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有你］环顾着布置奢华的豪宅, 心中抽痛不已，有种丢失了金山银山的感觉。
然而，纵使她再舍不得这些钱财，也不得不还回去。
在对老公的诈骗行为不知情的情况下, 主动上交还能免除法律责任, 要是拒绝归还, 她就真成了老公的同犯了。
与民警约定好清算财产的时间，［余生有你］面如土色地回到手机屏幕前，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
她觉得自己可笑极了，自以为嫁给了有钱人，实现了阶级跨越, 就瞧不起独立打拼的女性，还到处炫耀, 恨不得全世界都羡慕自己。
可事实却是如此不堪, 看似完美无缺的婚姻, 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而她却在镜头前洋洋自得，殊不知自己跟跳梁小丑没什么两样。
不仅丢了面子, 连最重要的财产也保不住了。
由奢入俭难, 她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
这场直播已经把她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她不想让网友继续看笑话, 沉默着摁断了连麦。
［余生有你］的匆匆下线, 并没有影响到网友们讨论的热情, 直播间弹幕依旧滚动飞快。
【从炫富到炫负，坐过山车都没有这么刺激。】
【卧槽！你们看看我找了什么！我用照片识别技术, 检索到了［余生有你］的老公！附视频链接。】
看到这条弹幕的网友十分好奇, 复制链接后点击搜索，当即跳出一个视频。
视频标题为《缅国大批华国籍电信诈骗犯被押送回国》, 地点在火车站，看起来像是路人偶遇时顺手拍摄的，其中［余生有你］老公的正脸一闪而过。
网友：！！！
【好家伙，这下真的锤到地心了。】
【如果［余生有你］不那么高调，我会觉得她挺可怜的，但是她太装逼了，最后沦落到这种结局，只能说她活该。】
【很多人就是这样，越缺什么越炫耀什么，归根结底还是缺乏对自我价值的认同，不过结合连线人的原生家庭，只能说可笑又可悲。】
云棠开始了第三轮抽选，并没有对连线人的行为做出评判。
从［余生有你］的面相反推八字，可知她同时带有比劫和羊刃。
《命书》有云：比劫羊刃两头居，外表光滑内里虚。
连线人性子要强，却不受父母重视，所以才会极力炫耀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以此博取存在感。
但没有自身实力支撑，她的炫耀终究显得外强中干，所以她一开口，直播间的观众就生出了反感。
五分钟后，第三位中选用户新鲜出炉。
对方同样选择了视频连线。
云棠接通了视频，屏幕显示出连线人的模样。
她大概三十来岁，穿着家居服，头发松垮地扎成低马尾，耳后碎发凌乱，她眼圈微红，似是不久前刚哭过一场。
云棠目光往她脸上扫了一圈，并未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连线人周身气场正常，丝毫没有走霉运的征兆，但她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显然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于是直接问道：“你好，请问想算什么？”
谁知她话音刚落，连线人便不顾形象，在镜头前压抑地哭出声。
这是直播以来，第一位还没开始算卦便情绪失控的连线人，观众们心里跟猫抓一样好奇。
【别哭了别哭了，说出你的故事。】
【以我吃瓜多年的经验来看，连线人身上绝对有大瓜。】
【这位施主，我观你印堂发黑，不是有血光之灾，就是头上有点绿。】
过了好一会儿，［雨后空山］才勉强平复心情，惭愧地对着屏幕道歉：“不好意思，我有点失态，因为我老公出轨了。”
直播间：！！！
【啊这……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连线人不讲武德，你把主播的台词抢了，还让主播算什么？】
［雨后空山］沉浸在被丈夫背叛的悲伤中，没有注意到弹幕，她嗓音沙哑，接着说道：“主播，你能不能帮我算一下那个小三是谁？”
云棠仔细看了看她的面相，神色泛起几分迟疑：“这事容后再说，我先算你的过往经历，你听听看准不准确。”
“行，我知道你的规矩。”［雨后空山］抹了下眼泪，爽快地点头。
“你出生在小康之家，是家中独女，父母感情和睦，你命带文昌，考运不错，平时成绩一般，却总能在考试中超常发挥，现在是一名中学老师。”
“对，我们家氛围确实挺好的，我爸妈都是脾气温和的人，我又是他们的独生女，所以在家中很受宠，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我坚强的后盾。
可能因为从小没吃过苦，我有点缺乏斗志，读书的时候不太认真，不过我记忆力很好，考试前临时抱佛脚，背一背知识点，一般就能考到不错的分数。”
云棠：“你十六岁出现正桃花，遇到了现在的丈夫，但彼此交集不多，直到二十二岁那年才谈起了恋爱，对吗？”
闻言，［雨后空山］眼里掠过一丝羞涩，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那时候她正跟前男友打得火热，对丈夫的印象只是做事一板一眼的学委，哪里会想到这是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
这段经历涉及到高中早恋的情节，［雨后空山］担心带坏直播间的未成年，含糊略过：
“我和老公是高中同学，一开始我确实对他印象不深，但是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他特地问了我心仪的学校，后面还跟我上了同一所大学，加了同一个社团，我就知道他对我有意思。”
回忆起和丈夫相识相知的过程，［雨后空山］脸上浮现出几分恍然，情不自禁地翘起嘴角，感叹道：“他这个人一本正经，就连喜欢都是默默在背后付出，要不是我主动戳破了窗户纸，不知道他还要暗恋到什么时候。”
【校园恋爱真的是青涩又美好。】
【唉，兰因絮果，人心终究抵不过时间。】
【珍爱生命远离男人。】
“你日坐夫星为用神，主婚姻大利，说明你和丈夫感情甚笃，婚姻水到渠成，有深厚的感情基础。”
［雨后空山］点了点头：“我们确实各方面都很合拍，大学刚一毕业，他就跟我求婚了，生怕我们像其他同学一样，毕业即分手，婚后也一直对我很好。”
［雨后空山］垂下眼帘，露出一个欲哭不哭的表情，语气沮丧：“但是，他最终还是出轨了。”
她翻阅着放在手边的相册，里面记录了她和丈夫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从穿着高中校服的班级照，到大学时代的合影，再到精美的婚纱照。
十年时光，两人慢慢褪去青涩，逐渐变得成熟，唯一不变的是彼此眼里的爱意。
她越看越心酸，眼泪忍不住从眼眶中掉下来。
丈夫已经不再是照片里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她的人了，而她甚至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他们一起战胜了毕业分手季，一起跨过了七年之痒，在她一心期待着几十年后，两人白发苍苍，相互搀扶着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他却悄悄松开了手，把她丢在半路上。
直播间的观众看得一阵唏嘘。
【从校服到婚纱，十年的感情喂了狗，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我不理解，男人脑子里是统一绑定了什么不出轨就会死的系统吗？】
【别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建议每天一遍算命直播间，从此封心锁爱，远离伤害。】
对着镜头展示完相册，就仿佛把过去的路又走了一遍。
［雨后空山］再也绷不住，情绪猛地决堤，捂着脸失声痛哭。
“为什么呀？如果他不爱我了，直接提离婚好聚好散，我又不会死缠烂打，我们十年的感情，难道不值得一个坦诚吗？”
她不甘心，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云棠看着她，目光有几分疑惑：“说实话，我没有在你丈夫的面相上看到他出轨的迹象，他正印生身，性格内敛，道德观念强，对伴侣十分忠诚，桃花也只有你一个。
反倒是你，命带桃花，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对吗？”
“我异性缘的确很好，直到现在都还有人想追我，但我也没有禁不住诱惑背叛他呀！［雨后空山］语气愤懑。
云棠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发现丈夫出轨的？”
“我察觉到他不对劲有一段时间了，”［雨后空山］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讲述起自己的发现：“大概一个月前，我开着他的车出去办事，却在副驾那边的后视镜上，看到一枚沾着粉底液的指纹。”
那辆车她不常开，也从不在车里化妆，当时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却凭借着对丈夫的信任，强行压下了疑虑。
但心中一旦有了怀疑的种子，她总是不由自主地留意着各种细节，这一留意，还真让她找到了异常之处——
沙发缝里不属于自己的长卷发，丈夫衣服上陌生的香水味，无不彰显着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网友深有同感。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强的，当你觉得不对劲的时候，那就是真的有问题了。】
【卧槽！这么明显，一看就是小三故意挑衅。】
“没错！”雨后空山看到这条弹幕，神情愤恨道：“对方留下这么多线索，一看就是知三当三，所以我一定要找出这个人，扒下她的脸皮！”
她眼中的愤怒和痛苦溢于言表，但云棠依旧没能从她的面相中看出更多。
她干脆拿过纸笔，根据连线人的八字起卦。
连线人的婚姻线初看美满，再一细推，却发现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在三十二岁之时会有小波折，这一变故来自小人干扰。
云棠掐了掐手指，推演出她的小人落在友情线上，心中顿时了然。
“你是不是有个关系很好的女性朋友？”她顿了顿，补充道：“对方跟你丈夫也有来往。”
［雨后空山］一愣：“你说的是小晴吗？她是我闺蜜，和我们是高中同学。”
“哦，对了！”她忽然想起来：“我老公出轨这件事，也从她那里得到了证实，当时我把怀疑跟她说了，她支支吾吾告诉我，她撞见过我老公在车里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担心我知道后生气，才没有主动提起。
【闺蜜不应该和你站在一边吗？凭什么替劈腿男隐瞒？】
【人家也有自己的顾虑吧，万一连线人最终选择原谅老公，她大喇喇把真相戳破，反而让自己里外不是人】
【没人觉得这个闺蜜很可疑吗？主播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她的。】
【＋1防火防盗防闺蜜。】
［雨后空山］也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说：“不可能吧？”
她算是直播间的老观众，清楚云棠直播的风格。
一涉及算命推理，云棠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但她心里其实有怀疑的对象，那个人不是闺蜜。
正犹疑着，门铃突然响起。
［雨后空山］瞥了眼门口的监控，外面站着的人恰巧就是直播间正在讨论的闺蜜。
她顿时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窘迫感，踌躇地看向手机屏幕，解释道：“我跟闺蜜说过连麦的事，她可能是因为这事儿来的。”
云棠无所谓地点头：“让她进来吧，正好方便对质。”
［雨后空山］：……
主播说得理直气壮，她反而更心虚了是怎么回事？
她按捺下复杂的心思，跑过去开了门。
闺蜜跟在她身后进屋，边换鞋边问：“你不是迷信的人，怎么会想到去算命？”
［雨后空山］含糊道：“我想问问我老公是不是真的出轨了。””这不明摆着嘛？我都亲眼看见了。”闺蜜生气地说：“出轨只有0次和无数次，这个男人已经不值得你爱了，趁着你们现在还没孩子，赶紧离了。”
“可是……”［雨后空山］顿了两秒，想到云棠算无遗漏的能力，直截了当地质问闺蜜：“主播说我老公出轨的人是你。”
说着，她眼睛死死地盯住闺蜜，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在她灼灼的注视中，闺蜜脸上隐约闪过慌乱，抬着下巴反驳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网上的神棍都是骗子，难不成你宁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相信我。”
两人是十几年的好友，关系很是亲密，［雨后空山］一下子便察觉出她的心虚气短，脑袋空白了片刻。
她抬手抵在桌子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目光悲凉地看着闺蜜：“别再狡辩了，你可能不知道，你一撒谎，眼睛就会眨得特别快。”
闺蜜脸色一僵，辩解的话全堵在嗓子里。
沉默良久，她捂着嘴哭了出来：“对不起小雨，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那个时候我们都喝醉了，你老公凑过来抱住我……我、我酒气上头也没把持住，就犯了错……””！！！”
承认的话落入耳中，雨后空山闭了闭眼，崩溃地大喊：“你自己没有老公吗？为什么非要来抢我的，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对得起你自己的家庭吗？”
“你也清楚我的婚姻是什么鬼样子，我只是太痛苦了，难得遇到一个慰藉，一时鬼迷心窍，事后我也很后悔，求求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想去牵雨后空山，却被躲开了。
［雨后空山］知道闺蜜老公对她并不好，不仅在外面沾花惹草，还经常性地家暴她。
至今没离婚，不过是闺蜜为了孩子苦苦支撑着，但这些都不是她插足自己婚姻的理由！
“滚！我们从此恩断义绝，我不想再见到你！”雨后空山满脸泪痕，不断推搡着闺蜜：“我会离婚，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虽然悲痛欲绝，但她内心前所未有的清明，这俩人一个是她的闺蜜，一个是她的枕边人，居然能瞒着她搞到一起，可见品行有多不堪。
从前她就不赞同闺蜜拖着不离婚的做法，如今轮到自己，自然是当断则断。
她才不会像闺蜜那样傻，选择和贱人共沉沦，反而浪费了自己的大好人生。
长痛不如短痛，她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手机里传来云棠的声音：“等等。”
出声打断了连线人的动作，云棠继续说道：“我刚刚说了，没有从你丈夫的面相中看到他出轨。”
网友：？？？
【不是吧，当事人都亲口承认了，还能有假？】
【？？难道是还没发展到最后一步？】
【总不能是闺蜜撒谎吧？】
云棠扫了眼弹幕，弯起唇角：“有位粉丝猜对了，一切都是连线人的闺蜜自导自演。”
她对［雨后空山］道：”你们来往紧密，车子、房子，、衣服，这些都是她触手可及的东西，想要动手脚并非难事。”
闺蜜脸色微变：“你有证据吗？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你早年命途多舛，走癸酉大运时年柱逢冲，七岁那年母亲意外离世，你八字中带偏印，同时两眉上方的日月角凹凸不平，说明父亲再婚后，继母对你并不好。
另外，你身弱官杀旺，女命以正官为丈夫，七杀为情人，你日元无力，压不住官杀，不宜早婚，否则容易遇上有暴力倾向的偏桃花。
你父母不慈，丈夫滥情，生活中处处不顺，所以很嫉妒我的连线人吧？”
随着云棠的推算，闺蜜的神情渐渐变得冷峻，整个人紧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弦。
她眼神戒备地盯着云棠，依然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吗？”
云棠扬眉一笑：“你高中的班主任曾经发现你试图篡改连线人的高考志愿，但因为你认错态度良好，又考虑到你还未成年，当时他并没有举报你，对吗？”
“！！！”又得知了一件辛密的雨后空山张了张嘴：“……为什么？”
云棠问：“你时不时会跟她分享日常吧？”
“对啊。”［雨后空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们两三天联系一次，平时什么话题都聊，也会关心彼此的生活。
“这些在她看来，应该都是炫耀。”
雨后空山摇了摇头，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闺蜜：“只是因为嫉妒，你就想毁了我的前途和婚姻？”
深埋心底的阴暗面被扒得一干二净，闺蜜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雨后空山］去向高中老师求证，迟早会得知真相。
她索性撕下和善的面具，冷笑了声：“她说得没错，我就是要毁了你，凭什么你什么都不努力，就能坐享其成？所有的好事都跟长了脚似的，自动找上门！
我那么努力，却每一样都比不上你！拼死拼活学出来的成绩，还不如你临时抱佛脚考出来的分数高。你家境优越，长得漂亮，去到哪里都能和人打成一片，我跟在你身边，就像衬托白天鹅的丑小鸭一样！
连你的老公也比我的强一百倍，在你们卿卿我我一起去看电影吃烛光晚餐的时候，我被丈夫家暴，一个人孤零零地涂着药，还要应付你发过来的分享照片。
你告诉我，这公平吗？！”闺蜜声嘶力竭。
【完了，我三观不正了，我居然觉得她有点惨。】
【有一说一，如果我有一个处处比我强的闺蜜，心态估计也会崩。】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闺蜜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直播间不少人被她悲愤的情绪所感染，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地发生偏移。
连［雨后空山］都忍不住自我反省，原来她不经意间，竟然给闺蜜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吗？
唯有云棠对她的哭诉无动于衷，语气淡漠地开口：“在发觉与连线人差距过大，对你造成了压力时，你可以选择远离，面对家暴和丈夫不忠，你应该做的是报警以及起诉离婚，许多事情明明能够及时止损，但是你没有，却将过错归咎到了连线人身上，这才是对连线人的不公平吧？”
闺蜜一噎：“……”
“我没算错的话，连线人不止一次劝过你离婚，你却不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觉得她是见不得你好，故意要你家离子散。”
“你给我滚！”一腔好意被践踏，［雨后空山］彻底寒心，指着门口的方向对闺蜜一字一顿道：“我没有你这种恶心的朋友，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碍你的眼了，满意了吗？”
第42章
闺蜜神色苍茫, 呆愣愣地没有反应。
将压抑多年的不满宣泄出来固然痛快，可痛快之余，她心底升起了巨大的茫然。
她原本以为亲手斩断这段友情是她盼望已久的事情，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 心里却空落落的, 仿佛灵魂无所归依。
她深深看了[雨后空山]一眼, 嘴唇微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默默转身离开了。
许是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雨后空山]心情还算平和，甚至隐约生出了一丝庆幸——
幸好老公没跟闺蜜一起背叛她。
她给云棠刷了两艘豪华游轮, 便礼貌地挂掉视频。
网友们关注的焦点还停驻在闺蜜身上，弹幕区议论纷纭。
【这种人真可怕, 跟躲在暗处的毒蛇一样, 冷不丁窜出来咬你一口, 防不胜防。】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挺可怜的, 母亲早逝, 被后妈虐待，遇人不淑嫁给家暴男, 这些都不是她的错啊。】
【从主播给她算的卦来看, 只能怪命不好吧。】
【可如果人生的好坏都是命中注定的, 那也太绝望了，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还要努力干嘛？】
云棠想了想，说：“单看一世的话, 命运确实不公，但命与运是两个概念，命确实是难以改变的，就像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和长相，但运更多是由个人选择决定的。
比如刚才那位女士，她□□不佳，没有登科及第的命格，但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连线人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至于她的姻缘，若她能尽早离婚，其实是有机会遇到正桃花的，她的正缘十分不错，完全符合她对另一半的要求。”
可惜的是，由于她的执拗，双方已经错过了相遇的机会。
【唉，好可惜啊，女孩子们一定要记住，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及时止损才是正确的。】
【还好还好，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我这个穷鬼还能继续做一夜暴富的美梦。】
【一命二运三风水，命好就赢在起跑线上了。】
这条消极的弹幕触发了云棠上辈子的回忆，她对着镜头说道：“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人也不少，有个故事你们想听吗？”
【想听，快说快说！】
“”我第一次随师父下山历练，路过一个村子时，突然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拦住去路。
那个老人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我师父，破口大骂他是骗子。
那时候我师父在玄学界已经名震一方，莫名被如此对待，也生出了怒意，质问老人凭什么污蔑人？
那老人说，他小时候我师父曾为他算过命，说他财官印俱全，在命理学称之为三奇，是大富大贵、为官作宰的命，可他等了几十年，却什么也没等到，别说荣华富贵了，现在他饭都吃不上，靠着捡垃圾为生。”
得知事情原委，师父再次为老人起卦，从八字看，他依然还是三奇的命格，再细推他的过往经历，才发现他自从知晓自己命好后，便不思进取，整天吃喝玩乐，光等着富贵和官位从天而降。
然而他连小学都没读完，怎么会有从政的机会？
师父也因此染上了一丝因果。
从那以后，他老人家定下规矩，凡是他的弟子，不可随意为幼童算命。
命越算越薄并非空穴来风，只不过不是外力导致的，而是内因，过早知道自己的命运，反而容易影响本人的心性。
【还好没当上官，不然这种光想着坐享其成的人，以后一定是贪官。】
【这是什么大冤种？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就没想过万一人家是骗子，或者学艺不精，你该怎么办？】
故事讲完，云棠决定结束直播，于是对着镜头说道：“今天直播就到这里，下次直播在六天后。”
【啊？这就结束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多算一卦怎么了？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海洋直播，主播消极怠工你们不管管吗？强烈建议关小黑屋，播不够规定时长不许放她出来！】
在满屏依依不舍的弹幕，云棠无情地按下结束键。
下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刚关闭直播间，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海阔天空]一直守在屏幕前，一等到她下播，立马打来了电话。
云棠接起，便听见他声音低落地说：“大师，我和老婆商量好了，尽快去找那只鬼取消交易，麻烦您指点一下，我们该怎么做？”
云棠思索片刻，那只鬼愿意出卖气运做交易，无非是看重钱财。
“你们多准备些冥币，在他坟前点燃香烛之后，默念你儿子的姓名八字，跟他说这才是与他订立契约之人，欠下的钱你们无力偿还，愿意以当事人一生的偏财运抵债。”
[海阔天空]觉得没那么容易，要是这只鬼真有这么好说话，他也不至于被害得一身的伤：“如果它不肯呢？”
“问题不大，你告诉他：阴阳有别，他擅自和活人订立契约，已经违反了阴司戒律，若再执迷不悟，你便去请崔府君做主。”
[海阔天空]不解地问：“崔府君是？”
云棠语气淡然：“地府判官崔珏。”
[海阔天空]：“？！！”
听到云棠还能请来地府判官，[海阔天空]肃然起敬。
这是神话传说里才会出现的大人物，没想到云棠说请就请！
他心悦诚服地感叹道：“不愧是大师，即使到了地府都有人脉。”
云棠眨了眨眼。
单方面认识的人，应该也能算得上是人脉吧？
挂断电话之前，她提醒道：“子时阴气重，你们得在这个时间点去，才能以香烛为媒介，顺利和它交流。”
闻言，[海阔天空]抖了抖
半夜子时去乱葬岗招魂，真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之前不确定鬼怪的真实性还好，自从和主播连线，他已经无比确信神秘事物的存在，一点儿也不想去招惹这种东西。
尽管心里万分不愿，他还是把云棠所说的注意事项一一记下，毕恭毕敬地问：“太感谢大师了，不知给您多少钱合适？”
他深知云棠的能耐，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觉得费用应该不会低。
没想到云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用了，你能在直播间连上麦，说明和我有缘。”
[海阔天空]顿时被云棠的高风亮节折服了。
大师不慕名利，这才是慈悲为怀的得道高人！
云棠并不知道[海阔天空]对她的误会。
她之所以不额外收费，是因为她在直播间替连线人排忧解难，已经从他们身上得到了流量，得以延续生命值。人不能贪得无厌，在直播间收到的所有打赏，她都不打算留着，准备找时间全数捐出去。
别墅庭院的门铃突然被按响，云棠挂断电话，起身去开门。
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她的，估计只有顾谦。
别墅外，顾谦等候在门口，脸上的疲倦显而易见。
看到云棠出来，立刻急匆匆道：“云棠，请你救救小禹。”
云棠恍然。
上次她在顾谦身上感应到一丝阴气，告诉过他有需要的话，她可以帮忙解决。
她转回屋里收拾了东西，坐上顾谦的车后，这才有功夫询问：“说说具体什么情况？”
顾谦彻夜未眠，揉了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前一天他带着云棠给的平安符回到家，符纸一碰上顾禹就有了反应，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顾禹便昏厥不醒，被送往医院。
顾谦心里很复杂，他知道云棠主动提出帮忙，不是关心顾禹，而是想借机和顾家做个了断。
若非无计可施，他其实并不愿意找上云棠。
因此，他先找张致远要了玄阳道长的电话，玄阳道长却说，这件事只有云棠能解决。
顾谦纠结半晌，不得不上门求救。
顾禹所在的医院离半山别墅不算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
抵达医院VIP病房，云棠径直走到顾家父母面前。
一见到她的身影，徐慧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亲眼见识了那张平安符的神奇，又听到玄阳道长对云棠赞不绝口，终于对这个女儿有所改观。
她擦着眼泪描述了顾禹的状况：“上一秒人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倒了下去，浑身冷得跟冰块似的，吓死我了！医院也查不出病症，只能检测出他的身体机能在不断下降。”
云棠视线在顾禹脸上转了一圈，发现情况和张博超那次有所不同，心里微微疑惑：“他丢了魂，还结了阴婚。”
“什么？”徐慧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
她紧紧握住云棠的手，满眼希冀地问：“云棠，你救救阿禹，你一定能救他的是不是？”
“我可以救他，但有个条件。”
徐慧不解：“什么条件？”
云棠表情平静地看着她：“救顾禹一命，就当我还了顾家生恩，从今往后，我和顾家再无干系。”
话语落地，除了顾谦，病房里所有人都惊了。
徐慧捂着胸口，又惊又痛：“云棠，阿禹还昏迷不醒，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断绝关系？”顾父愕然中夹杂着迷茫。
他昨天接到顾禹病危的消息，匆忙赶回国，对家里的风波还一无所知。
一片震惊中，顾瑶第一个反应过来，露出难过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劝道：“棠棠，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阿禹一直不肯把你当姐姐，你生他的气也正常，可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你别任性了好吗？”
“你是在给我上眼药？”云棠偏过头盯着她，语气平静无波。
顾瑶没想到云棠这么直白，噎了一下，锲而不舍地说：“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太担心阿禹了，他也是你的弟弟，你……”
“闭嘴，别再说了！”顾谦突然间发出一声呵斥，把顾瑶吓了一跳。
一抬眼，就发现他的目光冷得像冰，盯着她一字一顿：“不想害死顾禹，就给我安静点。”
顾瑶心脏突突直跳，看着顾谦明显不耐的表情，想辩解却又哑口无言。
她委屈得眼圈通红，习惯性地想找其他人诉苦，可众人全副心神都落在云棠要断绝关系的事情上，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顾瑶愣了愣，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她从来没有被这么忽视过……
旁边的蔺嫱一脸尴尬，她本来是陪着顾瑶过来看望顾禹的，没想到会目睹两姐妹交锋。
蔺嫱看了看顾瑶，又瞄了眼云棠，一个是她的闺蜜，一个于她有恩，她帮谁都不合适。
算了，她还是不掺和了。
她低头拨弄着新做的美甲，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快点决定吧。”云棠对任何劝说都不为所动，顾家人所愧对的原主已经消失，她没有资格替原主原谅。
顾家的决定下得极其艰难，但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事分轻重缓急，他们不可能放弃危在旦夕的顾禹，再者，他们还存着幻想，觉得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与云棠的关系日后还有机会慢慢转圜。
云棠不在意顾家人的想法，等他们做好了决定，她立刻行动起来，从包里翻出符纸，分别贴在病床四角，又取了顾禹的一根头发点燃。
蓝色火焰幽然而起，化作一缕青烟，飘忽着往门外蔓延成线。
顾家人看到这不合常理的一幕，世界观摇摇欲坠。
云棠双手结印，食指往成线的青烟上一勾，连接在另一端的生魂顺着她的力道，踉跄着跌了进来。
与此同时，一个女鬼也飘进病房里，满脸幽怨地瞪着云棠。
云棠对女鬼哀怨的目光视而不见，指尖点在顾禹的印堂处，厉喝一声：“顾禹，还不速速归位！”
话音落下，原本浑浑噩噩的生魂猛然一激灵，瞬间被吸纳入体内。
众人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盯着病床上的顾禹。
只见惊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云棠撤回手指的一刹那，顾禹眼皮快速抖动，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一清醒过来，看到站在床边的云棠，眼角划过一滴悔恨的泪，哑声开口：“姐，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云棠脸上毫无波澜，应了一声：“我不是你姐姐。”
顾禹满心苦涩。
云棠刚回家那阵子，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在称呼上做到了无可挑剔，只有他梗着性子不肯改口，还扬言这辈子只认顾瑶一个姐姐。
现在他真心实意地把她当亲人看待，云棠却不稀罕了。
见他恢复活力，徐慧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他温热的身体，问云棠：“阿禹这就没事了吧？”
云棠瞥一眼女鬼，饶有兴味地说：“哦，他还给你们带了个儿媳妇回来，看你们要怎么解决。”
初听此话，徐慧有些茫然，再一琢磨，想到云棠说过顾禹结了阴婚，脸色一寸寸白了，语气惊恐：“你、你是说……”
云棠目光落在一人一鬼的因果线上，这不是普通阴婚联结而成的姻缘线，而是契约。
这只女鬼和周冉一样，也是人皮鬼。
“说说吧，你是怎么招惹上它的？”
顾禹回想起昨天夜里的遭遇，他被女鬼强迫着拜堂成亲，在阴森诡谲的乱坟岗中求救无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根本不敢隐瞒：“我，我玩了笔仙……”
徐慧脸色大变：“你玩这个干什么？”
顾禹缩了缩脖子。
几天前，他和朋友打游戏打腻了，那时刚好是半夜，就有人提议玩笔仙。
他向来不相信这种东西的存在，又因为云棠在网上开了算命直播间，更加激发了他的逆反心理，当下便对朋友的提议嗤之以鼻。
那人脸上挂不住，问他要是真请来了笔仙呢。
他也经不起激将法，当场放下豪言，如果他们请来了笔仙，他一定把它耍得连坟头都找不到。
几个人兴奋起来，又是摆手势又是念咒语，没多久，手里的铅笔就颤巍巍动了起来。
顾禹欲哭无泪：“我那时候不知道真有这玩意儿，还以为他们合起伙来玩我，就问笔仙是男是女，它一回答是女的，我就让它出来跟我谈个恋爱，说我还没试过人鬼情未了呢。”
云棠：“……”
张父张母：“……”
顾谦忍了忍，咬牙骂道：“你是傻逼吗！”
“一开始它不答应，告诉我说人鬼殊途，我会被它的阴气影响，当着几个朋友的面，我总不能认怂，就跟她说我不在乎，命都愿意给它。”
顾禹越说越心虚：“[我命给你]就是一句网络用语，我哪知道它还当真了。”
顾家人：“……”
沉默中，系统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牛逼啊！我谁都不服，就服他！】
云棠：“……”
她记得周冉说过，这种契约埋下之后，无需外力触发，只要有人说出类似誓言的话，就能自动生效。
“就因为你的无知，它与你缔结了姻缘，你的生机和气运都将和它共享。”
“那怎么行？云棠，你赶快想个办法把它弄走。”徐慧担忧得脸色都变了。
云棠不置可否，她原本打算像上次那样，用安神符对付女鬼，但当看清对方的模样时，她就改变了主意。
这只女鬼体内翻腾着浓厚的阴煞之气，同时又有满身功德金光。
说明它不仅生前乐善好施，死后还有人不断为其积攒功德。
幸亏功德足够厚重，一直在和怨气相抗衡，否则，它的神智早已被煞气侵蚀，化为厉鬼了。
思索片刻，云棠揭开贴在床角的符纸，选择直接与女鬼对话：“你有满身功德，去地府轮回必定能投个好胎，何必造下血债，让自己变成厉鬼，为天地所不容呢？”
女鬼见识了她招魂的整个过程，意识到眼前是个本事不俗的玄师，但又不像其他天师一样，见到鬼就随意打杀。
于是缓和了态度，如实回答：“我当了三十多年的孤魂野鬼，就是想找个供奉而已。”
它和那个小帅哥之间有姻缘线的连接，把他魂魄勾走后，以后逢年过节顾家烧给顾禹的贡品，它也能以妻子的名义共享。
“而且，”女鬼瞅了顾禹一眼，惨白的鬼脸上浮现出娇羞之色：“他长得还挺英俊，难得遇到一个合眼缘的，他不介意我是鬼，我也不能辜负他的心意啊。”
系统痛声疾呼：【作孽啊，被顾禹忽悠瘸了。】
眼看着云棠跟一团虚空交流得有来有往，顾家人非但不觉得滑稽，反而背后冷飕飕的。
这种未知的感觉太可怕了！
顾谦迟疑两秒，问道：“云棠，能不能让我们见见它？”
“你们确定？”
所有人一致点头。
云棠以灵力隔空画了一道符篆，朝着女鬼的方向推去。
女鬼还以为云棠要动手，鬼力瞬间暴涨，然而还没等她抵抗，符文便直接没入她魂体内。
在符力的作用下，她的魂体逐渐变得凝实，显现在众人面前。
顾家人：！！！
蔺嫱：！！！
顾禹冷不丁与站在床边的女鬼四目相对，倒吸一口凉气，魂魄差点再次离体。
他下意识想往云棠身边躲，又担心被嫌弃，只能挪动着屁股一点点靠近。
同时心底升起了浓浓的羞愧，以前那么看不上她，现在遇到危险了，却想寻求她的庇护。
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女鬼把要求给顾家人说了一遍，顾禹脑袋一懵，差点从床上栽下来，拼命否认：“不不不！我那是开玩笑的，你不能当真啊！”
“小孩子口无遮拦，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吧，”顾父作为一家之主，态度诚恳地向女鬼致歉，并提出补偿办法：“您看这样行吗？您别跟阿禹计较，要多少贡品，我们都全数奉上。”
女鬼权衡片刻后，断然拒绝了：“我不要，别用钱来侮辱我的感情。”
劝说无果，顾父不得已向云棠投去求助的眼神。
“你应该清楚，你和顾禹之间的契约线是共享一切的，不单单是顾禹的生机，还包括你一身的功德，功德积累十分不易，你舍得就这样送出去？”
云棠掰着手指，给它算了笔数：“何况从面相上看，你死时二十四岁，又当了三十多年了的鬼，以阳间的年龄计算，你今年至少得有六十岁了，和顾禹相差了四十多岁，这样的感情你确定会幸福吗？”
“是的是的，”顾禹忙不迭接话道：“年龄差距可以是四岁、四百岁、四千岁，就是不能四十岁，这样的cp放影视剧里都是要被倒油的，何况是现实中！”
第43章
顾禹压根不想玩什么人鬼情未了, 最后又吼了一句：“我还是个未成年，强迫我结婚是犯法的。”
“……”女鬼犹豫良久，它虽然贪恋美色，但确实舍不得和别人共享功德。
加之它生前大概遵纪守法惯了, 一听犯法就生出了抵触心理, 最终依依不舍地答应放手。
云棠替它和顾禹解开了契约, 契约线断掉的那一刻，她和顾家人之间的因果也一并消失。
识海里的禁锢轰然破碎，云棠浑身一轻，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你跟我走。”她揪住女鬼，转身准备离开。
见状, 徐慧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顾父张了张口，试图阻拦：“云棠……”
话刚开了个头, 就听见她礼貌而疏离的声音传来：“生恩已还, 徐女士, 顾先生，我先走了。”
语气淡漠无波, 看向他们的眼神和看陌生人没有区别。
鬼使神差地, 徐慧脑海里中浮现出云棠刚来顾家的景象，那时她拉着破旧的行李箱, 身上穿着廉价的衣服, 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满是雀跃和孺慕。
回忆中的一幕和眼前的画面形成交叠, 那些她不曾在意过的记忆，此刻接连翻涌出来, 一下下凿着她的神经。
徐慧心脏陡然一痛, 颤抖着伸手，想去拉住云棠。
却被顾谦拦了下来：“我送你。”
“不用。”
顾谦不得不找了个借口, 指着女鬼说：“顺道去买供品。”
云棠这才答应了下来。
提着女鬼出了医院，七月的天蓝得像用水洗过 ，她仰头望着散落天边的云彩，轻轻舒了口气。
系统似有所感，关切的问：“宿主，你没事吧？”
“我很好。”云棠弯唇笑了笑。
原主的执念消除，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随着云棠离去，顾家人心里空了一块，VIP病房压抑得仿佛空气都不流动了。
蔺嫱无意间窥探到了顾家的隐私，尴尬得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却又禁不住好奇，凑到顾瑶耳边悄声问：“原来顾云棠不是你们家的私生女啊？”
看徐慧的反应就知道，这绝对是她亲生的。
“……顾瑶脸上表情微僵，她尽力稳住声线，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本来就不是啊。”
“不对吧？我怎么记得——”蔺嫱挠了挠头，蓦地想起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顾瑶的关系，她们闺蜜团先入为主，对云棠的观感不太好。
当初云棠出现得很突兀，尽管顾家对外解释她是顾瑶的双胞胎姐妹，闺蜜团却没有一个人相信。
她们和顾瑶从小玩到大，彼此也算知根知底，这么多年从来没听她提起过，自己还有一个姐妹，闺蜜团当时就有人怀疑云棠是顾父的私生女，还隐晦地问过顾瑶。
顾瑶是怎么回答的？
蔺嫱使劲想了想。
那时候顾瑶说：“你们别这么讨论云棠，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的。”
——看似没承认，可她也没否认啊。
蔺嫱转头看了顾瑶一眼，眼里掠过隐晦的流光。
* * *
不知道自己的离开给顾家人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云棠一手拎着供品，一手提着女鬼回到半山别墅。
她在池塘边的凉亭设了供桌，问女鬼：“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一脸迷茫：“不知道，我没有生前的记忆。”
云棠点香的手一顿，略一思索，将关在桃木手串里的周冉放了出来。
手串是从张博超送的那堆东西中挑出来的，桃木至阳，是阴魂天生的克星。
周冉害过人命，身上又有诸多谜团，在超度它去地府受罚之前，总不能好吃好喝的招待它。
把它关进手串，让桃木的阳气时刻吞噬着她的魂力，算是对她的惩诫。
周冉难得重见天日，一摆脱禁锢，就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大声哭求：“大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害人了！求你放我去轮回吧，或者不去轮回也行，我愿意给你当鬼侍，求求你不要再把我关进去了！”
云棠没有搭理她的哀求，指着另一只女鬼问：“认识她吗？”
周冉瞥了眼新来的女鬼，遗憾错过了一次表现的机会，语气失落：“不认识。”
云棠没抱太大希望，直接在香烛上施法。
法印结成，烟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颤颤悠悠地往女鬼的方向飘去。
看着女鬼一脸享受地吸着香火，周冉嫉妒得眼睛都直了。
供品烧完，云棠掸了掸手上的香灰，开始进入正题，问还在享用香火的女鬼：“你的人皮呢？”
“什么人皮？”女鬼一头雾水。
她的疑惑不似作假，云棠皱了下眉：“没有人皮，你身上怎么会有契约？”
“哦，那是我偷师来的。”女鬼吃饱喝足，难得撤下心防，说起了往事。
“生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印象中似乎死得很惨，尸体没能入土为安，变成鬼后，我凭借着魂魄和尸骨的联系，找到了一座工厂，我有预感尸身就在里面，正想溜进去看看，就被抓住了。
那个人好像在炼化什么东西，把我抓住后，就丢进了炼魂池，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没有被影响。”
云棠视线停驻在女鬼周身的金光上，知道是功德金光护住了她：“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个子很高，黑黑瘦瘦的，左边眉毛下面有一颗痣。”
“马天师！”蹲在角落里的周冉激动地跳出来，强调道：“马天师就长这样！”
云棠瞥了她一眼：“炼魂池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充满血水的池子，那个叫什么马天师的把鬼魂锁在笼子里，让它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被剥皮却无能为力，以此激发出鬼魂的怨气，再将他们投进炼魂池中互相残杀。”
云棠脸色陡然变冷。
她本以为人皮只是蛊惑人心的工具，没想到还另有用处。
云棠目光在她和周冉身上逡巡，面露沉思。
这两只鬼可以代表邪修组织的两类成员，女鬼尸体被剥皮，魂魄炼化成厉鬼；周冉则顶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皮，游走在人群中吸取生机。
问完话，云棠不顾周冉的苦苦哀求，再次将她收回桃木珠串。
至于另外一只女鬼……
她对身负功德的人和鬼，总是格外宽容。
所幸张家赠送的别墅足够大，云棠给它安排了一间客房，吃晚饭的时候，还不忘准备它的份量。
阴魂无法直接进食，云棠点燃了香插在食物上，供女鬼吸取精华。
“太好吃了！我几十年没吃过人间的饭菜了。”女鬼拔了两根香当筷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幸福地流泪。
云棠放下碗，若有所思：“你想找到家人吗？”
有了亲人供奉，至少吃喝不愁。
它之前缠上顾禹，不就是这个目的？
“不了吧，”女鬼闻言耷拉下眉眼：“我死了有三十多年了，尸体一直丢在那个工厂里，也没有人去找，他们应该是不在乎我的。”
它想起下午在医院看到的场景，觉得跟云棠真是同病相怜。
把这个感想跟云棠一说，云棠却摇了摇头：“你身上的功德金光，不仅仅是你生前善行的回报，还有你的家人日积月累为你修来的。”
这么厚重的功德并不常见，对方救助过的人一定不下万数，所做的也绝不是小恩小惠。
“真的吗？我的亲人真的对我很好？”女鬼魂体一震，之前它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在它残缺的记忆中，对自己惨烈的死法尚有依稀的印象，再加上这么多年没人找过它，它便下意识觉得家人不靠谱，也没想过主动寻找。
可事情真相，竟然和它的推测大相径庭么？
见女鬼有些意动，云棠趁着夜色渐浓，取出三枚钱币卜了卦。
人死万事休，它生前的经历被天机所蒙蔽，已经无法从面相上看出多少信息。
云棠以六壬起卦，推演出它父母健在，且家中十分富裕。
出生地区是一处临海的平原，中间被大江所贯穿，符合地形特征的就是她所在的东淮市。
云棠认真地看向女鬼，心里有种预感，它的家世应该是上流圈层中更为顶级的那一小撮。
今天太晚了，她打算明早给张致远发个信息，问问看他认识的豪门里有没有谁丢了女儿的。
云棠收起钱币，随口承诺道：“等帮你找到家人之后，我就为你超度，凭着这些功德金光，你下辈子肯定能投生在显贵之家，顺遂无忧。”
女鬼似乎对她的话不感兴趣，沉默了一会儿，隔空指了指她手腕上的桃木手串，欲言又止：“它说的鬼侍……是什么？”
“你想当鬼侍？”云棠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女鬼被关在邪修组织多年，都能偷偷学会邪师的法术了，云棠不信它没听说过鬼侍。
“可以吗？”女鬼两眼闪着期待的光芒。
它不想去地府，在阳间当鬼又有诸多不便，成为鬼侍之后，它就可以任意显形，不再惧怕太阳光，还能享用到人间美食，几乎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这不比重新投胎便捷多了？
“大师，”它循循善诱道：“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别墅，打扫起来一定很不方便吧？您道行高深，找您抓鬼驱邪的人一定不少，您不想要一个负责接待的助理吗？这些我都能胜任啊！”
云棠沉默了。
突然有些心动是怎么回事？
她摸了摸自己的良心，艰难地挣扎道：“鬼侍的契约是永久性的，除非一方身死或魂飞魄散才能解除。”
她本想以此打消女鬼的念头，谁知女鬼一听更高兴了：“居然有终身保障，那不是更好？”
女鬼想得非常清楚，它在邪修组织受到了非人的对待，说不定上辈子就是被他们虐杀的。
这个仇不能不报。
但是以一鬼之力对上整个庞大的组织，肯定是不可行的。
恰巧云棠对这个组织貌似很感兴趣，从她显露的手段来看，她修为绝对够高。
成为她的鬼侍，利大于弊，帮她也是在帮自己。
“不用考虑了，大师，我们来订契吧！”女鬼激动地搓了搓手。
云棠思索片刻，发现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从指尖逼出一滴血，以灵力牵引着，在虚空中绘制了符篆。
血珠在符文中四处游走，眨眼间便蔓延至整个符咒。
悬在半空的血色符文缓缓移动，最终印入女鬼灵台深处。
与此同时，女鬼的真实姓名浮现在云棠脑海中。
“梁姝？”女鬼反复念了几遍，对这个名字还是没有特殊的感应。
她的记忆大概是被强行消除过，前尘往事尽忘。
云棠交待给梁姝的第一个任务是洗碗，这件在她眼中琐碎且无趣的家务活，却变成了女鬼的新玩具。
毕竟它几十年无法接触到实物了。
云棠对此很满意，有点体会到了收鬼侍的快乐。
* * *
翌日早上，云棠还没联系张致远，对方便先一步找上门。
同行的还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新任上岗的梁姝走在前面，尽职尽责地为他们引路。
到了主楼，云棠已经等候在会客厅，亲手泡了茶，一室茶香袅袅。
三人在沙发上落座，张致远向云棠介绍道：“这两位是市局的刑警，人皮案子就是林警官负责的。”
张致远语气里充满歉意，之前为了避免麻烦，他带着人皮到警局报案的时候，只说是无意中发现的，并没有提及张博超的经历。
没想到被警方察觉到漏洞，反而连累了大师。
“你好，我是刑侦大队的林弘山。”为首的警察站起身，朝云棠伸出手。
云棠伸手与他一交握，礼貌地说道：“林警官，你好。”
林弘山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来之前，警方已经摸清了云棠的基本情况。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凭借着热心人士的资助，顺利考上大学，两年前才回到顾家。
只是不知为何，最近突然与顾家闹翻，在网上开了个算命直播间。
林弘山仔细核查过直播过程中涉及到报警的几个事件，当地派出所都表示，他们确实接到了报案，而且报案的内容确有其事。
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了。
思及此处，他谨慎开口：“顾同志，你是怎么发现潘小红的人皮的？”
上次警方通过DNA检测，查出了那张人皮属于一个叫潘小红的女性。
诡异的是，对方死于三十年前，而她的身影却出现在近期的监控录像中，这显然不符合法医的鉴定结果。
经过进一步调查，他们怀疑上了云棠一伙人。
因为她们发现人皮的过程中目标明确，在民宿门口还特地下车寻找，并不像报案时所说的那样，是不小心遇到的。
“林警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云棠慢悠悠喝了口茶，从张博超目睹人皮鬼变脸开始讲起，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随着她的叙述，林警官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的反应在云棠意料之中，这也是报警时，她不让张致远说实话的原因。
向警方解释玄学事件，太麻烦了。
她直接说道：“我可以提供证据。”
林弘山：“什么证据？”
云棠看了眼候在一旁的梁姝。
梁姝如今与她订了魂契，一人一鬼间颇有几分心灵相通的意味，根本不用云棠出声吩咐，立刻就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它拍了拍手，对众人说：“都看着我。”
等几人将视线转过来，梁姝直接身形一闪，消失在众人面前。
林弘山：“！！！”
警员：“！！！”
“这是？”林弘山从警多年，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不少，尽管心里十分惊讶，但还算稳得住。
刚想问这是什么高科技手段，忽然感觉脸上发凉。
一晃眼，视野里蓦地出现了一张青灰鬼脸，与他只隔了半寸的距离。
女鬼阴惨惨地说道：“我是鬼～我死得好冤哪……”
林弘山：“！！！”
旁边的年轻警员见状，惊得往后栽倒在椅背上。
要不是还顾忌着公职人员的形象，简直想抱头尖叫。
云棠召回梁姝，指尖点了点桃木手串：“如果你们不信，我这里还有一只。”
“……不用了”
林弘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多年信仰不可能说改就改，他很不愿意相信神鬼的存在，可直播间的神奇，人皮案的种种疑点，以及刚才亲眼目睹的女鬼，让他不得不改观。
内心正纠结着，便听云棠说：“世界上没有不可认识的事物，只有尚未被认识的事物，真理是具有时效性的，所以——”①
她一锤定音地下了结论：“你们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也不一定全是对的。”
年轻警员有些诧异：“顾同志也读过马列？”
他还以为玄学跟唯物主义是对立的呢。
云棠眨了下眼，实话实说：“《马原》是大学必修课程。”
“……原来如此。”
年轻警员想到她上过大学，还在海洋平台有个直播间，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是位与时俱进的天师。
林弘山回过神，发现事情有点难办。
作为刑警，他可以花费数十年的时间，去追查案件真相，却无法用鬼神之说结案。
这根本行不通，现在官方明面上是不承认这些的。
犹豫了会，他虚心请教道：“顾同志，如果用玄学手段，能算出杀害潘小红的凶手吗？”
年轻警员记笔录的手一顿。
这怎么写得下去？
回头把这份报告交上去，怕不是要挨批！
“不能，”云棠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形容那个人的长相。”
“太好了！。”林弘山从警员手里接过纸笔。
他学过口述画像，根据云棠的描述在纸上涂涂改改。
没过多久，马天师的肖像呈现在众人面前。
系统啧啧称奇：【这比AI绘制出来的还像！】
云棠笑了笑。
人类的智慧又岂是电脑能比的。
她转头看向林弘山：“此事涉及玄学，或许你们可以申请移交给有关部门。”
林弘山没听懂：“哪个有关部门？”
“专门处理玄学灵异的部门，你不清楚的话，可以往上报，级别越高越好，上头总有人够资格知道这些事。”
林弘山若有所思地掏出手机，走到客厅外打电话。
十五分钟后，他面色严肃地回到座位上。
“林队，上面怎么说？”年轻警员好奇不已。
林弘山：“的确有这个部门，叫特调局。”
他一通电话打给局长，再三表明自己没喝酒也没磕药，在别墅里见到的都是真的之后，局长替他转接了省厅长的专线，终于得到了确切的答复。
原来官方早就组建起了特殊的队伍，只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显露在人前。
“特调局的人说，人皮案由他们接手，我们负责协助调查。”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这桩多年悬案，总算等到了被侦破的希望。
云棠瞥了眼旁边的梁姝，突然想起来：“对了，她和潘小红一样，死后尸体也被剥皮了，估计会有鬼魂顶着她那张人皮，混迹在阳间哪个地方。”
这也是一个线索，林弘山神情变得冷肃。
趁着他向女鬼问话的间隙，云棠把目光转移到张致远身上：“张总听说过梁姝这个名字吗？或者上层圈子里有没有姓梁，又恰好丢了女儿的人家？”
张致远思索片刻：“鼎泰集团的董事长就姓梁，他们家以前丢过孩子，至于是不是叫梁姝，我就不清楚了，需要我帮忙联系吗？”
想到梁姝的犹豫，云棠摇了摇头：“再等等。”
事情告一段落，林弘山准备尽快回去办理交接事宜，张致远也跟着离开了。
云棠看了眼天色，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梁姝探头，纳闷地问：“我们不自己做饭吗？”
她们昨晚吃的，就是外面餐馆送来的饭菜。
云棠：“你会？”
“……不会。”
云棠微微叹气。
别墅里一人两鬼，竟凑不出一双会做饭的手。
但凡周冉争点气，也不至于要被关进桃木手串里受罚！
第44章
蒙山。
午后阳光正盛, 蜿蜒山峦在艳阳的照耀下明媚盎然，间或有山风送来草木的清新气息。
云棠跟着梁姝来到这儿，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略挑了挑眉。
这是一处正在开发中的风景区, 一路走来, 还能看到散落各地的施工建材。
“邪修组织的工厂早就废弃了, 我们还来这里干什么？”梁姝有些不解，她昨晚跟云棠提过工厂的情况。
二十多年前，有个道士曾经找到邪修组织的窝点，他修为深厚，马天师等人不是他的对手, 为了对付那道士，便一股脑儿将炼魂池里的鬼魂放了出来。
那些鬼魂被怨气侵蚀, 全然失去了理智, 一见人就攻击。
只有她身负功德金光, 趁机逃了出来。
工厂也因此被邪修弃用。
云棠若有所思：“我记得你说过，其他鬼魂和你一样, 都是在工厂里被剥皮。”
“是啊。”
“如果能找到他们的尸骨, 就能确认更多受害人的身份。”
云棠步履不停，越往山林深处走, 心头的疑惑却堆积得越多。
这里她来过一次, 先前寻找周冉遗落的人皮时, 她去过山脚下的民宿，当时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此刻同样没有。
她皱了下眉, 问梁姝：“你确定没找错？”
梁姝：“怎么了？”
云棠面露沉思：“按照你的说法, 这里有炼魂池，有厉鬼, 还有数百架不能入土为安的尸骨，气息应该混浊不堪才对，但是，我没有感应到任何阴气。”
相反，这座山谷灵气充盈，草木丰茂，她甚至看到了一只即将修炼出灵智的狐狸。
梁姝挠挠头：“我被关在蒙山十几年，怎么可能找错地方？”
“……我知道了！”云棠打了个响指，很快想通问题的关窍：“没有异常才是最异常的。”
二十年的时间，草木枯荣，动物衰亡，山间这么多生灵死去，怎么可能一丝阴气都没有？
这里却干净得像是被打扫过一样。
有了眉目，云棠拿出一张符纸点燃。
随着青烟袅起，周围空气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她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顺着波动的方向迈步。
刚抬脚，耳边便传来落叶被踩踏的沙沙声，云棠循声回头。
只见身后她们走过的小路上，出现了两队人。
左边一列是警察，领队的的人她不久前刚见过。
另一队则有男有女，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衣服样式有点像公职人员，只是搭配上他们手里的罗盘、桃木剑等物，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顾同志？”林弘山远远看到云棠的身影，快步上前：“顾同志怎么也来了这里？”
云棠朝他打了个招呼，如实回答道：“来办点事。”
“这些都是特调局的同事，这位是发现了人皮案的顾同志。”林弘山侧过身，为她们相互介绍。
“你好，久仰大名。”为首的女人伸出手与云棠一握。
她大约四十来岁，神情严肃，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黑色制服衬得气场十足
：“我是东淮特调局的队长孟泽澜。”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孟泽澜对云棠并不陌生。
她们这支队伍组建得极其艰难。
玄门在华夏大地存在了上千年，许多玄学秘籍被各大门派所垄断。
在这样的境况下，依靠官方自己培养人才显然不够，他们也会选择性地从外面招揽天师。
官方有一套考量标准，早在云棠的直播间屡屡上热搜时，特调局就注意到了她。
对着直播视频研究了无数遍之后，上级决定把云棠列为重点招揽对象。
只不过还没开始行动，她就先一步遇到了人。
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云棠脸上打转，孟泽澜主动开口：“云大师也是为了打生桩的事来的？”
云棠疑惑：“什么打生桩？”
“是这样的，”林弘山接话道：“我们接到报案，白石村有两个孩子被拐，经过排查，确定了嫌疑人是近期在村子里摆摊的天师，他以免费算命为由接近村民，趁机拐走了两个孩子。”
他看了孟泽澜一眼。
案件调查到一半，警方发现特调局也在关注这桩案子，只不过双方侧重点不同。
孟泽澜接话道：“我们老早就注意到蒙山风景区发生的诡事，这里的开发一直不顺利，不是机器坏了，就是山体硬得打不下地基。
因为事故频发，施工队里传出了一个流言，都说这座山是有山神的，开发商在这里大兴土木，霸占了山神的地盘，才惹得山神震怒。
听到消息后，特调局到现场勘查了几趟，发现流言不实，就将这件事情搁置了。
可没想到开发商丧心病狂，竟然想用打生桩的方式来镇压神明，我们一路追踪过来，却在山里迷失了方向。”
说到此，孟泽澜眉头紧锁。
她们队伍中有风水世家的亲传弟子，是勘测地形、寻龙点穴的佼佼者。
结果连他都迷了路，事情显然很不简单。
云棠想到周围格外浓郁的灵气，挥了挥尚未熄灭的符纸：“现在呢？”
“什么？”
没等孟泽澜反应过来，队伍中响起一声惊呼：“罗盘有反应了！”
她连忙往队员的罗盘看去，发现磁针所指的方向，正是云棠脚下的路！
孟泽澜瞬间瞪大了眼睛。
困扰她们许久的问题，云棠随手一挥就解决了，怪不得能在直播间受到那么多网友的追捧。
她有心把人招揽进特调局，语气诚恳地邀请：“两个孩子的情况很危急，能不能请大师与我们同行，找到那伙人的位置？”
云棠想了想，答应了。
打生桩出自《鲁班经》，相传古时建筑技术不发达，事故频发，于是建桥前，人们会先将一对童男童女活埋于桥墩中，让其成为桥梁的守护神，依次来确保工程顺利进行，因为这种方法过于残忍，后来被玄门列为禁术。
她身为玄门中人，制止这种残害无辜孩童的行为属于份内之责。
云棠扬起手中的符纸，仔细分辨山气流动的方向，随后带着两队人朝山林深处行进。最终绕到了侧峰的半山腰上
驻足一看，侧峰与主峰的连接处，修了一半的玻璃栈道已经停工。
地势较为平缓的山坳当中围聚了数十人，面前是一排长长的供桌。
桌前，一个黄袍天师正拿着香烛在跳罡步，纸灰被风吹得四下飘散，整个山坳烟火缭绕。
“时辰已到，大家搭把手，把这些三牲祭品推下去，进献给山神大人！”黄袍天师将香烛插进香炉，伸手往脚边一指。
云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供桌底下堆叠了几个麻袋，袋口扎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随着众人搬运的动作，里头有东西在剧烈挣扎，“咩咩哞哞”的叫声此起彼伏，仿佛进入了什么大型屠宰场。
市局的刑警见状，迅如闪电地冲了过去：“干什么，谁允许你们用活人祭祀的，你们这是故意杀人，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他们穿着警服，个个脸色沉得能滴墨，气势唬人。
负责人心里漏跳了一拍，讪讪笑道：“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老实人，怎么敢用活人镇基呢，这些只是活牛活羊活猪。”
林弘山视线在麻袋上转了一圈吩咐警员：“全部打开检查。”
负责人自认问心无愧，配合着让了路。
他本以为随便检查一下就没事了，没想到黄袍天师突然跳了出来，阻止道：“不行！仪式已经做完，这些都是山神大人的所有物，再打开会触怒神明的，大家快把祭品推进去，不要耽误了吉时！”
云棠冷笑了声：“会把活人当祭品享用的，算得上什么神明？顶多就是邪祟装腔作势！来一个我杀一个！”
山风猎猎，将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扬起，每根发丝都透着杀伐果断。
山坳里静了一瞬，众人面面相觑，手上的麻袋放下也不是，继续抬着也不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话。
黄袍天师睁着冷厉的眼，看向云棠：“小姑娘，我念你年轻无知，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扰乱祭祀仪式，出言不逊亵渎神灵，就不怕神明降罪吗？还是说，你要拉着这里的所有人陪葬？”
“是你想拉人陪葬才对吧。” 云棠对他的威胁不为所动，注视着麻袋上用鸡血绘制的符文，声音冷淡：“不如你来告诉大家，你在袋子上画了替身咒，是想用这些活物代替谁？悬崖底下有什么？”
她说得轻描淡写，听在黄袍天师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他眼神阴鸷，和云棠对视了半晌后，将手里的桃木剑往地上一掷：“好，我不管了，看你们今天谁能活着走出这个山谷！”
警察根本就不信黄袍天师的妖言惑众，他们已经确认了对方就是假扮算命先生，偷偷拐走孩子的人，神情坚定地拨开人群，将地上的袋子一一解开。
成堆的活畜被放出来，惊厥之下四处逃窜，现场一片狼藉。
接连拆了几个袋子，警员从中抱出两个昏迷的幼童。
“什么？真的有孩子！”
见此情况，施工队的人纷纷错愕，七嘴八舌的质问黄袍天师：“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负责人头都大了，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我安排的明明都是牲畜，怎么会混进去两个孩子？”
所有人目光如箭，直直地射向黄袍天师，誓要讨个说法。
黄袍天师面露愤恨，深知自己已经暴露，再辩解也无济于事，掐了个隐身诀试图逃离
，却被云棠一道灵力打了过去：“罪行败露就想跑，没门！”
黄袍天师不知云棠的修为深浅，单看外表，对方不过是个长相娇柔的年轻女生，他心中不屑，并不把小姑娘放在眼里。
等意识到她实力强劲时，已经迟了。
灵力聚起一道小型旋风，猛烈地刮向命门，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扇倒在地。
孟泽澜拎着禁锢灵力的手铐上前，丝毫不给黄袍天师逃脱的机会，眼疾手快地锁住他。
这件事涉及到玄学因素，黄袍天师交由特调局审讯，警方则把其余人带回去批评教育。
施工队的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也不敢反抗，灰头土脸地跟着走了。
就在这时，天色倏然一变。
灰白的雾气从林木间蒸腾而起，很快蔓延至整座山谷，不一会儿，远处景物变得模糊，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
“罗盘又失灵了……”特调局成员看了眼手上的工具，声音无奈。
漫天大雾里，孟泽澜看着远处淹没在浓雾中的峰峦，神色凝重。
他们这是又遇到鬼打墙了。
特调局本身就是为了解决非自然事件而成立的，寻常的鬼打墙她们当然不怕，但这座山林邪门得很，她们身上的驱邪符一点也不管用。
想到刚刚是云棠替她们引路的，孟泽澜侧首看向她，正要开口，后边队伍里忽然一阵骚动，只听林弘山沉声吼道：“孩子呢？孩子哪儿去了？”
紧接着是一个警员略显慌张的声音：“孩子是小张和小王背着的，他们也不见了！”
孟泽澜脚步一转，快速往回走：“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孩子，连同背着他们的警员都失踪了。”林弘山抹了把脸。
山里雾气太重，能见度低得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不留神人就丢了。
“你们看吧，我早就说过了，不敬神灵的人，谁都别想活着离开。”黄袍天师一脸得意，话语里满是幸灾乐祸。
看管他的特调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他确实擅长挑拨离间。
这句话一落地，施工队立即响起了噪杂的议论声。
他们经历过工程的种种不顺，难免对神秘事物多了一分敬畏，一切正如黄袍天师所言，自从祭拜被打断，事情就不对劲起来。
好好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照，一眨眼起了这么大的雾。
山林也变得跟迷宫似的，怎么都走不出去。
队伍里有人小小声抱怨：“早知道……就不让他们多管闲事了。”
警员扭头看过去，语气严厉：“说什么呢？”
那人咽了下唾沫，默默别开脸。
他也知道自己这话丧良心，可警察介入之后，不仅救不了两个小孩，情况反而更糟糕，连同他们也出不去了。
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嘛。
特调局的成员一连祭出三张驱邪符，面前的景象却毫无变化。
云棠瞥了眼，提醒道：“这是灵气构成的幻境，驱邪符对它不管用。”
“灵气？”段颖诧异地张了张嘴：“难道那个什劳子山神，真把两个孩子当成祭品了？”
云棠也不清楚。
要知道幻境能杀人于无形，身处迷障中的人很难分清眼前幻象的虚实，平坦大道可能是万丈深渊，汪洋大海可幻化为巍峨高山，稍有不慎便会死于种种意外。
但她没有从这个幻境中感受到恶意，对方似乎只是想把她们困在原地，他真正的目的是两个孩子。
幸好她多留了个心眼，在警员找到孩子的时候，就从他们身上各取了一根头发。
云棠将两根发丝合拢在掌心，附以一层薄薄的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心神悄然一动，猛地睁眼：“他们在悬崖底下。”
众人俱是一惊，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半山腰，悬崖据此有几百米深。
那个“山神”居然能一下子瞬移四个人下去，这本事得有多逆天！
一群人在云棠的指引下，匆忙往崖底赶去。
峡谷背阴，一进谷口便感觉凉风习习，雾气更深重了。
云棠在迷雾中站定，灵力化刀，抬手破开幻境。
浓白的雾瘴犹如被扯开的绸缎，迅速向两边退却，阳光从一线天穿透进来，悬崖底下绿草如茵，野花灿漫。
与此同时，梁姝脑袋像被谁敲了一棒，瞬间清明起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幢房子，激动地摇着云棠的手：“这就是那个工厂！”
说着，她猛地反应过来，纳闷地自言自语：“奇怪，我之前为什么想不起来？”
云棠一脸了然：“有人不想让我们发现这儿，故意蒙蔽了你的记忆。”
这个人毋庸置疑，就是拐走孩子的“山神”。
至于它是人是神还是鬼……
看一看就知道了！
她径直走到房子前，这是一栋红砖砌成的平房，占地面积很大，屋顶用铁皮封顶，门口栽了两棵桑树。
阳光被茂密的树冠遮挡，在门前留下两团暗影。
若是没猜错的话，屋后应该还种了柳树。
风水学讲究“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
阳宅仿造阴宅的格局，果然是养鬼的好地方。
感应到两个孩子的气息，云棠双手用力，推开厚重的铁门。
被带走的四人就躺着离大门不远的空地上。
警察急忙上前查看：“张哥，老王，你们快醒醒！、
叫了几声，两个警员悠悠转醒，一睁眼就满脸震惊：“卧槽！我怎么睡着了？这又是哪里？”
警察：……
得，不用问了
确认过几人身上没有异样，云棠随梁姝来到左手边第一间屋子。
进了门，目之所及是一个巨大的砖砌的池子。
池里是干涸的，池壁凝固着一层黑褐色的血痂，丝丝缕缕的阴气顺着砖缝往外溢。
池子正中央盘膝坐着一个男鬼，穿一袭白色滚银边的道袍，皮肤冷白，低眉垂眼，一副慈悲模样。
【哇！】系统一脸花痴：【好帅啊！这是神仙吧？】
云棠：【……这是鬼。】
【不可能！】系统斩钉截铁：【他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鬼！】
云棠：【你不要以貌取鬼。】
系统：【……】
云棠视线停驻在男鬼身上，暗中感叹：这只鬼的功德好深！
捕捉到周围与男鬼出自同源的灵气，她眼底闪过恍然
以身化灵，滋养了这片山谷的亿万生灵，难怪死后能有滔天功德。
他跟梁姝的情况很像，不仅满身功德金光，而且魂体内煞气翻涌。
只是他的功德比梁姝浓厚得多，煞气也是她的数千倍。
若不是被这些阴煞之气拖累，单凭他以身化灵的举动，至少能成为地仙。
梁姝辨认了几眼，对云棠说：“他就是那个赶跑了邪修的道长。”
云棠看着他身上的道袍：“猜到了。”
梁姝觉得奇怪：“我们站在这里这么久了，他为什么没有反应？”
“他魂力不稳，被迫进入了休眠。”云棠观察过从炼魂池溢出来的煞气，最终都被男鬼吸纳入魂体内。
他灵力早已散尽，没了阻挡的煞气犹如水蛭一般，蠕动着往精魄里钻，时刻侵蚀着他的魂力。
云棠对身负大功德者都比较优待，她走入池中，手上娴熟地结了个法印，肃容念起安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男鬼体内的煞气多得难以想象，甫一念咒，被激怒的煞气如潮水般倾轧而来，耳边充斥着无数恶道怨鬼的嘶吼哀鸣，恍若置身地狱。
好在她心坚如磐，这些声音对她构不成影响，坚持念了三遍咒语，总算替男鬼稍微稳住了魂魄。
“在下玄清观镜澄，多谢道友相助。”待苏醒后，男鬼缓缓立起身，朝云棠行了个道家礼仪。
云棠觉得他的师门有点耳熟，于是问：“玄阳道长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师弟。”
系统：【啊这……没记错的话，玄阳道长好像是个须发花白的中老年人。】
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鬼，居然是他的师兄。
系统有种时空错位的割裂感。
云棠没理会系统的吐槽，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要带走两个孩子？”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保护他们。”男鬼眼里划过一丝窘迫。
他本体虽然进入沉睡，但山中灵气大部分由他所化，对于山林范围内发生的事情，他都能有细微的感应。
在黄袍天师带着童男童女进山时，他就已经做出了行动。
然而他神魂不稳，灵力传输滞缓，等到幻境结成，两个孩子早就得救了，这才闹出了乌龙。
“对不住，”镜澄诚挚地道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的云棠：……
她斟酌了下语气：“道长是一番好心，不过可能需要和特调局的人解释一下。”
“特调局是？”
“国家特殊事务调查局，专门处理玄学案件的官方组织。”
镜澄发觉自己困在深山太久，消息闭塞，连官方成立了玄学组织都不曾听说。
他想起被掳来的那两个警员：“你们当中还有警察？”
“是。”
镜澄神情一肃：“劳烦道友告知警察，这所房子后院的柳树下埋了408具尸骨，都是被邪修杀害的。”
第45章
云棠早已知道尸骨的存在, 只是没想到，那些尸骨会被眼前的道士悉心掩埋，勉强也算入土为安。
她郑重点头，回到客厅转述了镜澄的话。
警察乍听这个消息, 惊得呼吸一滞, 立刻安排人手赶往后院。
警方着手挖掘尸骨的时候, 特调局顺利地和镜澄交流上了。
“道长是被邪修害成这样的？”孟泽澜目光落在他周身汹涌的黑雾上，低声问。
镜澄颔首：“二十四年前，我追踪一个邪师，意外找到了他们的组织基地，发现他们竟然在炼化阴魂。被我撞破之后, 他们蓄意毁坏炼魂池，放出了池中厉鬼。”
“啊……然后你就死了？”梁姝听得一脸惊愕。
这段往事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万万想不到, 道长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他道行那么高深, 怎么会败在邪修手上？
“那些厉鬼不难对付，真正棘手的是炼魂池里的煞气。”镜澄凝望着血池, 目光沉静：“这些阴煞之气经过反复炼化, 威力极强，一旦外泄, 必定会在人间引起动乱。
等我解决完厉鬼, 炼魂池中的煞气已经扩散到整座山林, 仅凭我一人无力回天，不得已之下, 我只能用自身灵力作为抵抗, 护住这一方水土。”
然而他一人的灵力终究有限，不足以荡平所有阴煞, 于是死后用魂魄镇守。
孟泽澜目露敬佩：“道长就是因为这些煞气，才不肯让人把蒙山开发成风景区的？”
镜澄没有否认：“阴煞之气杀伤力极强，普通人只要沾染上一丝，非死即伤。”
“煞气的事关系重大，”孟泽澜脸上闪过凝重，对镜澄说道：“还请道长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抱歉，我不能离开这里。”镜澄无奈地看了眼炼魂池弥漫的黑雾。
他以魂魄镇守池中，才能阻挡煞气外泄，一旦离开，这些煞气便没了桎梏，后果很危险。
孟泽澜听闻，一时有些为难。
就在这时，云棠半蹲下身，在池子外壁贴了一圈符咒，组成了一个大型驱邪符阵。
符篆虚影凌空而起，犹如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将整个炼魂池牢牢锁住。
“好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灰，面向镜澄：“你可以出来了。”
孟泽澜惊讶：“这么简单？”
“只是暂时的，”云棠示意她看炼魂池内壁凝结的血垢：“这个池子修建时混入了鲜血和尸油，这些都是阴煞的来源，符纸最多能撑七天。”
“那怎么办？”
“先隔绝吧，”云棠略一思索，有了一个主意：“在池子外围加盖一层桃木罩子，桃木上刻金光咒，等什么时候把案子破了，还惨死的冤魂一个公道，这些怨气自然就消散了。”
孟泽澜记下细节：“好，我会尽快上报局长。”
余光瞥见浑身煞气的镜澄，她担忧地说：“特调局到处是特制的辟邪阵，道长现在这个情况，怕是进不去。”
见状，系统立刻怂恿道：【宿主，我们把他带回去！】
云棠惊奇：【你不怕鬼了？】
【我发现我怕的不是鬼，是丑！】系统理直气壮。
它前几次遇到的鬼，都是鬼面青灰，双目无神，一副阴气森森的样子，一个照面就能把它吓宕机。
但镜澄不一样，道家以魂和魄来区分鬼神，明魂为神，幽魄为鬼，只差一步迈入地仙行列的他，早已摆脱了阴气的影响，看起来和活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他长得那么好看，鬼魂又不需要吃喝拉撒，多省心！带回去当个免费摆件也好啊。】
云棠：【……我对开鬼屋没兴趣。】
半山别墅已经有两只鬼了，倘若不加以节制，不用多久就能改名为半山鬼窟。
系统蔫了，看着宿主坚决的神情，忽然间灵机一动：【但你还差个会做饭的鬼！】
【……】
正中软肋，云棠坚定的内心可耻地动摇了一瞬。
“道长会做饭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鬼使神差开了口。
系统：……
镜澄微笑颔首。
得到肯定的回答，云棠眼睛一亮：“道长要是不知道去哪儿，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也方便特调局的人找你。”
想起她收鬼侍时也是这样的，系统忍不住吐槽：【宿主，你真是无利不起早。】
对此云棠毫不心虚：【华国人不养闲神，我的别墅也不养闲鬼。】
走出屋子，后院的挖掘工作也告一段落。
看着地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尸骨，警察一个个面色发冷，双手紧握成拳。
408具！
足足408具尸体！
无论放在哪桩案件中，这个数字都是触目惊心的存在。
林弘山拍了拍年轻警员的肩膀，手掌宽厚有力，带着安抚和勉励的意味：“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我们能为他们做的，就是尽快破案，让凶手接受法律的制裁。”
年轻警员重新振作，将尸骨装敛好，一行人准备下山。
没了迷雾的干扰，返程十分顺利。
临分别时，孟泽澜看了看云棠，又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镜澄，感激地说：“今天多亏了大师，等邪修的事有了结果，我们再登门拜访。”
云棠点点头，目送他们坐车离开，才往身上贴了疾行符，带着两只鬼回到半山别墅。
* * *
镜澄道长看起来仙气飘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厨艺却出乎意料的好。
傍晚时分，他钻进厨房没多久，便做出了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肴。
看着荤素搭配的四菜一汤，云棠捏着筷子，有些好奇：“道长不斋戒？”
“我是正一教弟子。”镜澄温和笑道。
为了下厨方便，他换了一身休闲装，白色T恤搭配黑色长裤，短发利落，看起来不像出家人，倒是个气质清正的普通青年。
云棠恍然。
相较于全真教的清规戒律，正一教可以不持斋戒，不蓄发留髻，不住观修行。
只是镜澄能做到以身化灵，乍一看与全真教注重内丹修炼的路数更像，这才让她有了误会。
看了眼旁边大快朵颐的梁姝，云棠拿起筷子尝了尝，果然很好吃。
一顿饭，一人两鬼都吃得很尽兴。
饭后梁姝主动收拾碗筷，云棠悠闲地喝着茶，不禁感慨：
这两只鬼捡得太值了，能不能多来几只？
* * *
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清闲生活，要不是系统提醒，云棠都快忘了自己还有续命任务。
眼看到了与观众约定好的日子，只好暂时脱离咸鱼状态，开启了直播间。
几乎同一时间，关注她的网友都收到了开播提示。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大家都来吃瓜（bushi），都来算卦了！】
【前排兜售瓜子花生啤酒。】
云棠看了眼在线人数，礼貌地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大家好，今天还是算三卦，现在抽取第一卦的连线人。”
进入后台开放连麦功能，列表瞬间涌入九千多人。
这才开播不到三分钟！
云棠有些激动。
几次直播下来，她已经积累了一批固定粉丝，单靠这些观众贡献的人气，就能收获不少寿命值。
更别提之前的连线人一直在坚持打赏，时不时把直播间送到平台首页。
五分钟过去，云棠点开抽奖结果，看到连线人的用户名时，动作有一瞬的凝滞，随即若无其事地接通了连线。
观众和她的反应如出一辙，连线人的ID一显现在公屏上，立刻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哈哈哈［不研究生就得研究生］，好特别的名字！】
【谢谢连线人，恐婚恐育人士醍醐灌顶，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考研。】
【苦逼考研党从床上爬起，表示还能再背五页政治材料分析！】
［不研究生就得研究生］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孩，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戴一副金属框眼镜，学生气十足。
“天哪！我居然连上了！”她看着屏幕眼睛发亮，激动捂脸：“大家对我的ID这么感兴趣的吗？说起来这都是我的血泪史。”
网友：【请说出你的故事。】
［研究生］叹了口气：“我刚大学毕业那会儿，还没找到心仪的工作呢，就被家里的亲戚催婚，每天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相亲，我都快相出心理阴影了。
为了躲避相亲，我只好考了个研，备战考研期间，这句话成了我的座右铭，每当想要放弃的时候，只要看到这句话，就觉得还能再坚持一下下，于是在这句话的鞭策下，我考上了985。”
【大四学生瑟瑟发抖，感觉自己也快面临催婚了，今年寒假回家，我妈还试图给我介绍对象，是不是我也得去考个研啊？】
【我投考研一票！宁愿吃研究学术的苦，也不吃研究生孩子的苦。】
连线人和观众聊天的时候，云棠已经把她的命理信息掐算出来了，直接进入正题道：“你出生于农村，有两个弟弟，迁移宫在十岁时有一次变动，说明你远离家乡，搬迁到另一个地方，至今仍是客居他乡的状态。”
研究生“哇”了一声，及时给了反馈：“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出打工，留下我们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后来他们在大城市稳定下来，就把我们姐弟三人接过去，时间正好是我十岁那年。”
她崇拜地看着云棠，赞叹道：“你太神了，算得好准！”
云棠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你想算哪个方面？”
【我掐指一算，你想算学业。】
【不管算什么，从这个ID名来看，反正不可能算姻缘。】
瞥见网友的猜测，［研究生］脸上显露出几分难为情，讪笑了两声：“那个……我就是想算姻缘来着。”
网友：……
云棠盯着她的面相：“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目前出现了两朵桃花，且都是单向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纠结的。”［研究生］低头拨弄着手指，仔细讲述起自己的烦恼：“两年前我考入现在这个学校，对我们班的班长一见钟情。”
提起心仪对象，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语调也轻柔了许多：“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坐在教室里，穿了一件白衬衫，一边写题一边转笔，跟周围吵吵嚷嚷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我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坠入爱河了！”
［研究生］一脸花痴的表情：“他真的超帅超完美的！学习又好，在我们学校很受欢迎的，简直像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
【真的吗？我不信，除非给我看看照片。】
【我酸了，怎么别人的学校都有帅哥，轮到我们大学就只有精神小伙？】
【喜欢就追，勇敢一点，女追男隔层纱。】
“我也想啊，但是他好像有点讨厌我，我稍微一靠近，他的脸色就变得不耐烦，几次之后，我只能改变策略，想出了一个绝佳的攻略方法！”
研究生颇为骄傲地翘起嘴角：“他很注重成绩，花了很多精力在学习上，所以我埋头苦学，连续两年都抢了他的年级第一，这样不就引起他的注意了吗？怎么样，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妙？”
网友：……
【硬核追求，你们班长不会爱上你，只会想打死你。】
【打是亲骂是爱嘛，没毛病。】
【别人是女追男隔层纱，你是直接把自己捆成茧啊。】
［研究生］看着弹幕，得意的表情一垮，底气不足地问：“我……搞砸了吗？”
得益于网友的评论，她终于回过味来，也觉得这个追求手段过于直女。
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有人来和她比拼成绩名次，她大概只会把他当竞争对手吧。
“啊啊啊我这是什么猪脑子！”［研究生］羞恼地抱头哀嚎，顿时生出退缩的心理：“算了，男神被我越推越远了，我还是考虑一下追求我的那个人吧。”
【什么意思？你还有一个备胎！】
【你居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样不道德，赶紧分我一个。】
“不不不，不是备胎！”［研究生］害怕网友误会，连声否认：“我只是有点儿纠结，绝对没有吊着人家的意思。”
“他是我在迎新晚会认识的，锲而不舍地追了我两年
他很细心，会在我生病时陪我去医院，会帮我备着伞以防突然下雨，总之就是，他会在我每一个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我非常感激他对我的付出，也想过和他在一起试试看，但始终说服不了我自己。”［研究生］苦恼地叹气。
【搁这儿玩三角恋是吧？他爱她，她爱他。】
【时刻把你放在心上，这不挺好的嘛？】
【既然不喜欢，就直接拒绝他，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我已经拒绝过他很多次了，可无论怎么拒绝，他都不肯放弃。”
［研究生］回应着网友的评论，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烦躁。
男生是个很有毅力的人，这两年来，她说过无数次拒绝的话，也明确地表示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每当这个时候，男生总是一脸受伤，落寞地转身离开。等下次她出现状况需要帮忙时，又会若无其事地跑到她身边。
拒绝别人是需要勇气的，几次下来，她就不忍心再伤害他了。
拥有这样一个体贴入微的追求者，她周围的朋友都十分羡慕，然而［研究生］并不开心。
相反，她其实很有心理负担。
她一面承受着他的好，一面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欢他，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脚踩两只船的渣女。
为了打破僵局，她开始尝试着接纳他，但是很难。
理智告诉她这个男生值得交往，身体却回避各种亲密接触。
听完连线人的倾诉，直播间网友意见不一。
【你们俩都没有错，就是彼此不合适而已。】
【连线人是哪个学校的？我马上过去撬墙角。】
【这么好的男生，好像电视剧里惹人怜爱的男二哦，太可惜了。】
【只有我觉得怪怪的吗？小姐姐已经拒绝过他了，他还一直纠缠，这难道不是隐形的道德绑架吗？】
大部分观众都在为男生付出得不到回报而惋惜，只有几条持相反意见的弹幕，但数量太少，不一会儿就被淹没了。
就在这时，云棠突然出声，对这件事下了定论：【你排斥他是对的。】
“啊？”陷入内疚情绪中的［研究生］一下没反应过来。
便听见云棠又问道：“你今天是和他一起出来的？”
“对。”［研究生］下意识点头：“我们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厅，他约了我好几次，我怕一直拒绝会让他伤心，就答应了。”
云棠目光落在她手边的咖啡上，直接说：“你把咖啡送到吧台那边，里面被下了药。”
直播间：！！！
“什么？”研究生被云棠话里的信息吓了一跳，一抬手差点打翻咖啡。
她连忙稳住杯子，转头左右看了看。
见没人关注她，才压低声音问：“是谁盯上我了？”
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在别人的食物里动手脚，闭着眼睛想都知道，这里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之前她也刷到过相关新闻，有些猥琐男会在女生水杯里加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研究生］没有多想，观众却根据以往看直播的经验，一下子找出了可疑对象。
【emm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也……】
瞥见弹幕欲言又止的话，研究生慢半拍反应过来，满脸写着震惊：“不会吧？”
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抿了抿唇：“他给我点好了咖啡，临时有事出去了，该不会是制造不在场证明吧？”
云棠建议道：“让工作人员调监控，一切就都清楚了。”
［研究生］觉得有道理，迅速起身，端着咖啡来到服务台前，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你好，我怀疑这杯咖啡被下了药，麻烦帮我调一下监控。”
服务台边上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点单，听到动静，惊讶地望了过来。
眼见这么多人围观，服务员脸色变了变，态度十分强硬：“我们是正规门店，有卫生经营许可证的，不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调监控自证清白，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们店还做不做生意了？”
“那我报警吧，让警察交涉也是一样的。”
过错方不是咖啡厅，［研究生］没有为难服务员，拿出手机准备打110。
“等等！”服务员神经一跳。
她不想将事情闹大，狐疑地盯着研究生审视了一会，见对方不像找茬的样子，终于开口道：“我去请店长过来吧。”
店长刚好在店里，收到消息后立即从办公室出来：“怎么了？”
［研究生］伸手示意了一下咖啡：“我怀疑和我一起来的男生在里面下了药，所以想看看监控。”
她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店里的客人听清。
话音落下，许多人顾不上喝咖啡，朝着研究生的方向勾头探脑。
店长骑虎难下，深知目前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开诚布公，把一切摆在明面上。
只要证明不是他们店里的人动的手脚，咖啡厅的名声就不会被毁。
权衡片刻，他索性把电脑抱到吧台上，按照研究生所说的时间点，当众调出监控。
周围的顾客好奇地凑了上去。
视频画面中，一个身材中等，有些微胖的男生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研究生：“就是他！”
店长会意，当即把播放速度调到最慢。
在直播间内外十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监控里的男生在服务台处扫码点了一杯拿铁，端着瓷杯走到墙角，借着绿植的掩护，将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扔进咖啡里！
虽然动作隐蔽，在高清摄像头的慢速播放下，却显露无遗。
第46章
看完整个过程,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卧槽！垃圾猥琐男！手段太肮脏了，要不是当事人警觉，指不定出什么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到底加了什么东西啊？”
“有可能是毒药之类的, 之前的宿舍投毒案挺出名的。”
直播间的观众也禁不住好奇, 纷纷在弹幕上发问。
云棠委婉解释：“是能让女性情迷意乱的致幻剂。”
“那不就是□□？”［研究生］捂住胸口, 着实被恶心到了，一脸后怕地说：“幸好我不喜欢他，事实证明，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yue了，他是不是追不到喜欢的人, 就想生米煮成熟饭？】
【这种人太危险了，小姐姐快报警抓他！】
【身体是最诚实的, 身体不喜欢的人一定有问题。】
【这下小姐姐不用再纠结, 可以全心全意追男神了。】
【女追男我有经验, 连线人加我好友吧，我给你们当军师。】
部分网友还在为下药的事鄙夷不已, 另一部分人已经开始热心地为连线人出谋划策。
看着层出不穷的小妙招, ［研究生］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重新燃起追求男神的信心, 惊叹道：“看了这么多技巧, 我感觉我对班长十拿九稳了。”
连线人信心满满, 云棠却脸色微妙，出声打断道：“其实……另一个也是烂桃花。”
直播间：【？？？】
［研究生］：“？？？”
“怎么会？”［研究生］比得知咖啡被下药还震惊, 瞪着眼睛说：“他心里只有学习, 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的，是我们班公认的高岭之花。”
云棠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解释, 反而问起另一件事：“你在争取学校的保研名额，是吗？”
［研究生］点点头：“我打算继续读博，能保研当然是最好的，刚好我为了追求男神，不是下了很多功夫在学习上嘛，导师就很好看我，我算是同学之中最有优势的那个。”
因为结果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她不想浪费一次算卦的机会，故而选择了算姻缘。
她觉得云棠应该不会平白无故提起保研的事，忐忑地问：“是有什么变故吗？”
云棠直言：“你没有保研成功。”
“哦……”［研究生］闻言有些失望，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考——”
“也没有考研的机会了。”云棠说道。
［研究生］无法接受：“为什么？”
不能保研就算了，学校或许有别的考量，毕竟她的同学也很优秀。
但是凭什么不让她考？
云棠手指点了点颧骨处：“你这里长了痘痘，颧即权，代表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名誉，你即将面临一场名誉危机。”
“啊？我还以为是熬夜上火才长痘的。”［研究生］摸了摸颧骨上红肿的痘痘，痛得嘶了声。
她相信云棠的算卦结果，却完全没有思路：“我行得正坐得端，也不干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名誉怎么会受损呢？”
云棠：“你喝了那杯咖啡。”
［研究生］心脏一突，脸色唰地变了。
“喝下咖啡后，给你下药的男生会过来带走你，并在宿舍和你发生关系。”
被情.欲冲昏头脑的两人都不曾注意到，宿舍天花板被安装了针孔摄像头，正悄无声息地记录着床上发生的一切。
而监控连着的另一端，赫然就是［研究生］喜欢的对象——
班长。
“他和追求你的男生本就是室友，想要在寝室里动手脚轻而易举，就连给你下的药，也是他提供的。”
“为什么？”［研究生］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毁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们学校总共三个保研名额，他排在第四，为了保证自己能挤进保研名单，他必须把其中一个人剔除出去。”
名单里其余两人他都不熟，唯一可操作的就只有［研究生］。
同寝两年，班长十分清楚室友对［研究生］的执念。
自从得知自己与保研名额失之交臂，阴暗的想法犹如藤蔓，在心里滋生壮大。
在不甘心的驱使下，他设计了一个令［研究生］身败名裂的计划。
“他先给追求你的男生洗脑，让他觉得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你就会答应和他交往，以此说服他在你的吃食中下药，然后大方地让出寝室，劝说男生把你带回宿舍，比去酒店开房更掩人耳目。
接着他利用针孔摄像头拍摄了很多不雅视频，匿名在网上大肆传播，因为视频中拍到了清晰的正脸，你无从抵赖，学校考虑到负面影响，最终取消了你的保研资格。
你名声尽毁，不仅在学校被指指点点，亲朋好友也因这件事而蒙羞，甚至之前被你拒绝过的相亲对象，还专门发信息羞辱你。
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中，你精神彻底崩溃，持刀捅死了给你下药的男生，被警察逮捕入狱。”
云棠声音平缓，落在［研究生］耳边，却仿佛有一股魔力，随着她的叙述，相应的场景在眼前浮现。
她看到床.照曝光时，自己百口莫辩的绝望，看到周围所有人目光鄙夷，你一言我一语地指着她骂，看到自己状若疯魔，握着水果刀一下下捅向男生……
光怪陆离的画面落下，恍若大梦一场。
回过神来，［研究生］呼吸粗重，后背冷汗淋漓。
直播间的观众都惊呆了。
【我靠！我靠！这还是人吗？】
【有照片吗？曝光他！直播间这么多人，老铁们一起去冲了他！】
【小姐姐千万别冲动，不要因为人渣毁了自己，报警就好了。】
【没错，直接让他去踩缝纫机，你顺顺利利保研，这才是最大的报复，嫉妒不死他！】
［研究生］眼里冒出愤怒的火花，看向云棠，咬牙切齿地问：“报警的话，他们能被判刑吗？”
“可以，”云棠肯定道：“班长的手机上有购买药品和针孔摄像头的交易记录。”
“我马上报警！”
［研究生］付了卦金，担心迟则生变，这个直播间热度相当高，保不准班长也会看到。
万一他提前毁灭证据，那就遭了。
她一秒也不敢耽搁，挂断连线后，立刻打了110。
云棠掐指算了算，研究生连上了直播间，导致班长的阴谋败露，警察到学校抓人时，观看过直播的同校学生见到这一幕，一下子把被逮捕的男生和班长对上号，解码出班长的姓名院系，瞬间引发了大规模声讨。
班长准备加诸给研究生的一切，直接孽力反馈回到他自己身上。
收回思绪，云棠抽选了第二卦的幸运观众。
【虽然按捺不住抽奖的手，但我已经预料到结果了，我连不上麦的，因为我没有瓜。】
【＋1我常常因为不够倒霉而算不了卦。】
【欢迎下一个人。】
【欢迎下一个瓜。】
看了这么多次直播，网友们深谙直播间的套路，带着一股看热闹的不怀好意，在弹幕上期待起下一位连线人。
然而等视频接通，另一端的画面映入眼帘，观众都懵了，不禁后悔刚刚的调侃。
只见画面切换之后，屏幕右侧满眼皆是白色。
连线人［风华正茂］披麻戴孝，神情悲戚，所处的背景竟然是灵堂！
【卧槽！无意冒犯，节哀顺变。】
【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真该死啊！】
云棠透过镜头，看了一眼他的衣着。
连线人头戴草帽，身穿白衫，外层的麻衣只穿了右袖，另一只袖子垂落在腰间，被草绳系住。
民间丧葬习俗以左右区分男女，［风华正茂］这样的穿扮，说明死者是女性长辈无疑。
考虑到连线人正在办丧礼，这个节点还有心思连麦，应该是遇到难处了。
她不再浪费时间，神情肃穆地打了个招呼：“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不知为何，［风华正茂］显得有些犹豫，沉默了半天，他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说：“大师，我看过直播，知道你是有大能耐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跟鬼魂连线？”
他语气诚恳，说出来的话却犹如炸弹，直播间都惊了。
【好家伙，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主播连世上有鬼都不敢承认，你让她跟鬼魂连麦？】
【鬼魂不是没有实体的吗？视频电话能传递它们的声音？】
云棠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有什么需要与过世的母亲说的？”
［风华正茂］心中一凛，越发意识到主播的神通。
他还没说具体什么事，对方就算到了去世的是他母亲。
“事情是这样的，五天前，我们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就匆匆赶回老家参加葬礼，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其实办丧流程只需要三天，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下葬，是因为……我妈她老人家舍不得离开。
【妈呀，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风华正茂］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们老家地处西南边陲的山区，讲究事死如事生，丧礼十分繁琐，其中最重要的两项是打绕棺和导桥。
前者是在封棺仪式后，将灵柩停在两条长板凳上，由白事师父手摇铜铃，带领孝子孝孙持一柱燃香，绕着棺材转圈行礼，以表哀思。
然而就在这时，他大侄子的燃香却频频断落，而且是拦腰断成两截。
第一次大家没有多想，让大侄子换了香继续法事。
三四次之后，众人心里不免存了个疑影。
要知道在这种重大场合，长孙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长孙如幺儿，其他孙子孙女无须为长辈披麻戴孝，长孙却是要的。
但断香的事没有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他们就以为母亲只是在针对大侄子。
毕竟这孩子自幼顽劣叛逆，不服管教，经常顶撞奶奶，祖孙俩关系并不好。
在白事师父的教导下，大侄子跪在灵柩前三拜九叩，算是对奶奶的赔罪和忏悔，绕棺仪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绕棺过后便举行导桥，在老家人的观念里，人刚死时魂魄浑浑噩噩，需要家人为其引路，将魂灵送到阴曹地府中去。
而一路上关卡重重，最险要的当属奈何桥，因为奈何桥下是忘川河，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他们会阻碍新死的亡灵过桥。
导桥仪式便是为死者打通关节。*
他们事先准备一张长板凳充当奈何桥，在白事师父的带领下，长子举着招魂幡在前，其余亲属按关系亲疏排列在后，一遍遍从桥上走过。
在此期间，白事师父会念诵死者生前功德，为其“说好话”，亲属则要在上桥时，往桥下抛撒纸币，留下买路钱。
可就在走上桥的时候，白事师父不慎踩空，从“桥”上掉了下来，板凳也被他一脚踹翻，不偏不倚砸在脸上，鼻子直接被砸出血来。
白事见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师父当场就变了脸色，说死者有怨气，让他们别急着下葬，停满五日灵再看情况。
今天早上正好是第五天，他们挑好了吉时，准备起灵出殡，结果棺材却抬不起来了。
“我妈今年82了，走前无病无灾的，算是喜丧，我们就按照最高规格的葬礼来办，打算让老人家风风光光地走，谁成想反而处处不顺利，不知道是不是我妈埋怨我们太奢侈了。”
【听起来就是普通的意外，你们会不会想太多了？】
【我老家就是西南的这边的丧礼比较传统，像连线人所说的断香和见血，的确是很不吉利的事，因为我们认为香烛是沟通神灵的媒介，香烛断掉就是敬奉的人心不诚，而血会引起棺材里的尸体尸变，变成僵尸。】？？？不是在说鬼魂吗？怎么连僵尸都出来了
【啊啊啊啊好可怕，我宁愿是鬼，也不想看到僵尸。】
［风华正茂］也害怕会有什么变故，对着云棠求助道：“大师，您给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云棠：“你把手机镜头翻转，我看看灵堂的布置。”
风华正茂立刻照做。
正如他所言，这场葬礼办得十分隆重，花圈挽联挨挨挤挤，堆满了整个灵堂，祭拜的人也多，此刻出殡仪式暂停，都坐在一旁喝茶聊天。
云棠视线从灵堂中扫过，在棺材边捕捉到一抹穿着寿衣的淡灰色影子。
新死的魂魄还保留着生前的面相，从她身上，云棠看到了一条血孽浓厚的因果线。
她闭上眼睛，顺着因果线推算出老太太的生平，心里顿时了然。
她在脑海里呼叫系统，让它帮忙报警，紧接着询问连线人：“你们打算将父母合葬？”
“对。”［风华正茂］理所当然地说：“我爸妈生前感情很好，一辈子没红过脸，就连去世也是前后脚，我爸去年刚走，今年就轮到我妈了，我们兄弟几个商量着，让他们在底下再续良缘。”
“再续良缘？”云棠冷笑了声：“一段被拐卖、被强迫、被囚禁的关系，也配得上良缘两个字？”
第47章
“一段被拐卖、被强迫、被囚禁的关系, 也配得再续良缘？”
云棠第一次言词如此激烈，针对的还是已经去世的人。
直播间的观众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弹幕瞬间沸腾了。
【什么什么？这个刚过身的老太太是被拐卖来的？】
【那是丈夫吗？那是她的仇人, 你们居然想让她跟仇人合葬, 真是你爹的好大儿！】
【怪不得老太太有怨气, 你们这群不孝子孙！】
相比网友的气愤，［风华正茂］听完云棠的话，顿时有种脸上被扇了一耳光的羞辱感，怒气冲冲反驳道：“你血口喷人！我爸妈不是这样的关系！”
“你可以问问你大哥。”云棠没有计较连线人的指责，他是家中幺子, 确实不了解事情真相。
［风华正茂］扭头看了眼。
母亲的丧礼不顺利，他决定到直播间连麦, 兄弟几个都围坐在一块儿观看。
大哥就坐在他身旁, 察觉到他的目光, 飞快地偏开脑袋，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眼瞧着他这副心虚的模样, 风华正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生气地抓住他的手臂：“大哥，你有什么事就说, 别让咱妈走得不安心哪！”
“我……以前也不懂, 是长大后才自己琢磨出来的。”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大哥长叹了口气，说出了埋藏心底的事。
在大哥的记忆里, 七岁以前, 母亲是一直被锁在卧房里的，连饭菜都要特地送进去。
小时候他不理解, 为什么他妈妈和别的妈妈不一样，从不陪他出去玩，也不接送他上下学。
后来他去县里读高中，接触到女性拐卖的新闻，才隐隐对母亲的处境有了猜测。
但那个时候母亲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他便压下了所有想法。
大哥的疑虑并没有消除，但他有自己的私心，生怕往事重提，会再次勾起母亲逃跑的念头。
他不想母亲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让他和弟弟成了没妈的孩子，反正母亲给父亲生了四个儿子，她自己都不想跑了，索性就这样吧。
日子稀里糊涂地过到现在，一家人谁也没主动提起过这件事，底下几个年幼的弟弟自然不清楚真相如何。
听完大哥的解释，［风华正茂］只觉得不可思议，怒视着他道：“你既然清楚咱妈是被拐来的，还提议让她跟爸合葬，你安的什么心？”
“这是爸临终的遗愿，我当儿子的，能说什么？”
“呵呵！”［风华正茂］冷嗤了声，讥讽道：“他是怕去地下娶不到媳妇，所以到死也不放过咱妈。”
“老四，怎么说话的！”
［风华正茂］心中父亲的忠厚老实的形象算是坍塌了，即使被大哥吼了一下，依旧不服气。
他拿眼觑着几个哥哥：“我不管你们对咱妈的情况了解多少，反正我把话放这儿了，谁还打着让她跟爸合葬的主意，我跟谁急！”
看他态度强硬，其他兄弟连忙表态：“算了算了，重新挖个坟吧，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
“不管你们挖多少个，老太太都不会满意的。”云棠看向执拗眺望着远方的阴魂，替她说出了诉求：“除非把她送回家人身边。”
话音未落，大侄子立刻跳了出来：“不行！我奶奶必须进祖坟，不然我们以后怎么拜祭她？”
［风华正茂］的大哥也赞同地点头：“就没听说过还能把亲生爹娘送给别人的，真这么做了，我们老李家怕是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
【为了自己的名声，宁愿让亲妈死不瞑目，二十四孝见了都得给你让位。】
【笑死，某些人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们老李家还有名声吗？早被你爹搞臭了。】
【大孝孙，难怪你奶奶要弄断你的香，这样的祭拜给你要不要？】
网友把［风华正茂］大哥父子喷得体无完肤。
看着这些弹幕，大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强自辩解道：“都多少年过去了，就算我们愿意，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人吧？”
八月天气闷热，只停了五天灵，他妈尸体都臭了。
怎么可能任由警方慢慢调查？
大哥心里存着侥幸，不料云棠却开口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既然提出来了，就代表我能找得到。”
她忽略对方僵硬的表情，目光转向镜头：“ID名字为［寻母五十年］的观众，请点击连麦按键。”
* * *
医院病房。
神情萎靡的中年男人守在病床前，盯着心电图目不转睛，生怕一眨眼，屏幕上的指标就会变成一条直线。
病床上，老人已经油枯灯尽，由于长时间无法进食，身体犹如一截失去养分的枯木，消瘦而干瘪。
他呼吸微弱，几乎看不见胸脯的起伏，却依然梗着一口气不肯咽下。
男人别开眼，不忍再看。
他知道老父在等什么。
五十几年前，母亲无故失踪，街坊邻居议论纷纭，都说母亲是跟人私奔了，唯有父亲不相信。
他舍弃了高薪工作，一边打零工，一边四处搜寻母亲的下落。
后来他爸老了，寻找母亲的重任便由身为儿子的他顶上。
几十年的时光，他爸从风华正茂，到如今只能躺在医院里，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他也从赖在母亲怀里的小娃儿，长成了半世风霜的中年人。
可母亲的消息依旧渺茫。
随着母亲失踪的时日越来越久，男人心中的希望逐渐熄灭。
直到现在，支撑他不肯放弃的理由，无非是想安老父的心。
可医院早已下了病危通知书，父亲也就是这几天了，他恐怕再也等不到了。
男人将脸埋进臂弯，无力地深吸一口气。
再抬头时，视线余光不经意间瞥见父亲醒了。
老人睁着混浊的双目，眼睛里的光却亮得惊人。
明明瘫痪多时，此刻却撑着床板，独自坐了起身，就像……
就像康复了一般……
男人心脏咯噔了一下，无需思索，回光返照四个字便浮现在脑海中。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老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口齿艰涩地唤道：“淑……芳……”
男人顺着老父的手看过去，只见床头柜上摆放着他的手机。
最近网上有个算命直播间很火，他刷到过几个视频片段。
对于其他人的连线，他和网友一样，也抱着看热闹的心理。
但有一卦却令他不得不在意，主播的第二次直播中，有一个身患尿毒症的女孩，连上了接受过她家资助，想要报恩的人。
看完回放后，他心里忍不住有了想法：能不能让主播帮忙寻找？
主播那么牛，连资助过的人都能找到，他和妈妈血脉相连，没道理找不到吧？
从那以后，他养成了蹲守直播间的习惯，可惜一次也没连上。
他爸注定要抱着遗憾离开人世了。
男人伸手猛锤着脑袋，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
就在他无比沮丧之时，一道和缓的嗓音从手机中传出：“ID名字为［寻母五十年］的观众，我给你发送了连麦邀请，请点击按键进行连线。”
男人：！！！
［寻母五十年］是他为了看直播专门取的名字！
他猛地看向执拗呼唤着“淑芳”的老父，忽然间福至心灵，浑身颤抖起来。
手抖得太厉害，他戳了好几下，才顺利点开视频连线。
直播间屏幕一分为三，男人刚一抬眼，就对上了主播笃定的目光。
云棠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母亲的下落。”
男人双眼通红，云棠主动邀请他连线，他就有了预感，隔着屏幕，眼睛不断往灵堂里逡巡：“她、她……”
“没错，她去世了，因为思念家乡亲人，也因为被拐卖的惨痛经历，执意不肯葬在这片给予她苦难的土地里。”
网友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哇靠！这就找到了？主播牛逼！】
【他的ID是［寻母五十年］，说明他也从来没放弃过他妈妈，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找到的时候妈妈已经死了，算个屁的双向奔赴！】
直播间里，云棠通过私信，要到［寻母五十年］父子的生辰八字，为他们开了阴阳眼。
男人的视线在屏幕里转了一圈，倏然顿住。
在红色棺材边上，他看到了一个身穿寿衣的老人，满头银发，脸上皱纹深邃，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很陌生，他一时不敢相认。
病床上的老父却已然泣不成声，枯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下，声音嘶哑无力：“淑芳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响起，老人似有所感，循声飘到屏幕前，迟疑地审视着对面的人：“……军哥？是你吗？”
父亲捂着嘴，不住地点头。
“妈！！！我是斌斌啊，您还认得我吗？妈……”
男人嚎啕大哭，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镜头前哭得像个孩子。
直播间的观众无不为之心酸 。
时间跨越太长了，红颜枯骨，爱人迟暮，他们看似圆满，可团圆的表象下又是另一种离别。
【啊啊啊我爆哭，怎么会这么苦？】
【我艹你妈的人贩子！都给我下地狱！】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支持买家同罪！】
哭了一会儿，［寻母五十年］勉强稳住情绪，对着云棠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师，谢谢，真的谢谢！”他擦了擦眼泪，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我想把我妈的尸骨接回来，重新收敛安葬。”
那家人为母亲准备的东西都不要了，他嫌脏！
一直举着手机，方便他们沟通的［风华正茂］当即表态：“那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过来接，或者我送过去，也是可以的。”
闻言，大侄子出声打断道：“接回去就算了，棺材和寿衣是我们对奶奶的孝心，凭什么扔了？只许你自己孝顺奶奶，我们连尽一份心意的权利都没有吗？”
［风华正茂］懒得理他，自从得知父亲所做的一切，他感觉自己都没脸见人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补偿。
正打算和对方商量迁棺事宜 ，云棠蓦地看向大侄子，语调冰冷：“你不允许开棺，是害怕自己的罪行败露吧？”
直播间：！！！
【什么意思？这里头还有事？】
【结合大侄子绕棺时燃香断落……细思极恐啊家人们。】
【我去，这可比鬼故事恐怖多了！】
云棠瞥了眼老人魂体内的怨气，淡声道：“恕我直言，老太太不愿意下葬，除了想回归故土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是被害死的。”
“……谁？”［风华正茂］被接二连三的噩耗砸中，震惊之下，脑子都不会运转了。
云棠：“谁阻拦开棺，谁就是凶手。”
这跟指着他的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大侄子怒不可遏，噌地一下站起来，眼神不善地瞪着云棠：“你谁啊？一句话就想给我定罪？”
“你命格中火旺土燥，是多情多欲的个性，眼睑下方发青，说明你桃花泛滥，且多有强迫他人的行为。”
云棠指尖微勾，隔着屏幕攫取了死者的一抹怨气，通过共感，看到了老太太临终前的记忆。
五天前，夜里十一点，老太太在睡梦中被玻璃打碎的动静吵醒，她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于是偷偷起床查看。
谁知刚把房门打开一条缝，便看到堂屋的方桌上，交叠着两道身影。
若仅仅是这样，老太太最多也就心生厌恶，并不打算理会。
她了解大孙子的秉性，从小无法无天，刚上初中就敢搞大女同学的肚子，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每次带回家的都是不同的女人。
可就在她想着眼不见为净，关门继续睡觉的时候，借着从天井透下来的月光，她看清了女孩的挣扎。
被压在桌上的女孩满脸泪水，对着身上的人又撕又咬，又因为男人力量的压制，丝毫无法逃脱。
那女孩……根本不是自愿的！
这个认知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淋下，浇得她浑身发冷。
她自己就是被强迫的，完全能对女孩的绝望感同身受。
多年前的记忆翻涌上来，怒火直冲脑门。
她冲出房间，使劲拉扯着孙子：“畜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还不快放开她！”
“这是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睡你的觉去！”
眼见孙子无视她的责骂，一把推开她，拖着女孩就要往卧室走去，老太太又怒又急。
但仅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压根阻拦不了孙子，千钧一发之际，老太太扬声大喊，试图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一喊，直接断送了她的性命。
孙子害怕事情败露，用手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不到十分钟，她就成了一抹幽魂。
孙子很快察觉到老太太的异样，慌乱地揭开衣服，又伸出手指去探鼻息。
发现老太太没了呼吸，他顿时惊慌失措。
怎么会这样？他不想杀人的，只想让她闭嘴罢了。
孙子心中生出一丝后悔，但下一秒，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
杀人是要坐牢的，何况他杀的还是亲奶奶，光是几个叔叔的怨恨，就够他受的。
没犹豫多久，他迅速将尸体抱回房间，为奶奶盖好被子，伪装成她在睡梦中过世的假象。
等到天亮，才有条不紊地通知了城里的爸妈。
老太太的鬼魂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并不觉得意外。
这个孙子的性情和他爷爷如出一辙，身上流淌着父辈的劣质基因，她从不高估他的人性。
但当孙子再次将手伸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孩，把她当成发泄恐慌情绪的工具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愤怒、痛苦。
变成鬼魂的她无力阻止孙子的恶行，只能在自己的葬礼上动手脚，希冀有人能发现她真正的死因，从而救出被孙子关进地窖的女孩。
云棠缓缓睁开眼，从老太太的情绪中抽离，叙述的声音也随之落下。
【畜生！连自己的亲奶奶都能下得了手，真他妈不是人！】
【呜呜呜这个奶奶真好，自己淋过雨，就想替别人撑伞。】
【我气死了啊啊啊啊！老天爷怎么不一道雷劈死他？】
云棠所讲述的事情太过骇人，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风华正茂］紧攥着拳头，额角青筋因愤怒而暴涨。
忍了忍，扬手给了大侄子一耳光，差点把人扇倒在地。
“老四，你干什么？”大哥扶住儿子，上前推搡着［风华正茂］，质问道：“老太太是我亲自装敛的，难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信不过自己的亲哥？”
他大嫂则把矛头对准云棠，咬着牙骂：“你不要瞎说八道，我儿子平时是爱玩了点，可他不敢杀人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哦。”云棠面无表情：“二十七岁的孩子。”
嫂子：“……”
见此情景，其他兄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第一次接触直播间，不像［风华正茂］那样对云棠深信不疑，又对大侄子的秉性有几分了解，云棠所说的前因后果，在他们看来不算匪夷所思。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提了建议：“都别吵了，开棺吧。”
第48章
“不行, 不能开棺！”提到弟弟们开棺验尸的提议，大哥脸色微变，示意儿子护住棺材。
“老二老三，你们添什么乱！这是存心让妈走得不安心哪！”他瞪向弟弟的眼神十分不满。
大哥的一系列反应被兄弟几人看在眼里, 难以置信看着他：“大哥……你知道？”
网友们目瞪口呆。
【我去！这一家子老到小一脉相承, 全他妈是坏种。】
【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可算知道孙子发现自己杀了奶奶后，为什么能这么淡定了。】
【老铁们能知道这是哪儿？快帮忙报个警，让这些人渣都尝尝社会主义的铁拳！】
大哥见事情暴露，抹了把脸，高大的身形一下子佝偻下去。
被捂死和寿终正寝自然是有差别的, 他替母亲入殓时就发现了异样。
一边是已经去世的老娘，一边是还年轻的儿子, 他心中的天平难免产生偏移。
顶着几个弟弟怨恨的目光, 大哥膝盖一弯, 重重地跪了下去，低声下气地求道：“耀宗做错了事, 你们当叔叔的怎么教训都行, 就是别把这件事闹大，要是被别人知道是耀宗杀了他奶奶, 他这辈子就完了。”
“不可能！”［风华正茂］铁青着脸, 断然拒绝：“必须报警！”
兄弟几人争执不下的时候, 屋外突然传来警笛声。
很快，一辆警车在灵堂门口停下。
大哥一家霎时慌了：“他妈的谁报的警？”
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 荷枪实弹的警察鱼贯而入, 穿过灵堂，直往后院走去。
前来祭拜的亲戚朋友并未听到李家兄弟的龃龉, 乍一看见警察，都不明所以地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了上去。
刚走进后院，就看见警察从地窖里鱼贯而入，再出现时，为首的警察怀里抱了一个人。
脑袋被警服蒙住，看不清面容，只能从娇小的身材辨认出是个女孩。
亲戚朋友窃窃私语，看向李家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怀疑的目光犹如芒刺，扎得大哥一家坐立不安，恨不得火速逃离这里。
偏偏这个时候，为首的刑警在围观群众中扫视了一圈，径直朝他们走过来，在儿子跟前站定：“李耀宗是吧？我们接到报案，你涉嫌过失杀人和囚禁女性，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此话一出，“哗”的一声，如同沸水溅入油锅，人群中爆发出更为激烈的讨论。
“啥？耀宗这小娃儿是个杀人犯？”
“你们说，耀宗他奶死不瞑目，该不会是……”
“作孽哦，孙子杀死亲奶奶，他们老李家咋可能不知道？哪来的脸说老太太是喜丧？怪不得老太太不愿意入土呢！”
像是为了印证众人的话，大哥一家全被带走，灵堂也拉起了警戒线。
门口徒留大哥大嫂绝望的哭喊声。
被清场的村民看不到更多热闹，意犹未尽地散了。
他们不着急回家，一出大门就呼朋引伴，交头接耳。
山沟沟里信息闭塞，新鲜事儿本来就少，相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家的事会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风华正茂］忙于处理母亲移灵事宜，无暇顾及直播，云棠便主动挂断了通话。
观众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这一卦上。
【这个瓜太沉重了，吃得我如梗在喉。】
【地窖里的女孩被及时救出，老奶奶如愿以偿回到故乡，老爷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找到爱人，这个结局算是很圆满了。】
【始作俑者其实是人贩子和那个买了老太太的人吧，可他已经死了，连惩罚都没有，真不公平！】
云棠瞥见这条弹幕，想了想，委婉回复道：“阳间的法律奈何不了他，不代表他能一直逍遥法外。”
地狱里自会有刀山火海等着他。
说完，她抬手接通了第三卦的视频电话。
中选网友［风调雨顺］是个七八十岁的大爷，对直播软件的操作很不熟练，摆弄了半天，镜头才显现出他的身影。
他戴着一顶半旧的大草帽，皮肤黝黑，下巴留着一截短须，须发花白，有一种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和蔼可亲。
只不过他似乎有什么烦心事，眉头紧紧皱着，折出了深沉的纹路。
看见自己出现在手机里，他急忙“喂”了两声，问道：“连上了吗？”
【连上了连上了！】
【惊呆了老铁！原来主播的受众这么广，爷爷奶奶辈的也上网追直播。】
【自从被我奶奶发现这个直播间，她天天追着我让我帮她连线，说要请主播给我算姻缘，唉……催婚无处不在。［
确认连上线，风调雨顺］舒了口气，看着云棠说道：“闺女，俺想找你算卦，怎么付钱？”
“您点开打赏界面，选择第二个礼物‘贝壳’进行充值就可以了。”
［风调雨顺］显然不怎么玩手机，在网友热心指导下，终于笨拙地完成了操作。
他边输入支付密码，边说：“才十块钱，便宜的嘞！要是算得准，大爷下回还来给你捧场。”
【……大爷你有点天真，几十万人抢三个名额，可不是你想捧场就能捧场的。】
【这场可不能经捧，连线人都是有些倒霉在身上的。】
【哈哈哈期待大爷的瓜，这么大岁数了，应该不会是头上有点绿之类的吧？】
云棠等他付完卦金，道了声谢，问道：“您这次来是算什么呢？”
［风调雨顺］挠挠下巴，表情疑惑：“不应该先算个人信息吗？”
别看他是第一次来直播间，事先早就了解过主播算命的规矩了，觉得靠谱才来求助的。
云棠凝神在连线人脸上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道：“您出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日月角代表父母亲缘，你日月角塌陷且黯淡无光，早年间父母双亡，从小就是孤儿。
你七岁开始走大运，但前面三个大运都不利命主，说明你少时家贫，青年坎坷，到了中年才安稳下来。”
“是是是！俺生的年代不好，爹娘爷奶不是被鬼子杀了，就是没得吃饿死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日子不好过啊，磕磕绊绊地长大，结婚生子之后又得养家，等到儿女懂事，我跟老婆子就轻松多了。”
［风调雨顺］见识了云棠的本事，也不觉得忧愁了，笑呵呵抚掌：“闺女，就冲这几句话，大爷这十块钱花的值呀！”
云棠笑了笑，觉得这个大爷挺有趣，于是多说了些：“您是甲木之人，命中多水多土，适合以种植为业。”
“没错！”［风调雨顺］惊奇地连连点头：“我种了四十多年芋头，靠着芋头把三个儿女养大，不瞒你说，我来找你算卦，还跟芋头有关嘞。”
【好不容易抽中的机会，你拿来算芋头，非酋暴怒！】
【乐子人失望，还以为有瓜可吃，没想到是来算芋头的，芋头有什么可算的。】
【前面的老铁，话不要说得太早，毕竟这不是一般的芋头，这是算命直播间里的芋头。】
连线人浑然不知网友给他扣上了暴殄天物的帽子，挪了挪上半身，露出身后一大片空旷的黑土地。
目光落在坑坑洼洼的田地里，［风调雨顺］难掩心痛：“我种了一块芋头地，眼看就能收获了，谁曾想一觉醒来，芋头都被人偷了。
我们今年搭上一个大老板的线，说好了一斤芋头多给十块钱，就为了这个，我还特地多种了几百斤，每天和老婆子勤勤恳恳伺候着，就指望着芋头挣钱呢。
闺女，你快给算算，到底是哪个混球偷了我的芋头？”
【啊这……大爷你应该去找警察。】
【我就说一个芋头再怎么算，它也是芋头，不可能变成瓜的！】
【别以为芋头不重要，这都是大爷辛辛苦苦挣的钱。】
【虽然但是，超市一斤芋头也就几块钱，大爷真的没有被骗吗？】
云棠也没想到连线人想算的是这个，顿了顿，提醒道：”您报警了吗？”
“我们农村人不习惯找警察，嫌麻烦。”［风调雨顺］摆了摆手：“邻居家的小姑娘给我介绍了这个直播间，说是比报警还有用，我就找过来了。”
云棠：“……”
这样宣传她真的好吗？
面对大爷饱含期待的目光，她无奈点了下头，拿起纸笔开始记录：“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芋头被偷的？”
“今天早上五点，我准时起来浇水，结果一看，芋头叶子扔了一地，底下的芋头都被掰走了！”
云棠以时间和事由起了卦，看着卦象思索几秒，解读道：“芋头在你们村尾的一户人家里，但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这还了得？”［风调雨顺］一听便皱起了眉，焦急地在芋田里来回踱步：“他动作怎么这么快，那卖了钱算谁的？”
“您最好报警，让警察陪你过去，钱还能追得回来。”
［风调雨顺］担心芋头卖光就没证据了，紧赶慢赶跑回家，拿了老伴的手机拨打110。
直播间的观众却觉得奇怪。
【那么多芋头要卖出去，动静应该不小吧？同一个村子住着，连线人就没发现有谁不对劲？】
【会不会是连夜运出去了？】
【主播说芋头还在村尾，说明还没运出去啊。】
【到底怎么回事啊？不想猜谜。】
就在网友百思不得其解时，［风调雨顺］等到了警察的出现。
他把芋头被偷的事情一说，民警当即准备展开调查。
大爷哪有心情等他们慢慢查探，再耽搁一会儿，他的芋头恐怕要卖光了！
他连芋田都不肯带警察过去，直接大手一挥：“不用这调查了，我知道是谁偷的，你们跟我走就行。”
民警们对视了一眼，心里皆有点纳闷。
他们知道农村大部分的老年人遇事不爱找警察，更习惯私事私了。
尤其是这种已经知道对方是谁的，还带着警察上门，不觉得是多此一举吗？
民警一边欣慰于大爷的法律意识强烈，一边问出了疑惑。
本以为能了解一番民众对执法人员的看法，不料他们刚问完，大爷便一脸虔诚地捧出手机，介绍道：“是这位大师给我支的招，那个小偷也是她帮忙算出来的，算得可准了。”
民警们：？？？
大师？
是他们理解的那个大师吗？
民警狐疑地往［风调雨顺］的手机屏幕瞥去，一眼就注意到直播间醒目的标题，顿时哭笑不得：“大爷，封建迷信不可取，要相信科学。”
他们怀疑［风调雨顺］被骗了。
［风调雨顺］却丝毫不以为意，带着他们直奔村尾，一路上还反过来教育他们：“你们年轻人就是经历得太少，等下大爷把这个直播间转发给你们，你们去试试就知道了，发心，大师算卦不贵的。”
民警：……
网友第一次到有人向官方人员推荐直播间，笑到打鸣。
【哈哈哈哈一粉顶十黑，大爷你可以的！】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主播收拾收拾跑路吧，直播间要被封号了。】
【警察叔叔：让我看看是谁在传播封建迷信。】
［风调雨顺］不知网友的吐槽，十分钟后，领着民警来到村尾。
甫一站定，就听见一户人家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听起来似乎是两个人在吵架。
其中一人高声喊道：“纯天然无公害，有机种植的芋头，粉粉糯糯好吃极了！买到就是赚到！”
话音未落，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别卖了别卖了，库存不够了，赶紧撤链接！”
“你给我滚开！别来扫兴，直播间的老铁们这么热情，怎么能让你们失望？我们马上去调货，再为老铁们争取到两百公斤的量！”
“两百公斤？你失心疯了吧？留点给我送人啊，我七大姑八大姨都等着要买呢！”
“不管，来！321上链接！”
熟悉的话术传入耳中，网友们恍然大悟。
【总算知道小偷是怎么把芋头卖出去的了。】
【原来真的还没运走，就已经卖光了。】
［风调雨顺］并不清楚屋里的人在吵嚷些什么，一连串的话语中，他只捕捉到了“芋头”两个字，但已经足以猜出对方的身份。
一股怒火从胸膛燃起，［风调雨顺］脸色黑沉，大力把门敲得砰砰作响：“里面的人赶紧开门！”
“来了来了，谁呀？”年轻小伙一把拉开大门，手里还捧着大半个芋头在啃。
目光瞥见穿着蓝色制服的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当下就想把门关上。
然而［风调雨顺］动作敏捷，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顺着门缝挤了进去。
屋里几乎没有地方下脚，芋头堆成了小山，险些将这间狭窄的老屋淹没。
［风调雨顺］血压狂飙，捂着心口骂道：“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好手好脚不走正道，我辛辛苦苦种了大半年的芋头，你们全给偷了，年纪轻轻欺负我一个老头子，良心被狗吃了吗？”
直播卖货的两人显然没想过这么快就暴露了，神色都有点慌张。
尤其看到［风调雨顺］身后的警察时，更是慌乱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他们不清楚事情始末，还以为警察已经掌握了证据，才带着大爷上门讨债，一时间心虚不已，也不敢狡辩。
殊不知警察正陷入自我怀疑中，同事之间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和迷茫。
怎么回事？还真给那个算命大师算准了？
好在警察经验丰富，咳嗽了一声，暂时按下满腹疑虑，开始公事公办：“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偷挖别人的芋头？”
他表情严肃，公职人员的威压一经释放，年轻小伙立刻被唬了一跳，真心话脱口而出：“我们俩最近手头有点紧，就想搞点钱花……”
民警视线从房间里掠过，这一屋子的芋头，保守估计得有一两千斤。
“你们这是盗窃行为，金额达到一千块钱以上就要判刑了。”
“这……这么严重？”两个年轻人愁眉苦脸，小声辩解道：“我们也没挖那么多吧……”
［风调雨顺］根本不在乎小偷们的结局，拉着一个民警询问道：“警察同志，待会儿这些芋头，都能还给我吧？”
民警露出亲和的笑：“这是您种植的，当然得物归原主——”
“不行！”还没说完，小偷们便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都卖出去了，买家都付完款了，您要是拉走了，别人怎么办呀？”
［风调雨顺］双手一摊：“这可不关我的事，我的芋头是要卖给大老板的，批发价十三块钱一斤呢。”
第49章
听到芋头一斤十三块的价格, 民警眉头皱起，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云棠清澈的声音：“根本没有什么大批发商，一切都是他们二人设下的骗局。”
［风调雨顺］怔愣着望向屏幕：“什么骗局？”
“他们假装批发商, 以高于市场价的利润作为诱饵, 哄着你用心种植芋头, 等到能收获的时候，直接偷偷挖走。”
【空手套白狼啊这是！】
【你说他们勤劳吧，他们不愿意正经找个班上，你说他们懒惰吧，他们一夜狂挖一千斤芋头。】
【真·商业鬼才！】
年轻小伙大惊失色, 神情甚至比看到警察上门还恐慌。
这个计划他们执行了好几个月，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手机里的人居然能完整复述出来, 就好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安了监控一样。
两人的心虚显而易见, ［风调雨顺］缓了一会儿，终于接受被骗的事实, 沮丧地说：“算了, 芋头找到了就行，我搬回家慢慢卖吧。”
云棠却说：“其实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们在直播卖的价格, 和之前欺骗你的是一样的。”
这俩人的口才非常好, 运用各种话术把芋头夸出花来，但也算不上诈骗, ［风调雨顺］种的芋头确实品质上乘, 不打农药不施化肥，口感粉糯香甜。
少了中间商压榨, 再加上两人的话术包装，芋头便卖出了高价。
“！！！”［风调雨顺］在心里算完账，望向小偷的眼神不禁柔和了许多。
原本对他们的印象极其不佳，现如今再看，这简直是天赐的免费劳动力。
他喜笑颜开地小跑过去，握住小偷的手，满脸尽是感激之色：“多好的小伙子啊，大爷谢谢你们了！”
不仅刨完了芋头，还提供销售渠道，替他省了多少力气！
最关键是，他一分钱都不用花。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两个年轻小伙一点儿也不开心，哭丧着脸恳求道：“我们为了卖芋头，还租了直播设备，大爷你行行好，看在我们免费给您挖芋头的份上，帮我们把租金还了，至少别让我们亏钱吧！”
［风调雨顺］觉得他们蠢得有点可怜，正犹豫着该不该答应，便见民警拿着手铐上前。
民警一脸冷肃：“根据法律规定，偷窃金额在一千元以上的，依法判处两倍以下的罚金，你们俩先把钱交了。”
“什、什么？！还要罚钱？”警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砸得年轻小伙两眼发黑，险些晕过去。
所以他们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布局，辛辛苦苦折腾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哈哈哈偷鸡不成蚀把米。】
【螳螂捕蝉，大爷在后。】
【大爷竟是最大的赢家。】
“闺女，谢谢你了，你真是我的福星！”［风调雨顺］乐呵呵地跟云棠道完谢，无师自通地刷了一艘快艇，便主动下线。
见三卦全部算完，又到了结束直播的时候，观众依依不舍。
【老铁们，把再来一卦打在公屏上。】
【讲真，华国有十四亿人口，主播一次只算三卦，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帮助不到真正需要的人，比如说我，我暴富的梦想还没实现呢！】
云棠思考了一下，说道：“如果大家有疑难杂症没办法解决，可以在后台私信，或者到半山别墅找我。”
她如今多了梁姝这个助手，摆脱了日常琐事，有更多精力可以帮忙处理玄学方面的难题。
关闭直播，云棠打开后台看了眼。
截至目前为止，她的账户余额已经有好几个零了，扣除平台分成，她能拿到两百三十万的酬劳。
趁着现在有时间，她一次性把所有的钱取出来，找到众筹平台开始捐款。
网上的求助信息真假混杂，普通人甄别起来有些困难，对云棠来说却只需要扫一眼面相。
她首先点开一个“血癌女童病情复发，家中债台高筑：叔叔阿姨请您救救我”的求助，一看到照片，脸色瞬间变得冰冷。
女童患癌是真，缺钱治病却是假的。
从面相上看，女童的八字以父母宫为忌神，家中还有一个弟弟，父母重男轻女，一心指望着利用女儿的病情赚足好心人的眼泪，从而大捞一笔。
云棠心生反感，反手就是一个举报，把具体情况清楚写在举报原因上。
她继续浏览，挑了几个情况属实的重症患者，按照他们需要的医药费分别捐了钱，因为捐款金额太多，还得到了官方发来的感谢信。
当了一回散财童子，把刚到手的工资全部花光，便看见梁姝端着饭菜走进来。
云棠视线从她微红的眼圈划过，刚才直播的时候，梁姝就坐在旁边围观，神情一度欲言又止。
云棠猜她应该是有什么事，关切问道：“怎么了？”
梁姝把饭菜放到桌上，酝酿了半天，才闷声闷气地说：“我想跟家人见一面。”
之前云棠提议过帮她寻亲，但梁姝自己拒绝了，她生前记忆全无，还没做好认亲的准备，这件事便暂时搁置。
“怎么改变主意了？”云棠好奇地问。
梁姝指了指她面前的电脑，说道：“第二卦的那对父子找了老太太五十多年，从未想过放弃，我父母应该也一样吧？”
云棠点头：“他们一直在为你积攒功德，自然是很想念你的。”
“我不想他们留下遗憾，”梁姝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至少让他们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那我让张致远帮忙联系。”见梁姝下定了决心，云棠拜托张致远联系了梁家人。
自从救了张博超，张家人一致将云棠奉为座上宾，对她的事情十分上心。
一听说她的请求，张父催促着张致远赶紧给办妥了。
难得大师有求于他们，这可是献殷勤的大好机会！
张致远感到头秃，上次在半山别墅，云棠向他打听过梁家的事，回来后他早已不着痕迹地做了一番了解。
作为东淮市数一数二的顶级豪门，梁氏的产业遍布全国，海外也有子公司。
梁氏掌权人梁雍的女儿失踪之后，每天前去提供线索的人络绎不绝。
一开始梁雍来者不拒，只要有女儿的下落，不管在哪儿他都愿意去找。
然而随着希望一次次落空，梁雍也渐渐回过味来，这些提供线索的人，有的是想在他面前露个脸求点财，有的则是内心扭曲，觉得把一个身价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耍得团团转，很有成就感。
这么多年过去，梁家似是放下了心结，对寻亲的话题闭口不谈，也不再理会那些所谓的知情者，仿佛家里根本没有女儿丢失。
有了这些前提，张致远严重怀疑自己贸然上门，空口白牙地对梁家人说找到了他们女儿，很可能会被扫地出门。
这时候，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打开一看，云棠给他发了几张梁姝的照片。
张致远顿时舒了口气，还好大师思虑周全，有这个就好办多了。
* * *
三天后，半山别墅终于等到了梁家人的拜访。
早上八点，云棠结束打坐，庭院外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
紧接着梁姝脚步匆忙地跑进来，脸上的紧张显而易见：“是不是他们来了？怎么办？我不敢去开门。”
平时别墅有客来访，都是梁姝负责接待的。
云棠理解她近亲情怯的反应，起身准备亲自去开。
刚走出卧室，迎面撞见从客房出来的镜澄道长。
镜澄朝她略一颔首，温和笑道：“我去吧，你陪着她。”
“也好。”云棠瞥了眼梁姝进退踌躇的模样，干脆带着她跟在镜澄身后，一起去了庭院迎接。
不多时，车子平稳停在门前，车上下来了四个人。
梁姝紧紧抓住云棠的手，忍不住深呼吸了几下：“我好紧张啊，你说我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合得来便好好相处，合不来也不强求，一切听从你的心。”云棠对亲缘看得很淡，不过从梁家父母的面相来看，对方家世清白，都是良善之人，并不难相处。
梁雍今年七十四岁，来见女儿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身上是挺括有型的白色西服，拄着一根黑色手杖，有种英伦绅士的优雅风度。
他身旁的梁太太则穿了一袭靛青旗袍，气质娴雅。
开车的中年男人是他们的长子，梁姝的大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熟人，跟在梁太太身边。
云棠意外地挑了下眉。
对上云棠的视线，蔺嫱心情复杂。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跟云棠如此有缘，连姑婆家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也是云棠促成的。
思及此处，她扭头看了眼梁太太，却发现她们这边的人全都愣住了。
梁雍夫妇一下车，便一动不动盯着梁姝，眼里再无其他人。
尽管在收到张致远提供的照片时，夫妻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刻亲眼看到女儿就在面前，却犹如当头一棒，震得他们连呼吸都忘了。
无需再确认，一见到梁姝的面容，梁雍夫妇就知道这是他们的女儿。
梁太太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梁家上下三代只有梁姝一个女孩，可想而知她在家中的地位，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掌上明珠。
这样的珍宝突然失踪，对梁家人而言不啻于灭顶之灾。
梁太太常年病痛不断，就是因为这件事一直压在心头，久而久之成了心病。
在蔺嫱的搀扶下，她小跑上前，一把将梁姝搂进怀里，泣不成声：“小姝，我的女儿！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身后的梁雍见状，也低下头拭泪。
梁姝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眼圈不自觉红了，手足无措安慰道：“那个，您、您别哭了。”
她认不出父母，并不适应这样的亲密，为难地给云棠递了个救助的眼神。
“梁先生，梁太太，请先进屋吧。”云棠适时出声替她缓解尴尬。
跟在旁边的中年男人同样低声劝说：“妈，您别吓着妹妹。”
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梁姝，心中懊恼不已。
他们从张致远处了解过女儿的现状，知道她失忆了，本来事先约定好了，见了面一定不能表现得太过热情，得给梁姝适应的时间，结果一看见女儿，她就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梁太太讪讪地看了女儿一眼，生怕她介意，只好极力压抑下想亲近女儿的急切。
等进了会客室，梁家人同时转向云棠，深深地鞠了一躬。
“云小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梁雍恳切地承诺道：“以后但凡用得上我梁家的，请尽管开口，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不必客气。”听到他的称谓，云棠心里不禁多了一分赞赏。
她上辈子无名无姓，“云棠”是师父为她取的道号，与顾家断绝关系后，她就不愿意再冠顾姓了。
梁雍不愧是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单单一个称谓就体现了他的用心。
表达过感激，夫妇俩不约而同将目光投注到梁姝身上，眼神饱含期待。
梁姝腼腆地朝他们笑了笑。
她现在喊不出爸爸妈妈，只能以笑脸相待。
梁家夫妇丝毫不觉得失望，女儿失而复得，这已是难以想象的幸事。
梁雍平复了下情绪，问道：“云小姐，不知杀害小姝的凶手……”
“会找到的。”云棠语气肯定。
官方不会坐视邪修组织壮大，现如今警方和特调局双线并进，案情总会有沉冤昭雪的那一日。
“那我们能不能领小姝回家住一段时间？”梁雍目露希冀。
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再不好好珍惜，只怕和女儿相处的日子会越来越少。
“长期与阴魂相处，对你们身体没有好处。”
“我们不怕。”梁太太不假思索地表态，只要能和女儿待在一起，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体如何。
云棠打断道：“活人的阳气对魂体也有伤害。”
“……”梁太太哑然无声。
她可以不在意自己，却舍不得女儿再受一分一毫的伤害。
见她一脸失望的模样，梁姝心里很不是滋味，开口道：“我现在是大师的鬼侍，可以永久留在人间，就算不能常常见面，我们也可以通过电话联系。”
梁太太心中稍稍安慰，随即反应过来：“小姝，你怎么不去轮回？”
她满眼担忧地看着女儿，鬼魂毕竟有异于常人，连普通人的阳气对她也有害，更别提滞留阳间了。
“我不想投胎重来一次，”梁姝表情轻松，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当鬼侍也没什么不好，还能跟着大师修道，说不定哪天就飞升成仙了。”
听完梁姝的解释，梁家人最终尊重了她的决定。
女儿不是小孩子了，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云小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梁雍递上谢礼，他之所以迟了两天才上门，就是忙着筹备这些。
梁雍家底丰厚，卦金摆了一茶几，银.行卡、豪车钥匙、别墅房产和股权转让书应有尽有。
云棠象征性收了一千万的银.行卡，把其他推回去：“这些你们拿去做慈善，你们还能与女儿重逢，就是因此积累下的福报。”
一句话说得梁雍老泪纵横。
他与妻子日复一日地扶危济困，无非存了一个念头，盼望着哪一天女儿在外头有危险，也能得到好心人的帮助。
现在看来，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女儿遇到了她生命中的贵人。
临告别前，梁太太依依不舍地拉着梁姝的手，为她介绍了同行的蔺嫱：“这是你小舅舅家的孙女，该叫你一声表姑。”
梁太太担心母女之间有代沟，此行特地找了蔺嫱作陪，便是为了帮助女儿尽快融入家庭。
她拍了拍蔺嫱的肩膀，轻声细语地说道：“嫱嫱，你跟小姝是同龄人，平时要多多来往呀。”
蔺嫱看着比她大了三十岁的同龄人：……
行吧。
* * *
送走梁家人，云棠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便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片刻后，梁姝敲响了房门：“大师，特调局的孟队长来了。”
“把人请去了会客厅。”云棠放下手里的书，径直往客厅走去。
沙发上坐了三个人，除了孟泽澜，还有她的两个助手，都在蒙山时打过照面。
孟泽澜眉目间难掩焦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开门见山说道：“云大师，冒昧打扰你了，我们这次来，是有事请您相助。”
云棠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您还记得上次在直播间，连线了一个母亲葬礼不顺的人吗？他的侄子在地窖中囚禁了一个女孩，还是你报的警。”
云棠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警方解救出被锁在地窖里的年轻女孩后，在那个村子进行了走访调查，偶然发现了疑点。”
孟泽澜面色凝重：“那个村子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几乎家家户户都看不到中年女人的身影。
如果缺少的是年轻女孩，还能用重男轻女来解释，但那个村子近三十年来的出生率是正常的，也就是说，那些中年女性是在结婚生子之后，才无故失踪的，而且村民们被警察问及女性家属的时候，他们的表现也很奇怪。”
云棠没想到直播间的一次连线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眉心微蹙，问：“怎么个奇怪法？”
孟泽澜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她的眼睛道：“那些村民似乎从未意识到家中没有女主人是一件极其不正常的事，在中年男人的认知里，他们没有妻子这个概念，而对于年轻人来说，他们不认为自己应该有母亲。”
“啊？几个月大的小婴儿都会哭着找妈妈，这些人觉得自己天生没妈，难道他们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梁姝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
孟泽澜瞥了她一眼，深有同感地回应：“这正是诡异之处。”
世界上找不到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但万物生灵有一个共同点：皆由母体孕育而生。
一个人的母亲不在身边，可以是生离，也可以是死别，唯独不能是村民们给出的理由。
警方察觉出异常，立即采集村民的血样送检，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部分年轻村民的DNA，竟然与三十年前东淮特大拐卖案失踪人口的DNA对上了！
也就是说，这些人是被拐卖女性的后代，而那些不见踪影的中年女人，很可能就是当年被拐卖的女性。
孟泽澜神情严峻：“我们怀疑这些人被下了迷魂术，强行篡改了记忆。”
“的确很诡异，”云棠目露沉思：“埋在蒙山的408具尸骨也是特大拐卖案的受害者，说明这件案子本身就有天师参与。”
“没错，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进一步证实了我们的想法。”孟泽澜说：“村民的调查结果送到西山市警察局局长面前，局长十分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当机立断，决定抓捕这些有涉案嫌疑的村民，然而接到命令的警察再次进村，却发现村民们全部消失了。”
一夜之间，整个村子人去楼空。
第50章
事情发展到这里, 已经超出了警方的能力范围之内，警察局局长将案件移交给了特调局。
孟泽澜道：“西山特调局的同事介入调查后，在塘寨村检测到了浓厚的阴气，因此, 他们怀疑有厉鬼现世。”
孟泽澜眉头紧蹙, 心情变得沉重。
东淮特大拐卖案是笼罩在公职人员心里的一座大山, 多年调查无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小的苗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很难不让人怀疑，厉鬼的出现和幕后之人有关。
厉鬼等级较高，西山特调局的人不敢贸然出手, 向东淮发出了求援信息。
孟泽澜在蒙山时见识过云棠的本事，第一个想到了她, 问道：“那是只六级红衣厉鬼, 不知道您有没有把握？”
红衣厉鬼是鬼的等级, 三级以下的阴魂手里没有人命，顶多偶尔恶作剧吓唬人, 只有杀孽深重, 血债浸染魂体的厉鬼，才能成为红衣厉鬼。
云棠思及事情是由她直播连线牵扯出来的, 没有拒绝：“那我去看看吧。”
看到她答应, 孟泽澜松了口气, 指了指身边的人，介绍道：“这是段颖和许余洲, 协助您此次行动。”
云棠想了想：“我能再带两个……两只鬼吗？”
闻言, 孟泽澜视线往旁边一瞥，落在为她们泡茶的梁姝身上。
她是天师, 自然能看出对方是鬼。
幸亏她早已从警局打听过梁姝的身份，知道她也是拐卖案的受害者，才不至于怀疑云棠养鬼的用意。
“当然可以。”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孟泽澜爽快地答应了。
云棠回屋收拾好行李，跟着她们出门。
西山市地处西南边陲，与东淮相距两千多公里，孟泽澜先把云棠和两个特调员送去机场。
经过数个小时的颠簸，到达西山市时，天色渐渐黯淡起来。
望着坠入地平线的夕阳，段颖面带忧虑：“大师，咱们是现在过去，还是先休整一晚？”
“直接过去，越快越好。”
出发之前，云棠给自己卜了一卦，此行宜早不宜迟。
飞机缓缓进入滑行跑道，许余洲联系了前来接机的同事，不知听到什么，神情越来越严峻。
挂断电话后，他扭过头对云棠说：“大师，特调局派了车子来接我们，但塘寨村那边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玄门介入了。”
段颖眼皮一跳，冷哼了声：“怎么哪哪都有他们！”
“你们跟玄门关系不好？”云棠有些好奇。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怎么接触到玄门中人，但上辈子她身为玄门子弟，对玄门始终保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
段颖想到这位大师没有在玄门登记过，于是大胆吐槽：“特调局未成立的时候，官方遇到灵异案件，基本上会选择与玄门合作，这就在无形中给了玄门特权。
后来国家组建起自己的队伍，玄门的特殊地位受到威胁，就处处和我们特调局作对。凡是特调局参与的案子，他们知道后也要来插一脚，显摆他们人才比我们多，修为比我们高，跟苍蝇一样，烦死人了！”
云棠沉默地听着。
段颖口中的玄门和她记忆中有很大的出入，看来不能一概而谈。
一个小时后，车子抵达塘寨村。
* * *
相比东淮，西山市的经济稍显落后，随处可见连绵起伏的远山，而塘寨村则直接坐落在一处山窝窝里。
新升的满月挂在靛蓝的天幕上，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山村被薄雾笼罩，无灯无火，沉寂无声。
西山市特调局已于两日前蹲守在这里，将整个村庄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距离他们不远处，还有另外一群人，衣着各异。
有穿长袍马褂的、道袍的、袈裟的，还有人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与统一制服的特调员泾渭分明。
陈朗瞥了眼那群人，又看向手中失灵的罗盘，心里焦灼不已：“窦主任，兄弟单位那边什么时候能来？要不咱们先搜山吧？”
塘寨村四面环山，人不在村子里，只能是躲进深山了。
“稳住，再等等看。”窦主任表面冷静，其实心里也很着急。
一旁玄门的人虎视眈眈，万一让他们抢先一步得手，这条线索很可能会断。
但这座村落的阴气浓度超过了正常阈值，显然，村民的失踪是玄学手段造成的，搜山反而是下下策。
“那我再去想想办法。”陈朗抓了抓头发，也明白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转身就要返回队伍里。
就在这时，两道车灯穿透黑漆漆的山路，直直照了过来。
陈朗顺着光亮看过去，车子是特调局的公务车，车上下来了三个人，其中两个制服板正，精神抖擞，和他一样都是特调员。
另一个则是一个年轻女人，白色T恤搭配黑色阔腿裤，衬得她身材高挑，头发扎成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一举一动间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支援来了！
陈朗目光一亮，正要迈步迎上去，便看到后车窗飘出来两道人影。
那是……
两只鬼？！
他下意识绷紧身体，作出对敌的战斗姿态。
却在下一秒，视线触及女人的面容时，忽然顿住。
陈朗瞪大双眼，惊讶道：“你、你是神算子云棠？”
前段时间，网络上有个算命直播间异军突起，作为专门与玄学灵异打交道的特调员，他们比普通民众更早关注到这个直播间的神异之处。
“……”云棠表情僵硬了一瞬，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被叫二次元的网名，忽然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见不得人。
系统无情嘲笑：【看吧，我早就告诉你不要起这么中二的名字了，你还不信。】
【……】
窦主任从孟泽澜那里了解过云棠的作风，知道这是位行事古怪的大师，虽然养了鬼侍，但为人处世颇有原则，对官方的态度也很友好，是上面的重点招揽对象。
目光从两只鬼魂身上掠过，他面色如常地露出微笑：“云大师你好，我是西山特调局的负责人。”
云棠礼貌颔首：“现在是什么情况？”
“如您所见，这片区域从两天前就起了大雾，整个村庄被阴气覆盖，能造成这么浓重的阴气，肯定是等级较高的厉鬼，但我们搜寻了好几遍，至今没有找到鬼怪的存在。”
云棠抬眼望向面前的村子。
雾瘴遮蔽下，星月的光芒透不进去，房屋和山林混为一片漆黑的暗影。
“先进去再说。”站在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她接过特调局提供的手电筒，沿着村路往里走。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沿途有几户人家的饭桌没来得及收拾，碗碟里装着残羹剩饭，馊味引来了蚊蝇。
“从这些凌乱的痕迹可以看出，村民消失得被动且突然，像是猝不及防被掳走的。”窦主任带着她在村子里穿行，边走边解说。
云棠将塘寨村从头到尾走了一遍，最终在一栋自建楼前停下了脚步。
这栋楼房是村中最为气派的住宅，也是阴煞最重的地方。
甫一推开门，浓郁的煞气直冲云天，但屋子里依然没有人。
云棠环顾四周，循着煞气走上二楼，来到主卧，从靠墙摆放的衣柜里抱出一个木箱。
箱子带着锁，她懒得再找钥匙，找准角度往地上一摔。
嘭的一声巨响，金属合页松动，箱子被砸开一条缝隙。
拿手电筒往里一照，里面满满当当码着金条，黑夜的阴翳也压不住黄金的光华。
“这是谁的房子？”
窦主任脸色一沉：“村长的。”
一个大山里的村长，光金条就藏了几百万，要说没有猫腻，谁信？
“妈的，禽兽不如的东西！”陈朗是本地人，更了解西山市的经济状况。
村长职权小，依靠贪污根本积攒不了这么多财富，“他参与了贩卖人口，是不是？”
云棠：“这些东西上有血债。”之所以能在没有掐算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找到犯罪证据，是因为她曾在直播间那位被拐老太太身上，见到与之相似的血孽气息。
回到一楼大厅，云棠从口袋里摸出铜钱，以村民的去向起卦
，三枚铜钱依次排开，解卦内容是——
半阴半阳，不人不鬼。
站在她身边的镜澄看了眼，声音笃定：“人在黄泉道。”
云棠点了点头：“以肉身之躯入黄泉，幕后的人是没打算让这些村民活着回来了。”
听到一人一鬼的对话，窦主任十分诧异：“云大师的意思是，他们被弄到地府去了？但活人怎么能去到阴间？”
要知道获得阴司批命的走无常，勾魂时也是需要灵魂出窍的。
以活人之躯进入阴曹地府，简直闻所未闻。
云棠若有所思地回答：“今天是七月十四。”
民间普遍认为七月半，鬼门开。但其实鬼门初开是在七月初一，此后鬼门关常开不闭，至七月十五开到最大。
阴阳两界的通道被打开，人间百鬼夜行，活人自然也能到阴间去。
见窦主任目露不解，镜澄帮忙解释道：“黄泉道是接引之路，也是地府唯一没有阴差看守的地方，阳寿未尽而死的孤魂野就飘荡在那里，所以活人混迹其中，或许不会受到驱逐。”
窦主任听懂了。
这就相当于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
他忧虑地皱起眉：“地府阴气太盛，凡躯□□根本承受不住，万一生魂被阴气冲撞离体，就真的变成鬼了。”
“所以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找到人。”云棠抬起手，一道灵力从指尖击出，在半空中与煞气相撞，僵持片刻后，灵力破开阴气凝结的雾瘴。
一扇冒着阴森鬼气的大门在浓雾中凭空显现，独属于阴曹地府的气息铺面而来，周遭的气温霎时下降了几度。
见识到这一幕的特调员纷纷瞪大了眼睛：“卧槽！这难道就是鬼门？”
“活久见！我竟然在闭眼之前，先看见了鬼门关！”
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云棠泰然自若地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跟在队尾的陈朗看了眼鬼门，忽然想到什么，大步走到前面：“大师，能不能让鬼门先消失一会儿？”
云棠：“嗯？”
“主要是……”陈朗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憨厚一笑：“不想让玄门的人占便宜。”
“它自己会消失。”
在阳间召唤鬼门需要灵力维持，灵力一旦中断，鬼门也将再次隐没在阴气中。
踏过高大巍峨的关口，黄泉道遥遥在望。
* * *
与此同时，黄泉道中。
一个女人身披嫁衣，坐在由小鬼抬起的椅轿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路旁瑟瑟发抖的人。
她鬼面狰狞，眉心一个硬币大小的血窟窿，深可见骨，看上去极其可怖。
女鬼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以一种看猎物的眼神在人群中逡巡，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子时一过，便是七月十五，只要在阴气最盛的时候吞噬这些人的魂魄，她就能功力大增，彻底离开这个囚禁她的牢笼，找到那些该死的人报仇。
然而就在这时，负责望风的小鬼慌里慌张飘了进来：“大人，又有人来了，他们还找到了鬼门！”
女鬼笑容一僵，眼里浮现出怨毒：“一群渣滓，凭什么有这么多人来找？”
“那我呢？我算什么？不公平！”女鬼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随着情绪失控，周身鬼气汹涌翻腾。
小鬼们害怕被煞气误伤，慌忙四下逃窜。
她狞笑了声，展臂一挥，鬼力携带起猛烈的阴风，扇向黄泉路边的活人。
“啊啊啊啊啊啊别杀我！”
村民们被阴气侵染，本就神魂不稳，又被风力掀翻，有几个担小的直接吓得生魂离体，昏了过去。
剩下的人脸色惨白，紧紧抱作一团。
“村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把我们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村民不敢直面女鬼，只好把矛头指向村长，毕竟是他把大伙儿藏到这里的。
有知情者避开村民的注意，偷偷凑近村长，压低声音问：“那位大师怎么说？咱们还要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
“放心，这是大师教给我们的保命阵法，一旦被查，就躲进这个阵法里。你就等着看吧，上面那些条子都闹翻天了，压根找不到我们。”
不同于其他村民的惊惶失措，村长显得格外从容。
“我是担心警察吗？我担心的是那只厉鬼！”知情者蜷缩着身体，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比起被厉鬼追杀，他宁愿去蹲监狱，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村长一脸无所谓：“大师一定会保证我们安全的。”
他话音刚落，一股阴气化作绳索，攀上他的脖颈紧紧缠绕。
村长被女鬼吊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濒临窒息的感觉袭来，击碎了村长脸上的淡定，他神色大变，眼睁睁看着女鬼离他越来越近：“啊啊啊啊救命啊！”
“当初作恶的时候，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女鬼被他惊恐的表情所取悦，嗤笑了声，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不想吞噬他了，她要好好折磨他，把他变成自己的鬼奴。
她五指成爪，往村长的天灵盖探去。
就在村长的魂魄即将被拽离躯体时，一道黄符从黄泉路的另一头飞出，锋利如刀，瞬间割断了女鬼的阴气绳索。
村长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谁？”女鬼神色陡然一厉，目光朝符纸祭出的方向射去。
蜿蜒的青石板路上，一队人由远及近。为首的女人闲庭信步，手里捏着符纸。
能带着一群活人跨越鬼门关，还能在阴气如此浓重的地方，仅用一张符纸就阻挡了它勾魂的动作。足见这个女人修为深厚。
意识到云棠天师的身份，女鬼更愤怒了，过往的惨痛经历在脑海中翻涌，刺激得她眼珠泛红，几乎滴出鲜血。
“你们这些滥用法术、戕害无辜的玄门败类，都给我去死！”
她浑身鬼力暴涨，弥漫着血腥味的煞气像一张展开的大网，朝云棠席卷而来。
云棠见到女鬼的第一眼，便发现了她身上的诡异之处。
她体内被下了七根镇魂钉，脖子上套着一条肉眼不可见的铁链，贴链的另一端被她身后的男鬼握在手里。
云棠蹙眉，以灵力为屏障，挡住女鬼的攻势后，并未反击，反而停下来问：“你是鬼奴？”
“是又如何？只要我把你们都杀了，很快就能摆脱这个恶心的男人！”
云棠正色道：“我可以帮你解除契约。”
“你以为我会信你们这些天师说的话？”女鬼脸上尽是嘲讽，手中煞气再次凝结。
刚准备进攻，余光瞥见云棠身旁的镜澄，动作倏然顿住。
作为六级红衣厉鬼，它自然清楚像这样满身煞气的魂魄，定然是不亚于鬼王级别的存在。
一直以来，它苦于无法摆脱鬼奴这个身份，只能通过不断吞噬生魂增强实力，恰在七月半这个时间节点，镜澄出现了。
他一个人能为它提供的阴煞之气，比这里所有生魂加起来都多！
女鬼惊喜地大笑：“老天总算开眼了，给我送来这么一个极品魂魄。”
它转变攻势，朝着镜澄飞扑过去。
镜澄丝毫不惧，挺身迎战，与女鬼缠斗在一起。
见他打得游刃有余，云棠放心地去找窦主任，跟他说了眼下的情况：“这个女鬼死后被制作成鬼奴，无法离开埋骨之地，塘寨村是禁锢它的牢笼，它必须提升更高的等级，才能冲破结界。
那些村民不论是自愿躲进这里，还是被女鬼抓来的，都成了它的囊中之物。他们至今没有被女鬼吞噬，只是因为女鬼在等最合适的时机。”
窦主任心里一突：“七月半？”
云棠点点头：“到那个时候，为了护住在场的人，我只能将它灭杀。”
小小的塘寨村，居然养出一只六级鬼奴，它身上一定有重要线索，直接灭杀太可惜了。
但凡有一丝希望，窦主任都不愿意放过：“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找到她的尸骨，解开鬼奴契约。”云棠看着杀意汹汹的女鬼，缓声道：“它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报仇，如果特调局愿意还它公道，或许能说服它配合调查。”
“只要它有冤，我们当然可以为它做主。”窦主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本就是他们特调局的职责。
他转身回去召集人手。
云棠来到围聚成一堆的村民面前，迎着村长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他头上拔了根头发。
窦主任带着队员过来，瞥了眼蹲在路边的村民，问：“趁现在女鬼分身乏术，能不能先把这些人转移到阳间？”
云棠：“在哪儿都一样，鬼门只对活人起作用。”
窦主任想想也是，女鬼来去自如，整个塘寨村都是它的地盘，除非把他们送出村子。
但村民人数太多，转移安置需要不少时间，这个过程中万一激怒女鬼，反而得不偿失。
片刻后，云棠领着一队特调员，重开鬼门，回到了塘寨村。
自进村起就一直沉默的梁姝忽然凑了过来，话语中带着迟疑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个村庄很熟悉。”
云棠看了她一眼，一下子想起孟泽澜说过的话。
警方在塘寨村检测出了潘小红的后代，梁姝跟潘小红的情况有点类似，都是被邪修组织剥了皮……
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恐怕梁姝也是被拐卖进塘寨村的一员。
云棠对自己人向来护短，握住梁姝的手安抚道：“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好吧，先找到女鬼的坟墓要紧。”梁姝顿时不纠结了。
云棠顺势将村长的头发点燃。
女鬼身上的鬼奴契约，是借助镇魂钉和锁魂链完成的，这些阴邪之物必然还留在她的尸骨上。
从面相上看，控制它的男鬼跟村长是父子关系，只要找到男鬼的坟墓，基本就锁定了女鬼的埋骨之地。
青烟袅袅升起，依靠着血亲的指引，云棠顺利找到了后山的坟茔。
特调员带了专业的挖掘工具，二话不说，就着云棠划定的范围开挖。
随着一抔又抔的沙土被铲出，埋在坟丘中的棺材显露在众人面前。
特调员合力将棺材抬出来，准备动手开棺，身后蓦地传来一声怒喝：“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云棠回过头，望向突然出现在墓地里的身影。
一行十几个人，虽然服饰各异，但观其气息，都是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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