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比想象中的, 还要千倍百倍的磨人。
“酒不醉”不愧它天下第一的名号。知蝉没喝酒,却只是因为这气息和一点水液的交缠,就恍恍然, 仿佛自己也完全醉过去。
要不然他怎么昏头涨脑,原先理想中的一切克制、和小心翼翼,全都变成了毫无节制的渴求。
耳边是掺杂着难耐的、欲望的喘息。
二皇子模样比天上的神仙还要灿烂耀眼, 少年时就能轻易得到的情意, 在现在只会愈发汹涌地投注向他。他弯下身体,躺进软和的被褥里, 微微抬起的手臂修长, 纤薄肌肉被拉出一条流利的漂亮线条。每一枚突出的指骨上都印着“琴瑟里”姑娘满含爱意的亲吻, 走在路上胸口也能落下不知哪里少爷小姐遥遥抛掷的带着香气的手帕……
在外尚且是如此。二皇子从小长大的、最熟悉的皇宫里, 对二皇子的爱意只会更加饱涨、难以忽视。
从身边伺候的貌美小侍,到只是偶然一瞥的守卫。知蝉一直跟着二皇子,紧紧的跟着。身后的视线如蛆附骨,像无数黏腻的虫子,密密麻麻爬向二皇子的衣角。
却只能被二皇子轻描淡写地拂开。
二皇子天性爱玩,前方似乎总有数不清的有趣事物吸引着他。想让他停下来, 目光落向你……似乎只能是个遥不可及愿望。
知蝉无数次跪在神仙像前, 感恩上天的垂怜。让他能够这样好运气地进宫,又被送来二皇子身边。
要不然,以他这样天生低贱的身份……
怎能攀附上月亮。
二皇子从小就喜欢骑射, 训练亦是毫不懈怠,手指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并不十分坚硬,但落在皮肤上的微微粗粝触感却分外地明显起来。
掌心下的纤薄的身体一颤一颤,在抖。
可攀扶着他肩膀的手臂却柔韧固执地像藤。
二皇子并没有太多的经验,可男人全心全意的侍奉, 让他轻易在这样亲密里得到了快乐。于是便像个贪心糖果的小孩,只顾着向人讨要。
而另一个被他这样毫无节制讨要的对象,却慷慨的将自己的一切打开,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二皇子终于碰壁。
他张着嘴唇,低低呜咽着,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男人的胸膛。
“呜……”
这水液滚烫的,几乎要将知蝉的皮肤烧着穿透。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本能的想要起身去安慰他,亲吻他的眼睛。
可他又被一双手死死压着腰,控制着他,一动不能动,只能仰面贴着他。
江偃书缓缓靠下来,小小的、漂亮的脸蛋贴着他的,眼泪也顺着细细的下巴流进他的脖颈。
湿湿的,潮潮的。
“好疼…… ”他流着眼泪,抱怨着。又抬头用牙齿咬他的耳朵,好逼他放松些、更放松些……
……可后来又叼着他的下巴,像一只哼哼唧唧的任性小狗,要他夹/紧……
好难伺候。
像海面沉沉浮浮的木船,一浪又一浪,带着要将船只完全掀翻的气势,最后落下的,却只有轻盈的泡沫。
二皇子最后又是哭着睡过去了。
连在睡梦中,脸上也是被这样的过于刺激快…感狠狠冲刷的红潮。似乎还未停止,他就已经无法忍耐的,哭/叫出声。
眼睫湿淋淋的,像是被雨打湿的芦苇,一荡一荡,带着可怜的、柔弱的示弱意味。
可知蝉却知道,这样柔软的芦叶下,明明是沼泽一般的深深泥潭。
两个人相互环抱的姿态前所未有的紧密,皮肉紧贴着,连温度也一同共享着。好像完全融成一体。
这样的幻觉让知蝉几乎止不住的兴奋起来。
甚至可耻地,渴望着这样的时间能够被无限拉长。
最好是永永远远。
……
那一夜的动静并不小。又因为周围各式密切关注的目光,于是从最最开始,一点快乐的情绪、或者只是喉口没有及时咽下的呜咽。
都让阴暗蹲在墙角的男人,控制不住地身体颤抖。
内心蓬勃嫉妒逐渐要化成扭曲恶鬼,要将人完全吞噬。可余光中琉璃窗叶倒映着面容惨白似鬼,让他自己也心生厌恶。
他一瞬清醒。
掌心的玉佩紧篡着将要陷进肉里,他松开手指,玉佩长长流苏便轻盈划过他的尾指,终于又沉沉落回到腰侧。
……
知蝉指尖颤动两下,猛然睁开眼睛——
身侧的蚕丝被褥被随意拢在一起,乱糟糟的,向里凹陷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只是瞧着这点形状,他便好像就能想象到二皇子窝在被褥里是怎样放松睡着的可爱姿势。
——可本应该乖乖躺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床周层层叠叠落下的纱帘几乎将外面的天光挡了个彻底,只从一点缝隙里流窜出些许亮色,提醒里面的人外头天色已然不早。
昨晚胡闹了很久,二皇子像是只吃饱魇足的猫,翘着尾巴把自己舒舒服服团进被子里,只留着另一个人瞧着他被揉地乱七八糟的毛发,爬起来任劳任怨的收拾一地的混乱痕迹。
哄二皇子早起一向是他和大皇子的任务。
或许另一天,二皇子会扯着他的衣袖,懒洋洋的,命令他安静下来,要再囫囵半个时辰……
可现在,四周冷冷清清的,目之所及,一片蔽目的黑,要沉沉压下,带着要将人生生吞噬的重量。垂下的手掌虚握两下,柔软丝绸水一般从指间淌过,一点温度也没留下。
他张开嘴,却不能呼吸。
好像连那一点隐隐约约的光影,也逐渐要被黑暗彻底淹没——
他身体抖着,一把拉开纱帘。
“撕拉——”
他瞳孔紧缩一瞬,几乎要被这瞬间排山倒海的光刺穿。
可他却终于高兴起来。翘着唇角,慢条斯理给自己披上衣裳,又松松系上腰带。
“落秋。”
他的声音蓦地柔和下来,声音穿过里屋,足够让外间等待侍候的侍女听见声响。
他听见外面立刻传来一道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规矩地停在外屋。
“知蝉姐姐。”落秋应声。
“帮我从房里拿套衣裳来吧。”
“是。”
落秋刚要转身,知蝉淡淡的声音紧随而后,让她停下步子来。
“这么早,二殿下去哪了?”似乎只是极不经意的问题。
知蝉是最早在二皇子身边侍奉的大宫女,最和二皇子亲近,对除二皇子之外的人一向不假辞色,这些年在景华宫积威甚重。落秋很怕她,但却又敬佩她、羡慕她。
她们这样的身份,能够有机会靠近二皇子这样的人,便已经是得了上天的眷顾!更别提能够亲身侍奉……她抿抿唇,很快把内心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完全压下。
好在这并不是不能提及的事。
“今早辰时大皇子殿下来过一趟,将二殿下带走了。”
一大早,洒扫的侍从刚打开门,便被站在门外不知道多久的大皇子给吓了一大跳。面对这一众仆从诚惶诚恐的问询,大皇子仍旧一派和煦的模样,柔声问他们二皇子有没有起。
“他前几日缠着我要画,昨晚才画完,现在接他去瞧瞧。”
他自然只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没人敢提现在时间并没有到寻常二皇子起床的时辰。就像连江黎清自己,也知道方才他的借口有多么拙劣。
袖口被清晨的水汽浸染,湿沉沉的。
怕是还没靠近,就要被嫌弃的一脚踢开了。
江黎清整理袖口的手顿了顿,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侍从便又见到了这位说“晚些来”的大皇子。他眨眨眼睛,
……怎么好像还换了身衣裳?
两位皇子从小一起长大,平日里来往密切频繁。二皇子的生活起居,更是从小就被大皇子一手包揽着,极少假手他人。即使现在二皇子对大皇子的态度愈发肉眼可见的差,但大皇子亲自来接人,一路上仍旧能称得上畅通无阻。
江黎清毫不在意周围密密落在身上的暗藏警惕的视线。
暗处的只会更多。
帝王对爱子的保护总是这样的密不透风,爱意密密麻麻织成一张大网,恨不得把人完全、紧紧笼罩在内,隔绝周围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
柔顺垂下的床帘被掀起一角,江黎清弯着身子钻进去。
轻轻的、小心的勾了勾那只伸出被褥外面的,莹白的手指。
一下,又一下。
果不其然遭到了被骚扰的烦不胜烦的手指的主人的狠狠压制。
那只手紧紧握着他的修长指节钻进他的,和他的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他动一下,那只握着他手指的手便用更多的力气来试图按住他。
手背鼓起一点青色筋络,突出的骨节还泛着粉。雪白皮肉上稀稀落着几点极为刺目的深色红痕。
床上漂亮的青年紧闭着眼睛,眉头因为刚刚的动静有些不快地微微皱起,垂下的眼睫像合起的羽翼,一颤一颤。在不睁开眼睛露出漂亮眼珠里明亮的快乐和惹人心碎的厌恶时,会显得这样出乎意料的柔软乖巧。好像内心真的像脸蛋一般,是个慈悲的仙人。
可江黎清知道这才不是这只恶毒又多疑的小猫的本性。
他要是神仙,也应当是最快活恶劣的神仙。看谁讨厌就降下苦厄,瞧谁喜欢,也要伸手一巴掌把人摔个人仰马翻。看人被折磨的不能自己,就迳自哈哈大笑。
就像这样。
丝毫不顾有多少人会彻夜地恐惧,只是一时兴起,就这样慷慨地随手给予了这样的人痛恨的快乐。
……连嘴唇都肿成了这副样子。
像要熟透的浆果,被涂上了碾碎花瓣汁液。
里面也会是这样吗?
……
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帘帐里传出一点暧昧吸咂的水声。
那支落着红印的手,很快又被更多的、细密的齿痕替代。
二皇子睡的沉,江黎清动作也万分的小心,只克制地、在红粉皮肉上留下些微微下陷的痕迹。
可这样没有尽头的骚扰,终于还是让睡梦里的主人也忍无可忍了。
“啪!”
是一道更加清脆的响声。
那声音终于安分了——
作者有话说:嘿嘿(不敢说话)其实前几天就考完啦,但是真的越写到后面越卡住……呜呜呜真的抱歉对不起大家,但我一定会认真的把后面写完的……
还有我有罪,人一忙就会文思泉涌……不过冒得不是这个坑的泉……我又该死的想到了一个思路甚至还写好了大纲……(土下座)
感谢现在还在支持我的读者们,非常感谢大家一路的不离不弃(笔芯)
永远感恩,我不会放弃的!!!
晚安啦~
第112章 江山如此多娇
长长睫羽颤动两下, 最终还是在身侧长久的寂静里,彻底安静下来。
在模糊感官的最后,是脚腕处缓缓攀上的炽热掌心……
床帐后雕龙镶玉的香炉最后一点烟雾也缓缓飘散在空气里。
……
“唔……”
二皇子脖颈仰起, 皱着眉,嘴唇也抿的紧紧的。是忍耐的模样。
可腿却毫不犹豫地抬起,踩住男人裸露的肩颈。然后一脚狠狠把人踢开。
这样用完就扔的绝情姿态实在是伤透了江黎清的心。
原本熨贴保守的衣裳早不知道被丢到哪里, 露出如劲竹一般清瘦漂亮的身体, 漆黑发尾还带着湿气,缠绕贴合着身体, 像是诡谲艳丽的黑色纹身。
他嘴唇还湿润润的, 舔着嘴角朝江偃书笑着的模样, 完全让人想不到他平日里是怎样一副端庄体面的温和姿态。
倒和勾栏里妖娆小倌的做派一般无二了。
二皇子仰倒进软和的丝绸被褥里, 身体伸展、腿伸的长长的。刚刚那一脚仿佛用尽了他的力气,现在一动也不想动了。
像在打盹的猫。
江黎清瞧着便要笑,又弯下腰凑过来,自觉地去给他捏腿捏手了。
这两年二皇子身体抽条地厉害,皮肉被拉的紧紧的,关节处永远一副用了力气揉开的颜色, 红红的, 突出的经络却像蜿蜒的河流下缠绕的树藤,让人瞧着便觉心疼脆弱。更别说时常酸麻的肌肉和微微胀痛的骨节。
连脸颊上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软肉也全然消失了,只有愈发精致锋利的线条逐渐显露, 晕开一副愈让人更加移不开眼的浓重颜色。
二皇子辛苦,身边的人也心疼地不得了。于是都争先恐后地蹲下来,要给二皇子捏捏,好让他舒服些。
江偃书被捏的舒服了,于是对江黎清也愿意给些好脸色。
不过开口依旧不饶过他。
“江黎清, 你可真不要脸。”
他其实更想骂他贱东西。但依江黎清这厮平日里惯爱演的兄友弟恭的剧本,一开口,还不知道要怎么恶心他呢。
于是二皇子又闭上嘴巴。
这一句实在骂得不痛不痒。江黎清情绪稳定,除了某些时候从来不会轻易发疯破防。现在甚至还心情颇好的笑笑,隔着薄薄被褥,脸颊轻轻蹭了下江偃书的小腿。
“嗯,我不要脸。”
江偃书佩服他的厚脸皮。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他突然笑起来,眼睛弯弯,胸腔也一颤一颤的。
“那皇兄小心些,要是突然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死当然是不会死的,但多的是人想让他不好活。
皇宫是没有秘密的的。
江黎清只当江偃书在担心他,似乎对之后要面临的一切全然不知,他又亲了亲掌心下凸起的膝盖。“不会让你伤心。”
就算是变成鬼,他也要爬回来,装成人的模样……没人能把他们分开。
……
那日的欢愉仿佛触到了二皇子的某个开关,从这之后的好一段时日,二皇子都对这件事情格外的热衷。
他一只手捏着知蝉的小腿,另一只手还拿着那本他让人从外面偷偷送进宫的画册。
他一板一眼地找着模仿,很快又不太高兴地、鼻子也皱起来。
“好奇怪……”手指下的腿抖个没完没了,可他还任性的,“知蝉姐姐,你再张/开些好不好。”
指挥着。
……
二皇子抱着好学的精神刻苦地钻研,可有些动作实在奇怪,他如何也看不懂。问知蝉,知蝉也闭着眼睛,一脸为难的模样。
好在二皇子认识一个足够博学的人。
……
京城文人风流,世家豪绅更好附庸风雅。文人墨客的诗会、官场无聊的政事,都喜欢选在各种的花楼。桃花流水,美人琵琶,写满诗篇的纸页沾上美酒香醇,现作的诗歌也有合适的琴音唱赋。
好像连空气里也充满着醉人的风流韵气。
没有人能在这种盛会高潮中涌动的情绪和欲望里还能够不主动沉溺下去。
“琴瑟里”是京城最负盛名的花楼,里头的姑娘多是清倌,从小养着的还请了女先生细细教导。最后被选出来的,无一不是才貌双绝、各有颜色。更别说它每隔两年就要选出的“花旦”,更是从无数美人里还要千挑万选出的美丽出众。每一位“花旦”的选出,都是整个京城富人才子的盛会。
这样的地方,当然是不属于普通人的。
高高挂起的牌匾镀着金漆,阳光照射下印在人的眼底,刺地生疼。
“一只脚跨进去就得要先交半个金锭!”,虽然只是某些人自嘲的戏言,但也已经能让其余人窥见其中盛大繁华的一角,以让人惧怕,又控制不住心生向往。
……
长宁郡主的世子是全京城有名的爱热闹,性情爽朗大方,平生最爱结交朋友。他结交朋友也从不看身份地位,只瞧眼缘。这么些年,说是朋友遍天下也不为过。
最近颇觉无聊,他在府里给鹦鹉作了幅画,又给桥下的鲤鱼喂食,直撑的一群红彩的鲤鱼肚儿滚滚,差点撑死过去。
想了半天,立马决定举办场诗会,好能和旧朋友叙旧,最好也能找些有趣的新朋友。
长宁郡主最宠爱的世子举办的诗会当然不会随意找个地方糊弄。他向母亲又求了些零花,兴冲冲的便决定要将诗会落在京城最有名的花楼——“琴瑟里”。
恰巧,他也与里头的藏红姑娘关系要好。到时候,也能再与她一起合奏曲漂亮曲儿……
印着郡王府字封的红色请柬从郡王府投到京城各处。
从官场颇有实绩的年轻官员、世家的无名庶子,到今年新登科的状元探花、民间声名鹊起的贫苦画师……他都一一派人送去了请柬。
想来到时候该是怎样一副热闹非凡的图景!
他兀自沾沾自喜,天真蠢笨的让旁边默默写注的谢容玉也无言以对。
对于这个堂弟,他一贯主张漠视的态度。
无奈母亲和郡主是亲生姊妹关系亲近,他便被母亲耳提面命从来要好好教导不能随意对待。再者这家伙实在是个脑子缺根筋的愣子,瞧不懂别人的脸色,从来一副对生活热情洋溢的天真模样。
“堂哥,到时候你也一定要来!”他完全不明白谢容玉沉默的态度代表着什么,倒是习惯了这位堂哥天生的冷漠态度。只觉得自己应当更热情些——
“你可是大屹百年一遇的天才!当时名震京城的三科状元!大可以压轴题诗,到时候定是能艳压全场的!”他兴致勃勃,甚至与有荣焉。
完全不考虑谢容玉会拒绝的可能。
谢容玉当然能狠心打破这家伙的美好想象。但恰好他去那里确有正事。礼部侍郎被人检举抄家,其它各处送来的礼品请柬堆满了他的案台。
大部分都能无视,但总有一些关系必须要打点一二。
想要快速晋升、收拢权利,当然不只能靠着那点政绩能力。谢容玉从来不是不懂事的傻子。
所以他没有拒绝。
至于最后人却没有出席……或许只能算是不可避免的无奈,或者兄弟之间的一点无足轻重的玩笑。
所以当天他和户部侍郎聊了几句,推杯换盏间杯中香醇酒液却只在唇边沾湿一点,你来我往里明枪暗箭也各有不少。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难得在年轻人手里吃了亏,却只能假笑着称赞后生可畏。默不作声藏好想要推出去的黄金玉盏,背后牙也要咬断了,心里痛骂这小子油盐不进。
谢容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户部侍郎也擦着汗匆匆离开了。他放下清透玉杯,里面的酒液晃荡两下,缓缓平静下来。
此时,“琴瑟里”最大的包间里仍是一派鼓瑟不绝的热闹,一群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相和唱诗,酒水上了一轮又一轮,又在各种的赞誉里被推送进胜者的口中。
谢容玉更加懒得加入了。
在他看来,这样的所谓诗会,完全是毫无意义的举措。
借由环境和酒水攀升的热闹,最终也会因为酒水的干涸而逐渐消亡。
他将坐下时皱起的袖口褶皱完全抚平,走出熏着浓烈兰香的房间。微微侧头吩咐身后等待的侍从出去喊车。可抬眼时,视线一角一抹熟悉身影却让他目光骤然顿住。
……
枞竹是一个足够博学的“老师”。
性情也足够稳定。
在二皇子兴致勃勃给他看这种册子时,也只是温和地,握住二皇子的手,引着他,教导他,用那双狐狸一样艳丽上挑的眼睛,盯着二皇子。
眼里不时流露出的赞许和快乐,仿佛二皇子是他生平仅见的最聪明的学生!
于是二皇子也弯着眼睛,红肿的嘴唇翘翘的。显然是得意地不得了。
二皇子当然也不会吝啬夸自己优秀的“老师”。
“你像蛇一样。”他伸出舌头,红艳艳的,逐渐迷离的眼尾泛着湿红,和湛绿的眼瞳混合成一片绚烂的春色。
他轻轻的tian着枞竹的眼尾。
那里有颗红色的小痣。
他发现他tian一下,枞竹就会抖一下。
他为自己的发现而得意。于是声音里便不自知的带上更多的情绪。“你会不会舒服的丝丝叫?”
……
二皇子已经完全明白书册上的内容了,但也明白了有些的确难以做到——除了枞竹。
他是他见到的,最最软和厉害的人了。
他往枞竹披上的衣襟里面塞了一袋子金叶子,在枞竹逐渐危险的目光里牵上他的手,“就当先生教导我的费用……
你拿去买多多的胭脂,我喜欢你漂亮的样子。”
枞竹便好笑着收下了这包金叶子。
二皇子又同他聊天,没多久又突发奇想要听他弹琵琶。
但这里实在已经不是能呆着好好听曲儿的地方了,于是枞竹拉着二皇子的手,把他带到另一边的干净厢房里。
他抱着他的琵琶,手指尖尖的,刚要起音——
房门便不合时宜地,响了两声——
作者有话说:大家晚安~
第113章 江山如此多娇
枞竹实在不想理会。
但愿外面那个人只是走错了, 在没得到回应后能自觉的离开。或者能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并不想被打扰,然后再自觉地走开。
——显然外面那位并没有什么眼色。
在没有得到回应后,门第三次被敲响。
“笃——笃——笃——”
从容不迫地, 仿佛他们不开门就要一直这样敲下去。
枞竹怀里还抱着那扇琵琶,抬起的手却慢慢放下。他垂着眸子,上翘的狐眼也朝下落着, 去看二皇子。
江偃书歪倒在软榻上, 一条腿从塌上伸下来。有些无聊似的晃了晃,
“叫他进来吧。”他语气带上丝兴味, 似乎在好奇外面会是哪个相熟的“朋友”。
琵琶被随意放到一边, 枞竹将胸口微微散开的衣襟收拢, 遮掩住一片绯红的暧昧痕迹。
梨木门被从里面打开,
近来礼部最风头正盛的新晋的年轻侍郎那张风光霁月的脸便从外面露了出来。
在门被打开的瞬间,他眼皮抬起。
冰冷的、不近人情的目光,落在枞竹那张艳丽的美人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
也只是一瞬。很快,他的全部注意力就全部投向屋子更里面悠哉躺着的二皇子身上。从大开的衣襟里裸露着抓痕的胸膛,到垂落塌下从莹白脚尖蔓延到被袍角掩盖住小腿的错落吻痕。
一切都全然展开、毫不设防。
甚至还瞧着他, 从手边丰盛的果盆捏出枚熟甜果子, 放在打开门后就立马坐回到他身边的“女人”的手心。等人仔细将外面涩苦果皮剥干净了,才张开嘴巴,让人送进去。
一瞬伸出唇外的舌尖艳红, 像吸饱人血的艳鬼。
这样随意风流的做派,比他见过的、京城最纨绔的子弟还要荒唐!
青天白日,谢容玉穿着最严实得体的衣袍,可寒意簌簌,几乎让他再也维持不住一贯的冷淡表情。
江偃书姿态懒散, 余光却一瞬不瞬盯着谢容玉,仔细瞧他的反应。
谢容玉浑身冒着冷气,一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黑的仿若锅底,连垂在身侧的指尖也痉挛般一颤一颤。
气疯了似的。
二皇子差点没绷住表情要哈哈大笑起来!
这家伙一贯会装模作样,平日里待人接物不近人情,最是刻板不过!简直像个将要入土的古板老东西。这样的人看到他这样,总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没错,
二皇子就是故意的。
谢容玉不在这里只有他和枞竹两个人的时候,二皇子才亲近了一番,自然是懒得再和人贴这样近。只让枞竹坐的远远的给他弹曲儿,他便是只怠惰地躺着,偶尔瞧瞧那张漂亮脸蛋也能高兴高兴。
可无趣的人一来——二皇子就想让场景变得有趣些。
就像是一团规整圆润的毛线团,猫总会忍不住伸爪子把它拨弄的乱七八糟。
二皇子总爱坏心眼儿逗弄看起来老实又无辜的徐盛年。现在又忍不住要去招一招冰冷无趣的老古板。
枞竹自然知道二皇子这是故意演给这谢侍郎瞧的。可他不动声色,心机深沉、长袖善舞的琴瑟里的昔日花旦了然一笑,就完全包容了二皇子小小的坏脾性。他指尖不自觉收拢,那点水润润的触感仿佛还挥之不去黏着在他的皮肉上。他嘴唇也弯着,目光温柔,只更珍惜现在能够亲近二皇子的机会。
只有站在他们对面,瞧着他们这样一副其乐融融亲近无比姿态的谢容玉目光沉沉。他盯着江偃书,张开的嘴角泄出丝冷笑。
“二皇子这是在做什么?”
话一说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这是一句怎样的废话。大概真的是气疯了,连这一向令他引以为傲的明晰大脑仿佛被也变成了一团浆糊——但他还是很快调整过来。
想要尽力挽回好显得不那么在意的话刚到嘴边,他抬眼,却正好对上了那双蓦然看过来的、带着轻佻笑意的眼睛。
平静时显得清澈如湖面的翠色眼瞳,现在却像极了青色琉璃瓦片倒映的波光粼粼,调笑似的,却一把慑住人的心魂。
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变成了不明不白委屈的质问: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喉咙艰涩,不敢相信这样一副仿佛被心爱的丈夫抛弃却不管不顾死皮赖脸也要上来追问原因的怨夫口吻居然出自他口。
他甚至在某一瞬间想要逃离。
那些无法宣之于口、表露出来的,还有更多的,更加恶心、下流的幻想——
会被察觉吗?
他恐惧,
却又难以自抑地兴奋。
大概他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面瘫。即使内心已经天崩地裂,但看在二皇子的眼里,他好像还是那副冷脸样子。
顶多皱着的眉头,或者偶尔颤抖的手指和嘴唇会泄露出一点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而二皇子讨厌这样的人。
连情绪都难以展露,更羞于启齿的。
和懦夫有什么区别?
二皇子内心有着英雄一样自由的灵魂,自出生起便被加诸的尊贵身份和更多毫无缘由的宠爱——一切都如他希望,一切都唾手可得。
他甚至觉得自己在为这个世界所宠爱着。
似乎这样才说的通。
于是二皇子小的时候就开始尝试向这个世界许愿。
——希望每一天只有他的夜晚被延长,让他有更多时间玩耍。或者让太傅布置的作业突然消失……
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慷慨地对他予取予求。
因为另一天二皇子依旧难以从黏黏糊糊的睡梦里爬出来,严厉太傅的课业依旧整整齐齐堆在他的书桌上,一本也没有减少。
那么多人主动走到他身边,络绎不绝。好像所有人都在期待地看着他,好像得到了他的选择是怎样一件了不起的事。
而二皇子也毫不顾忌。
从战战兢兢活在后宫、以女子身份示人的知蝉;一众无趣的世家子里最无趣古板的谢容玉;还有热烈展露美丽却长袖善舞的枞竹。二皇子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是不应当、不可以的。
甚至到现在,他还是愿意和谢容玉逗趣儿。
可是这家伙实在是不聪明。
二皇子总能察觉到某些连别人自己也难以察觉到的,喜爱的情绪。他觉得这是他生而有之的天赋。所以他很早就碰触到了谢容玉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早已崩塌的墙墴,甚至非常愿意和这家伙玩一些傲娇的不可言明情愫的暧昧戏码。
他逗谢容玉,谢容玉生气,但接受。
二皇子觉得这是他们一直以来密不可宣的默契游戏。
而现在,有人先二皇子一步打破这样游戏的规矩,二皇子便不高兴,也不满意了。
他抬着下巴,眼皮半垂着,是一种戏谑、近乎轻蔑的表情。
“和谢侍郎没关系吧。就算谢侍郎你曾经当过本殿的伴读,也应是管不着本殿的私事的。”
二皇子很少用这样身份阶级分明的自称,也不喜欢。现在这样突然提起,明眼人也能看出是对谢容玉的刁难。
“难道谢侍郎还要参本殿下一本不成?”
当然不会。
江偃书之于谢容玉,从来不能只用简单的君臣关系概述。似乎从当初那天,那只毫不犹豫指向他、选择他的手开始,他的人生从此便和另一个人密不可分了。
他甚至沾沾自喜,却从不敢透过每一次被当众刁难逗弄后的气闷神情下,分明是隐秘的自得……和高兴。
再没有人能和江偃书形成他们这般的关系。
无论怎样,他之于他都是特别的,是在无数亲近讨好后永远可以想到的新鲜乐趣。
二皇子从来独断专横,吝啬地将人画出一个又一个圈出的范围,又勒令所有人不许超出一点。
谢容玉本可以呆在他的“圈子”里,永永远远看着二皇子。
但那一眼浮动在眼前的衣角却像一柄锋利的剑,狠狠划开他岌岌可危的虚伪面孔。
他明明不满足于此。
对面一身艳红的“女人”还紧紧贴着二皇子,专心致志地剥着葡萄。水盈盈的果肉把二皇子的唇肉浸地湿润润的像另一颗饱满香甜的果肉。
甜蜜的果实外壳带着锋利的刺,扎得人鲜血直流。
谢容玉一副傻愣愣说不出话反驳的模样,江偃书瞧着便更不高兴了!
“谢容玉,你真是个木头。”
所有的聪明都是花架子,只有在二皇子面前木楞不知变通的样子才是真实的。二皇子觉得他和徐盛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徐盛年瞧着最老实,可却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敢当着二皇子面光明正大算计又继续装模作样的。
而谢容玉,表现的最聪明、最冷静,可从小到大,二皇子没有哪件无理取闹的事是不答应的。
就连二皇子曾经带着侮辱性质让他当二皇子的人肉马车,谢容玉冷着张脸,不堪折辱似的,却每天都提前半个时辰到二皇子的景华宫门口,兢兢业业背着二皇子去学堂。
欺负他实在简单的要命。
被二皇子骂是个木头,谢容玉眼眸颤颤,也不觉得生气了,反倒高兴起来。
表现在那一张面瘫似的清俊面容上却也只是抽动了下嘴角。
二皇子瞧着还觉得他气的嘴角抽搐了。好不容易消气了立马又愤怒起来。脸颊也被气的红红的,纤长指尖指着谢容玉,咬牙切齿要谢侍郎继续“纡尊降贵”给他当马车。
谢容玉科举入朝,官袍加身,平日又事务繁忙,已经许久没做这档子被折磨的事了。
这些年谢容玉锻炼的愈来愈好,背着江偃书的手臂愈来愈有力,江偃书甚至能感觉到箍住他小腿的小臂上鼓起的肌肉。
同他这张冷淡文官脸蛋一点也不一样。
背着二皇子也平平稳稳的,倒真像轿子了。
江偃书散乱的衣袍已经被这家伙多管闲事地整理整齐,连腰间的玉佩也被他从床底找到重新系上。现在被夹在两个人中间,硌得二皇子腰疼——
作者有话说:二皇子:夜晚变长作业消失求求了……(可怜脸蛋)
天道:(捂住心口)(被萌地晕头转向只一味点头)好——
017(突然出现)(紧紧盯着):不可以!好什么好!还是个孩子这样毫无底线教坏了怎么办!(尖叫)
天道:可是宝宝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很心软如果没有017的一直制止和控制的真的会变成对薯宝予取予求的昏君天道)
017:……
就一点。(有原则但不多实际上也很心软的无能统子)
于是夜晚真的变长了一点。
但是薯宝:(呼呼大睡)
他肯定不知道每个夜晚都不缺席的美梦是因为有人一直一直地注视着他、祝福着他。盯着他闭着眼睛的脸蛋一直从他襁褓到坐上皇位。
因为他的记性真的很差。每一天醒来,都会将所有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
但他还是很自信,觉得自己肯定很讨这个世界喜欢。所以他还是坚持许愿——
他想吃有桃子口味的桃酥。
第114章 江山如此多娇
不知不觉, 在这晃悠悠不疾不徐的“轿椅”上,辛苦一整天的二皇子敛下眼皮,慢慢睡着了。
清浅呼吸扑洒在脖颈处露出的皮肤上, 潮热热地,又逐渐凝出一小片湿淋淋的水光。
谢容玉后背发麻,可他一动也不能动, 只能保持着动作。身体热度渐高, 让他分不清那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呼吸的潮, 还是额间淌下的汗。
……
皇帝又生气了。
听皇帝身边的张公公说的。
宣政殿皇帝御案上的折子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帝王震怒, 累计无数。不少官员被革职调任, 甚至家族子弟也被连累降职处理。一时间京城人人自危, 都害怕再祸及自身家族。
大皇子被皇帝禁足在漱月宫,变相软禁。
大抵是皇帝真的生气,这次连二皇子也不能进去探望了。漱月宫外的守卫眉头为难地皱起,可面对二皇子的问询和晶亮的眼睛,严厉的拒绝最后也只变成吞吞吐吐不能连续的语句。
最后张公公匆匆赶到,向后招手, 带着皇帝礼物的脱盘水一样把二皇子卷回了景华宫。二皇子终于放过了这个可怜的侍卫。
其实二皇子倒也不觉可惜, 又有更多有趣的事物被捧上来,于是很快便将这些抛诸脑后。朝堂之下如何地暗流涌动一律同二皇子无关,二皇子只记得春日正好, 郊外的野花开的最是灿烂。
兴庆宫后的庙宇外也有这样洋洋洒洒的花丛,但二皇子花了许久时间,果然也在京郊找到了一处同样的宝地。
张三给二皇子送来了一块大大的毯子,据说可以遇水不透,遇火不烧, 上头还绣着各种奇特鲜艳的花纹。连同这个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团奇怪的布和一堆镂空的铁棒。
张三亲自给二皇子演示了一遍,这堆东西最后能拼凑出来一个小小的封闭三角帐篷。
真的很小,约莫只能容纳两三个二皇子。
二皇子当然有更大、更华丽的帐篷,但二皇子还是兴致勃勃,拒绝了侍从提议,就带着几顶这样的小帐篷,还有那块大毯子出宫了。
二皇子的踏青活动是突发奇想,但皇帝还是给他配了最多的侍卫侍从。
车队长长、浩浩荡荡,搅得二皇子兴致全无。在二皇子的强烈要求下,这些人里的大部分人,或乔装打扮、或隐于暗处。到底明面上的人数的确减少许多。
二皇子找到的这处宝地确实偏僻,甚至已经摸到了望山一角,往东百米还有一处小小的瀑布,溪流顺着山体岩缝淌下,浸透了满山的生机,汇成一处溪流,又在其间围出一大块绿意盎然的草地,和鲜妍甜蜜的花丛。足够二皇子铺开大大的毯子,还能自由自在的玩耍。
二皇子的帐篷是最早整理好的。其他侍从陆陆续续把几辆马车上的其他东西搬下来,知蝉在往桌案上摆从宫里带来的茶点和小食。看二皇子自顾自往小帐篷里面钻,动静不小地翻腾好几下,抿着唇笑笑,没有挤进去,只蹲在帐篷外,低着头同里面的二皇子说话。
“殿下要出来吃点点心吗?”
里面被知蝉放了两层被褥,这样躺着也不会不舒服。二皇子的声音有些模糊,带着闷闷的笑意。
“不要不要,你去给我打那边的山泉水,待会儿我要拿来泡茶!”
二皇子不爱喝苦涩的茶叶,只愿意喝一点放了蜂蜜的清新花茶。
知蝉被他支使走了。
二皇子翻了翻身,有点难受。
很挤。
于是立马颐指气使地发脾气,抬着脚不住地踢。
帐篷里传出一点低低沉沉的呼痛声音,男人假模假样嘶嘶喊了两声,很快又笑着张开手臂放开二皇子,高大的身体努力缩紧小小的角落。
看起来可怜的不行。
二皇子才不会心疼他。
春寒料峭,二皇子穿的不少,帐子里面密不透风,还有个热气腾腾的男人。
江偃书热的快喘不上气了。
他扭着身体想转过身把头伸去外面,却被人一把搂过肩颈压下。
“热?”
他声音被压地很低,贴着人讲话,打鼓似的,震的江偃书耳廓抖了抖。
“唔……”二皇子还没开口,那人便像已经确定了什么似的,抬手就开始剥二皇子身上的衣裳。
比力气二皇子根本不是这草莽男人的对手。
三下五除二,二皇子身上衣服就只剩最里面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了。
丝绸光滑细腻,软乎乎贴在二皇子身上,上面还留着些原来闷出的热气,暖呼呼的。他眨着眼睛,刚刚一番折腾把自己累的够呛,脸颊红红的,眼睛也被湿润润的,像被雨水洗过的琉璃石。
让人这样搂着抱着,像团伸着爪子的柔软的猫。
剥除了外面的衣裳,果然不热了。
但二皇子现在又开始嫌弃男人手上的厚茧。
“罗雁云,给我衣裳勾出丝了要你好看!!!”
更像了。
他又笑。
罗雁云低着头,高挺鼻尖抵进脖颈软肉,缓缓地、沉沉的吸了一口。
“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江偃书:……
他抬腿,又狠狠踢了一脚。
罗雁云忍不住想逗弄这只猫,可又不敢真的让他生气,于是很快就低声下气地哄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的。”他眼里含笑,
“而且我也知道你这次出来是故意的。
……那群蠢货,被皇帝逼急了,像老鼠,一点诱饵就能让他们上钩……”
谈及其他人,他眼底神色蓦然冷下。
他甚至在心底嘲笑皇帝的无用。
曾经杀伐果断的帝王现在居然也能养出一副慈悲心肠……哈!能留下那群人到现在,他甚至觉得不可思议,又无端生出难以平复的怒火。
每一只老鼠都是二皇子未来继位的绊脚石。都应该下地狱。
或者他应该去试试把那群人全都杀了,连带着那位糊涂的皇帝、还有皇宫里那位碍眼的大皇子。
他心里乱七八糟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二皇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眼睛微微眯起,捏着罗雁云的下巴,逼他抬起头看他。罗雁云果然没再东想西想,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了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掐着 他的脸,眼皮半垂着,很轻佻的动作。
可腰却被另一只手死死箍着,像是要把他镶进身体里。
这莽夫一贯喜欢这样干脆蛮力的亲近。除了最初时表演精彩的大屹商人做派,在那之后,这人在他面前伪装逐渐剥落干净,露出底下真正的狠戾性情来。
江偃书翘着眼睫,轻笑了声,低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
“那你要帮我吗?”
……
双眼被一块细布蒙住,绳结松松绑在脑后,他头脑昏昏沉沉,哪里都提不起一点力气。
终于积蓄出一点力量,他抬手——
“丁玲……”
却毫无阻碍的,将眼前遮住视线的布条撤下。
周围环境并不过分明亮,可二皇子还是被这骤然映射进眼瞳的光亮刺了一下,长长眼睫颤抖着,淌下几滴亮晶晶的眼泪。
他听到身边近在咫尺的一声叹息。带着点无奈似的笑意。
一只宽大的手替他遮住眼前所有的光线。
……
大屹身份最最贵重的二皇子总喜欢偷溜出宫。
既然是偷溜出来的,身边自然不会带多了侍卫。
但把人从花红柳绿的花楼琴瑟里“掳”出来,虽然很难,但也不简单。
二皇子身体软软倒下,轻飘飘落进他的怀里。他低着头瞧着,觉得二皇子不开口吐出那些刻薄伤人的话语时,眼睫垂下,显得乖乖的,一动不动的像个绝顶精致的人偶。
睁开眼睛时那双绿眼睛也漂亮,宝石似的。可那张嘴巴实在厉害,牙尖嘴利,像只张牙舞爪不亲人的小动物。你稍微有一点惹他不高兴了,就伸出爪子挠的你一脸血。
过程的阻碍暂且不论。
罗雁云抱了人一路,再把人放进足够柔软的被褥里时,还能闻见自己浑身的香,被浸透了似的。
他围着人稀奇地转了好几圈,鼻尖耸动闻个不停,从泛红的拇指关节,到微微散开衣襟露出的一点胸脯……最后终于找到了这气味最浓郁处。
——是那张微张着,一点点呼吸的红艳嘴唇。
馥郁香气就从里面透出来,丝丝缕缕,像火一样,热热烈烈的要将人烧着。
等终于反应过来,他的鼻尖已经要抵/进去了。
他顿住。
很想把人的嘴唇扒开,把鼻尖捅/进去,好好嗅一嗅……
最好能舔一舔,看看里面是不是真有那么香。
最后,罗雁云绷着脸,紧抿着唇,缓缓地、克制地,将脸挪开。
二皇子闭着眼睛,毫无防备地蜷在被褥里,身上华丽柔软的袍角散在床上。乖的不可思议。周围光影憧憧,安静垂下的眼睫有些不安颤动两下。
罗雁云赶紧寻出块柔软的帕子,小心翼翼把它蒙在二皇子眼睛上。
最后,罗雁云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伸手——
把被压在下面的锦被拉出来一些,盖在了二皇子的肚子上。
……不知道等了多久,
也许也没那么久。
在察觉到二皇子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马上要醒来时,罗雁云一动不动,甚至坏心眼儿的屏住呼吸,想好好吓人一跳。
二皇子果然醒了。
第一件事就是把眼睛上碍事的帕子扯下来,还没发现身边还有个人,就先一步被突然的光亮刺地掉眼泪。
娇气……
罗雁云有点后悔,他应该先把床帘拉上才对。
那样他就能好好吓一吓人了。
身体先一步意愿就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
他打着吓人的主意。
可到这份上,二皇子一点也没有对现在处境不安的自觉,甚至也一点不在意他的身份,只微微仰起头,让那双手给他遮光。
周围环境异乎寻常的安静。
罗雁云笑起来。
咬牙切齿。
轻而易举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倒没有什么被愚弄的不爽,甚至心底骤然浮现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就知道二皇子这个人不会简单。
似乎已经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他的手立马被毫不犹豫扒开。
那双绿色的、美丽的眼睛睁开,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的、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
“罗雁云。”
江偃书翘着嘴角,眼睛也像条弯弯的小溪,淌出甜蜜的涟漪。
“……还是应该叫你……舅舅?”
就像大屹有无数安插在西夏的暗部和党羽。西夏当然你来我往地,插了不少人手在大屹。
这些人或明或暗地分布在各个地方,而京城里面,最明显的,就是罗氏商行。
皇帝眼皮子底下,又是这样不痛不痒的试探,皇帝当然不会放在眼里。皇帝的沉默,便相当于对这场试探的允许。皇帝知道罗氏商行是西夏的,但他不会想到西夏那位传说中暴虐狠毒的皇帝胆子能这么大,就这样混在一群身份明了的细作里,在两国之间来来回回了无数次。
江偃书没见过西夏的皇帝。
但这家伙找死。
把那种危险、能够轻易象征某些事物的东西就那样摆到他面前。
第二次,二皇子终于确认了这家伙的目的。那个毫无水分的巴掌是二皇子的态度。
这场“绑架”当然也是早有预谋。
选在二皇子最熟悉的琴瑟里,有枞竹在,没人会起疑。
罗雁云弯下身体,平视着二皇子的眼睛,嘴角咧开,
“罗雁云……就叫我罗雁云。”
他牵起二皇子的手,把那只雪白莹润的手贴在他侧脸——那块曾经被好好教训过的地方。
“想不想试试?”
想不想我帮你?
江偃书也毫不避讳直视他的眼睛,他没回他的话,只是笑着,轻飘飘把问题又丢回去。
“那你要帮我吗?”
……
声音仿佛重叠。
罗雁云眉角直跳。拉着他的手,有些恨恨咬上去。
尖利牙齿触上柔软指尖,却也只是贴着,缓缓磨了两下。
最后落下一个缱绻的吻。
“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嘿嘿,大家晚安呀~
第115章 江山如此多娇
……
罗雁云最后又用嘴唇贴了贴二皇子的掌心, 鼻尖蹭进去,狠狠吸了口气。直到二皇子不耐烦的直踢他,才松开手, 退远了些。
江偃书闷头喘了两声,腰不自觉抖了又抖。他觉得喘不上气,又觉得有些快活。不上不上的情绪让他心烦意乱, 只闭着眼睛, 让人把他衣裳重新一件一件细细穿好,又皱了皱眉, 感觉那双带着茧子的大手在他腰间停留的时间格外的久。
反正也做不得什么乱子。
他想着, 也懒得动了。
身边窸窸窣窣响了一会儿, 很快趋于平静。
昏昏沉沉的劲头过去, 二皇子眨着眼睛,觉得清醒了些。
隔着薄薄的门帘,外面终于传来知蝉的声音。
……
“当今天子当年弑父杀兄,一路踩着这淌着至亲血液的路才走到现在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多年来大屹河清海晏一片峥嵘。原以为早已肃清的前朝旧太子党羽居然还留有余孽……暗中谋划多年,终于找到机会,刺杀出京郊游的二皇子殿下……”
酒楼一楼大堂最中的高台上, 有着山羊胡子的老说书人手底惊堂木重重一落!
“咚!”
台下一众人早被他这妙语连珠似的话和抑扬顿挫的语气吸引了全部心神, 手指捏着的的茶点花生也等不及送进口里,仿佛被忘记了,咕噜噜滚到擦黑的木板地上, 又被毫不留情碾成碎末,同其它的或轻或重的脚印一起,化成脏污泥屑。
“后面呢?那位二皇子呢?”
有没有事?
平民百姓自古就对那深深皇宫充满了想象和好奇,与当今天子血战边关大胜匈奴的故事相比,皇帝同现在的贵妃、西夏的长公主的于两国交战的战场上“一见倾心”的爱情故事要更加引人入胜。
当然, 比起哪家流氓纨绔当街强抢民女又被路过的年轻少侠狠狠惩治,当然还是皇宫里两位皇子表面亲近内里争斗不休有意思的多。
至于最后谁会坐上皇位?
他们不知道,也没那么关心。他们只需要确保自己仍旧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在脚下的这片土地,安安分分的纳税交租、生儿育女……更多的他们想象不到,也并不是他们能随意思考的,于是也就不在意了。反正头顶都要坐着人,至于那人是谁,
同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二皇子,那位传说中的二皇子,他们能够听到的故事总是带着更加奇特的色彩。
不论是他所受到的宠爱,据说君王赐予的爱意深沉亘古未有……他甚至还有那样一双眼睛!
同整个大屹的百姓不一样,甚至也同现在的西夏人也不同的、碧绿色的眼睛。
这些说书人并没有那样的本事和荣幸见到那位尊贵的存在。可他们并不吝于用他们所想象的最华丽优美的词汇描述,应当是沃山顶上淌下的河,周围漂浮着的惨白的云也要被染成激流的颜色。不动声色时更像是深夜的湖泊,倒映着的清冷月光也没有他眼底轻霜更凉……逐渐细致的描述愈发引人入胜,不知不觉,那个颜色成为整个京都人民最向往的色彩,街头巷尾,各色的青翠颜色到处充斥着,似乎这样他们就能同那个存在拥有更加亲近的联系。
但皇子的身份到底让他不能成为普通人轻易可以提及的谈资。
于是偶尔的一点消息才愈发显得珍贵、不能错过。
在听到二皇子遭遇刺杀时,整个大堂顿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嘈杂声响,人心浮动,全都抬着头,拧着眉毛,大张着嘴,着急的想要得到后续。
待气氛差不多了,那说书人才慢腾腾抚了一把胡子,厚沉惊堂木再次重重一拍——
台下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手里的动静也停下,安静的看着他,等待着后续。
“话接二皇子春游,遭遇前朝旧太子暗部刺杀——那些刺客显然有备而来,特意等着二皇子身边守卫休憩松懈之时,一举进攻!”
他声音一顿,在台下所有人提起的眼神里,他重重叹了口气,
“二皇子身边守卫纵然勇猛十分,可敌人实在狡诈,仍旧让一贼子钻了空子得手——砍伤了二皇子!
——那人立马被反应过来的侍卫诛杀,可那刀剑上竟被抹了毒!虽然太医院众太医全力救治,可二皇子至今仍旧昏迷不醒……”
……
那边,整个京城都因二皇子被刺杀一事乱套了,所有涉事官员或是被抄家发卖或是贬谪海外南疆,没有一家得以善终。而忧子心切的皇帝也下令闭朝三日、要亲自照看二皇子直到醒来。
这厢,被传言“昏迷不醒”的二皇子正翘着腿,躺在床上。抬起的一张脸俏生生的,带着鲜明红润的生气。甚至还有力气生气——
床边上一个正定定地跪着的人影,身体清瘦瘦的,哪怕跪着也像株翠绿的君子兰。现在却衣袍散乱,下巴也被人用驯马的皮鞭把手抵着,被迫抬起。脸侧、脖颈,还有胸口露出的皮肤上浮出大片的红色鞭痕,一副被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可怜样子。
风情朗月的大皇子殿下,
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半夜爬上自己已经睡下的皇弟的床榻、又在外界纷纷传言二皇子遇刺昏迷时不顾阻拦也要进来。
手里还拿着根鞭子。
那是马场的驯马官用来教训最野蛮难驯的马匹时才会用到的,特意用油浸过保养以让毛刺膨胀的牛皮鞭子。
足有成年男子两指粗细。
他过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和二皇子呆了好一会儿,皇帝还带来了金玉宝石、和各种数不清的珍贵玩意儿,细细又细细吩咐仆从要好生照顾“昏迷的”二皇子。被二皇子说听的烦了要人送出去——皇帝当然知道他这声吩咐到底是讲给谁听的,好笑之余也颇觉无奈,正准备离开。
倒是没阻止江黎清进去“探望”,只是经过他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轻且凉,只是淡淡一眼,仿佛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再不在意不过的陌生人。
江黎清对这样的目光习以为常。
内心甚至连一点波动也没有。
他态度尊敬,礼节也挑不出一丝错。直到皇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景华宫院门口,他才动了动,跨进殿门去。
……
江偃书并不意外他会过来。
抬着眼睛,笑意盈盈的,从上到下地看江黎清。
一身白得雪似的长袍,只在一侧用一只玉白簪子挽了个低低发髻,身形消瘦,长眉微颦,一阵风都能吹去的病弱模样。
全然是二皇子所喜欢的。
二皇子喜欢那张脸,最好是低眉顺眼、笑意温和,浑身气质却出尘清冷的。
像坠进深潭又捞不出的月亮。
二皇子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意味。
江黎清学的很好。
好到就这样站到他面前,什么也不说,二皇子也要就这样“原谅”他了。
可二皇子到底冷酷无情,就端着张笑脸,一动不动,盯着江黎清瞧。
直到江黎清睫毛颤动,带着莹润色泽的浅淡唇瓣抿紧,从袖间摸出一条漆黑的鞭子来。
……
一根鞭子!
二皇子指尖蹭过鞭身一块微微凸起的毛刺,立时皮肤上便显出一块鲜明红印来。
江黎清跪在他身侧,深深目光落在那道红印上,又很快滑到另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只食指突兀包着一块细布。
那场刺杀,二皇子倒也不是全然无恙。
他的手指被打翻在地上碎裂的茶壶碎片划了道口子。
不大,也就一截指节般长短,可却让瞧见了的知蝉抱着他的手,眉毛蹙着,心疼的要哭出来。
江黎清显然和知蝉是一般的人。
于是,在只剩下他们两个的、华丽宽敞的内室,江黎清完□□露着上身,嘴唇被咬到沁出细细血珠,满面晕红,一道又一道鲜妍艳红的长条鞭痕浮上皮肤,很快,全身都漫上红色,像斟满酒液的杯盅,里面酒液摇晃着、摇摇欲坠。
明明一副已经痛到全然失去理智的样子,可他张着嘴唇,笑着说出的,却是
“求你……再用力些……”
……
京城最后一点起伏波澜也被按压下去。
二皇子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而寒冷北风,也裹挟着遮天蔽日的大雪,缓缓压过了整个京城。
……
皇帝老了,被这措不及防袭来的寒风一吹,便这样病倒了。
二皇子不被允许进到内室。
皇帝的宫殿处处铺着地暖,外室内室一样的温暖如春。江偃书一进来就脱了外面的狐裘,才坐了一会儿,就又尤嫌闷热,把外面的厚厚外衫脱下。
身边伺候的知蝉赶紧送上另外一件更加轻薄些的外衫让二皇子穿上。
二皇子乖乖穿好了,就着外室桌上摆满的点心等着。直到给皇帝看诊的太医擦着汗小跑着进去,又白着脸慢腾腾的走出来,他“噌”一下站起来,就要往里面冲——
被门口的张公公眼疾手快拦下。
张公公老当益壮,明明头发和皇帝一样花白了,可身体看起来却很有些力气,一个人拦在内室口,腰朝着二皇子低低弯下,脚下却一动不动地。
“陛下吩咐的,二皇子殿下只管来,却是万万不能进内室,恐……被陛下过了病气……”
还这么一副死脑筋呢。
二皇子再一次被拦下了。
他还没被人这样拒绝过呢,立马叉着腰,就要发火——
【……滋……滋……系统登入成功……已成功读取世界……连接宿主成功……】
【宿主!!!】
脑子突然变得晕乎乎、乱糟糟的。
二皇子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从自己的脑子里面——
作者有话说:快结束了这个世界
大家晚安~
第116章 江山如此多娇
【已成功载入世界剧情……】
【你是主角受的渣男皇帝前任, 你冷酷无情、背信弃义惟利是图。为了更好的掌控主角受、掌控主角受手底下的军队,你接受了主角受的心意……为了巩固地位,你无所不用其极, 利用主角受为你开疆扩土、笼络朝臣,平定民心。帝位终于稳固了的你却在主角受被敌国奸细偷袭暗算坠落悬崖生死不明时立马落井下石,迅速收回主角受所有兵权……
主角受对你失望透顶, 于是主动辞官, 和主角攻一起离开京城云游天下。只留你一人独自高坐皇位,虽掌天下权柄与财富却与所有人离心, 只能孤独一生……最后郁郁而终。】
【……宿主本次世界需维系的人物特性为“多疑”。维持进度——100%】
……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二皇子屏退了所有宫人, 双腿交叉坐在桃木的座椅里, 一晃一晃。掌心支着下巴, 一心一意和脑子里不知名的存在“聊天”。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于是连眼底最后一丝轻松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017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它的视角,它自宿主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陪伴着他。在不为人知的世界另一面,它的视线一瞬不瞬,从那双奇异的绿色眼睛第一次睁开便晃着手臂哇哇大哭,到每一次调笑着主动钻进其他人的怀里……
它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江偃书的那个世界。
它也像现在这样, 只能蹲在暗处的房梁、或者某片还残留体温的枝叶后, 旁观他的生命和轨迹。
他的一切它都不曾干预参与,于是他的此世人生也就全然与它无关。
无关。
017不喜欢这个词。
它好不容易才把它穿插入他的故事。
可无论它怎样努力,世界的壁垒稳固而坚定, 牢牢将它排除在外。连世界意识也受其桎梏——那分明不是此间的力量。
某个存在无孔不入,几乎不择手段。它冷眼旁观,却也被这样急切动作下毫不掩藏的强烈的嫉妒视线注视着……
于是现在它也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没有第二种选择。
二皇子伸出手,翘起的眼睫下盈盈眼珠倒映着整个明晰世界。恍惚间,017甚至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破碎的数据虚影, 在其中缓缓凝结,逐渐清晰……而又随着所有的其他在下一次眨动的碰触下轰然碎裂。它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受控制幻化的肢体,和另一个身影几乎完全融合。
他握紧了他的手。
……
可一切的这些,二皇子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存在比其他更多的目光都要更久的投向他,不知道在每一次喧嚣震天的热闹散去后,他面无表情,百无聊赖。有风吹过试图珍藏他逸散情绪的痕迹。
毕竟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只是有人在兀自地感动追寻。像一条狗,只会装作摇尾乞怜的样子试图引起注意,失败了也只会无能狂怒龇牙咧嘴恨不得砍断先走出一步的另一条腿。
二皇子从来只自得于自我的快乐感受。
或许偶尔也会质疑这个世界的虚实,张牙舞爪试探一通,却更加证实了一件事:
二皇子的确是这个世界的宠儿。
世界的宠爱无处不在、毫不掩饰。
这个声音就那样突然地出现了。
事实上,二皇子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的色厉内荏。只有一点惊异,是对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某些不合常理——但这仿佛才显得更加合理了。
二皇子不知道。
他的内心甚至在期待着这件事情的发生。或许很早就有这样可怕的感觉。他想,他应当是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于是017的到来成为了他等待的答案。
一切都豁然开朗。
但他总不能叫这异常之物轻易看见他的高兴。——毕竟,他总是被身边亲近的人抱怨冷酷。
“017?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名字在二皇子唇边咀嚼了无数次,吐出来却显得轻而易举。仿佛他理应如此。就算语气再蛮横、恶劣些,也是应当的、合理的,需要被人所接受的。
但二皇子还是十分矜持的,以一种任性的、不由拒绝的语气,询问“它”。
【当然可以。】
那个声音在他脑中道。二皇子好像还听到了一点低低的笑声。
【宿主你当然可以。】
嘴巴不由自主的翘起。它嘴唇抿了又抿,仍旧变成端庄极富有威严的二皇子。
“好哦,
……017。”
……
“017,我想当皇帝了。”
剧情终于显现出它强大的力量来,它伸出手轻轻一拨,于是,原本慢腾腾行走的时间指针轰然转动——
二皇子已经等待很久了。
【您当然会。】
……
他当然会。
二皇子成为皇帝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顺利、轻松。好像那群人原来口口声声拼了命也想要维持的所谓“天家纯种的血脉”突然变得轻若鸿毛。
底下是浩浩荡荡跪下的群臣万民。
年轻的皇帝坐在最最高处,黄金的冠冕下垂下的九条沉重珠链摇摇晃晃。他微微眯眼,越过底下人影憧憧,遥遥望向天际。
万里无云。
一片盛世开泰,世界逐明。
……
老祭司被人搀扶着来,离开时却倔强的没要新帝派来的侍从,只摇摇晃晃挥舞着浑身一把骨头,拄着那根黑木拐杖,又要摇摇晃晃的走。
还没出大殿,就被同样一头花白头发的宋太傅架住肩膀。
这位在二皇子面前从来一副君子文人雅态的老太傅,那根老松竹似的脊背弯曲,抬手——一把夺过老祭司的拐杖,远远丢了出去。
“好你个老东西,还以为自己这老骨头能撑着呢?别给我死在皇宫里头了!”
好个固执的老祭司!让这最古板的小老头也气不过的张口骂人了。
“景小子当皇帝那会儿我也没要人扶着!”拐杖被丢了,老祭司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时间的痕迹在他的脸上尤为地明显,但他的心脏还要同年轻时候一样滚烫热烈,随时要燃起熊熊的火焰来。
宋太傅一巴掌拍熄了他燃起的火苗。
王朝曾经的“眼睛”和“大脑”,陪伴着这块土地从极衰走向极盛。一直到如今,也化作大屹挺直的两块脊梁,成为整个王朝历史的灿烂星符——现在,却站在大殿口,像一对寻常的老人一样,吵架斗嘴。
两个人的交情横跨三位帝王的峥嵘。曾经的天命双星已然垂垂老矣,一生的波澜壮阔除了史书再无人知。
他们站在黄金大殿的门口。年轻的、身负世界气运的天子目送他们,一直到两个人互相搀扶走过长长深廊。
……
曾经的二皇子现在成为整个大屹的新帝。普天同庆、万邦来朝。
整个京城到处铺张着热闹的繁华。边关急急送来的大胜捷报也推动整个气氛走向更高的热潮——
直到将要受命凯旋回京的年轻将军在回京途中遭遇刺杀,命悬一线时跳崖自此失踪生死不明。
据说是他身边的亲卫,蛰伏已久,只在这最后关头给了他重重一击。
新帝震怒,派遣了无数士兵前往崖底搜寻,势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场声势浩大的搜寻到底没能把人找到,崖底除了一些小型动物早已腐烂的尸骨,再无其他痕迹。
楚家的小少爷年纪轻轻就靠着自己一身的功绩封官拜候,这次便是要揣着那道新帝的圣旨风风光光地回京,领下那早就封下的爵位和侯府。他这样期望着,最好能第一时间就入宫见到……于是他紧赶慢赶,一点也不愿休息。
楚小将军的失踪给热闹京城聚出一片挥不散的阴翳。
有人盼他生,有人盼他死。
……
【那宿主你呢?】
你想要楚无戈死吗?
江偃书坐在御案后,明皇外袍松散开,随意露出里面薄薄的里衣。近来天气愈热,他贪凉,于是在室内便时常敞着衣裳。
他手里还盘着枚铜制的坚硬虎符。
那是他刚收上来的。
来自少数脱困回京求援的楚无戈的亲信。为首的副官声泪俱下,重重跪在大殿下,手里捧着虎符高举头顶,说楚无戈要他把这物件安全送到新帝手里。
侍从从他手里接过这枚虎符,在要递给皇帝时却有些踟蹰。
——那虎符应是经历了好些事情,刻印的虎纹里脏污、混着干涸的血液。
江偃书却毫不在意,从侍从张开掌心中拿起虎符。摩挲过的手指处立时便沾上深红血渍,刺目异常。
“掉下去又不会死,只是失忆而已。剧情是这样的,对吧017?”
金属落在梨木书案上,砸出一道闷闷的响声。
……
京城里楚小将军遇刺下落不明的事件众说纷纭。有说是被他镇压屠戮的蛮夷心怀怨恨收买刺杀;有说楚家的政敌派遣奸细混入行刺……更有人妄加揣测,觉得是楚小将军功高震主,惹了这位年轻新皇不快……
但再如何猜测,这样的话也不能被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只能在□□偶尔讨论。
怎么可能到不了皇帝的耳边。
整个京城都是皇帝的耳目,更何况是这样对皇帝的猜疑。
【已完成剧情点二——攻受初遇。】
‘需要我把他们都解决了吗?’
桌面上蓦然出现一页纸张,江偃书看着上面字迹,笔触锋利,像一柄剑,蓄势待发,只等待着他一声令下,就要立马将那些胆敢妄议天子的人全部斩杀。
无言当然有这样的本事。
“不用了。
就让他们说。”
无言躲在无人窥见的阴影处,盯着站在光亮底下更加耀眼明亮的天子,嘴唇嗫嚅,
终究无言。
……
十里酒街处是这片最最热闹的地方。这里不仅有数不尽的酒楼茶馆,还有各样的布庄银楼。
京城最大的一家“杂货铺”也开在这里。
再随意不过的一块木头匾子,随意的挂在楼口,被风吹的摇晃,嘎吱作响。可没人能小瞧这里。这里有各样的普通物件,还有数不尽的稀奇宝贝。你在这里买到财富,也可能买到通身的麻烦——货品售出,一概不退。
纵是天大的麻烦,那也与这铺子无关。
不是没人想找这店铺的麻烦,可找麻烦的从来总是一样的下场:被更大的麻烦搅进去,然后被吞的骨头渣子也不剩。
于是所有人都老实了。
这里面总是热热闹闹的。平民百姓进的,商贾贵族也进的。互不干扰,都能在里面找的心仪的物件。
“嘎吱——”
那破旧匾子又晃了晃,不过寸余的门槛处跨进两道高挑身影。
一个通身白衣,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另一个虽然只穿着身粗布麻衣,可面目俊朗,剑眉星目,一身的气势不凡。
男人皮肤略黑,拧着眉毛,满脸轻易看得出的不耐烦神色。
“不是说买草药?不去中医馆子反倒来这这乱七八糟的民生铺子,这里能有什么药草——”
那瘦高的白衣男子只晃着手里的折扇,觑了他一眼,细长狐眼上翘,
“非也非也……你这莽夫,自是不知道这是怎样个妙处。”
他抬手招来一个戴着头巾,小二模样的少年。压着身体朝他耳语两句。
那少年朝他上下打量了会儿,应当是通过了某种考量,才终于朝他点点头,带头领着他们往后面去。
浮颂“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悠哉悠哉扇了两下,侧过脸示意男人跟上。
虽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相处这段时日来看,这家伙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也的确不算个无恶不作的恶徒。况且,以这家伙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要是他当时穿束差些,怕是早将他丢在原地自生自灭。现在只怕肯定也巴不得他早日恢复记忆回家给他送报酬来。
一千两黄金。
好个狮子大开口的毒医仙!
可他没得选。
内心深处有道声音迫切,催促他,要尽快地、想起些什么……只是每次刚一抓住一点尾巴,就立马被脱开身,再也找寻不到。
虽然无法,但这家伙的确是他现今唯一的机会。
他们随着少年穿过物品纷杂的货架,从一道门扉穿过,又通过值守着两个模样凶恶男人的长长楼梯。楼道暗沉,往上几十步方豁然开朗,一片明亮宽敞景色。
带他们上来的少年回头瞧他们,叉着腰,脸上带着点得意,
“算你们运气好,我们老板今天到我们店看帐了……我们老板心善,最好说话,你们语气放软些,再说些好话,不定就给你们那药草便宜好些了……”
他在前面絮絮叨叨说着,可他对着的两个人却没一个能认真听着的。
男人顿在原地,像是突然直面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只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前面。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穿着华贵非常,可眉眼却带着说不出的倦怠,微侧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旁边人的话。——可就这样,也仿若赏赐,只恨不的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才好。
胸膛处心脏不由自主开始剧烈鼓动,“砰——砰——砰——”在耳边突然炸开。
像要坏掉。
他捂着心口。死命往下按,像要把这声音按下好让耳边稍微安静些。
他……他好像……对这个人
一见钟情了——
作者有话说:楚无戈(失忆版):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江江:……
017:……
哈哈哈哈大家晚安啦~
第117章 江山如此多娇
他好像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了。
这感觉没来由, 却难以忽视。仿若狂风过境,一片苍夷心脏蓦然沐上春光,胸腔满涨到让他几乎想要落泪。
他几乎想要立马上前, 走到他面前,好好看看那双眼睛——
但有人比他更快。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身边原来笑眯眯一副狡猾狐狸模样的男人已经飞快抛下他迎了上去, 玉柄的折扇半遮着面颊, 那张淬了毒似的嘴也吐出花蜜似的甜言蜜语,夸他比天上的仙人还要灵秀。哄地青年眼睫弯弯, 眼瞳的绿色像荡开的美丽湖面。
和疯狂求偶的花孔雀没什么两样。
装模作样地很。
他后牙都要咬碎了, 死死盯着前面。
也许是他的目光带有的强烈情绪实在让人难以忽略。那漂亮青年原还同人说着话, 却突然毫无征兆抬头, 和他对上视线。
世界好像也在眼前亮起了。
他有些喘不上气,几乎昏头涨脑,甚至疑心自己应当是被那毒医仙暗暗下了药意识也不清醒了——要不然他怎么能瞧见,这仙人竟然从那干净明亮地儿朝他来了……
还朝他笑,喊他:
“楚无戈。”
……
二皇子做了皇帝,全天下的钱财变作他的, 应当也再瞧不上些小玩意儿了(没有说二皇子还是二皇子时就能看上的意思)。可那张三实在争气, 不仅把那间破烂铺子在大屹开起来了,还开到西夏和南疆去了。甚至在西夏国都的西京的脚底,最大的那间商铺。
原来雕龙画栋的酒楼, 现在也挂上了块不伦不类的木匾子。变作大屹皇帝江偃书的地盘了。
大屹的新帝是这声明远扬的“杂货铺”背后真正的老板,是掌柜张三背后的男人。
江偃书全权放手将铺子交给张三。
毕竟张三喉口永远搭着柄利剑,危机时刻能救他,有些小动作也能立马叫他一命呜呼。
新帝自觉自己心善,没叫张三也同他身边的护卫, 吃那能腐蚀五脏六腑的毒药。
今天来这儿逛逛也不过是为了躲懒——
那该死的谢容玉,升任了礼部的尚书,平白高涨了气焰,居然敢管教起皇帝来了!偏生这人也不和其他人一样,先往他桌案上递个折子,在朝会上就举着象牙笏板,态度卑躬屈膝,可话里话外,都在劝诫他要勤于政务、修身养德……还有克制私欲。
皇帝本来就因为早起上朝郁郁,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上,仗着没人敢抬头看他,便收着腿脚,光明正大用手支着下巴听下面一群老家伙讨论。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帝权当听个乐子,充作故事也好助眠。
本来这节早朝便要混过去了,但临了,这谢容玉偏要往前走几步,嗓音淡淡,当着朝会众大臣的面讽刺他。
“修身养德……克制私欲……”
江偃书慢慢念出这几个字。字句音节缠绕唇齿,他一字一顿,好似要将这些字词,同下面这不知死活的谢容玉一起,生生嚼碎。
整个大殿上下无不噤声,更有胆小者早已是吓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立马变作蚊虫鼠蚁溜之大吉。可谢容玉偏偏是那胆子大的,一身锦鸡纹样飞禽朝服,衬得他浑身气度浑然、清雅贵气。
曾经冠绝京城的谢家麒麟子,科举三元及第风光无限,仕途也是一帆风顺。年纪轻轻就已任正二品的要职……人生好不顺遂!
最大的坎坷也不过就是少时被选作曾经的二皇子的伴读,被折辱着当作轿椅骑/了整整五年。
江偃书心里要被气死了,只觉得这家伙不识好歹,更看不懂人情脸色,实在讨人嫌得紧。更是胆大妄为,非要做第一个挑战新皇气度的官员。
幸好江偃书天生就心眼儿小,睚眦必报。
谢容玉聪明,说的这些话无论传到谁的耳朵里那也是一片赤诚、忠言逆耳。要是寻常帝王被这样“秉直谏言”怕是只能打碎牙齿吞下。可他知道江偃书的性格,当二皇子时任性傲慢,现在当了皇帝,也只会更加无法无天。寻常礼义根本无法束缚他。
但他还是顺水推舟地,遂了别人的意,当堂谏言。未必自己没有私心。
至于那私心到底为何,皇帝懒得探究。
他只是笑。
谢容玉既然要当出头鸟,那江偃书也不客气。好让这底下一片浮动心思,
安安生生。
早朝散会。一众官员纷纷离去,从那几乎喘不上气的氛围脱出,一个一个全都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半点也不敢拖沓地走回去,被无声威势整顿的老老实实了。
只有那位年轻的出头鸟被留了下来。
被皇帝喊进了宣政殿。
整整两个时辰。
才有人瞧见这谢尚书从皇帝殿里出来。
出来时衣冠不整、满面坨红,双腿颤颤,甚至脖颈也一道一道吓人的红痕!
可怜的年轻的吏部尚书,因为秉直谏言,被新帝私下拖去狠狠惩罚!
瞧那样子,那衣裳底下,恐怕尽是被虐打的痕迹……
……
江偃书终于神清气爽。
但这满书案的奏折他却仍是不愿看的,只吩咐人将这些重物全搬去萧萧冷宫,给被贬成庶人的大皇子热热席子。
自己只带着零个侍从,还有暗中无数暗卫,两袖清风地出了宫。
看张三的来信,他那里又造出批新的新奇物件……
……
在这里遇上失踪多月的楚无戈,也是江偃书没能想到的。
毕竟以那奇诡之物017说的所谓剧情——这家伙应当是被主角攻治好了恢复了记忆才主动回京了的。更何况,这么大一个人到京城,他却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江偃书不觉得是自己人手眼无能。
难不成是那所谓的剧情力量?
他哼笑了声,面色无端发冷。
017不敢说话。
江偃书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自然而然露出个惊喜的表情来,身边原来还觉得有些有趣的人,在得知他约莫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后,那点兴趣也迅速消失。他几乎冷漠的抽离开来,朝楚无戈那里走。
“楚无戈。”
……
边关数年,楚无戈那张原本还留有些稚嫩的脸蛋早已蜕变成现在的俊美深刻。塞外的沙尘和锐利的刀枪将他淬炼的愈发坚毅,定是吃尽了磨难和苦头……瞧他的脸便能瞧出来。
黑了不少啊。
那张深深小麦肤色的、极富男性魅力的脸蛋,却像突然愣住,落在江偃书眼里。
像带有三分惊喜,两分讶然,剩下的全是对那个名字浓浓的茫然不解。
居然还是没恢复记忆的。
江偃书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位公子可是认得他?”
身后一个身影立马迎上来,瞧见了他刚刚的话和男人的表情。立马便像明白了什么,只挥着扇子,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将他捡到这家伙的故事娓娓道出。
“……
哎……医者仁心,平日我遇到伤患向来做不到见死不救,
那身伤的确是有些麻烦,不过好在在下对医术也算颇有些研究,才将将将人治好。许是摔下来时上了脑子,记忆丢失了个干净,连自己名字也不认得,更何况身份……
今日前来京城也是听说这‘杂货铺’有味需要用到的稀缺药材,没想到正好遇见了他认识的人,倒也算是缘分……”
“……我也算了却了番念想。”他最后道。
神色温和,白衣阡阡,稍稍垂下眼睑便自带三分悲悯。好似真如他所说一般,是位不折不扣的仁德医仙。
“这样啊……那还真的要谢谢这位医师了……”二皇子笑着。十分动容,两人聊着,好不投机。
你来我往下,互通了姓名。
这名字实在如雷贯耳。
浮颂神色微动,立马弯腰,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个大礼。被江偃书扶起来,仍是面带惊讶和惶恐,似乎蒙受了天大的恩赐。
……倒真叫人高兴、怜惜。
这番作态,能够轻易拿捏住任何一个高位者的虚荣内心。江偃书见惯了这样的人,但还是要为这高明手段败下阵来。主动牵过他的手,眼底笑意真诚。
两人距离立马拉近。
旁边真正的主角此时却被全然忽略了,两人相敬如宾,好似才是真正的亲近的朋友。
楚无戈手指紧篡,手背早已结痂的伤口也爆裂开来,血液立时便浸透外层包裹的白色纱布,却被掩藏在稍长的袖口。
他想开口,想拼尽全力吸引回青年的视线。但头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过去都像做旧照片点燃落下的灰烬,他还没能抓握就被某阵轻飘飘的风吹走。
江偃书?
是叫这个名字吗?
代表着什么?
我应当是认识他的,故障一般停摆又疯狂跳动的心脏是怎么回事?身体本能的反应做不得假,他们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亲不亲近、要不要好?
他又要怎样……
蓦然,脑中一点东西光影一般闪过,楚无戈福至心灵,突然开口——
“江……江江……”
他结结巴巴,可那个名字还没想出结果,却早已说出口。仿佛曾经早已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含吮千遍万遍,呢喃着烙进心头。就这样顺理成章地,
喊他。
……
楚无戈原是不敢这样喊他的。
毕竟二皇子脾气差差的,稍不合他心意了便要生气,不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一番出出气是如何也不肯罢休的——更逞论是喊这样不威风的名字。
也就楚无戈远在边疆塞北,两人间只有信件可以交流。见不到二皇子,思念日日愈重,楚无戈胆子也悄悄大起来了,一改往日唯唯诺诺,在信里悄无声息改称呼黏黏糊糊要喊他“江江”。
二皇子注意到了。
一开始也生气,可有人没皮没脸,又实在坚持不懈。
于是,二皇子最后也就听之任之,放任他叫这个称呼了。
二皇子这样的默认让楚无戈欣喜若狂,哪怕知道这称呼不过是他使计“偷”来的。可他心脏发软,
字字想念,却字字难言——
作者有话说:楚无戈真的是一款忠诚的小狗……不行了,差点心软
嘿嘿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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