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连线人想问具体原因, 云棠顿了顿：“可以拍一下你父亲的正脸吗？”
[五行缺瘦]马上将摄像头怼了上去。
云棠目光在何父脸上停留了一会，然后闭上眼睛开始掐算。
复杂的命运线在脑海中铺陈，等看清属于何父的命局信息时，她猛地睁开眼。
居然是这样的。
这家人的关系……好复杂。
她一睁眼, [五行缺瘦]就难掩着急地问：“主播, 算出来了吗？”
云棠不答反问：“我想先跟你女朋友说两句话, 可以吗？”
“行。”[五行缺瘦]虽然不解，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女朋友。
云棠视线落在女朋友的面相上：“你身弱偏财为忌神，父缘浅薄，自幼和父亲分离，是吗？”
“对, ”女朋友眼里掠过一丝惊奇，解释说：“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 从我有记忆起, 家里就只有我和妈妈, 小时候妈妈告诉过我，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当时信以为真。后来懂事了, 也就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我怀疑爸爸应该很早就去世了，不过怕触碰到妈妈的伤心事, 我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些, 所以我也不清楚爸爸的具体情况……”
没等她说完, 何父便不耐烦地朝她摆手，直接打断道：“废什么话？赶紧走, 赶紧走。”
“爸！”[五行缺瘦]拦在父亲和女朋友中间, 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理解他爸对女朋友的厌恶因何而起，自从他带了女朋友回家, 跟爸妈提起婚事，他爸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何先生，你八字属土，为人忠厚老实，但这只是表面的假象，实际上你日坐桃花，正偏财俱旺，背地里花花肠子不少，你有过不止一段婚外情，是吗？”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何父气得脸色涨红，十分不满云棠的指控。
但何母和他同床共枕二十几年，还是发现了他掩盖在愤怒之下的一丝惊慌。
她猛然想起来，一切不是没有端倪的：
“你老实交代，我刚生下家杰，还在坐月子那会儿，有一天我发现你衬衫领子上有个口红印，你说是有人撞到你不小心蹭的，其实就是外面的小妖精弄上去的吧，亏我那么信任你，一点儿也没多想。”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吗？我怎么可能出轨，”何父看着何母，眼里满是失望：“二十几年夫妻，你宁愿相信一个神棍也不相信我。”
何母哭声一顿，怀疑地盯着何父看。
云棠继续往下说：“桃花煞旺者，家外有家，易生私生子女，你命中有一女，但父女缘薄，女儿从小不在你身边。”
“什么？你还有私生女！你对得起我吗？我辛辛苦苦帮你操持着这个家，给你生了儿子，你不但在外面找女人，还有私生女，你良心被狗吃了！”
何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抄起茶几上的东西，不管不顾的往丈夫身上砸。
【讲真，孕期和月子期出轨的男人不值得原谅，更别提还有私生女。】
【果然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
【主播算卦时从不讲废话，老铁们，我有一个脑洞。】
【＋1我也……】
客厅里鸡飞狗跳，女朋友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独自整理着云棠说过的话。
她父缘浅薄，自幼和父亲分离。
男朋友的爸爸有一个私生女，从小不在他身边长大。
她和男朋友想算的明明是长辈反对他们在一起的理由，主播却顾左右而言他，转而算起了她爸爸的事。
一个可怕的想法逐渐在心里形成，女朋友倏地瞪大了双眼。
她一边祈祷着千万不要，一边把视线移到手机屏幕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主、主播，我、我跟他是、是……”
云棠叹了口气，眼里划过一抹同情：“就是你猜的那样，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女朋友：“！！！”
何家母子：“！！！”
直播间顿时炸开了锅，弹幕刷新得飞快。
【好家伙，情哥哥秒变亲哥哥，我裂开了！】
【有情人终成兄妹，好大一盆狗血。】
【果然，没有一对情侣能完好无损的从直播间走出去，月见愁的杀伤力名不虚传！】
【这种事是有科学依据的，研究表明，拥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从小不在一起生活，成年后，相同的遗传基因会促使他们产生本能的吸引，而他们会误以为这种性吸引就是爱情，遗传学把这种现象叫做遗传性性吸引。】
云棠对女朋友解释道：“你母亲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早有妻室，得知真相后就离开了他，独自一人生下你，她把这段经历视为耻辱，自然不会跟你提及。
直到你带着男朋友上门见家长，她从前就知道何家母子，认出你男朋友之后，才想办法通知了你的亲生父亲。”
“！！！”
云棠的话犹如石破天惊的一道雷，直劈向[五行缺瘦]头顶，霎时间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扭曲失真。
他呆呆地坐着，半晌反应不过来。
费尽心思掩盖的秘密被戳穿，何父沮丧地蹲在地上，哑声说：“这都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
[五行缺瘦]霍地站起身：“去他妈的造化弄人天意如此！都是你的错，你就是个祸害！不仅伤害了我妈和王阿姨，还害惨了我和莹莹。”
这一刻什么父慈子孝，什么尊老敬贤通通抛之脑后，[五行缺瘦]双目赤红，抡起拳头一下下砸在何父身上。
直到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哀嚎不已，他才颓然地瘫坐在沙发上。
没用的，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打死他也无济于事。
[五行缺瘦]把脸埋进在掌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周围一片狼藉，却又安静得像一滩死水，四个人陷入各自的思绪中，谁也不理谁。
【求当事人的心理阴影面积。】
【造大孽了，别忘了他们还有孩子……】
【孩子肯定不能留吧？这是兄妹乱.伦的产物啊。】
女朋友看着这些弹幕，心里闪过钝痛，眼泪一下子就掉了。
她本来没打算这么早要孩子，刚查出怀孕的时候，她很忐忑，害怕自己当不好母亲这个角色。
但渐渐地，孩子一点点在她身体里长大，她逐渐有了当妈妈的实感，开始期待着和它见面的那一天。
可她万万没想到，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居然是她亲哥哥。
在何父承认她们有血缘关系的时候，就给这个孩子判了死刑，社会伦理容不下它，法律道德也容不下它。
她哭着把手放在小腹上，艰难地做了决定：“我会去把孩子打掉。”
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五行缺瘦]听见她的话，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像往常一样，握住女朋友的手安慰她。
然而皮肤相触的一瞬，两人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弹开。
他们甚至不敢正视对方，仿佛看一眼都是在犯罪。
[五行缺瘦]终于认清了现实，忍着眼泪说：“那就打掉吧。”
但是打掉就有用吗？
就算他和莹莹从今往后不再见面，以前交往的点点滴滴也无法一笔勾销，必将成为他们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五行缺瘦]眼里的光彩一点点灰败下去。
【这个决定是对的，快刀斩乱麻，他们才能走出阴影，各自开始新的生活。】
【上一辈人造的孽报应到了子女身上，甚至还连累了第三代，这男的以死谢罪一百回都不够的。】
【他们看起来真的好恩爱，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所有人都在为他们的遭遇感到痛惜。
低迷的气氛中，何妈妈轻咳了一声：“其实……把孩子留下也行。”
“不行的，”[五行缺瘦]双手捂住脑袋，坚决地摇头。
把孩子生下来，谁来抚养它？他和莹莹又怎么面对彼此？
从前他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现在就有多痛苦。
“妈，近亲生下的孩子畸形率很高，别因为一时心软，反而让这孩子受罪。”
何母沉默片刻，看着儿子痛苦到了极点，嗫嚅了下嘴唇，还是选择说了：“你们俩没有血缘关系，不算是近亲。”
[五行缺瘦]：“？？？”
女朋友：“？？？”
直播间：“？？？”
[五行缺瘦]内心浮起一抹希冀，像黑夜中踽踽独行的人看见亮光，只想拼命抓住：“我是你领养的？”
“不，”何母摇了摇头：“你是我亲生的。”
第32章
【卧槽！信息量有点大。】
【我掐指一算, 连线人爸爸头上也有点绿啊。】
【绿人者人恒绿之，没毛病！】
[五行缺瘦]恍恍惚惚。
他是亲生的，却和莹莹没有血缘关系，那不就是说, 他不是他爸亲生的？
他妈给他爸戴了绿帽子, 他爸喜当爹了？
何父也反应过来了, 又惊又怒：“你红杏出墙，还让我给别人养儿子？”
“咱们是半斤对八两，谁也怨不着谁。”面对何父的指责，何妈妈没有半点心虚。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何父何母相互怨怼, 抄起客厅里的东西殴打对方，两人迅速混战在一起。
云棠看着视频那端乱得不成样子, 本来想挂掉连线, 但网友不让, 纷纷表示他们最爱看这种狗血戏码。
云棠于是手动调节了下画面比例，把自己的分屏缩小到左下角, 将何父何母所在的画面放大。
然后拿起炸鸡大快朵颐。
她发现网友们是对的, 就着狗血视频下饭，好像是更香一点。
【？主播哈哈哈你别太过分, 人家在打架, 你边看戏边啃炸鸡。】
【可怜可怜孩子吧, 前两卦太惊险了，我棠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她甚至把舞台让出来, 自己缩在角落里, 她真的，我哭死！】
【不行, 看饿了，主播吃饭好香，我也去点个外卖。】
等云棠把午饭吃完，何父何母也打累了，双方暂停休战。
何父顶着一脸伤，神情麻木，仿佛失去了生活的希望：“说吧，家杰是谁的种？”
何妈妈揉着扭伤的手腕，低声说：“我年轻时谈过一个男朋友，但我父母不同意我跟他交往，逼着我们俩分手了。后来我嫁给你，他听到消息又来找我了，我们一时情难自禁，就……”
听完自己的身世，[五行缺瘦]心情复杂，一时不知怎么面对这一屋子人。
连线的这一个多小时，他跟坐了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之下，脑袋都有些宕机了。
想起自己还连着麦，他从女朋友手里拿回手机，跟网友们说了声后，就挂断了通话。
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心情，不然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人。
【这家人的关系有够曲折离奇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换个角度想，连线人和他女朋友不用面临血缘问题，他们的孩子也不用打掉了，也算皆大欢喜。】
【可是你确定他们能跨过心里这一关吗？】
云棠沉吟了下：“连线人和他女朋友是彼此的正缘，虽然经历波折，最终还是会在一起的。”
说到这里，她看向镜头，眼角眉梢有些得意：“这回总不能说我拆cp了吧，我还撮合了他们！”
【……主播你是成全了连线人，可你把他爸妈拆了呀。】
【连线人爸妈：我们的命也是命，我们的CP也是CP。】
【哈哈哈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的cp杀手。】
云棠：“……”
越描越黑，她不想说话了，掐指算了算：“下次直播在十天后，再见。”
【上次间隔五天，这回十天，下次该不会是十五了吧。】
【楼上你太天真了，也有可能是等比数列，下次直接二十天。】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的。】
* *
张家夫妇看完整场直播，对云棠的能力再无疑虑。
她在直播间所作的全部批命，要么得到当事人的肯定，要么当场就验证了。
云棠这样的本事，是他们重金请来的大师所不具备的。
既然连不上麦，他们决定直接去顾家拜访。
张家和顾家虽然在生意上少有交集，但张母长袖善舞，跟顾家太太徐慧打过几次牌，还算有点面子情。
张母当即给徐慧拨了个电话。
徐慧接到电话时还有些诧异，她跟张太太私下并无来往，张太太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张家在东淮市的地位比顾家高一些，徐慧不敢怠慢，立刻接了起来：“张太太，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是缺牌搭子了吗？”
张母：“顾太太，冒昧打扰你了，我有事想请教顾小姐。”
“瑶瑶？”徐慧笑了笑：“正巧，她这几天拍完戏在家休息，我让她过来接电话。”
“不是，”想到云棠和顾太太可能的关系，张母语气尴尬：“我要找的是顾云棠小姐。”
“云棠？她是不是又闯祸了？”徐慧声音里的笑意淡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性子养歪了，得罪之处，还请张太太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好好教训她。”
“不，你误会了，”张母连忙打断她：“我是有事请顾小姐帮忙，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电话那端安静了片刻，才又传来徐慧的声音：“她最近没在家，应该还在学校。”
问到了云棠的行踪，张母没再多说什么，很快挂了电话。
她把从徐慧那里得来的消息跟张父一说，张父立刻皱眉：“现在不是放暑假了吗？她怎么还在学校？”
旁边的蔺嫱也接话说：“她和我一样，今年大学毕业了，不可能还待在学校啊。”
张母愣住了，想起刚才徐慧的态度。
顾家有两个女儿，她刚提及顾小姐，徐慧就默认是顾瑶。
而现在，徐慧连云棠的去向和近况都不清楚，可见云棠在顾家被漠视的程度。
如果她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女，顾家没必要把她接回去，徐慧更犯不着一听说她可能闯祸，就立即撇清关系，仿佛云棠教养不好是她失职一样。
这根本不是正室对待私生女的态度。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她想明白，耳边便传来脏辫青年激动的叫声：“她回我了！”
张母循声望过去，脏辫青年一脸喜色：“我去直播间发了私信，顾云棠回复我了，说她下午会过来。”
峰回路转！
张家父母高兴地对视一眼：“太好了！”
* *
直播结束，云棠关掉后台，来到窗边打坐修炼。
她闭着眼，任凭思绪徜徉在玄之又玄的状态中，忽然间，灵识感应到有细微的光点，如萤火般朝她飞来，在识海里盘旋了几分钟后，最终没入灵台。
云棠倏然睁眼。
系统也感觉到了，这些光点自带温度，让它有种泡在温泉里的舒适感。
它惊奇地问：【宿主，这是什么？】
云棠表情微妙：【信力。】
系统用它强大的数据功能，在半秒内完成了搜索，然后陷入沉默。
搜索词条上写着：信力，也即信仰之力，是信徒对神明的虔诚心所生出的力量。
系统不敢置信地拔高了声音：【有人把你当神了？】
云棠倒不是很意外，今天直播她在生死关头改变了[花花绿绿]的命运，或许会让一部分人对她奉若神明。
她更惊讶的是，系统作为一个科技产品，竟然也能感知到。
这跟系统让她积攒气运值的目的有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系统察觉到她的怀疑，立刻否认：【我连信力是什么都是现搜的。】
云棠不太相信系统的辩解，正想继续追问时，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张父通过海洋平台发来私信，说他的车子等在酒店楼下了。
云棠索性不再纠结，换了件衣服出门。
路上，张父将儿子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说起做法事后儿子的反应，他眉宇间满是担忧，转头问：“顾小姐，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副驾上的云棠，心里忍不住忐忑，生怕她像直播的时候一样，给他来一句“相信科学，有病去医院”。
好在云棠沉吟了下，说：“应该和他身上的某种约定有关，具体的我要看过才知道。”
上次在医院，她发现张博超的因果线异常紊乱，但没有深究。
说话间，车子缓缓驶入别墅庭院。
张母等候在主楼门口，笑容透着古怪。
云棠一下车，她就迎了上来，委婉提醒道：“顾小姐，不好意思，家里……人有点多。”
张父皱了下眉：“我不是交待了下午不见客的吗？”
张母抱歉地看向云棠，解释道：“博超他堂哥去京市请了玄阳道长，今天刚好到了，还有我们家上次请的一位孙天师，他很关心小超的情况，特地请他师父出山，下午一起过来了。”
张父脸上的表情僵住。
他虽然初涉玄学界，但也听说过这一行有一事不劳二主的规矩。
眼下几方人马撞在一起，就很尴尬。
他担心云棠会因为他们坏了规矩，而怀疑他们的诚意，连忙道歉：“实在抱歉，我们事先没想过这样的情况，是我们考虑不周。”
“没关系，”云棠并不在意这个，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会客厅里坐了几个人，一个手持拂尘的黑胡子道士，两个身穿白色长褂的天师。
为首的天师看到张父亲自接来的人，脸色一沉，显然不太高兴。
孙天师看了眼他不虞的神色，开口向张父介绍道：“张老板，这是我的师父李天师，我专门回去请了他老人家来，有我师父在，令公子就有救了。”
“那就拜托李天师了。”张父礼数周到，提起茶壶给李天师续了茶水。
但李天师脸色并没有好转，目光瞥向坐在斜对面的云棠，意有所指：“你们怎么什么人都请？”
玄阳道长也就算了，那毕竟是名闻京市的玄清观观主。
可眼前这个小丫头，看不出任何过人之处，却是张父亲自去接来的，他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张父倒茶的动作一顿，故作淡然地说：“我儿子的情况很复杂，多请几位高人，集思广益嘛。”
怕李天师揪住这个事情不放，他及时转入正题：“还是请几位先去看看我儿子的情况吧。”
玄阳道长抚着胡子，态度随和地站起身。
李天师却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神情倨傲对张父说：“厉鬼凶残，这里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天师修炼靠的是阅历和积累，她这个年纪，怕是连道德经都没背完，张老板还是让她回去吧。”
云棠原本已经起身往楼上走了，听见李天师的话，折回来面向他，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别急，毕竟天才是难以超越的，你能力输给我不丢人的。”
李天师：“？？？”
狂妄至极！
李天师被气得满脸涨红，差点没喘过气。
他本就因为张家的怠慢而不高兴，现在又被云棠激怒，当下就想甩手走人。
他徒弟孙天师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劝：“师父，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大老远的咱们过来一趟不容易，来都来了，张老板答应治好他儿子，酬劳给这个数。”
他借着袖口的遮挡，偷偷比了个五。
华国人的四大原谅美德之二：来都来了，她还是个孩子。
再一听还有五百万的酬劳，李天师迈出的脚步凝滞住了。
三秒后，他面不改色地走进电梯间。
一行人上了三楼，房间里，张博超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
云棠径直走到床边，目光落在他和女鬼之间的连线上。
系统猝然间与女鬼四目相对，差点吓宕机：【我给你的明明是本甜宠文，为什么会被你折腾成灵异小说？】
【冷静点，见多了就习惯了，】云棠真诚地安慰道：【其实鬼魂和人的长相区别不大，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系统并没有被安慰到，看着云棠对女鬼很感兴趣的样子，它只好把注意力转向别处，去看其他人施法。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李天师师徒，他让帮佣搬来一张长桌，把香案、符纸、桃木剑一一排列开。
烧香敬过三清祖师后，李天师将牛眼泪滴进左眼，定睛往床上一看，旋即脸色严峻地说：“你儿子被女鬼缠身，阳气将尽。”
“阳气将尽？”张母脑袋一懵，险些没站稳，万万想不到儿子的情况已经这么危急了，焦灼地看向李天师：“那怎么办？”
“只要除去厉鬼就没事了。”李天师吩咐徒弟在张博超周身撒上糯米，紧接着将案桌上的符纸点燃，掐诀念起了咒语。
闻着空气中浓烈的香烛味道，系统一阵安心。
床上的张博超也随之呛咳了起来。
张家父母惊喜万分：“有反应了！”
李天师见状，心中自得，加紧了念咒的速度。
可下一秒，变故骤生，张博超突然开始呕血不止。
随着他咳嗽的动作，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边涌出，很快把枕头染红。
第33章
李天师念咒的声音为之一顿, 整个人僵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天哪！怎么会这样？”张母惊呼一声，泪流满面地冲过去抱住儿子，帮佣也手忙脚乱凑上前, 拿着毛巾替张博超擦拭。
一时间, 房间里混乱不堪。
反应最快的是玄阳道长, 他快步奔向床边，掏出镇魂的黄符压在张博超胸口上，又在他百会、天枢、太冲三处穴位各拍了一下，这才终于止住险情。
李天师面色铁青，完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变故。
在他看来, 这只女鬼修为低微，他用的是最基础的杀鬼咒, 就算不能将她灭杀, 也不至于让活人吐血。
杀鬼咒对阳人分明是不奏效的。
等张博超的情况稳定下来, 张父才有心思探究：“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 房间里的人都将视线投向李天师, 尤其是他的徒弟，眼睛里充满了求知的渴望。
李天师：“……”
他娘的, 他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在众人灼热的注视中, 李天师沉默半晌,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事情很棘手……”
张家人：“……”
在场的大多都是人精，听话听音, 都知道了李天师其实也没弄懂。
唯独孙天师对他崇拜过甚, 只将其当作一句随口的感叹，他求知若渴地请教道：“师父, 是怎么个棘手法？弟子之前先用杀鬼咒，再用驱邪符，都不能对女鬼造成伤害，这种情况下，弟子应该怎么做？”
李天师听着徒弟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流程，再次陷入沉默。
他挣扎半天之后，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对徒弟说：“情况很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依你现在的道行也听不懂。”
“哦，弟子知道了。”孙天师讪讪地退到一边，为自己学术不精感到羞愧。
见李天师无能为力，张致远看向自己请来的玄阳道长：“道长，请您救救我堂弟。”
玄阳道长摇头叹息：“你堂弟自愿和女鬼缔结了契约，通过契约的连接，一人一鬼早已同根同脉，休戚与共了。
贸然使用符咒，固然可以影响到女鬼，但你堂弟作为契约的缔结者，同时也承受了一半的伤害值。只怕法事做得越多，你堂弟的情况会越严重。”
李天师的徒弟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听懂了，这位玄阳道长的意思是，张老板的儿子成了女鬼的移动血包，无论女鬼受到多大的伤害，都能转移到张博超身上。
相当于给自己穿上一层抗伤害的buff。
难怪他奈何女鬼不得，反而差点把张老板的儿子送走。
这么多天以来，终于有人能道出其中原委，张家人忍不住升起希望，问玄阳道长：“把契约解除，小超是不是就没事了？”
“原则上确实如此，但是这道契约由双方自愿订立，受天地法则的保护，要是想解除的话，也需要双方自愿。”
众人心里都清楚，想让女鬼主动解约谈何容易？
张博远：“如果强行切断呢？”
“这道契约由无数根因果线连接于三魂七魄之中，有些是阴魂向张小友输送伤害的，有些是阴魂从张小友身上吸取生机的，无论斩断哪一种，张小友都会被连累致死。
而且这些因果线紧紧缠绕，你可以把它想象成麻线团，一时半会根本理不清。”
听完玄阳道长的解释，张家人心情沉入谷底。
张母哭倒在床边：“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张父心急如焚地在房间里踱着步，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完全无法承受失去他的后果。
他通红着眼，像输光了一切的赌徒企图翻盘一般，压上了最后的筹码：“只要能治好小超，我愿意让出我名下的一半股份。”
话音落地，李天师眼神闪烁，玄阳道长直接表示爱莫能助。
张父心下一沉，几乎不抱希望地把目光转向云棠。
从进到房间，云棠就没再说过话，她一直在研究张博超身上的契约。
张父望过来时，她正好研究得差不多了。
对上张父的视线，语气轻松：“这好办，你们可以跟女鬼坐下来谈谈，说服她自愿解约。”
众人：“？？？”
李天师嗤笑了声：“谁不知道要让女鬼自愿解约？关键是有那么容易吗？这女鬼要是能听劝，一开始就不会哄着人与她定下契约了。”
“只是坐下来谈谈这么简单吗？”张致远也觉得云棠异想天开，他疑惑地问：“如果这个女鬼有那么好说话，那为什么我们之前请的大师都束手无策？”
云棠思考片刻，眨了眨眼：“可能我比他们讲道理吧。”
张致远不知云棠的能力深浅，只能看向张父，等待他拿主意。
张父没有犹豫太久，玄阳道长在京市很有名望，连他都说没有办法，儿子的情况怕是已经无可救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很快下了决定：“顾小姐，你试试看吧。”
云棠视线在李天师和玄阳道长身上转了一圈，选择了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玄阳道长：“道长，可以借你两张安神符吗？”
玄阳道长大方点头，从乾坤袋里数了两张出来。
云棠接过安神符，将灵力凝于指尖，操纵着符纸往女鬼的方向飞去。
两张黄符把女鬼的魂体包围在中间，不断收紧，最终缩小成拳头大的球体。
安神符以疗愈为主，不带任何杀伤力。
女鬼被困在其中疯狂叫嚣着，却没有受到伤害，自然也无从影响到张博超。
云棠把符纸包成的小球递给玄阳道长：“麻烦道长看着她，别让她有丝毫动弹。”
玄阳道长慈眉善目地颔首：“道友放心。”
云棠再次来到床边，抬手往眼睛上一抹。
再睁眼时，瞳孔结出金色印记，世界变成了黑白二色，女鬼和张博超之间的契约却越发明显。
她凭空操纵着灵力，对契约线进行挑拣分类。
刚刚李天师做法的时候，她已经弄清了这些契约线是怎么运作的。
完成分拣后，云棠以灵力化刀，切断了一根输送伤害的线和一根吸取生机的线，又将其相互嫁接。
李天师的徒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操作，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她这是在干什么？”
“互换！她把因果线的运输方向互换了。”
玄阳道长瞪大了眼：“如果她能成功把所有因果线互换，形势必将翻转，张小友所受的伤害会转移到女鬼身上，女鬼储存的生机也会回流到张小友体内。”
这个办法好啊！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玄阳道长一阵懊恼。
但随即又意识到，就算他想得出来，恐怕也没有那么充沛的灵力，支撑完整个操作。
李天师的脸色已然僵得不能看了。
别说想出这种闻所未闻的解决办法，他连张博超身上的契约都没看出来。
一人一鬼之间有数万根连线，切断其中两根并不足以引起天道的注意。
云棠动作极快，一秒钟内能对接十根，这个过程精密、细微，需要对灵力极高的掌控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进行到中途，女鬼似是有所察觉，试图挣扎。
玄阳道长迅速回过神，又给小球加盖了一层符咒。
刹那间他灵光乍现，突然弄懂了安神符的用途。
这就相当于外科手术必备的麻醉药，让女鬼在神志不清中被迫接受了因果线的转换手术。
一个多小时后，云棠停下了动作。
张父迫不及待地问：“顾小姐，怎么样了？”
云棠活动了下发酸的手指：“可以把女鬼放出来了。”
玄阳道长配合着把禁锢女鬼的符咒解开，云棠灵力画符，在女鬼恢复自由的瞬间，将咒文打入她体内。
咒文一接近女鬼，便化作点点金色微芒，女鬼的魂体逐渐凝实，显现在众人面前。
落在张家人的视野中，便是一晃眼，房间里凭空多出了一个女人。
她披散着头发，面色青灰，没有眼白的眼睛大而无神，和恐怖片里的女鬼形象如出一辙。
张家人毛骨悚然，之前看不见实体，他们还没什么感觉。
此刻亲眼见到了女鬼的模样，才后知后觉生出了寒意，他们竟然和这样的东西朝夕相处了这么久。
张致远咽了口唾沫，勉强镇定下来：“顾小姐，它看起来很暴躁的样子，能坐下来好好谈吗？”
第34章
张致远咽了口唾沫, 勉强镇定下来：“顾小姐，它看起来很暴躁的样子，能坐下来好好谈吗？”
仿佛为了附和他的话，张致远刚说完, 女鬼浑身鬼气暴涨, 飞身冲着云棠扑了过来。
云棠往后撤了两部, 双手快速结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金光速现, 覆护真人。”*
巨大的咒文在虚空中显现，笼罩在女鬼头顶, 金光犹如日光般强烈, 灼烧着女鬼的魂体。
“啊啊啊——”
女鬼连声惨叫, 痛得满地打滚。
云棠收起结印的手，跟女鬼谈交易：“把你和张博超之间的契约解开, 我超度你去地府轮回。”
“你做梦！”女鬼捂着伤处, 运转阴气，想要把伤害转移给张博超。
然而很快, 她便发觉因果线堵塞不通, 女鬼大惊失色：“你对我做了什么？”
云棠抱臂而立：“你能钻天道的空子, 蛊惑张博超和你缔结契约，我也能钻天道的空子, 改了你们的因果线。
只要契约依旧存在, 天道才不在乎你们之间的因果是怎么运转的。”
女鬼青白的脸色愈发难看，恶狠狠地瞪着云棠, 却拿她没办法。
她本身修为低微，全靠契约撑着，才能让张家请来的天师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伤害她。
如今因果线被改，她既不能转移伤害，也不能吸取生机，以她现在的状况，别说眼前这个看不清道行的女人，就连角落里那个最不起眼的孙天师，也能随便将她灭杀。
云棠在掌心凝结了一道杀鬼符，问女鬼：“现在能好好谈一谈了吗？”
强大的威压有如实质，女鬼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形势不由人，她破罐子破摔般点了下头：“能……”
云棠转头看向张家人，一脸欣慰地说：“你看，她还是很讲道理的。”
众人：“……”
真·硬核讲道理。
张致远在生意场上是谈判的一把好手，这次为了堂弟，也顾不上吃亏，许诺只要女鬼解开契约，他们愿意既往不咎，请高人为她超度。
女鬼很不情愿，现在生育率下降，地府鬼满为患，排队投胎得排到猴年马月。
但迫于云棠掌心的那道符咒，她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了。
云棠将手按在张博超的印堂上，试探性地输入灵力，见女鬼没有反抗，便干净利落地切断了所有因果线。
契约解除，被抢夺的生机重回张博超体内，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光亮进入视野的那一瞬，张博超眼里涌出了泪水。
这些天他的意识被禁锢住了，但并非没有知觉，他听得到父母为了他心力交瘁，也能察觉体内的生机在不断流失，可他无能为力。
大脑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死亡，却抢不回身体的掌控权，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没想到最后是顾云棠救了他。
他看着眼前面容温和的云棠，心里生出无尽的后怕。
但凡她记恨他当初的嘲讽和挑衅，不肯救她，那他就死定了。
“谢谢你还愿意救我……”张博超愧疚不已，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云棠对他的道歉不置可否，见他恢复清醒，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
“大师，小超这就没事了吗？”张母心有余悸。
“他身上的契约解除，女鬼不会再缠着他了，不过被用掉的生机回不来了，他的身体会比之前虚弱。”
张父虽然心痛，但比起之前儿子命悬一线，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恭敬地说：“感谢顾小姐救了小超的命，卡里是给您的报酬，至于刚才承诺的股份，过几天我让律师拟好合同，到时再一并奉上，还请顾小姐顺便把女鬼超度了。”
“不能超度，”站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李天师冷着脸打断：“这女鬼偷窃生机，搅乱阴阳秩序，必须把她灭杀。”
“……”张父有些犹豫，他知道女鬼不是善茬，但他们毕竟有过承诺在先，女鬼既然主动放弃了契约，他也不能出尔反尔，对她赶尽杀绝。
见张父不以为然的样子，李天师不再劝说，直接提着桃木剑上前，气势汹汹对准女鬼刺去。
没等他捅穿女鬼的魂体，就被一只玉白的手挡住剑势。
李天师抬眼一看，云棠气定神闲地挡在他面前，说：“我还有问题要问。”
李天师目光沉了下来，冷冷地盯着这个屡屡与他作对的年轻小辈。
云棠根本不怕他的眼神逼压，转头看向萎靡不振的女鬼：“你是怎么诱导张博超订下契约的？你一个阴魂，要活人的生机干什么？”
女鬼闭口不答，床上的张博超却突然记起什么，表情变得惊恐，指着女鬼尖叫：“周冉，你是周冉！”
众人疑惑：“周冉是谁？”
张致远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小超新交的女朋友，名字就叫周冉。”
“那天晚上我去接她，她突然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张皮子，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张博超害怕得直往角落里缩，声音颤抖：“我回到家就在镜子里看见了这只鬼，她一定就是周冉！”
众人觉得匪夷所思，阳光对阴魂来说是有直接伤害的，一只修为低下的鬼怎么可能伪装成活人，在太阳底下行动自如？
云棠皱眉：“那张皮子呢？”
“不知道，我看着它被风吹到地上，就开车跑了。”
“你在哪里遇到的？带我去找。”
张博超手脚发软，很想拒绝，不过转念一想，人皮的事情不解决，或许女鬼还会继续缠着他。
他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张博超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开车，张致远便提出送他们过去。
一个小时后，三人来到郊外。
这里是一处还在开发的风景区，群山巍峨，隐在云雾中，青色的峰峦轮廓若隐若现。
因此得了个贴切的名字——蒙山。
车子停在山脚下，张博超不敢下去，隔着车窗，指着民宿前的停车位：“就是那里。”
云棠和张致远下车走到民宿门口，地面空空荡荡，并没有看到张博超所说的人皮。
张致远想了想：“会不会被女鬼藏起来了？”
云棠摇头：“那只女鬼修为很低，契约和人皮都不是她能力范围内可以做到的，背后一定有人在帮她。”
找了一圈没找到，两人无功而返。
往回走的途中，云棠在心里盘算着女鬼不招认的话，能不能给她来个搜魂。
视线不经意从墙角的垃圾桶掠过，她顿住脚步，突然有了个奇异的猜想：“你说，有没有可能被人当成垃圾扔了？”
“……”张致远觉得有点荒谬，迟疑了一下，想到云棠神乎其神的掐算能力，还是认命地走过去。
于是躲在车里的张博超便看见，一向西装革履，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大堂兄，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树枝，对着垃圾桶一顿扒拉。
张博超：“？？？”
云棠在原地等了一会，看到张致远用树枝挑着一张软塌塌的皮套过来。
还没走近，就听见身后爆发出一声尖叫：“卧槽！”
第35章
张博超独自呆在车上, 看着周围和那天晚上别无二致的景物，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会有东西从车底下钻出来。
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他鼓起勇气下了车, 往门口的方向挪过去。
人多壮胆, 何况顾云棠还会抓鬼, 怎么着也比他一个人呆着强。
结果刚走在云棠后面，就迎来了一次暴击。
堂哥手上的那玩意儿，化成灰他都认识！
“仔细看看，这就是你不务正业、花天酒地的后果。”张致远不顾他崩溃的情绪，树枝轻轻一提, 那张皮子便晃晃悠悠地吊在他面前。
张博超死死闭着眼睛，嚎啕着求饶：“哥, 你饶了我吧, 我再也不敢了……”
张致远没再管他, 将皮子完整的在地上铺开：“顾小姐，这东西怎么办？”
云棠目光停驻在那张皮子上, 皮子展开后呈人形, 人脸的部位涂了颜料，柳眉桃腮, 浓墨重彩。
她很确定这是从人身上剥下来的一整张皮, 而且不属于女鬼生前之物：“报警吧。”
“报警？”张致远十分意外, 他还以为大师会用什么玄学手段追踪到幕后凶手。
原来也和普通人一样，遇到事会选择报警。
云棠道：“让警察测DNA, 查一下死者的身份。”
她无法从人皮上感应到主人的气息, 要么死者已经投胎轮回，要么就是魂飞魄散了。
张致远无视张博超的抗议, 将人皮丢进后备箱，启动车子往最近的警局开去。
报完警出来，天色快黑了，他提出送云棠回家。
听云棠报了住处，张致远觉得奇怪。
这家酒店距离顾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既然云棠就住在附近，为何不直接回顾家？
他随口问出自己的疑惑。
云棠如实回答道：“酒店比较清净。”
她不去打扰顾家人，顾家也不来找她，相安无事，挺好的。
张致远瞥了她一眼，他跟顾谦是高中兼大学同学，私交甚笃，对顾谦时常操心这个妹妹的事也有所耳闻。
但今天他亲眼所见到的云棠，根本不像是能把顾家搅得天翻地覆的人。
他斟酌了会，觉得有必要替好友缓和兄妹间的感情，便试探着问：“你跟家人关系不好，是什么原因？”
云棠掀眼看过去：“张先生，一样米养百样人，你不能要求每个父母都能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就像你无法要求张博超像你这么洁身自好、年轻有为一样。”
有被内涵到的张博超：“……”
他悲愤捂脸，忏悔道：“我改，我改还不行吗？以后我离每个女人三丈远。”
张致远把人送到酒店大门，看着她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忙叫住她：“顾小姐，能不能跟你求几张平安符？”
云棠：“……”
她的符咒都是在草稿纸上画的，自用可以，送人就显得有点寒碜了。
停下推车门的手，她语气委婉地拒绝道：“你们可以找玄阳道长要，他画符的功力很深。”
张致远却以为这是她的推脱之词，玄阳道长身为京市第一道观玄清观的观主，道行当然高深，但比起云棠在张家露的那一手，还是有所不及。
他放低了姿态，请求道：“请顾小姐体谅小超被鬼吸过阳气，画两张吧，费用不是问题。”
“不是我不画，”云棠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没有朱砂和符纸，一直忘了去买。”
她连安神符都是向玄阳道长借的。
张家兄弟：“……”
* *
顾家。
自从接到张母的电话，徐慧就有些心神不宁。
张母虽然嘴上说找云棠是有事想请教，但徐慧压根不信。
云棠和张家太太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人，之前也从未有过交集，云棠能帮到张太太什么忙？
她更倾向于云棠做了什么得罪张家，碍于两家的情面，张太太不好说得太直接，这才打电话来提醒她。
徐慧心头憋闷，一连给云棠拨打了四五个电话都是忙音，更让她觉得恼火。
好不容易挨到晚饭，顾父人在国外，顾谦也忙着公司的事不回家，饭桌上只有她和顾瑶、顾禹三人。
见徐慧食不下咽的样子，顾瑶给她盛了碗汤：“妈，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徐慧原本不打算说，迎着顾瑶关切的目光，心中一软：“今天宏畅科技的张太太给我打电话，说有事要找云棠，我担心云棠又闯祸了。”
顾禹当即皱起眉头：“张家最近不是忙着找大师驱鬼吗？听说他们家儿子快不行了，顾云棠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人，那不是找死吗？”
顾瑶好奇地接话：“是不是棠棠开直播间的事？”
徐慧：“什么直播间？”
顾瑶拿起手机，调出云棠在海洋直播的主页，展示给徐慧看：“棠棠在网上直播算命，动静闹得挺大的，张太太可能看过直播，见识了云棠的本事，想请她为儿子算卦。”
徐慧看着主页上的信息，脸色沉得滴水：“她什么时候有这种能耐了？”
顾家接回云棠前，特地调查了她从小到大的经历。
徐慧看过调查资料，云棠人际关系单薄，根本没有接触这些神秘事物的机会。
顾瑶：“现在很多网红直播跟真人秀一样，都是有剧本的，要是张太太被棠棠在直播间的表演误导，相信棠棠真的能掐会算，最后却发现她是骗人的，张太太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棠棠。”
她语气中满是担忧：“妈，还是让棠棠早点回家，找个正经工作吧。”
徐慧想着顾瑶说的可能性，着急得连饭都顾不上吃，立刻给顾谦打了电话。
顾谦还在外地出差，得知云棠又惹事的消息，忍不住按了按额头：“她人呢？”
“好几天不着家了，上次从医院离开就没回来过，”徐慧还是一样的猜测：“可能住学校了吧。”
听着电话那端漫不经心的话，顾谦眼里浮现出几分错愕，语速慢了下来，像是在强调什么：“妈，云棠今年大学毕业了。”
徐慧一愣。
云棠打小在孤儿院长大，除了顾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所以她一直以为云棠离家出走后，只能住校。
可她竟然已经毕业了，那她能去哪儿？
旁边收拾碗筷的保姆犹豫了下，小声说：“之前云棠小姐回来拿过行李。”
徐慧立马看过去：“什么时候？”
保姆偷偷瞄了顾瑶一眼：“就是顾瑶小姐过敏的当天傍晚。”
闻言，徐慧推开餐椅往楼上走，上了三楼，一把打开云棠的房门。
一眼望去，房间满满当当的，顾家为她购置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还在。
徐慧进去翻了半天，才发现云棠带来顾家的行李不见了。
那些东西实在不起眼，不仔细留心根本发现不了。
徐慧一时反应不过来，语气恍惚地对着电话说“阿谦，云棠把她带到家里的衣服和行李箱全拿走了。”
顾谦心情复杂，一个大活人消失了半个月，竟没有一个家人知道她的去向。
此时此刻，顾谦才猛然惊觉，家里对云棠的忽视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他有满腹的怨气想发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能怪谁呢？他自己不也没留意吗？
沉默半晌，顾谦深吸了口气，只能先安抚徐慧的情绪：“妈，你先别急，我去找人打听云棠的下落。”
挂断电话，顾谦给张致远发了信息，询问张家要找云棠的原因。
张致远回复得很快：【你妹妹现在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了，你好好珍惜吧。】
在顾谦满头雾水的时候，他发来一个链接，并配文：【看完你就知道了。】
顾谦点开链接。
这居然是一个算命直播间的回放，一两秒的缓冲之后，视频开始播放，出现在屏幕上的脸十分眼熟——
竟是……云棠？
第36章
云棠替张博远交换因果线耗费了不少灵力, 在酒店修整了一晚。
次日早上，她到张家找玄阳道长，把寄存在他那里的女鬼提了回来。
女鬼被玄阳道长贴心地装在乾坤袋里，经过一番折腾, 全然没有了昨天的嚣张气焰, 一出乾坤袋就往角落里缩。
看着满脸防备的女鬼, 云棠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泡了杯茶：“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不情不愿地开口：“周冉。”
“你用的那张人皮是谁的？”
“不知道。”
此话一出，云棠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女鬼深知她的本事，忙不迭辩解：“我真的不知道，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在那张人皮里了，有个天师告诉我, 要想维持人形，就必须定期吸取活人的生机。”
据女鬼所说, 她生前患了癌症, 不到二十五岁就死了。
魂魄在医院游荡的时候, 遇到了一个天师，对方看出她舍不得家人, 不愿入地府投胎转世, 便以能复活她为由，将女鬼带走了。
女鬼满心以为他能让自己的魂魄回到身体中, 谁知天师一道灵力击晕了她。
再次醒来, 女鬼就发现自己被套上了陌生的人皮。
云棠：“契约也是那个天师教你的。”
“不是, ”周冉解释道：“他事先把契约植入在我的魂体内，我只需要诱哄着人说出誓言, 契约就能成立。”
“那个天师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他姓马, 别人都叫他马天师，他的住所那里还有很多人皮。”
云棠垂眼看着茶杯, 心里思索着女鬼的话。
人皮鬼的出现不是偶然，背后的操纵者一定另有目的。
若女鬼所言不虚，这么多人被剥了皮，难道不会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
周冉等了一会，见她不再追问，期期艾艾地凑上前：“我把知道的都交待了，能送我下去轮回了吗？”
哪怕到地府排上几百上千年的队，总比待在这个女人身边强。
云棠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反而伸出手，修长的指尖搭在她的眉心上，告诫道：“别反抗我，思绪顺着我的灵力走。”
周冉迷惑：“这是要干吗？”
“搜魂。”
搜魂？！
周冉惊得魂体不稳，差点维持不住人形。
做鬼多年，她当然听说过搜魂术。
据说搜魂术是玄门禁术，杀伤力极大，稍有不慎，就会使被搜魂者灵台破碎，最终灰飞烟灭。
面前这个女人不是正道天师吗？为什么会使用这种邪术？
云棠语气轻淡：“只要你不试图反抗，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
眼看着她一步步逼近，周冉害怕得浑身震颤。
她想反抗，却在云棠强大的威压下，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像刑场的囚徒一般等待大刀落下。
然而等了许久，她都没有感觉到灵台破碎的痛苦，反倒有一股暖融融的力量袭来，追逐着她的思维。
云棠在女鬼的记忆里看清了天师的模样，便将其重新收进乾坤袋。
女鬼身上还有诸多谜团未解，云棠暂时不打算超度她。
之后的几天，云棠带着女鬼四处走动，试图找到那个邪修的落脚点。
但周冉对此没有记忆，她找了一圈也没有收获。
这时候，张家人带着谢礼上门拜访了。
张父先前来接过云棠，知道她独自住在酒店，这次特地带来了一套豪华别墅的产权证书。
“听致远说，顾小姐搬出来住是图清净，这栋别墅傍山而建，环境清幽，很方便顾小姐修行。”
云棠没有推辞，她身边多了一只女鬼，酒店人多眼杂，不适合继续住下去。
张父又递过来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还没开口，云棠就推了回去：“这个就不用了。”
张家给了她八百万的酬金，外加一套半山别墅，足够了。
股份牵扯太多，她更喜欢钱货两清。
见她态度坚决，张家人只好作罢。
张致远转而提起另一件事：“顾小姐，警局那边有消息了。”
他这几天往警局跑得很勤，把案子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那张人皮属于一个叫潘小红的女性，三十年前被拐卖，后来就杳无音讯了，法医鉴定她应该是拐卖不久就被剥皮了。
我问过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 他说三四十年前拐卖猖獗，他经手过一个特大拐卖案，里面被拐卖的主要对象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女，至今为止，这个案子的受害人一个也没有找到。
拐卖妇女儿童还能理解，但那么多成年男子被拐，又找不到踪迹……我怀疑都是被剥了皮。”
云棠想到马天师那一屋子的人皮，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 * *
转眼就是六月十三，宜乔迁。
一大早，云棠提着行李，带着女鬼，坐上了张家的车。
张家送的别墅位于西郊，依凭地势建在半山腰上，风水极佳。
别墅庭院引活水蓄了两方池塘，栽了满塘荷花，这个季节开得正好，莲香扑鼻。
车子缓缓在院前停下，后面有辆车追了上来。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高瘦的年轻男人。
看到来人，张致远意外地挑了挑眉：“顾谦？”
顾谦冲他点了下头，目光径直朝云棠探去。
他一路从酒店跟过来，虽然不知道云棠为什么会和张家人来这里，但眼下他无暇多想。
“云棠。”他快步走上前，目光落在云棠脸上。
本以为离家出走这么多天，云棠再次见到他时会又哭又闹，委屈地控诉家里人为什么不来找她，又或者冷着脸，等着家人向她妥协。
来之前，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云棠情绪非常平和，并没有处于与家人置气的状态中。
尤其是看向他的眼神，和看张家人的没有丝毫区别。
但也就是这别无二致的态度，才让他心梗，仿佛他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一样。
他不由放软了声线，哄道：“云棠，我来接你回家，你这么久不回去，也不跟家里联系，我们都很担心你。”
“……”云棠没想到顾谦居然会找上门，她以为当初在医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原本打算把他当空气，却在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忽然察觉到一缕阴气，与之前张博超身上的很像。
转身回来看了他一眼，云棠语气冷淡：“这里就是我家，有事进来说吧。”
云棠越过他往前走，同时在脑海中呼叫系统：【帮我调一段视频出来。】
一行人走进别墅，张博超立即奉上了两大袋东西。
云棠拆开看了看，里面是品质上乘的朱砂黄纸，以及桃木剑之类的法器。
张博超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声音诚恳：“大师对不起，以前是我狗眼看人低，冒犯您了。”
云棠平淡地点了下头，径自取了朱砂符纸，凝神在桌上画符。
从落笔开始，她的动作毫无凝滞，繁复的符文在笔下一气呵成。
最后一笔收尾，落墨之处掠过一道金光，渐渐隐入符纸中，朱砂又恢复了暗红色。
符成！
顾谦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世界观摇摇欲坠。
这跟看直播回放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候他还能说服自己，或许云棠背后有团队在帮她炒作。
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却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那道金光从出现到消失，他都看在眼里，根本不是科技手段所能做到的。
云棠一口气画了五张平安符才停下，把其中四张给了张家人。
张家人对云棠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掏出手机转账。
云棠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朱砂和符纸都是你们带来的，我就出了点力气。”
张家人小心翼翼地接过，心中感激不已。
虽然云棠说得轻描淡写，但他们很清楚，那堆朱砂符纸根本抵不上她画符的半分功力。
他们这是捡大便宜了！
云棠把最后一张拿起来，问顾谦：“你要吗？”
闻言，顾谦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在他看来，云棠就是小孩子心性，明明很在乎他们，闹了别扭之后却拉不下脸求和，所以要用这种方式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他配合地接过，刚要开口劝她回家，耳边便响起她平淡的声音：“三万。”
“……”顾谦脸上的笑容一僵。
“不要吗？”云棠抬手准备拿回来。
顾谦连忙避开她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好，我这就转给你。”
他秉承着不跟小孩子计较的心态，顺从地给云棠转了账。
见他愿意买下，云棠也多了点耐心跟他解释：“你身上沾了阴气，这张平安符可以给你提示，你最好马上查一下周围谁中招了，以你沾染的程度来看，对方不出三天，必死无疑。”
顾谦心中一凛，回忆起他最近的行程：
他在外地出差了半个月，昨天刚回到家，修整一晚上就过来这里了。
两地辗转，接触的人员繁杂，并不能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目带担忧地看向云棠：“云棠，你跟我回去吧，顺道看看家里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管云棠说的是真是假，这不失为一个把人哄回家的好理由。
“我说过了，这里就是我家。”云棠不为所动。
她低头摆弄着手机，往顾谦的账户里打了一笔钱。
顾谦还想再劝，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一打开，就看到云棠发来的转账信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钱是我回到顾家以来的花销，只多不少。”
顾谦猛然愣住：“云棠，你——”
云棠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从手机里调出一个视频，举到他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顾谦疑惑地抬眼，视频是顾瑶早几年参加综艺节目的片段。
那时候的顾瑶还很青涩，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跟着几个其他明星，到一户农民家帮忙收割水稻，干完农活，老乡倒了自家现磨的杏仁露款待他们。
顾瑶捧着一大碗杏仁露，坐在农家小院里喝得一脸满足，丝毫看不出她对杏仁过敏的端倪。
顾谦心头大震：“！！！”
第37章
看完视频, 顾谦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一直都清楚顾瑶过敏不是云棠害的，但免不了觉得阴差阳错，如果云棠不把杏仁粉放进厨房，顾瑶就不会受到连累。
然而视频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彻底打破了他以往的想法。
他无法接受自己真心维护的妹妹, 是这样一个品格卑劣的人, 更不敢想象云棠被冤枉时，家里连一个相信她的人都没有，她有多孤立无援。
他抬眼看向云棠，张了张嘴，嗓子却仿佛被堵住, 说不出话来。
“我拿这个视频出来，不是为了给顾瑶泼脏水, 我只想告诉你们, 我没亏欠过顾家任何人, 拜托你们以后不要用宽容大度的口吻来劝我回顾家。”
云棠语气很淡，不带任何情绪。
“云棠, 杏仁粉的事是我们错怪了你, 我跟你道歉，”顾谦嗓音沙哑, 说得很艰难：“但你不要说什么和家里没有关系的话, 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
“请回吧, 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希望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
云棠瞥了下他手里的平安符, 顿了顿, 补充道：“如果顾家有人出事，你们需要的话, 我可以出手替你们解决，就当——把生育之恩也还了。”
要不是为了顺利断绝关系，她大概不会卖出这张平安符。
她言语冷冰冰的，像一把刀，一下一下刺进顾谦的心脏。
此时此刻，顾谦终于意识到，云棠离开顾家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闹脾气——
她是真的存了和顾家一刀两断的心思。
顾谦脑袋里空白一片，整个人怔愣地站着原地，仿佛失了魂。
被迫围观了一场家庭伦理的张家人尴尬不已。
圆滑如张母，也不知该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
张致远起身拍了拍顾谦的肩膀：“顾小姐态度很坚决，你还是先回去吧。”
顾谦目光落在云棠隐隐不耐的表情上，明白再待下去只会讨嫌，嗫嚅了下嘴唇，最终没说什么，垂头丧气地走了。
张家人也适时提出告辞。
别墅庭院外，张致远赶在顾谦上车前拦住他：“恕我直言，我看你们也没多少把她当家人的真心。”
刚才替云棠搬行李时，他就察觉到了她的东西少得可怜。
全然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份量。
* *
顾谦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徐慧听到动静下楼，一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她还是不肯回家？难道要我亲自去请吗？”
看着母亲一脸怒色，语气也带着厌烦，顾谦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总觉得感情是相处出来的，就算现在他们跟顾瑶关系更亲，等以后云棠在顾家时间久了，和他们相处熟了，他们也能像对待顾瑶一样对她好。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高高在上。
云棠不是任由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她是人，有思想有行动。
如果家里一直对她这种态度，凭什么要求她不哭不闹，全盘接受家人给予她的一切呢？
他揉了揉眉心，含糊道：“张家送了套别墅给她，她还在兴头上，暂时不回来了。”
“你是说张家？”徐慧难以置信。
不等他详细解释，顾禹从外面回到家，又是同样的问题：“大哥，顾云棠回来了吗？”
顾谦头疼，刚要回答，胸口处忽然传来灼热的感觉。
——那是他放置平安符的地方！
顾谦呼吸微滞，脚步试探性地向顾禹靠近。
每走近一步，胸口处就更烫一分。
云棠说的都是真的！
顾谦脸色骤变，目光锐利地盯住顾禹：“你最近做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不对劲的事？”
“啥？”顾禹见他神情冷肃，以为是偷偷去酒吧的事败露了，身体一转，就想越过他溜回房间
却在迈步的一刹那，突然间面如金纸，捂着喉咙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禹！！！”
随着徐慧的尖叫声响起，顾家顿时乱作一团。
* *
第二天早上，是第四次直播的日子。
云棠五点钟起床，打坐修炼三个小时，吃完早饭就坐在了电脑前。
别墅里配备了专门的电脑室，功能十分齐全。
期间系统一直在脑海中碎碎念，自从昨天让它帮忙截视频，系统看到顾瑶在节目里的表现，气得咬牙切齿，骂了一晚上的小绿茶。
云棠不胜其扰：【我要直播了，你再制造噪音，我就把你屏蔽。】
【宿主你都不气的吗？小绿茶用苦肉计陷害你，太过分了！】系统愤愤不平：【不行，我要去网上曝光她！】
【过敏反应本来就千奇百怪，也许她以前对杏仁不过敏，现在就会了呢？她犯不着用自毁前程的方式来陷害我。】
云棠打开直播间后台，漫不经心的说：【顾瑶这个人最逆天的地方，就在于很多时候她不需要自己做什么，所有的好处便会自动向她倾斜，你忘记这本书叫什么名字了？】
——假千金是真锦鲤
系统气鼓鼓地嚷道：【这不公平，她的锦鲤运是建立在别人的倒霉上才有的！】
云棠笑了笑，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她抬手点开直播按键，弹幕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奶奶您关注的主播开播了！】
【十天！主播你知道我这十天是怎么过的吗？】
【十天很长吗？也就把直播录屏盘了五六七八次而已。】
云棠还没说话，直播间就有人刷起了礼物。
[抹茶生巧]刷了一艘快艇，在弹幕上留言：
【主播，我做完肾移植手术了，目前排异反应良好，再过一周就可以出院了，我现在的零花钱只够刷快艇，等赚了钱再来给你刷游轮。】
云棠欣慰点头：“好，祝你身体健康。”
快艇的特效还没消失，又有人刷起了豪华游轮。
ID［张大帅哥正在忏悔中］接连刷了一百多艘，一跃成为榜一大佬。
【张大帅哥正在忏悔中：感谢棠姐不计前嫌，救我狗命（跪地磕头）】
【卧槽！这是真土豪，硬生生把直播间砸上了首页第一。】
【主播背地里又做什么好人好事了？】
【跪求主播下次行善积德的时候开个直播，不算命也行啊。】
直播间被一波又一波的礼物特效淹没，绚丽又晃眼。
云棠好不容易才找到[随机互动]的按键，阻止道：“你们别这样，我看不清屏幕了。”
【主播：掉钱眼里了，满眼都是钱！】
【哈哈哈哈，第一次见到因刷太多礼物而被嫌弃的榜一大哥。】
五分钟在网友的调侃中很快过去，平台抽中了第一个连线人。
这位连线人似乎有些着急，主动发私信说不介意露脸，云棠便接通了视频电话。
屏幕显现出[海阔天空]的模样，他大概五十多岁，两鬓微秃，发际线有点高，脸颊上有很大一块擦伤，右胳膊打着石膏。
他一出现在直播间，观众们纷纷发弹幕。
【连线人好像有点惨……】
【我掐指一算，这个连线人身上一定有大瓜！】
云棠谨慎地看了看[海阔天空]的面相，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你出生在农村，父亲已故，母亲健在，在家中排行第三。
二十二岁时大运出现配偶星，这一年与妻子相识并结婚，但时柱与年柱相刑，不利子女，你孩子来得比较晚，结婚十三年才有了一个儿子。”
“你算的都对！”[海阔天空]算过很多次命，也遇到过算得准的，但还没有哪个算命先生能像云棠这样，连生辰八字都不用提供，一个照面就知道他的详细信息。
要不是跟主播素不相识，他都要怀疑主播在他家安监控了。
他连连点头：“我们这一辈人比较务实，不太讲究情情爱爱的，结婚生子是人生必经阶段，我和我老婆相亲认识，彼此觉得合适就结婚了。
结婚之后肯定得要孩子，我们原本打算至少生两个的，可是一直没怀上，那些年我们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医院，吃药打针都没用，唯一的儿子是三十五岁才有的。”
云棠：“男命以官杀代表儿子，你官星为忌神，再加上年时两柱相刑，是个为儿子操心的命。”
[海阔天空]惊奇之余，眼眸划过一抹晦暗：“没错，在二十几年前的农村，我这也算是老来得子了，所以从小对他比较溺爱，导致他自私自利，一点也不懂得体谅父母，我们真的是为他操碎了心。”
“但你这次来不是为了儿子，”云棠语气笃定：“你近期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海阔天空激动地一拍大腿，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我怀疑我撞鬼了。”
第38章
连线人的话立刻唤醒了观众的记忆。
【？？？好熟悉的台词】
【我掐指一算, 你有精神分裂症，趁现在精神状态还行，去医院检查吧。】
【主播震怒：你们抢了我的词，我待会儿说什么？】
没理会弹幕, 云棠目光落在他满是愁容的脸上, 问：“你最近发生了什么？”
[海阔天空]愁眉苦脸地叹气道：“大概半个月前, 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一个穿着长褂的老头找我要钱，我不给，他就追着我跑了三里地，后来我躲进家里, 他还来敲我家的门，把我家的大铁门敲得邦邦响。
我醒来之后, 真的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声音跟梦里那个一模一样, 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听到动静就爬起来开门了, 结果门外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里，[海阔天空]腿肚子直哆嗦, 忍不住向网友寻求共鸣：“你们能懂吗？做完噩梦醒来, 梦里的内容就在现实中重演了。”
他声线颤抖, 眼里的惊惧不似作假。
然而网友们并不买账，完全不能对他的恐惧感同身受。
【这回我有经验了, 你别想再用鬼故事骗我！】
【emmm要素过多, 这很难评。】
【你是跟那个精神分裂症的小姐姐共享一个剧本吗？】
【我认真的，你赶紧去医院检查吧, 我感觉你的症状和那个小姐姐一模一样。】
[海阔天空]见观众不能理解他的感受，反而怀疑他脑子有病，急得搓手顿足：“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云棠安抚的看了他一眼：“你继续说。”
[海阔天空]本来因为网友的不信任而憋屈着，云棠的目光像一泓清泉，轻而易举地浇熄了他的焦躁。
他冷静下来想了想，他真正想求助的人是主播，只要她能相信就好。
于是接着往下说：
“从那以后，我天天晚上做噩梦，梦的内容大差不差，都是被老头追着要钱，我不给，他就打我，每次他打我哪儿，第二天醒来那个部位就会出事。
他打我腿，我走路平地摔；掐我脖子，我吃个饭呛进气管，差点窒息；打我胳膊，我被车撞伤了手臂。
最严重的是，前天晚上他对着我的头一顿暴揍，我醒来之后内心很不安，一整天不敢出门，可没想到待在家里也能出事，我走进客厅拿东西的功夫，吊灯突然掉了，直冲着我的脑袋砸下来，要不是我躲得快，当场就得没命！”
想起当时惊险的一幕，他大大吁了口气：“你们看我这一身的伤，这总不能是幻想出来的吧？”
【水逆期运气不好而已，别疑神疑鬼。】
【要相信科学，人的大脑是很神奇的，也有可能是你先受伤再做梦，大脑把你的记忆顺序倒置了。】
【你这个故事不行，惊悚度还比不上那个有幻想症的小姐姐。】
直播间的观众固执己见，[海阔天空]无可奈何地挠了挠脸，把视线转向主播，满心期待她能为自己正名。
云棠皱了下眉，表情略显严肃：“你说你梦见有人找你要钱？”
【这熟悉的提问方式，上次也是这样的！】
【来了来了，问诊开始。】
[海阔天空]看着弹幕，心里也觉得主播问话的流程，跟上次有点相似。
他期期艾艾地点了下头，生怕一切如同网友猜测的那样，比起难以治愈的精神疾病，他更宁愿自己是撞到鬼了。
好在没过多久，云棠便肯定了他的梦境：“你确实欠了他钱。”
[海阔天空]悬着的心落下，同时又很迷茫，他努力回想了半天：“可是我没欠过任何人钱啊。”
“你儿子是不是沉迷于赌博？”云棠提醒道。
“对！''他书读得不行，考不上高中，也不找个正经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和村里的二流子混在一起，学会了赌钱。”
提起不省心的儿子，[海阔天空]满肚子牢骚，他不由得猜测：“难道是我儿子赌输了，欠了那个老头的钱，老头为了讨债故意害我？”
说完，他马上又摇了摇头：“可是说不通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要，反而来梦里找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云棠：“他不当面找你，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是假的，全是连线人自己幻想出来的。】
【你确定……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网友们两眼放光，等待主播说出预料中的台词。
然而下一秒，麦克风里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嗓音：“因为你身上阳气重，只有在梦里，对方才能靠近你。”
[海阔天空]：？？？
直播间：？？？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是幻想，这次来真的了？】
【啊啊啊啊我不敢看了，火速退出直播间！】
[海阔天空]脸色惨白，整个人僵在屏幕前。
虽然自己早就有所猜测，但得到证实的一瞬间，他还是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头皮差点炸了。
他崩溃地问：“人和那什么殊途，我儿子为什么会招惹上它，是不是被它蛊惑了？”
云棠否认道：“是你儿子主动找到对方的，他觉得自己总是输钱，是因为赌运不佳，所以跟对方做了一笔交易。
他向对方借来气运，得以在赌场上赢钱，事后却没有兑现许给对方的好处，所以它亲自上门来讨了。”
——亲自上门来讨？！
[海阔天空]吓得手脚颤抖，情不自禁地把身体蜷缩起来，这个说法太吓人了！
一想到他在每晚做梦见到的都是鬼，[海阔天空]险些晕过去，急不可耐地问：“是不是把钱还给它，它就不会再出现了？”
云棠目光落在他沾染的阴气上，斟酌着说：“理论上是这样的……”
[海阔天空]刚想松气，她的下一句话接踵而至：“但是，从这些天它对你造成的伤害来看，这笔钱不是小数目。”
[海阔天空]脸色漆黑如墨，气冲冲地站起身：“我去找那个不孝子问问！”
他揣上手机，快步走到儿子的卧室前，把门敲得震天响。
儿子每天晚上通宵打牌，这会儿还在闷头大睡。
他锲而不舍地敲了一会，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从里面出来的儿子顶着鸡窝头，满脸不耐烦：“吵什么吵，不知道老子在睡觉啊？你是不是有病！”
他一开口，直播间的观众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个人说话太没礼貌了 。
但[海阔天空]却像早已习惯一般，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铁青着脸问：“你是不是跟谁做了交易，欠了人家的钱不还，它来梦里找我了。”
儿子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语气很冲：“这世上哪有鬼？你别那么迷信行不行，赶紧起开，不要打扰我睡觉。”
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海阔天空]抵住房门，看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从头到尾有提过一个鬼字吗？你怎么知道我梦见的是鬼？”
儿子瞳孔骤缩，意思到自己被套话了。
他在心里骂了两句脏话，很快调整好表情，镇定自若地反驳道：“就算我跟鬼做了交易，那又关你什么事，它要讨债也是来找我，你怕个锤子！”
[海阔天空]一听，也对。
这段时间他意外不断，反观儿子却一点事也没有，还能整天混迹赌场，怎么看都不像被鬼缠身的样子。
他疑惑地看向云棠：“主播，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些东西还讲究子债父偿？”
儿子斜靠在门框上，闻言翻了个白眼：“别赖我，凡事多找找自己的原因，这没多年做没做亏心事，是不是得罪人了？”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反倒让网友产生了动摇。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一时竟无法反驳。】
【会不会是鬼找错人了？他们父子俩长得还挺像，话说鬼是用眼睛视物的吗？】
【有可能是儿子身上阳气旺，它不得已间接找上连线人，主播不是说它只能在梦里接近连线人吗？听起来似乎有点弱。】
就在弹幕上众说纷纭的时候，云棠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各种猜想，对连线人说：“它之所以找上你，是因为你儿子害怕自己出事，交易时用的是你的生辰八字。”
［海阔天空］：“！！！”
网友：“！！！”
第39章
云棠觉得这个年轻人行为离谱, 但偏偏还让他成功了：“你们本就是父子至亲，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对方一不留神就被他蒙过去了。”
海阔天空：“？？？”
网友：【？？？】
【孝死我了，这可真是哄堂大孝！】
【但是他竟然知道连线人的生辰八字, 我连我爸今年几岁都不记得了。】
【好家伙, 你说他胆大包天吧, 他又胆小怕事，你说他胆小吧，他连鬼都敢骗。】
猛然得知真相，[海阔天空]露出如遭雷劈的神情，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儿子即将把门关上, 他才想起来问：“你究竟欠了对方多少钱？”
儿子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也就两百多万吧。”
“两百多万？”[海阔天空]差点站不稳。
他跟老伴累死累活大半辈子, 也才存了一百万不到, 结果儿子几天的功夫就欠下两百多万！
“家里什么情况你没点数吗？你哪来的胆子欠这么多钱？”
儿子对[海阔天空]的指责嗤之以鼻, 他不认为这是他的错。
“要怪就怪那只鬼！运气居然只能维持半个小时，我本来赢了五百万, 还想着全押上了再赢一局就收手的, 谁知一眨眼又输了，妈的！”
“你还有理了是吧？”见事到临头, 儿子还不知悔改, [海阔天空]怒从心头起, 抄起墙角的扫把，对着儿子的大腿狠狠挥过去。
儿子被敲了两下, 痛得龇牙咧嘴, 伸手握住扫把的木杆，眼神冰冷：“看在你生我养我的份上, 我不还手，但你也别想再打我了。”
他一把将扫帚抽出来，随意扔到地上。
随着手里的扫把被抢走，[海阔天空]浑身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了，萎靡不振地靠在门板上，瞬间老了十岁。
他这辈子没有大出息，讲究本分做人，老实做事，欠了这么大一笔钱，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何况以那只鬼的表现来看，它也不会任由自己不还的。
他把视线转向手机屏幕，强撑着一口气问：“如果还不上钱，会怎么样？”
云棠实话实说：“你印堂处阴气盘绕，隐约有发黑的迹象，长次以往必有血光之灾。”
【看连线人身后的装修，家境应该比较普通，不一定能还的上。】
【生出这种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
【太可怜了，被儿子坑成这样，要么我们众筹点钱，能帮多少是多少，就当行善积德了。】
【我劝你们别太圣母，这种人不值得可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有这样的垃圾儿子，也是他自己溺爱出来的。】
见[海阔天空]一脸为难，云棠话锋一转：“你还有另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海阔天空心情并没有好转，他有预感，另一个选择也不会容易办到。
“你儿子借的是赌运，也即偏财运，如果不还钱，可以把运气还回去，告诉对方交易取消，物归原主。”
[海阔天空]不理解：“可是那个赌运不是被我儿子用了吗？”
“拿你儿子今后的偏财运抵就行，你们这算毁约，不可能以相同的份量还回去。”
云棠掐指算了一会：“你儿子命中无偏财星，因而偏财运不多，需要抵上所有才能还清。”
“没了这么多运气，我儿子会怎么样？”
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遇，[海阔天空]忧心忡忡，即便儿子忤逆不孝，作为父亲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问题不大，偏财指的是意外之财，失去这部分财运，你儿子顶多无法不劳而获，之前是十赌九输，往后会是十赌十输，别人在路上可能捡到钱，他捡到的最多是□□。”
听着云棠的叙述，儿子把拳头攥得咯吱响，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后果：“不行！我没了手气还怎么翻本？”
【大孝子，你爹都快没命了，你还想着翻本。】
【儿子：你失去的只是性命，可我却失去了手气啊！】
【玄学戒赌，这很可以！把赌徒的侥幸心理连根拔起，这种戒赌方法建议全国推广。】
【溺子如杀子，希望连线人能够强硬一次，不然你儿子真废了。】
看着弹幕，[海阔天空]脸色变换不定。
犹豫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视儿子凶狠的目光，咬牙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拿我儿子的偏财运来抵，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运气，或许他以后就能脚踏实地了。”
他不死心，还想再试一次，看能不能把儿子拉回正道。
“好，下播之后你联系我，我会教你怎么做。”
[海阔天空]答应下来，刷了一艘豪华游轮作为谢礼，便切断了连线。
云棠给他私信了联系方式，随手开启第二轮抽奖。
网友还停留在刚才的事情上。
【话说回来，这只鬼也太容易上当受骗了，有点子可爱。】
【但凡地下有反诈APP。】
【我对这只鬼真的很好奇，一人血书求直播解决过程。】
【血书＋10086，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我的世界观碎了一地。】
弹幕上有很多人讨论鬼怪的事，还希望她开个直播让他们见识一下，云棠全当没看见。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
她怕被封号，在镜头面前，连具体的称谓都没有提及，更遑论宣扬它们的存在。
恰在此时，屏幕跳出一条提示，有网警进入直播间巡查。
云棠目光一顿，对着镜头一脸无辜：“我从未说过世上有鬼，封建迷信不可取，请大家相信科学。”
观众：【？？？】
【哈哈哈主播你在怕什么？】
【我一直认为主播无所不能，现在才发现我错了，身为一个玄学主播，却无法承认鬼怪的存在，这是何等悲哀！】
云棠表明了态度之后，就没再管弹幕。
五分钟一到，她立刻联系了下一位连线人［余生有你］。
点进对方主页的时候，她注意到这位连线人首页拍了不少作品，粉丝数一百多万，似乎是个网红。
云棠略一挑眉，给对方发了私信，收到回复说不介意露脸，便接起了视频连麦。
屏幕一分为二，很快，一个长相靓丽的年轻女人出现在直播间。
二十多岁的年纪，妆容精致，身上穿戴的衣服首饰皆是名牌，背景的家装充斥着一股奢华的气息，看得出来，她家境十分优越。
看到连线接通，她眨了眨眼，熟稔地向观众打起了招呼：“大家好呀，我是余生有你。”
直播间很快有人认出她的身份，纷纷留言。
【次元壁破了，我关注的博主居然也来连线。】
【这谁呀？求科普。】
【这是海洋平台上著名的炫富博主，天天在网上晒包包首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嫁了个有钱人。】
【有幸刷到过她几个视频，竟然向粉丝鼓吹女孩子不用太努力，学会钓金龟婿比什么都重要，三观极其可怕。】
［余生有你］见弹幕对自己都是负面评价，心里很不得劲：“你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只是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老公辛辛苦苦赚的，又没偷没抢，凭什么不能晒出来？”
一部分网友表示理解：
【她说的没错，总不能只允许穷人哭穷，不允许有钱人炫富吧？】
【加一，有钱人的日常生活本来就跟普通人不同，毕竟他们的起点是普通人一辈子也到达不了的终点。】
【人家的钱也是通过劳动合法所得，某些酸鸡的仇富心理不要太明显。】
“就是！”［余生有你］很高兴网友的维护，从沙发上起身，调整镜头对准了置物架上的摆件。
“比如这件翡翠如意，好贵呢，要两百万，我老公得工作三十个小时才能赚到这些钱，不过现在的年轻人谁会喜欢翡翠啊？唉，我老公什么都好，就是审美不行。”
她状似嫌弃地摆了摆手，露出无名指上的鸽子蛋，像是突然想起来，对网友说道：
“你们看这个钻戒就知道了，十克拉，戴在手上重死了，其实我更喜欢小巧精致的，但我。老公觉得小于五克拉的都是碎钻，非要选最贵的。”
网友：……
【她说话好矫情，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呢？】
【很难评，虽然人家凡尔赛，但也是真有钱啊】
【呵呵，有钱也不是她自己赚的啊，傍大款算什么本事？】
第40章
面对网友嘲讽她傍大款的评价, ［余生有你］不以为耻，反而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你们不要被那些宣扬女性独立的洗脑包给骗了，婚姻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个好老公比什么都重要, 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们天天996也只能赚那点窝囊费, 有这时间还不如研究一下怎么钓个有钱人。”
说完，她视线一转看向云棠，好奇地问：“主播有男朋友了吗？”
“……”云棠摇了摇头，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余生有你］便将矛头对准了她。
“你长得这么漂亮, 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依靠呢？”［余生有你］轻叹一声，以一种说教的口吻道：“你一次直播就要好几个小时, 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这么辛苦能挣几个钱？那点打赏还不够我一顿下午茶的花费。”
云棠：……
她默默心想：钱不钱的不重要, 主要有没有命活着的问题。
【我悟了，［余生有你］不是来算命的, 她是来传教的！她真的好像传销组织的头目。】
【虽然但是, ［余生有你］的生活太爽了！我看着银行账户里的四位数，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下来, 我也想成为富婆！】
【质疑连线人, 理解连线人, 成为连线人。】
【富婆你还缺大腿挂件吗？】
［余生有你］看着网友的留言，心里非常得意。
她很享受别人羡慕的目光, 不然也不会在公共平台炫富。
她掩着嘴轻笑了声：“大腿挂件就算了, 最近我打算招个助理，每天工作四小时, 月薪三万，工作内容是陪我逛街扫货喝下午茶，你们有要应聘的吗？”
【我来我来，富婆对年龄学历有要求吗？】
【原来有钱人的生活是这样的吗？我慕了。】
【谢谢姐姐带我喝汤，马上送上简历】
直播间的风向立刻180度大转弯，之前对连线人嗤之以鼻的观众，字里行间都透着羡慕和吹捧。
唯有云棠神色淡然，对连线人的炫富行为无动于衷，甚至趁着她和网友互动的时间，吃了块小蛋糕垫肚子。
观众看到这一幕，不禁无语：
【主播是什么无情的干饭机器？怎么会有人对富婆的生活不感兴趣？】
【哈哈哈连线人在聊她十克拉的钻戒，主播在干她十块钱的饭。】
【讲真，我还是更喜欢主播，毕竟她吃的东西我都吃得起，直接治好了我的金钱焦虑。】
［余生有你］与网友聊了半晌，直到满屏都是羡慕她的弹幕，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
她财大气粗给云棠刷了三艘豪华游轮，主动道：“主播，我们开始算命吧。”
云棠凝神观察她的面相，当看出一些信息后，眉心微微皱了下，很快恢复温和。
她不动声色地说：“那先算你的基本信息，你出生在普通家庭，排行第三，家中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年柱偏印坐劫财，意味着你与父母的关系浅薄，不受长辈重视。”
［余生有你］目光闪了闪，沉默一会，才说：“我老家的观念比较落后，讲究一定要有男丁传宗接代，我爸妈生了三个女儿，最后才有了我弟，以前他们确实不喜欢我，一个劲儿地偏心儿子，不过自从我嫁给我老公，他们就只有捧着我的份儿了，谁让我是兄弟姐妹中最有出息的呢。”
“你□□不佳，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出来打工，二十三岁走桃花运，遇到你现在的男朋友，与对方属于网恋。”
直播间：？？？
观众捕捉到关键字眼，立刻提出质疑。
【男朋友？不是老公吗？】
【怎么回事？是主播算错还是富婆骗人？】
【肯定是连线人说谎啊，以主播的本事，会在这种基础问题上翻车吗？】
屏幕另一端的［余生有你］脸色尴尬。
她其实很早就关注了算命直播间，深知云棠掐算的能力，看云棠推算别人身世时，她觉得神奇又佩服，等真正轮到自己身上，才发现这种一眼看穿人心的本事，实在有些瘆人。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辩解道：“我们虽然没领证，但是已经认定对方了，而且我老公在国外工作，回来一趟挺不容易的。”
经过她的一番解释，直播间网友好不容易不再揪着结婚的事不放。
［余生有你］刚想松口气，却听云棠再次问道：“据我所知，你们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面，是吗？”
直播间网友：？？？
【？？？不是，［余生有你］在网上炫了四年富，结果你告诉我，她跟她老公从来没见过面？】
【手动滑稽，网恋有风险，连线人不会被骗了吧？】
【如果被骗的代价是住豪宅当贵妇，我愿意！】
【如果对方真的是骗子，怎么可能倒贴钱给连线人？】
［余生有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个主播怎么这样！一而再地揭她短有意思吗？
［余生有你］本来就是好面子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网上频繁炫耀。
被反复戳中隐私，她不由对云棠产生了一丝迁怒，僵着脸反驳：“只是没有面对面见过，我们经常视频聊天的。”
云棠看出她的窘迫，适可而止地转移了话题：“你这次来想算哪一方面？”
“是这样的，”［余生有你］对刚刚的事还存着芥蒂，故意强调道：“我老公常年在国外工作，我们平时都是靠电话联系的，可最近几天他的手机打不通了，发给他的信息也没有回复。”
她眼里的担忧溢于言表：“我有点担心他出事了。”
她跟男朋友虽然是异国恋，但联系非常密切，每天都会打电话聊微信。
像这次突然失联，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现代人日常生活都离不开手机，老公连续五天没有音讯，一定是遇上了大事了。
云棠：“你有他的照片吗？”
“有。”［余生有你］将镜头对准了桌上的相框。
照片是一张工作照，男人西装革履，笑容矜持，一副成功人士的形象。
云棠视线从他脸上掠过，肯定了余生有你的猜测：“他的确出事了。”
“！！！”预想成真，［余生有你］脑袋瞬间懵了下。
“他所在的国家是缅国吧？”云棠掐了掐手指，语气笃定。
【缅国治安很乱的，最近还爆发了冲突，普通人在那边有点危险。】
【她老公还是有钱人，那就更危险了。】
看见弹幕上的猜测，［余生有你］面白如纸。
她平日里忙着吃喝玩乐，对外面的局势并不了解，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惊惧：“我老公该不会、该不会……”
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根本不敢想象丈夫被战火波及的后果。
云棠淡淡地摇头，眼神微妙：“他没有生命危险，但是——”
“吓死我了……”［余生有你］拍拍胸口，迫不及待地呼出一口气，丝毫没有发觉云棠话还没说完。
云棠顿了顿，接着往下说：“他有牢狱之灾。”
余生有你：！！！
直播间网友：？？？
“怎么可能？”余生有你觉得匪夷所思，眼睛里写满了惊怒：“我老公怎么会有牢狱之灾？他一向遵纪守法，又没犯过罪，警察凭什么抓他？太过分了！”
“原因很简单……他是个诈骗犯。”
余生有你：？？？
网友们：！！！
【缅国……真不愧是网络诈骗的天堂
【《遵纪守法》《又没犯罪》】
【可是说不通啊，一个诈骗犯怎么会倒贴钱？看连线人的花销，这些钱还不是小数目。】
“你胡说！”余生有你气冲冲吼道。
如果她的老公是诈骗犯，那他给自己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余生有你］心慌得厉害，完全不敢细想下去。
这个直播间仿佛跟她犯冲，从连上麦开始就事事不顺。
接二连三的出糗催生了她的抵触心理，她不想再算了，目光落在结束通话的按键上。
云棠察觉她的动作，提醒：道“我在直播间的推算结果，一般都会当场验证，你可以再等等。”
等什么？
——这是直播间所有人的疑问。
［余生有你］心跳如鼓，后背沁出了冷汗，有预感云棠让她等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根本不想等，只要挂断连线，把所有声音都屏蔽在外，她就还是那个嫁给有钱人的富太太。
就在她试图逃避真相，将手伸向结束键时，家里的门铃倏然响起。
［余生有你］被突兀的铃声吓了一跳，转头看了过去。
云棠：“开门吧。”
余生有你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这就是云棠让她等的证据。
她咽了口唾沫，拿起手机来到门边，扬声朝外面问了句：“谁啊？”
门外传来了陌生的声音：“物业维修，楼下住户的天花板漏水，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房子的排水系统。”
［余生有你］想不通物业维修和她老公是不是诈骗犯有什么联系，忐忑着从猫眼望了出去，熟悉的蓝色制服映入眼帘。
敲门的根本不是物业，而是警察！
看到眼前的场景，余生有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主播说的是真的，她老公真的诈骗犯！
她骇然一惊，一瞬间生出了躲起来的冲动，然而她刚刚不小心出了声，再想假装不在家也没人相信了。
门铃又一次响起来，［余生有你］只能不情不愿地打开门。
“你好，警察办案。”民警拿出了证件。
［余生有你］避开几人的目光，心虚地问：“有、有什么事吗？”
“何兴洁是你男朋友吧？”民警开门见山道：“缅国警方与我们取得联系，何兴洁在缅国从事网络诈骗九年，现已被抓捕归案，据何兴洁交代，他骗取的全部收入都交由你保管，请你配合我们调查，主动上缴所有赃款。”
余生有你：！！！
直播间：！！！
【我靠！警察叔叔亲自实锤，原来余生有你挥霍的是别人的血汗钱，这日子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难怪她老公分分钟上百万收入，世界上最赚钱的工作都写在了刑法里。】
【一夜回到解放前，有点子惨。】
［余生有你］像被吓傻了一样，张着嘴表情呆滞。
老公不是大老板，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就已经足够让人难以接受了，没想到这些钱还要还回去。
她顿时崩溃了，像是被人从身上剜走一块肉似的，心里痛得滴血。
她不想还钱，这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习惯了大手大脚地挥霍，还怎么过得了没钱的日子？
光是想想都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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