是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打破次元壁杀气腾腾地冲出来。
辛易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本来应该按照他说的这些话告诉刘范林就好。
哪怕这些话她不知道真假,但只要她在和刘范林说之前,提前加上“这些话都是我从孙老师那里听说的”,她就不算说谎。
至于刘范林会如何判断,那就是刘范林的事情了。
这是对她来说,最简单最直接最方便也是最不会惹麻烦的一种选择。
她想象中的“需要做伪证”这件事也没有发生。
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情况了。
但辛易晴情绪上的排斥与拒绝让她无法这么做。
她现在的心情,和穿越过来那天,站在领导面前的心情很像。
只是这里没有桌子,又或者她没有在孙老师面前停留足够久的时间,也或许是因为现在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需要考虑的因素更多……
总之她这次没有那么莽撞,甚至还保留了许多理智,知道自己不能随心所欲。
但辛易晴也实在不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不能随意所欲发泄郁气,让她又多出许多郁闷憋屈。
她甚至疯狂地大胆起来,想让孙老师惹上麻烦。
不是因为曾星野,也不是因为别的谁。
单纯只是辛易晴看不惯他的自功自大,还有她忘不了的那五截粉笔头。
也或许还有其它辛易晴短时间内没有注意到的一些原因。
总之,辛易晴在这一刻,不是很想当简单又快乐的辛易晴了。
她想当辛·钮祜禄·瓜尔佳氏·宜修·易晴。
又想到祺贵人太过脆皮,做事情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辛易晴决定还是把“瓜尔佳氏”这个头衔摘掉,只当“辛·钮祜禄·宜修·易晴”就好。
反正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更能把皇帝气死。
再说了,孙老师算个毛线的皇帝!
他连皇帝身边的太监都不算!
她就不信了,有了这两个人的加持,她还能啥也干不了?
意外爆雷
辛易晴思定过后, 决定将“性格内向”进行到底,装傻着问:“怎么告诉他?”
孙老师明显一愣,须臾后才反应过来, 嘴角僵硬地抿起来, 半垂着眼睛去看辛易晴,眸光中满是不信任。
辛易晴装作没看到,求知若渴地继续道:“对不起老师,我脑子太笨了,没有听懂您说什么。”
孙老师立刻微笑一下, 随和地把刚才那一段话重新轻言细语说了一遍。
辛易晴露出苦恼的神色, 对于他的话仍旧“一知半解”, 她惭愧地说:“对不起老师, 要不然您还是亲自和我们主任说吧,或者带他去看监控呢。”
孙老师表情严肃起来,微愠道:“你到底是真的脑子缺根筋有毛病, 还是在故意和我作对?”
辛易晴震惊道:“老师您怎么辱骂学生呢?”
说到最后, 她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被自己说过的话堵回来, 孙老师没栽过这种坑, 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 语气生硬地问:“我哪里辱骂你了?”
“你说我脑子缺根筋有毛病。”
“那只是我们的交流出现了理解偏差, 我没有骂你。”孙老师拼力挤出一个微笑,说:“你看, 我都没有带脏字不是吗?”
辛易晴顺着他的逻辑,若有所思道:“那曾星野应该也没有辱骂您,只是你们的交流出现了理解偏差。他也没有带脏字。”
“不是——”孙老师话没说完就突然停顿, 和辛易晴拉开一点距离,抱起双臂, 状态松弛,又带着点逼仄的压迫气息,睨着辛易晴,笃定地说:“你故意的。”
“老师您说什么,我听不懂。”辛·钮祜禄·宜修·易晴诧异地说,然后露出委屈又难过的表情,痛苦地感慨道:“我脑子太笨了。”
孙老师不为所动,冷冷道:“别装了。”
“你要是脑子笨,那别的人脑子里装的就全是屎了。”
“我也是没想到,我竟然会被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带进沟里,说出去我都得被人笑掉大牙。”
“说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听我的话。”
辛易晴一脸迷茫,疑惑道:“不知道您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站稳身体,不卑不亢道:“我一直很尊敬您呢,绝对没有您说的那些行为。”
“别忘了你刚才也辱骂我了。”孙老师淡淡地问:“我要是给你开一个违纪单拿给你们主任,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我什么时候辱骂您了?”辛易晴捂着眼睛,“我说的那些话不是您说过的话吗?我只是在问您到底要我们怎么做而已。而且,如果‘滚出去’就是辱骂,那您辱骂我们又是为什么呢?”
“身为老师不是更应该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吗?”辛易晴摇了摇头,蹙眉道:“我不懂您现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她又说:“您刚才的话,给我一种我们所有学生在联合起来霸.凌欺负您的感觉。您好像是想要把我们塑造成不识好歹爱找老师麻烦的学生一样——”
她迟疑一瞬,不可置信地说:“我没见过您这样的老师。”
孙老师:“……”
上完课布置完作业,距离下课铃响也就十分钟左右,本来就没多少时间供他周旋,现在还碰上了一个难缠的学生。
她好像句句都处于下风,可偏偏是因为这样,让他没办法也给她安上一个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名。
如果是自己的学生倒是还好,他可以随意将人搓圆揉扁,可这人偏偏不是。
孙老师压抑着自己濒临爆发的怒气,强行让自己保持一个还算平和的心态,问:“你想要什么?”
“怎么变成了我想要什么呢?”辛易晴不理解道:“我们站在这里,不是您喊我出来吗?”
她讪笑一下,天真地轻声问:“对了,老师您找我干嘛呀?”
孙老师感觉自己快要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暴躁了,他在班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对他的决定提出任何质疑。
不想今天短短一节课的时间,先是冒出来一个胆大包天的曾星野指着他鼻子大骂,现在又出来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废物学生装疯卖傻。
他这几年,向来都是受人追捧,哪里受过这种憋屈?!
辛易晴看他表情一会儿一变,明显是真动了怒,也不免害怕起来,想要赶快结束话题,保命要紧。
连带着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她都想装病躲过去算了,不然就现在这种架势,这个孙老师不定要给她穿什么小鞋。
对了,还有韩星焰,孙老师估计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得拉着她一起装——
嗯?
辛易晴猛然发现,本来应该“滚出去”站在走廊里的三个人,怎么少了两个?!!
韩星焰和曾星野人呢?
这是什么情况?!
人都不见了还怎么装!!!
辛易晴慌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参观学习,最大的雷不是倒霉透了的自己,也不是一直都不老实的刘利好,更不是她不熟悉的别的班的谁谁谁,竟然会是她还算熟悉的一直以来做事都挺有分寸的韩星焰?
她想起来韩星焰今天自我介绍时,莫名其妙提起“可以喊她好心眼”这件事,心想那会不会是她给自己的什么暗示,只是自己脑子断弦神经错位才没接收到有效信息。
如果真的是这样……
辛易晴要心梗了。
他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能跑哪去啊?
别说出校园了不好找,哪怕在校园里面随便一藏,也够他们找半个小时的!
她就不该和孙老师逞什么口舌之快,不然早就能发现人不见了这件事,哪至于到现在才开始发慌。
孙老师在心里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才劝服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咬着牙和辛易晴“平静”地说:“曾星野和你们那位同学……不尊重我,你总不会质疑吧?把这句话一字不落告诉你们主任就好,别的什么也不用说。”
辛易晴皱了皱眉,对于没有一张桌子摆在他们中间这件事情颇为遗憾。
她抬头,不再伪装,冷冷地问:“孙老师,在您说这些乱七八糟不知真假的事情之前,您是否有发现,您的学生,已经失踪了呢?”
孙老师被她看得后背一凉,一听她的话,头皮也随之发麻起来。
他还真没有注意。
“我去找我们主任,麻烦您现在赶紧去看监控,赶快找到他们在哪。”辛易晴说:“别再纠结谁辱骂谁、谁没见过谁的事情,他们两个要是出了什么事,您这个老师还能不能接着做下去都不好说。”
孙老师觉得被辛易晴这段话冒犯,表情又难看起来。
看到他现在还在为这种事情犹豫纠结在意,辛易晴没忍住笑了一声,眼底却满是悲凉,“您刚刚还说了,曾星野最近压力好像有点大。那不知道您是否清楚,压力大的人都容易想不开呢?”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您觉得是你口中的‘他辱骂你’严重,还是您行为不当造成学生心理出问题更严重?”
辛易晴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控制音量,甚至还有些刻意而为地随心所欲,不远处正在罚站的那个男生听得清清楚楚,表情骤然发生了变化,惊惶不安。
辛易晴心中忧思在她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也愈加深重。
她不再多做停留,也不再顾忌自己的行为是不是不够尊重面前的这位孙老师——反正也不是她的老师,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辛易晴探身看了一眼正在罚站的男生,那男生恍恍回神,“你先去,我喊上他们两个一起!”
辛易晴转身就走。
那男生喊上另外两个人,跑着去追辛易晴。
辛易晴回身看了一眼,瞥到同样脚步匆匆、却是往反方向过去的孙老师,心中恶意窦生,一个念头忽然升起,惊惧感顷刻间飙升到一个让她开始发虚汗的程度。
“你们去跟着孙老师……”辛易晴为自己没有根据却异常坚定的猜测难过不已,颤声道:“看着他,别让他删监控!”
那三人表情明显凝滞,诧异地盯着辛易晴,迷茫地“啊”了一声。
辛易晴顾不及和他们解释,拽了其中的两个男生,往前猛地推了一把,“我现在说不清楚,但是你们快点过去,不然可能就晚了!”
那两人还记得辛易晴在“点评家长”那天的“光荣事迹”,彼时的敬佩心情让他们在这一刻即便不能理解辛易晴莫名其妙的猜测,也仍旧在迟疑过后选择了相信,抬脚追了过去。
辛易晴和剩下的那个女生一道,像无头苍蝇一样挨个教室寻找刘范林的身影。
她们的行为惊动了教室里的其他人。
刘利好刚好在他们隔壁的隔壁,一见到辛易晴异样的表现就什么也不顾从教室里冲了出来,问发生了什么。
辛易晴三两句话飞快地给他解释了一遍,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问:“你记得你大爷的号码吗?”
刘范林一脸懵地点了头。
辛易晴跑着连续进了三间教室,才在最后拿着一个被粉色手机壳保护着的手机跑回来,塞给刘利好,大喘着气说:“给你大爷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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