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
和桓灵分开后,桓荧就着急地寻人问大夫,结果得知仓阳山上根本没有大夫,只有几里外的庙中有个和尚略通岐黄之术。
前院正其乐融融,公孙沛正四处寻她不得,终于在小道旁迎面撞上。
得知梁易不舒服,公孙沛对她道:“我叫人去请那和尚,再派人回城将府里的大夫带过来。你先出去吧,母亲也在外面,二郎送他来了。”
这毕竟还是为了给桓荧相看办的赏花宴,她应该现身。
“二哥也来了?”桓荧惊喜地往前去,想看看桓烁是不是当真愿意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桓荧往前去,快走到人群中时却突然被人拉住:“二娘子,谢二郎君身体不适,您快去看看吧。”
听到谢二郎君这几个字,桓荧急匆匆的步子停下了。
理智回笼,她生了些疑心:“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舒服?”她看那侍女脸生,便不打算同她过去,“不舒服就去请大夫,我去看了有什么用?”
那侍女拉着她不放,“可是、可是谢二郎君一直叫着您的名字。”
桓荧垂眸,最终还是挣开侍女的手,带了些怒气:“放肆,我要去何处,也有你说话的份?我大嫂在,这赏花宴的事轮不到我管。”——
公孙沛一路来到桓灵的院子,却见侍女们都守在院外,脸颊通红。
“王爷身体不适,你们只让王妃照顾吗?都在这里做什么?”公孙沛很清楚这个妹妹根本就不会照顾人,这两个侍女莫不是被桓灵惯得躲起懒了。
金瑶和银屏忙行礼道:“禀娘子,王爷似乎不是病了。”
公孙沛不放心,又往里走了几步。金瑶和银屏要拦她,也跟着走了几步。离屋子更近了,二人发觉了不对劲:“奇怪,怎么没有声音了?”
公孙沛不解:“不舒服能有什么声音?”难道这位沉默稳重的王爷妹夫,难受时也会不管不顾地呻吟吼叫?
她快步过去敲门,“阿灵,王爷怎么样了?”
桓灵的声音还打着颤,哭腔都收不住:“大嫂,有没有大夫?他不对劲。”——
梁易方才几乎已经压抑不住,迷药让他心智全失,身下又是自己钟情心爱的妻子,难以抑制的渴望即将战胜仅存的一丝理智。
喜欢司马慎吗?
那又如何,那人如今根本出不了府,和阶下囚没有分别。她只能在自己身下,与自己欢好纠缠。
可一阵害怕的哭声扰乱了他的心。
阿灵在害怕他,怕得哭了。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让他心头一跳,眼神也渐渐清明。
永远娇俏动人的女郎眼里不住地流着泪,看着他的神情恐惧又陌生,一双细细的腕子无力地挡在胸前,仿佛自己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个怪物。
自己都做了什么?梁易的动作猛然停下,直起身子,木楞地跪在原地。
桓灵一直在剧烈挣扎反抗,压着自己的人不再胡乱冲撞,她乱蹬的腿便直接踹在了梁易的要害,梁易闷哼一声,往后倒下。
他捂着痛处坐起,心思更清明了几分。
桓灵却以为他还不死心,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甩过来。梁易他本就坐在床沿,这一下直接将他从床上踹了下去,倒在地上。
威胁稍微散去,桓灵忙乱地从床上跳下,不管不顾往门口跑,想出去求助。
“阿灵,别出去。”梁易趴在地上,痛苦地叫她,“你头发,是乱的。”
桓灵这才注意到,岂止是头发,她的衣裳,妆容,没有一处不乱,任谁一看她都会猜到屋里发生了什么。
梁易强忍着站起,走到她身边,想为她擦去泪水。桓灵却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眼里的恐惧还没有散去。
女郎瑟缩着往后,避开他的触碰,自己抹去了那滴泪。
梁易便又想起这泪水乃是因对自己的恐惧而流,于是退却了,也不敢再像往常那样,为她整理衣裳和头发。
他强撑着在屋里找到一段布条,不敢再靠近递给她,只放在桌上:“给,把我绑起来,绑在床柱上。”
桓灵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神中,除了恐惧,还有些不解,她一直没有动作。
梁易自己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床柱催她:“快,阿灵。我好难受,我怕我又……”
桓灵不再犹豫,顺着他抱着床柱而自然露出的胳膊将布条结结实实缠了好几圈。然后屋外便响起了公孙沛询问的声音。
桓灵快速地到铜镜前,整理自己的衣裳、头发还有妆容,然后将门打开一个小缝,一把将公孙沛拉了进来。
公孙沛看见被绑着的妹夫和他那猩红的双眼,明白了。
“王爷这是中了药,阿灵,还好你制住了他。”公孙沛愤怒又不安,这是她负责办的赏花宴,可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若不是桓灵将人栓在了屋里,出去了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公孙沛的贴身侍女将那懂医理的和尚从后门带了进来,和尚看过以后摇摇头:“确是中了药,若是与人交合可解。否则”
公孙沛不自在地避开眼神,桓灵红着脸问:“否则什么?”
“否则就是硬熬。当然,于身体有些损伤。不过这郎君身体强健,也并无大碍,好好将养一阵子也就是了。”
桓灵放下心来,她才不要那样去救梁易!也不想让别人那样去救他。
和尚道:“可以让他泡泡冷水,身子凉下来就没那么难熬。”
公孙沛又细心嘱咐他不要外传,叫人给了银子将他送出门去。
“银屏,吩咐人送些冷水到门外。金瑶,去寻三郎过来。”桓灵吩咐道。
梁易这么大的块头,他可没办法将他扶到浴桶里。而且,他太吓人了。
她对还有些不放心的公孙沛道:“大嫂,那个和尚不会乱说的。”
那座庙是桓氏修的,那和尚也为桓氏做事。
公孙沛也很快出门,先去将这件事告诉程素,然后便笑眼盈盈地招待宾客。
不多时,几桶凉水放在了屋外。
有人扣门,桓灵开门一看,是桓煜还有他身后穿了身墨色大袖衫的桓烁。
“二哥怎么来了?”
桓烁不自然道:“我送阿娘过来。”
程素不像年轻人,无法像他们那样赶路。便也没和他们一起,自己在后面慢慢过来。
当时程素已经到了门口,却见自己的二儿子穿戴一新,匆忙赶过来,略有些不自然对她道:“阿娘,我送你去。”
自受伤以后,桓烁从未出过门。程素激动不已,眼眶里几乎要泛出泪来,又怕被人瞧见,只点了点头就上了车。
马车上的她,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泪。程素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瞧着桓烁长大的,也都为他高兴,笑着对程素道:“这是喜事,夫人哭花了妆容,反而不美。”
“姚娘,女儿都成亲了,我老了,还有什么美不美?”
姚娘温柔一笑:“可在我眼里,您还是当年的小女郎。”
——
桓煜一手拎一桶水,就要往屋内去:“大姐姐,大嫂已经告诉了我们。快让我和二哥进去,放心吧,这事不会有别的人知道。”
桓烁也提了一桶水。二人进屋后,一人一边将梁易扶到了浴桶里,又将冷水倒进去。
梁易被冷水一激,清醒了些。他想起方才被桓灵吓到的样子,沙哑着嗓子对她道:“阿灵,你先出去。”
桓灵不答他的话,桓煜道:“大姐姐,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守着大姐夫。”桓煜又拉着桓烁,“你不用担心,二哥也在。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刚刚那一通闹,桓灵着实不想再和梁易待在一个屋子里,于是就出去了。
还未走到人群处,遇上了迎面过来的公孙沛,拉着桓荧和裴真交给她,又叫了好几个武婢跟随。
“阿灵,你陪着阿荧和真表妹。听人说,谢二郎君不舒服,我让人将那和尚叫了回来,再去给他看看。”
公孙沛走了后,桓灵并不想在桓荧面前提起谢二,于是并没有接着公孙沛的话继续,只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上的茶杯。
桓荧问:“大姐姐,大姐夫怎么样了?”裴真也睁大了眼睛听着。
想起刚刚的梁易,桓灵非常不自在,脸色变了又变。
“没事,你不用担心。那和尚说歇息一会儿就好了。”她还想着桓荧相看的事情,问妹妹们:“要不我们去前边看看?”
桓荧低头:“算了,我不想去。”向来乖顺的裴真也说不想去。
若是平时,桓灵肯定能察觉她们的不对劲,可此时她自己心头已然是乱糟糟的,便也就说不去了。
姐妹几人各有心事,又寻了凉亭坐下。不远处走过来一人。
“弟妹,与之说来找你,怎么不见他人?”向闻摇着一把羽扇,眉眼清润,笑得温和。
“成国公,他有些不舒服,在后院歇息。不过并不严重,你不用担心。”桓灵隐去梁易中了药的事实,又向他介绍桓荧与裴真,“这便是我的两位妹妹。”
几人互相见过礼,向闻才道:“其实我与桓二娘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二娘子是否还记得?”——
作者有话说:前一章改到吐血才被放出来,有些东西就意会吧哈哈哈
第25章
仓阳山古朴开阔的桓氏别院中,前面是热热闹闹的赏花宴,建康城众多的士族儿郎女郎们诗酒相和,畅快自在。
而不远处的后院,两个相邻的院子中,一边是泡在冷水中静心的梁易,一边是被谢霖和桓府护卫制住的谢霁。
“哎哎哎,二哥,你、你别抱我。怎么了这是?”谢霖手忙脚乱,吓得要死,他清风朗月的好二哥突然变了一个人。
“阿荧、阿荧。”
“还嘴硬,我可不是”谢霖正想说他可不是桓荧,又意识到自己身边都是桓府的人,换了话题。
“大夫呢?还没找到大夫吗?我二哥这是怎么了?中了邪似的。”
谢霁在前面时,情况还没有这么严重,被谢霖和护卫们扶到后院,情状才彻底不对劲。
因有护卫同在,几人毫不费力将谢霁的手脚捆住,待公孙沛带着那和尚一看,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前院的众人一场散去,又一起去山道上赏花。
那些奔着相看来的郎君们就在心里直犯嘀咕,虽然帖子上没有明说,但这不是来给桓家的两位女郎相看的吗?怎么连人都没见到。
但他们转念一想,两位女郎并未现身,或许我知道是在暗处观察,于是就又端起翩翩姿态,不叫自己有一丝错处。
程素在前面和各家夫人谈天,丝毫不知后面发生的事,还是焦夫人四处找不见自己儿子和侄子,过来问她这个主人。
程素派人问了才知道,遂又叫人带着焦夫人往后去了。
——
焦夫人在桓府侍女的带领下赶到后院:“我儿这是怎么了?”
公孙沛还在门外,走近她道:“焦夫人,令郎有些身体不适。”
公孙沛当时瞧了谢霁一眼,得知情况不对便退出来了。她心里愈发忐忑,谢霁和梁易的表现一模一样两个人明显都是中了药。
她负责的宴会,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是去年才进门的新妇,若是连分内之事都做不好,又怎么有脸面桓氏的长媳?又如何为公孙家撑起声名?
“二伯母,”谢霖开门出来,神色比方才轻松了些,“刚刚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事。”
“我进去看看。”焦夫人说着就要推门进去。
谢霁还脸颊酡红泡在冷水里呢!
谢霖忙拦住她:“二伯母,二哥刚刚喝水时不慎撒到衣服上,正在换衣服呢。”
谢三郎知道自己二伯母对待外人时不是个好相与的,想替桓家瞒下这件事。
公孙沛对谢霖摇摇头,这事岂是能瞒住的?
她语气沉静:“焦夫人随我来。”
——
众人又一起用过晚膳,如往常士族间的宴会别无二致。
梁易这边由桓烁守着,谢霁那边是谢霖守着。其他人仍欢聚一堂,有好些儿郎对着桓荧和裴真献殷勤。
公孙沛和程素看着桓煜那只顾着用膳饮酒,丝毫不吃味的模样,双双摇了摇头。
桓煜对裴真一点心思都没有,若依桓润的意思强求……
不是家宅不宁,就是凑成怨侣。
而在她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另一双眼睛,时不时向裴真那边投去注视的目光。
日暮时分,夕阳碎金般洒在山道上。众人渐渐散去,依旧是公孙沛在门口送别众人。
焦夫人笑意不达眼底,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带着已经勉强恢复的谢霁离去。
谢霖上车之前恋恋不舍地看了别院好几眼。多年前他第一次见桓灵,就是在百花盛开的仓阳山。繁盛的桃花树下,娇俏的女郎笑得比桃花更好看。
可惜,她不记得了。
焦夫人在车内急声唤他:“三郎,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二郎究竟用了些什么东西,怎会中了药?”
谢霖没有应,因为隔着敞开的大门,他看见了另一位桓氏女郎。女郎风姿绰约,不负桓氏双姝美名,一双似水的眸子注视着马车,眼波流转间,眉眼间掩不住关切。
二哥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谢三郎不知第多少次感叹。若是、若是桓灵肯像桓荧对二哥这般对他,那他此生便再无憾事。
焦夫人还在唤他,谢三郎垂下眼帘,收回思绪,不那么注意仪态地跳上了车。
——
桓家众人中只有桓烁先行离去,桓煜在后面照看梁易,余下的人都齐聚一堂。
公孙沛躬身请罪:“母亲,赏花宴由儿媳负责,竟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是儿媳失察之过,请母亲责罚。”
怨不得公孙沛如此紧张,虽然无论婚前还是婚后,程素待她都是一如既往的慈爱。但她知道女儿和儿媳是不同的。她姨母家的表姐嫁去了外地的亲舅舅家,本以为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却没想到被磋磨得不轻,更因成亲几年没有孩子而遭到无子的讥讽。
为人儿媳,只有从始至终忍耐。待到做了婆母,才能在儿媳身上显出威风来。
这样一代代地熬下去,竟然没有一代女子能逃脱被磋磨的命运。
桓灵抢着道:“大嫂有什么错?又不是你下的药。这件事只有自家人和谢家知道,并未传出去,结果不算太坏。我们要做的,就是先找出到底是谁下的药。”
程素和缓地对公孙沛说:“沛娘,你确有失察之过。”
桓灵急急忙忙叫了声阿娘,声音短促,明显是不希望她再说下去。
一旁陪坐的桓荧抬眸,她身侧坐着的裴真也不安地看向程素。
“但人是不可能不犯错的,犯了错可以补救。这件事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你为何觉得我会怪你?甚至罚你?桓氏家法并不严苛,也没有犯了小错就要大动干戈罚人的道理。”
公孙沛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的婆母说人是可以犯错的,可为什么她的父亲母亲从不允她犯错?只要犯了错就是大动肝火训斥责罚。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没有给弟弟妹妹们做好表率。
有人叩门,桓荧起身开了门,是桓煜扶着梁易过来。
梁易在冷水里泡了一遭,身体又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脏药耗了精神,脸色实在不太好,素来沉稳的眼神中竟然有几分脆弱。
桓灵不自在地避开那道幽深眼眸投来的视线。
公孙沛先开口:“王爷,今日”
桓煜替梁易道:“大嫂,刚刚我和大姐夫都听到了。”
梁易脸色少见的苍白,哑声道:“大嫂,不是你的错。”
程素对桓煜道:“快扶你姐夫坐下。”又站起身,拉公孙沛坐在她身侧,“沛娘。阿灵和与之说得有理,此事错在下药之人。”
“与之今日可有用了什么不寻常之物?”程素看向桓灵。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桓灵身上,她并不看梁易,想了想:“没有,早膳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过来的路上他一路都在骑马,也没吃什么东西。”
桓煜猜测:“大姐夫肯定比大姐姐用得多一些,若是早膳的问题,难道是用得多了才会有药效?”
桓荧猜测:“或者是只对男子有作用的药?”
桓灵并不懂药理:“有这么神奇的药吗?”
公孙沛觉:“我去看过谢二郎君,与王爷的症状是一样的。想必是在别院中出了问题。”
其他人不知道梁易到了这边后究竟用过什么吃食,但他很清楚,自来了别院,他用的就只有那碗冰酪,桓灵亲手递给他的冰酪。
“冰酪。”
桓灵也想起来了,二人异口同声。梁易幽深的眸子再次看向桓灵,女郎又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桓荧皱着眉,对不明情况的家人说明了来龙去脉:“可那碗冰酪是我要的,也确实是别院厨房的侍女送来的。大姐姐不许我用冷食,就顺手递给了热出汗的大姐夫。我不明白,府里怎会有人要害我?”
想到那位清雪似的郎君当时的姿态,公孙沛出言提醒:“谢二郎君也中了药。”
桓灵大惊:“大嫂,你是说,有人要算计阿荧和谢霁?谁这么恶毒?”
众人都陷入沉思,在这无言的静谧中,几下叩门声格外清晰。来人是位清润的郎君,承受了仓阳山晚间的风霜,总是端正的形容有些凌乱,风尘仆仆。
“大哥!”桓煜去开了门。
桓炎进了屋,环顾众人神色,低声道:“二郎回城后说了这边的事,我有些不放心。”
他下了值在半道上遇见先行回城的桓烁,听说了此事后,来不及回家换下官服,赶在城门关前,一路骑马疾驰出城。他的嗓子被山风吹得发干,朗润如山间清泉的嗓音低哑得不像话。
程素笑他:“就这么不放心我。怕我罚你媳妇?”
桓炎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低下头去,又忍不住看自己的妻子。
公孙沛隔着人群对他摇头,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桓炎就有些不好意思:“不,不是。我是怕沛娘她自己心里难受。”他又看向梁易,“王爷现在如何?”
梁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大舅兄,我无大碍。”
“那就好,这件事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交代的。”——
作者有话说:明天也有更新。
阿荧和谢霁的故事,《和离后他悔不当初》算是一个火葬场文学,现在只有一个大概的想法。文案放出来,感兴趣的宝宝欢迎先收藏
桓荧出身江左名门,家族位高权重,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头比公主更盛一筹。
可唯有一事,从未如意。
她的心上人谢霁是清风朗月的贵公子,出身长郡谢氏,风度翩翩,满腹才学,不喜俗务。
谢霁哪里都好,但他不喜桓荧行事张扬,甚至厌恶桓家把持朝政,一手遮天。每每遇到桓荧,虽礼节周到,但从不亲近,亦有躲避意。
桓荧虽难过,但也有自己的骄傲。谢霁与公主定亲后,她决定放下。
可一朝风云突变,皇帝被逼退位,新帝是出身寒微的武将,手握重兵,对世家磨刀霍霍。
一时间人人自危,如履薄冰。
首当其冲的桓家却镇定自若,无他,新帝微末时的结义兄弟成了桓家女婿。
只比桓荧大几个月的堂姐桓灵为了桓家,一咬牙一狠心便嫁了。
桓家正得圣眷,上下其乐融融,喜气洋洋。
连自诩清贵的谢家,也向桓家提了亲。
桓荧知道谢霁不喜自己,可长久以来的喜欢让她还是应了亲事。她想,或许成婚后日日相处,他便能看到自己的好。
成婚后,谢霁不与她圆房,不许她进他的书房,也从不与她交心。
桓荧就算是有万般热情,面对终年不化的寒冰,也有消散的一天。
一夜荒唐,她得了谢霁的身子,冷冷丢下一句“不过如此”,狠下心肠将他踹开。
家人支持她带着身孕和离,可谢霁却慌了心神。
昔日清冷的贵公子拄着拐,吊着胳膊,在桓家门前卑微不已,苦苦求她回头。
第26章
程素:“这是自然。”
她看向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媳。沛娘性子温和娴静,却太紧绷着,只比自己的女儿大一岁,性子和自己娇养的女儿,却完全是两样。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心疼。
“沛娘,此事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就交给你去查。务必查个清楚明白,也好对谢家有个交代。”
公孙沛沉静点头:“母亲放心。”
程素发了话:“天也晚了,都回屋吧。”
桓灵看了一眼脸色依然有些白的梁易,紧跟着妹妹出了门:“阿荧等等我,我今晚和你一起住。”
说罢,她逃也似地追上桓荧,拉着人快步走远。
桓煜拍拍梁易的肩,安慰道:“大姐姐以往就爱和二姐姐一起睡,也不知她们女郎要说什么,有时候夜里能聊一整夜,第二日两个人眼睛都如同被人打过似的青黑。大姐夫,你别担心,今晚我照顾你。”
梁易看着女郎远去的背影,心头又闷又涩,拒绝了桓煜的好意:“不用了,我没事。”
桓荧的屋子里,二位女郎头挨着头,肩并着肩躺在一处,开着窗看天上的星星和明月。
“大姐姐,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要算计我?还有,谢二郎。”姐妹二人静静躺着,桓荧将今日发生的事又捋了一遍,“今日有个脸生的侍女拉着我,说谢二郎不舒服,要我去看看。”
桓灵有一瞬都怀疑谢霁是自导自演,但转念一想,谢霁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他要是想娶桓荧,根本不需要耗费苦心算计筹谋,更不用拉下他视若生命的脸面去冒险。只要说一声,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已经放下的妹妹都有可能倒戈。
毕竟,桓灵太清楚曾经桓荧是怎样将谢霁放在心上的。
“阿荧,谢霁不是良配,谢家也不是个好去处。”她苦口婆心。
山中要寒凉些,姐妹二人同盖一床衾被。桓灵在被中碰了碰妹妹的胳膊:“你今日还是没忍住去瞧了他。”
“大姐姐,你发现了?”桓荧心里一紧,但姐妹二人素来无话不谈,遂又坦然道,“我本来以为我全都放下了,可今日瞧见他,我才发现,好像从没忘过。”
“大姐姐,你不必担心。谢霁他,不喜欢我。我们不会有以后的。”她翻身朝向桓灵,“反倒是我,要向你和大姐夫道歉。因为我,大姐夫才会中了药。”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要害他。”桓灵嘴上这么说,却被这话提醒,心里不由得觉得自己也有几分过错,毕竟那冰酪是自己递给梁易的。
可她现在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梁易,自然不可能去对他表达歉意。
“可,若不是我贪嘴,也不会叫歹人有可乘之机。”桓荧还是觉得自己有错。
“家里不叫你月事时用冰酪,是怕你不舒服。可你不用冰酪,他们照样会找别的机会下手。错的是起了坏心思的歹人,你不必自责。那冰酪还是我递给你大姐
夫的,照你这样说,咱们姐妹二人都成了罪人不成?”
“大姐姐怎会有错?”
桓灵捏捏她的脸:“既我没错,那你更没错。别再纠结这个了。”
桓荧朝桓灵那边靠了靠,抱着她的胳膊,一幅依赖姿态。
“大姐姐,既然长辈们想要让真表妹嫁给三郎,我如今也确实无心婚事。你回去能不能帮我劝劝阿耶还有大伯父大伯母,别再为我们安排相看的事了?”
桓灵拍拍她的手:“阿荧,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畅快自在。我当然愿意为了你去说,但我不知家里人如何做想。我自己的婚事,也是稀里糊涂就定下的。早些定下婚事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我就是因为没有定亲,才被莫名其妙赐婚。”
“大姐姐。”桓荧知晓她婚前全部的无奈与挣扎,心疼地唤她。
“你大姐夫是个好人,待我也还不错。可若是再来一回,你遇上的不一定就是良善之辈。成国公摆明了对你有心,他与梁与之关系亲密,也是陛下的旧部,我有些担心。”
那位陛下,铁血手腕,会不会为了新朝的肱骨再逼桓氏一次?
桓荧倒是乐观:“和大姐夫关系不错,应该不是坏人吧。成国公看起来也是一位识礼数的郎君,只不过我见了他,心中并没有异样的欢喜。”
“那你见了谁就欢喜异常,谢二?我真是不明白了,他惯会装模作样,你怎么偏偏一颗心就放在他身上?”桓灵也翻身朝向妹妹,望着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阿荧,心里想着他,这是无法自控之事。但千万不要再让他接近你,我怕你会受伤。”
桓荧抱住她一边胳膊,岔开话题:“大姐姐,那你见了姐夫呢?”
被她一问,桓灵心里乱乱的,不自在背过身去:“问这个做什么?”
桓荧:“我在考虑,若是找一个先前不心动的男子成婚,成婚后会对他心动吗?大姐姐,会吗?”
“我不知道。”桓灵是桓家同年的姐弟三人中最有主意的,可她此时却怔住了,半晌才涩涩开口,“我觉得,他不像我想的那样面目可憎。他在我身边,我不讨厌。仅此而已。”
“成国公这事,家中长辈会有谋算。我只是稍加提醒,不必太担心。我会叫梁与之注意着消息的,我们好提前应对。”
桓荧:“大姐姐,我希望你能过得好,像从前一样开心。”不必有这些忧虑,只做鲜活明亮的桓灵。
“阿荧,我也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只是有些不习惯。”不习惯身边多了一个关系密切之人,不习惯做别人的妻子,不习惯处在新朝肱骨和前朝旧臣之间微妙的平衡里。
姐妹二人又都不说话了,迷迷糊糊间,桓荧问:“大姐姐,你还疼不疼?要不要再多灌一个汤婆子捂肚子?”
——
桓家众人本预备赏花宴过后,在仓阳山别院再住一阵子,再好好赏赏这藏在山中的晚春美景。但闹了这么一通,众人都想早日回健康去。
翌日上午,微风阵阵,阳光微暖,春日好风光。
梁易身体恢复了些,程素本来安排女儿和女婿一辆马车,可桓灵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桓荧和裴真的马车里。
梁易便独自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他那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则由早就心心念念的桓煜骑着。
桓煜见了那马,宝贝得不得了,先是好好摸了摸马儿,才兴奋地跨上那匹汗血宝马,策马奔驰。
他心神荡漾,内心充斥着一股油然而生的豪情,感觉自己好像和这马儿的主人一样,成了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他一溜烟策马疾驰到前边,又兴奋地调转马头回来朝姐妹们显摆:“你们看,我是不是很威风?”
桓荧玩笑道:“马儿是挺威风的。”
桓灵笑着点头:“阿荧说得对。”
桓煜不服气,盯着唯一未表态的裴真:“真表妹,她们都不肯说实话。你来说。”
裴真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不看他,只偷偷抿嘴笑。
桓荧:“你就别逼真表妹了,她是个诚实的女郎。”
姐妹三人又笑倒在一处。
桓煜气得扭头便走:“你们这些女郎,只懂诗书音律,不懂欣赏男子英武之姿。哼,我去给大伯母和大嫂瞧。”
梁易独自待在马车里,听见前边传来的欢声笑语。原来,和同龄的姐妹待在一处,她真的开心很多。
他又听见桓煜巴巴地去问程素:“大伯母,看我威风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快活地策马奔向下一辆马车。
少年声音兴奋轻快:“大嫂,看我,是不是很威风?”
桓煜和他一样没有母亲,可性情和自己是全然不同。桓煜在桓家其他人的关爱中长大,天真肆意,张扬明朗。
那样的性情,梁易和他相处下来也觉得轻松自在,也怪不得他在女郎们中间如鱼得水。
梁易摇了摇头,若要他学桓煜的性情,约莫会像大哥教他的那个词,东施什么的一样叫人觉得可笑吧。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不讨人喜欢,头慢慢低下。马车窗却骤然被人推开,伸进来一只大手,后边是少年的笑脸。
“大姐夫,你这马可真好。大伯母和大嫂都说很威风。大姐姐她们几个嘴硬,不肯夸我。但我觉得我也不差。虽然肯定不及你气势雄浑,但昨日来的那些士族子弟,也没几个比得上我的风采。”
他颇为懊恼:“见惯了我这样的风姿,也怨不得二姐姐和真表妹昨日一个都没瞧中。”
梁易也被他逗笑,点头应和:“你说得对。”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好兄弟向闻并不比这个小舅子差。
马车先到了桓府门口,梁易下车后本打算和桓灵一道回王府,却发现她早没了踪迹,连同两位妹妹一起都不见了。
程素邀他进去,他想了想:“岳母,我明日再来接阿灵。”
他下了车,桓煜从马上跳下:“大姐夫,多谢你的马。明日我和大姐姐一起去你那里,你再指教我两招好吗?”
梁易自然应下。
第二日,他午后来接桓灵,却吃了结结实实的一个闭门羹——
作者有话说:明天也有更新,今天在码入V大章,被自己写的文甜到了。但存稿即将用尽(哭)
第27章
桓煜不好意思等在门口:“大姐夫,大姐姐说她要在家里多玩几天。”
桓灵没叫他进去,桓煜也不敢自作主张。
梁易心头发紧:“三郎,能不能,叫阿灵出来?”
桓煜看他这可怜样,也于心不忍,立刻去替他传话。可无奈桓煜去了没多久,就回来对他道:“大姐夫,大姐姐不想出来,她叫你回去。”
——
松风院。
姐妹三人聚在一处,裴真和桓荧对弈,桓灵观战。
裴真落下一子:“大表姐,怎么不让大姐夫进来?”
桓灵:“他惹我不高兴了,我不想和他回去。”
桓荧:“为什么?”
为什么?
桓灵脑海中不由得想到当时的场景,梁易中了药,疯了一样地伏在自己身上,像头蛮牛似的胡乱冲撞,还说那样无赖的话。
这自然不能告诉还未成婚的两个妹妹,她也不会轻易就和梁易回去。
桓荧若有所思:“那你会原谅他吗?做了让你不快之事的人,会被你原谅吗?大姐姐。”
“我也没说不和他回去。”梁易中了药才会如此,并不是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我就是想,再晾晾他。”
翌日,一个晴朗无风的初夏清晨,不逢朝会。
梁易心里憋闷,在屋里待不住,去桓府又进不了门,只好进宫寻求江临的帮助。
在他看来,他的大哥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大丈夫,哄夫人开心那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想当年,他初至钟离郡投军时,江临还是北府守军中的底层武官,刚刚与徐筠成亲,夫妻二人生疏得很。就连梁易这个外人也看得出小夫妻感情不睦。
时光流转,七八年过去。
如今他们二人已经成了世上难寻的恩爱夫妻,梁易觉得想必他能从大哥这里习得许多夫妻相处之道。
只是在江临追问他为什么让桓灵生气时,梁易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说你,这才成亲不到一个月,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竟然把弟妹气回家两回,究竟是为什么?”
江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你不告知我原因,我如何对症下药帮你?”他甩开手上那些烦心的折子,“我想不明白你如何能惹得弟妹大动肝火。你脾气秉性最好,弟妹又是你心尖上的人,你必定是对人事事顺从。她又何故这样动怒?”
梁易为难地低下头。因为他中了药,不择手段地想和夫人亲近,将人吓着了。
这怎么好说出口?
江临看着他不说话的样就生气,将手上的折子隔空扔给他:“你自己瞧瞧,给你和桓氏女郎赐婚是因你所求,偏偏这些士族一个个都以为我想在士族中挑人以姻亲拉拢之,都想朝我的后宫里塞人。”
当日,从未求过他的梁易认真地跪在他面前,请他赐下这样一桩婚事。他起初是不想允的,桓氏女郎眼高于顶骄傲放纵,似乎并不能成为一位体贴丈夫的贤妻。
可这位义弟心思执拗,直言此生别无所求,他又怎忍心不允?自己有爱妻幼子在侧,又如何能看这个义弟孤零零一个人过?
折子砸在梁易身上,他默默接住,翻看了两眼,又放下了。
江临无语:“哪个字不认得?”
梁易默默走到他身边,将折子递给他。江临接过,给他说明手上这折子是谁的:“谢家那个死老头子,想要他家孙女进宫。”
谢章辞藻委婉,又搬出了许多帝王子嗣传承的大义,但话里话外意思就是如此。
江临真是受不了:“我心里只有你大嫂,旁的女郎,我是看也不愿看的。再说了,谢家女郎才十二岁,还不到我的一半年纪,我瞧着很像禽兽吗?”
梁易也想起来了,前几日仓阳山那场害得他中药得罪桓灵的赏花宴上,他见过这位年仅十二岁的谢氏女郎,跟在焦夫人身边,很安静,还是孩子模样。
谢家老头子,可真不是东西啊!
“这些士族,都是一些蛀虫。隐匿人口,封禁山泽,随意征租。他们奢靡无度,百姓被逼得没有活路。如今,他们竟然还妄图染指我的后宫。以为我是司马家那些没用的男人们吗?我掌天下,凭的是军中人人服气的带兵本事,可不是那些你勾我连的裙带姻亲。”
称帝不到一年的年轻帝王,一刻也不曾忘记过自己曾发下的宏愿,立下的那些雄心壮志。
而梁易,也从未忘过幼时艰难活着的岁月。
“与之。你还记得我们在钟灵郡说过的话吗?若有一日,我登临大位,我们兄弟携手,必要让这朝廷换一番天地。”
金灿灿的一抹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时间过得真快,已即将是红日当空的正午。
梁易点头:“我记得,都听大哥的。”当时的他,年幼无知,并不明白江临的雄心,只知道跟着大哥,努力训练争取立功过好日子。
后来,江临告诉他,他们兄弟俩应该奋力让百姓都过好日子。不再有孩子在饥寒交迫中死去,不再有农户因失去土地变成流民,不再有百姓因横征暴敛倾家荡产。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得慢慢来。”江临的眼神慢慢散发出锐利的光,“我欲变法,正准备让向闻拿一套章程出来。这是文官的事,你不懂。你替我守好军中便是。过些日子,可能要你再往北边去一趟。我们北伐打下来的地盘,你去巡视一番。”
梁易却有些担心:“变法?”
如今的形势,变法无论怎么变,都免不了触及士族的利益。而桓氏,是士族的代表。
“你岳家那些人一定会出来反对。若真到了那一步,你就带着弟妹去北边守边,免得你为难。”
“大哥,阿灵她,识大体。她只是,只是不知道。”
“行行行,我不说桓家的不是。桓家没有和其他士族一样进言叫我纳妃,他家可是有两位适龄女郎,也没起这个心思,还算懂事。不过你的岳家,在其他士族看来,和我的岳家也差不多了。”
梁易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江临叹了口气,转而同他说起了自己的另一桩心事:“不说这些朝堂上的烦心事,其实我们兄弟俩也是同病相连。我和你嫂子,最近也有些不痛快。”
大嫂温和柔婉,待他们这些部下也最和善。哪怕当年大嫂并没将大哥看入眼的时候,都是一位挑不出错处的妻子。大哥又是一颗心都在她身上。
这样两个人,能闹什么不愉快?梁易不明白。
江临往后一靠,将折子搭在脸上,语气懊恼:“那些人劝我纳妃妾,她一点都不吃味。我有时候会想,如今她心里究竟有没有我?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与我将就过吗?”
还有他没说出来的是,若他没做成皇帝,还能将就下去吗?
明明是梁易进宫来寻求他的帮助,结果变成了两个情场失意的男人对着发愁。
他烦躁地将折子往地上一扔,问梁易:“弟妹管你这些吗?”
梁易老老实实回答:“阿灵说,不许有旁人。”
江临闻言,苦笑:“这样才对嘛。哪有妻子愿意丈夫有旁人?与之,弟妹心里是有你的。若心里没你,她才懒得管你有没有旁人。”
眼高于顶的桓氏女郎,成婚还不到一月心里就有了自己这个傻弟弟。可他的皇后,他成婚多年的发妻,心里很可能没有他。
而这位铁血手腕威振四海的新帝,并不敢去向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江临的话,梁易从不怀疑。他神色转喜:“大哥,大嫂也是,心里有你。她待你很好。”
两个心底郁积的年轻男人,因为对彼此的完全信任,就这样又恢复了些信心。
梁易振奋了精神,一鼓作气,出了宫就回府,带着人赶上马车,一路直奔桓府门外。
他骑着那匹桓灵觉得特别威风的汗血宝马,隔着很远就瞧见了一辆马车停在了桓府门前。
梁易记性很好,前几日才见过,谢氏的马车。
他到了之后,依旧请门房传话。他虽然恢复了些信心,但依旧做好了再吃闭门羹的准备,却没想到,不多时,桓灵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出了府门。
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但至少愿意和他回去。
梁易不敢相信,小心翼翼问:“阿灵,你这是,跟我回去吗?”
女郎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把手伸出来。他不明所以地握住,手心感觉到一阵冰凉。
“手怎么这么凉,不舒服吗?”
他语气着急,却被女郎的另一只手不耐地推了推胳膊。
桓灵脸颊气得鼓起来,又瞪他:“呆子,我是叫你扶我上马车。”
“噢。”梁易乖乖扶着她上了马车,本欲跟进去,结果又被推了一把,“骑你的马去。”
他讪讪下了车。
金瑶和银屏朝他行了个礼,眼神似乎想和他透露什么,却被桓灵催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梁易若有所思走在最前面。到王府后,梁易将马交给小厮,来马车跟前接桓灵。
可桓灵却不肯出来,金瑶过来对他行了个礼:“王爷,王妃请您上车。”——
作者有话说:和编编说好下周一入V,从24章开始倒V,感谢大家的支持,V后有抽奖。现在需要压一点字数存稿
,下一章周五或者周六更。
第28章
梁易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照做。
上车前对他凶巴巴的女郎眼里竟然盈满了泪,眼睛红通通的,脸哭得发皱。
梁易心疼不已,伸手想为她擦泪,又怕她不喜,在即将要触到挂着眼泪的睫毛时,那双粗糙的麦色大掌忽然停住,又不自在地收了回去。
桓灵还没收住哭腔,委屈对他道:“你走在我前边,挡着我,不许叫旁人瞧见。”
桓灵身量高挑,若是教侍女在前边,是不能完全挡住她的。
而梁易身高八尺有余,肩膀宽阔,若走在前边,能把纤细高挑的女郎挡个结结实实。
梁易见不得她落泪,想将人抱到怀里好好安抚一番。可他前几日才因中了药吓哭了桓灵,若真再不知好歹地去抱她,恐怕会被打出去。
他语气低沉:“叫人备了伞。”
桓氏女郎冰肌玉骨,有一身柔腻的白净雪肤。他已领教过桓灵对肌肤的爱护,连早晨的一丁点儿太阳也不肯晒,决计不肯叫初夏正午的阳光近身。
他如一个沉默的护卫,撑着伞,压得很低很低,没叫任何人瞧见桓灵哭过后仍不褪容光的面庞。
一路无话回了屋,他急忙递了帕子给她,问得很小心:“怎么了?若是不想回,可以不回。”
如果桓灵实在不想跟他回来,厌恶他至极,一想到要和他生活在一起便哭得不能自已,他不会不顾她的心意厚着脸皮强求。
桓灵哭得更凶了,眼睫眨动间,剔透晶莹的泪一颗颗落下,好似神女怜悯地洒下一粒粒纯洁的珍珠。
“你个傻子。”
还是在怪他吗?或许自己在身边会让她更不开心,梁易闷闷低下了头。
梁易忆起前些日子,桓灵和妹妹们待在一起时的自在畅快,他试探问:“要不,让二妹过来,她陪着你?我叫人去接。”
女郎收住的哭声再也绷不住了,含泪的双目望向他:“我和阿荧,我和她,吵架了!我们长这么大,从来没吵过架。”
原来不是因为自己。
梁易松了口气,拿帕子出来,轻轻地覆在她沾满泪水的眼睫上。
桓灵没有推开,反而用小指勾住了他的衣裳。骄矜的女郎如一只永远昂首阔步的猫儿,只有在受伤或疲累时才愿意翻开一小会儿肚皮,格外惹人怜爱。
若是平时,梁易一定会因为桓灵极难得的主动心颤,可此时他满心都是心疼,顾不上这些。他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干净泪水,又为她倒了热茶,坐在了她身边。
“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阿荧不听我的劝,她一意孤行,我怕她会受伤难过。”
“为谢二郎?”
桓灵默认,闷闷道:“谢霁不值得托付。他和前朝司马惜定过亲,如今改朝换代,亲事不成。陛下不喜士族,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谢家来求亲,无非是因为我嫁了你,他们觉得和桓氏结为姻亲更安全。可谢霁,他不喜欢阿荧,他只喜欢他自己。”
“我劝她,三郎劝她,连大嫂都劝她。可她就是不听。若真成了,阿荧哪里有好日子过。”
“长辈不允,婚事不会成。”
桓灵摇头:“桓氏女郎可婚姻自主,长辈们不会强迫,他们也不知内情,对谢家客客气气的。”
当时年纪尚小,知道的也只当是孩子的小打小闹,当不得真。
两人沉默下来,梁易想安慰她,想问她需要肩膀靠靠吗,但最终没有开口。
桓灵目光凝滞,看着门口的阴影随着天穹上红日的挪移而挪动位置。
梁易却叫人煮了两个鸡蛋,细心剥给她,不忘叮嘱:“小心烫。”
桓灵看着递到眼前那个光溜溜白嫩嫩的蛋:“我不吃煮鸡蛋,噎人。”
就算要吃,也应该切成小块,用精美如玉的瓷盘整整齐齐装好,摆放出悦目怡人的花样。
桓氏女郎不会吃这样一个朴实无华的煮鸡蛋。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进食!
梁易又伸了伸手:“不是吃,滚一下眼睛,不然会肿。”
“会吗?”桓灵不知道,她从小到大都没哭得这样伤心过。她爱美,不能接受自己两只眼肿胀的可怜样,犹犹豫豫地接过来,闭上一只眼,慢慢将鸡蛋贴上去。
触感温热细腻,比梁易粗糙的大手滑嫩了不止百倍。心里暗暗吐槽的女郎不确定地问:“是这样吗?”
梁易:“手动一动,别一直贴着。我帮你,好吗?”
桓灵并无不可,应了他。
梁易刚从她手上接过那个蛋,就被一声通报打断。
“王爷,宫中的信!”小厮躬身将信送到门口。梁易起身去拿,往桓灵这边走的路上边走边拆信封。
皇帝给梁易的信,或许有什么机密,桓灵可不想知道,转头避开。谁知这人拿着信就递到她眼前:“你看看,”有些不确定地问,“大嫂、怀孕了?”
虽然有的字他不认识,但是可以猜个大概。
太子已经三岁,大嫂又有了身孕。他真的不明白大哥在伤春悲秋什么,大嫂若是不喜欢他,怎么会又怀上他的孩子?
桓灵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对,还有让我们后日进宫。”随即看到信纸下角还有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时,笑了出来,“这是,陛下怕你不认识字,画给你的?”
没想到传闻中雷厉风行的陛下也有如此童趣的一面。
被这一打岔,当梁易再拿着鸡蛋凑过来的时候,桓灵突然觉得心里麻麻的,又想到了那天的场景,一把推开了他。
——
这日回来后,两人默契地避开那日的尴尬场景,都没有再谈。直到洗漱过后将要就寝,确实再也避不开了。
桓灵径自靠在床上翻书,一眼也不往梁易那边瞧。
梁易不知道他能不能上床睡觉。听军中同僚说,惹了夫人生气是会被赶下床的,更有甚者,连房门都进不去。
他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翻着兵书,结果新看的这一篇又有好些字不认识,看不出个所以然,悻悻放下。
“梁与之,我有话同你说。”桓灵烦躁地翻了两页书,看不进去,觉得不如索性和他把话说清楚。
梁易如临大敌,正襟危坐。
“那日你在别院中了药,桓家有错,嫂嫂已经查出了眉目,是有人要陷害阿荧,还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那个人。只是事关阿荧,日后等我知道了细节,就也不讲与你听了。总之是桓家对不住你,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作为补偿。”
梁易认真看着她:“没事的。”
“那你就没什么想要的,我都答应你。”话赶话脱口而出,桓灵又忙补充,“不能伤天害理,也不能让我做违心之事。”——
作者有话说:阿灵觉得自己是姐姐,应该帮助妹妹远离可能受让她受伤的人。但是她和妹妹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两个人都没有错。已经把段评打开了,可以长按评论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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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幸知温润清俊,芝兰玉树,更是十九岁就中了举,前程一片大好。
谁都说贫贱的梧桐巷大约要出一位贵子,从此像话本里那样,迎娶高官之女,畅游宦海,一路通达。
可没人知道,他午夜梦回时,嘴里念的却是一个无法宣之人前的名字。
姜兰蕴,他才做了寡妇不久的嫂嫂,他十三岁起便喜欢的邻家姐姐。
十六岁时他将她紧紧护在身下,大哥发了疯一样地打人,他被打得不轻,清俊稚嫩的脸上却还是扯起笑安慰人:“嫂嫂别怕。”
那天他们靠得很近很近,当晚回去他就做了一场荒唐梦。
大哥死了,他强力压抑内心渴望,劝寡嫂改嫁。但姜兰蕴不愿改嫁,愿在贺家守寡一辈子。
既是愿意做一辈子贺家媳妇,为何不能做他贺幸知的?
后来,床帐间,姜兰蕴依旧怕得发抖,他疼惜地一一吻过那些伤痕,
轻声哄着:“蕴娘别怕。”
第29章
桓灵现在这生动的模样分外可爱。
梁易笑了,摇摇头:“不用。”
“那就先欠着你吧,等改日你有想要的再告诉我。”桓灵又凑近了些,“你真的不生气?”
别说现在,就是在当时,梁易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他只自愧于一面对桓灵就分外脆弱的定力。
面对女郎的问题,他坚定地摇头。
“但是我生气!”没有在他脸上看出不虞之色,桓灵开始控诉,“那日你、你用你的那个东西戳我,还整个人像座山似的压着我,不许我动弹。”她语气低了些,听起来很委屈,“梁与之,当时我真的很怕。”
梁易最见不得她的恐惧与委屈,默默走近她,坐在了床边,盯着她的手。
如果没有这一遭事,他大着胆子也敢去握桓灵的手。如今却怕他主动的触碰提醒了桓灵那天发生的事,他是什么都不敢了。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定力差。”
桓灵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真觉得是你的错?”
得到梁易的肯定回答后,女郎又恢复了骄矜模样:“那好,罚你三晚不许抱着我睡觉。”
梁易一脸真诚:“我想现在,用那件事。”
“什么?”
“取消惩罚。”
“不行,答应你的事不能和罚你抵了!”桓灵气得哼哼,“梁与之,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脑子还转得挺快。”
梁易低头不语。只是不许抱着,没说不许上床吧?
他心中一动,快速脱去鞋子,试探着坐在了她外侧,快得仿佛稍慢一点儿就会被桓灵赶走。
很好,没被赶下去。
桓灵不看他,语气担忧:“圆房就是这样吗?我们以后也不圆房吧,我害怕。”
梁易急了:“不是,不是这样。”
桓灵歪头看他,目光审视:“你怎么知道,你试过?”
梁易更急了:“没、没试过。听别人说。”
军中那些老爷们,说起话来荤素不忌,什么也能出口的。投军之初的梁易方才十几岁,就被迫明白了很多风月之事。
“真的,不是那样。那天是因为,中了药,才会那样。”梁易耳根子通红,语气却像在探讨什么大事,“阿灵,会舒服的,你相信我。”
桓灵才不信,撇嘴道:“被压着怎么会舒服?你重死了,那天压在我身上,简直就像一块巨石,我都要喘不过气了。”
梁易转头看向身边一脸懊恼的女郎,似有几分难以启齿:“不是,那日是因为,我、我中了药。清醒时候,不会那样。”
桓灵不大明白:“不都是那样吗?”
家里给她的避火图就是那样画的,她只看了一眼就又羞又怕,慌忙塞进了陪嫁箱子的最底下。
她不想在男人身下展示自己的卑弱,也害怕此事本来的痛楚。
梁易一本正经地从他自己的衣柜底下找出了一本书递给她:“你看。”
“梁与之!你无赖,我才不要看!你干嘛收藏这些东西!我说你都不认识字,捧着书看什么,原来是在看这些!”
梁易就流露出一副很受伤的委屈表情,他平时看的确实是兵书啊!
“我要成婚,大哥给我的。”只不过他是个男人,年岁也比桓灵大上一些,又有一颗进学之心,所以将避火图整本仔细研读过。
他翻过几页递到桓灵面前,一副探讨的样子:“可以这样,不会压着。”
桓灵自认是个端庄高贵的女郎,自然不会看这些下流污糟玩意儿,欲伸手拂开。
只是她的手刚伸出来的时候,那大胆的图画就直戳戳出现在了她眼前,简直戳进了她的眼珠子里。
“还、还可以这样?坐着?”于此事上一窍不通的女郎傻眼了。
梁易本想着,只给她看一眼,教她明白此事不像她以为的可怖。若她实在太过抗拒,那就依了她。
夫妻敦伦,他可以不要,只要人在他身边就好。
可这会儿桓灵没什么明显的抗拒神色,只有一种天然的懵懂。他看得心头一阵柔软,不大确定回答:“既然都画了,应该可以。还有别的,要看看吗?”
年轻男女在这件事上有着天生的好奇与探索心,又因在世俗那里领教的规矩体统而却步。
桓灵抿着唇,犹犹豫豫地,任梁易又翻了一页。
“两个人都坐着?简直……”难道也是可以的吗?她真的弄不明白了。
图册上的两个人未着寸缕,面对面坐着,紧紧相拥,无论肌肤的哪一处,都紧密地贴在一起,连在一起。
梁易不着痕迹地朝她那边又挪了挪,手指再次轻轻翻动。
这避火图乃是前朝宫廷密藏,内容实在丰富得令人咋舌,超出了女郎的领受范围。
桓灵被新一页的内容惊得瞪大了双眼:“这里也能吃吗?好像在喂小娃娃。可这男子明明是个大人,这实在……梁与之,到时候,你不许对我这样做!”
梁易这才看了一眼图册,是他早就看过也没忍住想象过的姿势。
“你不愿意,我不会的。”哪怕永远没有到时候的那一天,他也心甘情愿。
“这还差不多,”这一页内容太大胆放纵,桓灵不想再看,将图册从梁易手中抢过来,忙翻至下一页。
一个穿着宽袖大袍的女子慵懒地靠坐在榻上,衣襟微微敞开,头发散乱披着,看似是在歇晌。
可不平常之处在于,窗扇紧紧掩着,屋里密不透风,画者刻意渲染着不平常的气氛。就在这一室暗流涌动中,有一人钻入了女子的裙下。
图画得大胆又直白,隔着衣裳也能看清楚裙中之人脑袋究竟埋于何处。女子的纤纤玉手隔着衣裳,难耐地按在了那人的头上,神情似痛楚又似快活。
“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用衣裳把脑袋蒙起来?”在此道上,桓灵不算十分机灵的学子。
梁易脸皮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厚,面对女郎纯净眼眸中的疑问,他竟有些不好意思解释。
咽了咽口水,他又默默翻了一页。
和方才大差不差的姿势,只是没有衣裳,双方都脱得干干净净,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男子束着发,戴着玉冠,俊逸清新,肌肤似雪,却做着这样一桩荒唐的风流事。
桓灵哪里见过这些,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梁易只默默看着她,也没说话。
好半晌,女郎回过神,喃喃自语:“这处,也能吃的吗?不脏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她浑身战栗,猛然一抖。
梁易:“我不知道,画出来,应该就可以。”他试探地握住桓灵的手,“阿灵,你想不想、想不想试试?”
大哥要他好好研习图册,里面的东西一定是极有用的。
桓灵一把甩开他,将避火图砸到他怀里:“我不想!你也不许再想!”
那样的地方,就是用手碰也觉得羞耻至极,更何况用唇舌去吃去舔。
梁与之这个死脑子,究竟在想什么!
梁易被砸了也不生气,语气依旧平稳,细细去听又带了几分委屈,好似桓灵让他忘记是在强人所难。
“我记性好,忘不掉。”
“那就,那就让它在你的脑子里,不许说出口!”桓灵没好气踹了他一脚,“吹灯去,睡觉。”
这人看着老实,却总是不知不觉就得寸进尺,偏还难挑出来他的毛病。
梁易吹了灯就乖乖躺下,两人都没说话。黑夜静悄悄的,在这无言的黑暗中,五感灵敏的梁易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阿灵,你今日,打起来了吗?”他语气紧张中又带了些困惑。
难道士族女郎闹矛盾时,也会像军中莽夫一样大打出手吗?
“当然没有,我这辈子只教训过为非作歹的坏人,绝不会和亲近之人打起来。”话说完,桓灵自己忽觉有些心虚。
梁易是她的夫君,而她情急之下,已经打过他两次了。
但都是她单方面地打梁易,也不算打起来吧。思及此,她心里又觉自
己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有血腥味。你、你受伤了?”梁易的紧张不似作假。
“哎呀,你你你,”女郎脸上飞来两朵红云,愈发得吞吞吐吐。
在她所受的教养中,月事是不能为男子所知的隐秘事,它代表着不详。无论是教养她的嬷嬷还是母亲,就算提起也是语焉不详。总说她大了就明白了。
桓灵不知道到底要长到多大,才能算她们口中的明白事的年纪。但她长到十七岁,历经此事也已经有三四年,仍然不明白为何女子身体的变化会被视为不详?
生儿育女,繁衍子嗣是大喜事。桓灵可听嬷嬷说过,若是没有癸水,女子就有很大可能无法生育。
虽然她觉得月事给身体带来的变化没有一丁点好处,头两天的肚子和后腰疼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有了癸水,女子才能生育,家族得以延续。若按这样的道理来,这明明是一件好事,究竟为何反而被视为不详?就连提起,也只能含糊其辞。
真是难以自圆其说的诸多道理。
梁易更着急了,飞快跳下床点了灯,又扳过她的肩膀,视线从上到下扫过:“哪里受伤?上药了吗?”
“没有受伤!”桓灵挣开他的胳膊,“我月事来了。”
梁易怔住,过了会儿,他才背过身讪讪道:“噢”。
“那你疼吗?”他的声音很低。
“不疼,都第三天了,我只有头两天疼。”下意识地回答他的问题后,机敏的女郎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会疼的!女子之事,你为何这么清楚?”
“我、听人说的。”军中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闲谈时免不了把话题扯到女人身上。
“你听谁说?”桓灵又不明白了,这明明是女子的私密事,都不能在人前光明正大提起的,梁易能听谁说?
“就、军中、那些人。他们说、说些下流的,玩笑话。”
身为男子,妄议女子私事。虽然他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未参与,在桓灵这样心思清明的女郎面前也仍叫他觉得难以启齿。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明明女子自己都不能大大方方提起,他们为何又可以随意玩笑?”女郎素来受到的礼仪规矩教养有些崩塌。
梁易也不知该怎么说。
“所以这些规矩管住的,不包括他们,只有愿意守规矩的人。”桓灵朦朦胧胧地明白了些什么,但她自己还未能想明白。
被这么一打岔,桓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梁易刚刚关心她有没有受伤,她应该投桃报李。更何况,她不是喜欢打骂人的性子。
两次打梁易,一次是以为他会躲开,气急掷出酒樽。还有一次是梁易被污糟药乱了心神,她为自保。
她素来不喜拖沓,所以说问就问:“梁与之,那日我打了你一巴掌,疼吗?”
虽然当时又惊又怕之下,她抡圆了巴掌,用足了力气。但对梁易这种久经沙场的武将来说,也不过如蚊子叮了一口罢了。
只她当时慌乱挣扎间踢的一脚,正正踢在了身下脆弱之处,确实非常疼。梁易都怕被踢坏了。
但那天夜里,他想着桓灵,不多时就欣喜地发现没坏。
“不疼,一点也不疼。阿灵,吓到你,是我不对。打我也、也应该。”
“啊?”桓灵有些弄不懂了。
梁与之这个人,这么没有原则的吗?
桓灵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种觉得自己被打了也活该的男人。她赏桓煜脑袋爆栗的时候,纵使桓煜不占理,也会很不服气地找长辈做主。
偏梁易语气认真:“你还气吗?气就再打我。”
“啊?”这不好吧。她可没有随意打人撒气的喜好。
梁易不说话了。桓灵心下了然,果然,他后悔了。
谁知他声音低沉,又认真补了句:“别打脸,后日,要进宫。”
桓灵平日里绝不会用手触摸他的脸,也只有被打的时候,才有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可很不巧,后面要出门。
只是女郎无情地拒绝了他:“谁要打你!你的脸那么糙,皮肤一点都不光滑,打你我还嫌我的手疼。”
梁易不语。
往前在钟离郡军中时,一群男人餐风饮露,遇不到水源的时候,手脸都没得洗,又哪里会耐心地去用面脂。
但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例外的,向闻就是。向闻是梁易在军中熟悉之人中唯一一个用面脂的,那时还被不少人笑他娘们似的爱美。
梁易虽然没有笑向闻,但也觉得男子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打扮。
都是一群男人,打扮给谁看呢?
也有人问过向闻,向闻却义正言辞,说曾有男子以仪容甚美而留名史书,可见注重外表并非毫无用处。
现在想想,还好当时他没有随着众人一起笑话向闻,不然如今可不能厚着脸皮去找向闻讨面脂了。
不是他爱占便宜,只是向闻的面脂是特制的,效果十分了得。尽管在军中风吹日晒多年,向闻却仍旧和建康城中的小郎君们一样白白净净——
四月初十这日也不逢朝会,桓灵和梁易按照约定好的日期进了宫。
凤仪宫。
桓灵和梁易到的时候,江临和小太子江留也在。见他们夫妻二人到了,江临抱着小太子和梁易去了院中,两拨人可以隔着窗相互瞧见,却听不见说话声。
见过礼后,桓灵献上了给皇后的礼物,是一座玉观音。
徐筠称赞了桓灵的眼光,笑着同桓灵道:“陛下派人唤与之和你进宫,结果又送了我大礼。好像特意把人叫来给我送礼似的。”
院中。
小太子江留三岁,正是活力无限不知疲倦的时候,在院中和猫儿玩得欢乐。
他将一只刚满月的小猫抱起来,迈着小短腿跑起来,猫妈妈急得跟在他身后喵喵叫个不停。
“留儿,把猫儿放下,这样它不舒服。”江临招手唤他,“过来。”
他转头对梁易道:“叫你们来,是因为你们嫂子怀孕了,想着你们二人也是新婚,叫你们来沾个喜气。你也二十多岁了,该做阿耶了。”
太子江留却不顾阿耶的呼唤,迈着小短腿径直走到梁易身边,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扯着梁易的裤腿:“叔父,抱。”
梁易就自然地将他抱到怀里,扯了扯他因玩闹弄皱的衣裳。
屋内的二人看到这一幕。
桓灵心底觉得有些神奇,梁易这人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粗。他带着可爱的孩子和乖巧的猫儿玩乐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奇怪。
徐筠却习以为常,温声同她道:“与之要是做阿耶,该是个耐心的慈父。你们呀,早些生个和留儿一样的壮实小子,留儿也好有个玩伴。”
院中。
梁易想了想,江临二十二岁的时候可没做阿耶。做弟弟的,这件事怎么能抢在兄长前面?
况且,他和桓灵说过可以不要孩子。
他是喜欢孩子的,但那并不是他为了哄桓灵高兴而随口应下的一句话。他只要桓灵在他身边,旁的什么都无所谓。
江临却道:“我知道,你喜欢女儿。”他转头看向屋内的徐筠,用一种很难出现在帝王身上的柔软眼神,带着笑意道:“我也盼着你大嫂这胎是个女儿。”
屋内。
徐筠用一种慈母的微笑看向院子里的江留,猝不及防和江临对视上,又将眼神转向桓灵:“我听陛下说过,与之喜欢女儿。你们头胎生个女儿也是极好的。”
桓灵对着徐筠点头微笑,心里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按她和梁易现在的关系,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而且,他们都还没有圆房,怎可能会有孩子?
徐筠看见桓灵脸上的红霞,笑着道:“不过妹妹年纪轻,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有了孩子,做阿娘的要操心的事太多。而且,妹妹这样瘦,与之个头又高,若是孩子像了与之,在肚子里就长得大,妹妹怀孕生孩子要吃苦头的。我当年生留儿就是。”
徐筠如今的身形,不算清瘦,是很健康的身材。
“我是生留儿的时候吃了苦头,后面便一直好好将养着,就胖了些。我怀孕前差不多就是
妹妹如今这样瘦。”
桓灵听得眉头紧皱,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肯定生不了孩子的。
“娘娘,那样辛苦,那您如今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其实桓灵脑海里浮现的问题是,第一胎已经吃了苦头,还愿意再生第二个吗?
只是下一秒她就发觉自己的想法很愚蠢。徐筠是皇后,皇帝怎可能只有一个孩子?
徐筠摸了摸肚子:“这一胎倒还算乖巧,我现下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妹妹也是,现在不急着孩子的话,先好好养养身体。”
说话间,一双肉乎乎的小手伸到了桓灵眼前,小太子江留语气认真:“叔母,要不要小猫?”
桓灵还没明白,徐筠笑着道:“宫里的猫儿生了崽,一窝有六七只。留儿喜欢,但也养不了那样多。我便和他说,叫他送些出去。”
江留执拗地拉着桓灵的手:“我带你去看,小猫很可爱。”
桓灵在他面前蹲下,柔声问他:“殿下为何要送小猫给我。”
这明明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难不成,她还挺讨孩子喜欢的?
江留肉乎乎的小手拽着她:“我要送叔父,他听你的。”
桓灵抬眼看外面的猫,那样小,虽然模样可爱乖巧,但连走路都还颤颤巍巍的,她能养好吗?
徐筠走到她身边:“妹妹要去选一只吗?”
桓灵:“我不知道,我从未养过猫。娘娘觉得我能养好吗?娘娘觉得我应该养一只吗?”
“妹妹聪慧,当然能养好。虽然我拿你当自家妹妹,可该不该养,终究要由你自己做决定。带回去了,是由你负责,我不该干涉。”
桓灵若有所思。她主动向徐筠寻求建议,徐筠仍尊重了她自己的想法。而她自诩长姐,对于妹妹婚姻的干涉,是否太过分了?
“叔母,选一只吧。小猫喵喵叫,很乖的。”江留眨巴着大眼睛,眼睛里都是期待。
桓灵实在不忍拒绝纯稚的孩子,几人一同出去。在江留的热情推荐下,桓灵选了一只毛色斑斓的小猫,性情十分温顺。
然而他们二人都没有照顾小动物的经验,尤其是,这还是一只脆弱的幼猫。
于是在徐筠的建议下,桓灵和梁易一起和照顾小猫的宫人学习了一些知识。
江临同徐筠坐在他们身后,江临翘着二郎腿,在石桌底下偷偷抓徐筠的手,神情却放松得看不出来在干坏事:“学学也好,照顾小猫就和照顾小娃娃一样。与之学了,以后有了孩子,就不会同我当时那样抓瞎。”
梁易、桓灵还有小太子围成一个圈,都认真瞧着宫人给小猫喂食,被点了的男人头也没抬:“大哥,我不着急。”
江临对徐筠摊手:“木头啊这是。”
小太子站起身,跑着扑到江临怀里:“阿耶,什么木头,你答应给我做木马的?”
江临把自己儿子举得高高的:“木马已经快做好了。”他又看了一眼梁易,语重心长,“阿耶说的是,像木头一样的人。”
——
两人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正院内,窗扇半开,带着丝丝凉意的风抚平了车马劳顿的疲累。
桓灵和梁易围着小猫,瞧它一点一点喝水。
“它好可爱。”桓灵胳膊撞了撞身边的梁易,兴致勃勃问他,“你说,我们给小猫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梁易深知自己的文化水平:“我起不好,还是你来。”
“那我们一人起一个,写在纸上,让它自己选。”
桓灵说干就干,扯着梁易的袖子去了书房,两人分别写下一个名字。
两个小纸团被并排放在前方,小猫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迈着极小的步子,选中了其中的一个。
桓灵兴奋地拿起来:“乌雪,是我起的!”她蹲下笑眯眯摸了摸刚获得新名字的小猫圆乎乎的脑袋,“小乖乖,你喜欢我起的名字吗?”
梁易正要悄悄咪咪拿走剩下那个纸团,被桓灵发现拦下,一边打开纸团一边问,“梁与之,你给她起了什么名字?”
梁易支支吾吾,企图拿回纸团:“没、没什么?”
但已经迟了。
“小花,为什么叫小花?”
梁易的答案和这个名字一样朴实无华:“因为,它是花猫。”
这个名字,也只能称得上是个好养活的名字,普通得有些土气。
梁易再一次为自己肚子里不多的墨水感到自卑。
可女郎只是继续揉了揉毛茸茸的猫脑袋:“我起的名字也是这个意思,它的毛有乌黑发亮的,也有洁白如雪的,所以叫乌雪。”
梁易低头,都是一样的意思,怎么他想出来的名字就这么土里土气呢?
“梁与之,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这么默契。”桓灵眼睛亮亮的,梁易只看一眼便觉心头畅快。
简简单单一句话,梁易被感动得不行,又想伸手抱她。
女郎立刻警醒,但因为有了猫儿,心情畅快,只笑着瞪他:“三天还没到!你不许抱我。”
虽说是警告,话里却没什么生气的意思,反而笑眼盈盈。
梁易也笑着伸出手去,和她一起摸着小猫。
谁料乌雪的叫声却忽然焦急起来,梁易讪讪收回手:“它似乎、不喜我摸。”
“好像不是。”桓灵仔细观察了下,“它好像是饿了。”
她唤金瑶把乌雪带下去,又对她道:“明日还是让管家派个有经验的人负责给猫儿喂食。”
金瑶应是,她又道:“晚膳叫厨房送来吧,我也饿了。”
两人一同用过晚膳后,又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时人好清瘦轻盈之姿,士族的女郎们晚膳都用得不多以保持身形。
可梁易吃得很多,被他影响着,桓灵不知不觉吃得也比以前多了。
“梁与之,都是你,我胖了可怎么办?”女郎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感觉比从前多了些肉感,闷闷不乐朝梁易抱怨,
尽管已经提前放了驱蚊的草药熏过,初夏的夜里还是免不了有些蚊子。梁易走在桓灵身边,尽职尽责地用扇子驱赶蚊子。
梁易不解:“阿灵,你太瘦了。多吃点儿,正好。”
“我才不信你。女郎们间,我这样的身形只能算是寻常,并不算瘦。”
梁易回忆了自己接触过的女郎,与皇后相比,桓灵更清瘦。可她的姐妹们似乎都与她差不多。
梁易真是搞不懂这些士族女郎,为何有数不尽的财富,却连用食的自由都不给自己?
桓灵没和他纠缠瘦不瘦的问题,歪头看他,正对那轮廓清晰的下颚。
她好像从没注意过,原来他的侧脸是这样的,坚毅,又有些柔和,耳垂还有些厚,真适合戴耳铛。
“梁与之,你今日怎么又会说哄人开心的话了?”女郎语调上扬,嘴角微抿。
梁易:“啊?”
他一直都说的实话。
桓灵嗔他一眼,自己摇着头往前去了:“真是个呆子。”
梁易快步跟上她,将自己踹在心里的事情小心问出:“月底,你的生辰,怎么办?”
“对哦。我的生辰快到了。我要风风光光地办一场生辰宴。”
以往的生辰,都有家里人为她操心,不用她特意去记。要不是梁易提醒,桓灵还没想起来这回事。
看梁易愣神的样子,桓灵手肘撞了撞他拿着扇子的胳膊,不快道,“怎么,你觉得我太过张扬放纵?还是你以为大肆操办太过铺张浪费?”
“不是,我、”
他以为,桓灵大概不愿大肆在安王府操办她的生辰,不愿在众人面前一遍遍强调她嫁了个泥腿子出身的军中莽夫。
“我明日,就回军中。”
梁易如今任大将军,掌外军,平时宿卫建康,战时出征。
桓灵不在意:“知道了,我自己安排,那我明日去问管家拿库房钥匙?”
她这是愿意掌起王府的中馈了!
梁易兴奋不已,笑得毫不收敛。
桓灵轻哼一声,又笑着瞪他:“笑什么笑?我要花你的钱了,你该痛心才是。我可不会手软哦。”
梁易却笑得愈发灿烂,眼神里闪动着少见的粲然光彩。
——
第二日,梁易很早就起了。尽管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很轻,但是还是吵醒了桓灵。
女郎迷迷瞪瞪睁开眼:“这么早,天都没亮。”
梁易估了估时辰:“寅时三刻,还早,你接着睡。”
桓灵也没想起来,她当然要继续睡。在柔软的薄毯里翻了个身,她又很快闭上了眼。
女郎头顶的发丝睡得翘起来,毛茸茸的,和乌雪一样可爱,梁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桓灵闭着眼睛推他的胳膊:“别动我,没睡醒。”
梁易收回手,忽然想起三天已过。别说摸她的头发了,就是抱她,也是可以的。
他踌躇满志,第一次如此畅快地去参加朝会。
——
这日,桓灵用过早膳,便让管家拿来了王府账本钥匙等物,接过了王府的中馈。
“行了,我先瞧瞧账本,心里有个大概后,你再带各处管事们来回话。”
一大堆账本,桓灵看得头疼。她爱诗赋,爱音律,却不怎么爱算账。
正对着账本发愁时,银屏来禀报:“大娘子,三郎君来了,门房已经把人领到前厅。”
桓灵到前厅时,桓煜已经坐不住了,在厅里到处转。
“大姐姐,你来了。”
如今桓煜每次来,都是找梁易讨教武艺。
“你来得不巧,你大姐夫从今日开始要去上值了。”
桓煜摆摆手,露出个狡黠的笑:“我不是来找大姐夫的,当然是来找最温柔美丽的大姐姐的。”
“就你嘴甜。”桓灵抿嘴笑,点了点他的脑袋。
“嘿嘿。”桓煜拉着她坐下,故作神秘,“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
桓灵心里一紧,另一个该不会是坏消息吧。
眼前明朗的少年露出一个坏笑:“另一个也是好消息!”
桓灵松了口气,气得拍他的肩:“你小子,不好好说,险些吓坏我。”
桓煜傻笑:“真的是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是,大嫂怀孕了。你要做姑姑了。”
“真的?昨日我走的时候,怎么还未听人提起?”
“就是昨晚,大嫂突感不适,叫府里大夫问诊,这才发现的。才一个多月。”
桓灵算了算:“三叔上次来信说三婶也有孕了,如今约莫是三个月,那两个小娃娃不就差两个月?到时候正好可以一起玩。”
桓煜点头:“对,就像三叔和大哥小时候一样。”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什么?”
桓煜正色:“二姐姐要我来传话,说是她太冲动,要向你道歉。”
桓灵想到了徐筠的话,笑着道:“我知道了,我改日回去一趟。”话音落下,她又沉思片刻,“三郎,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对阿荧的事情干涉太多?这终究是她自己的事。”
桓煜不这样觉得:“可谢霁待她并不好。建康城哪家儿郎见了你们不是殷勤备至,只有谢霁总是冷着一张脸。昨日谢家焦夫人来,除了说谢二中药之事,也有想结亲的意思。二姐姐心动了,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和她吵起来的吗?”
桓灵摇头,神色不虞:“从前阿荧喜欢谢霁时,他不假辞色。如今阿荧决意放下以后,又要来撩拨。”
桓煜垂眸,语气也是少见的正经:“大姐姐,其实我明白。是因为你做了新朝的王妃,因为大姐夫是陛下亲近的义弟。陛下又不喜士族,所以在其他士族看来,桓家如今是最安全的。而姻亲是天然的联盟。”
桓灵说出了自己从前一天就开始考虑的事:“三郎,我不想再阻拦了。阿荧口中的谢霁,和我们眼中的谢霁是两个样子。有时我也会想,是不是因为我们带着对谢家的偏见,所以对谢霁有误解。我虽为长姐,然我们姐弟三人乃同年而生,论资历,我们二人并不比阿荧多在哪里,又为何固执认为只有我们的想法才是对的呢?”
桓煜急了:“大姐姐,我原以为你是个明眼人。如今怎么连你也倒戈了?我阿耶很欣赏谢霁的才华,还总是拿谢霁来同我比。长辈们被他装模作样的样子骗了,你可不能啊!”
桓灵不语,桓煜噼里啪啦一大串话蹦出:“你忘了吗?他刚从乡下那宅子被接回来时,第一次参加宴会,我们那么友善地同他见礼,他都爱答不理的。结果在长辈们面前,又做出一副很有礼节的模样。”
桓灵:“阿荧喜欢他,只要他待阿荧好,让阿荧开心。如今我也看开了,别的,我无所谓。再说了,三郎,就算谢霁以后待她不好,阿荧有回头路可以走的,桓家和安王府都会是她的依仗。她是我的妹妹,我希望她过得如意,一味的阻拦只能适得其反。”
“大姐姐!”桓煜孤立无援,不知怎么才能说服桓灵。
这时,厅外的金瑶来禀,说是在王府外边抓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衣着很华丽,底下的人不敢擅自处置。
桓灵便让护卫们将人带过来,结果原是位熟人。
“谢三!”桓煜正气得憋闷,谢霖就倒霉得撞上来。他冲上前去,拎着谢霖的衣领子,恶狠狠道,“你小子鬼鬼祟祟做什么?”
谢霖瞪他:“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多管闲事。桓三,快放开我!我寻灵姐姐有正事。”
桓煜更生气了,暴躁地拍谢霖的背:“什么灵姐姐?那是我大姐姐!谁许你唤她姐姐?”
桓灵看着纠缠的二人,语气很平:“谢三郎,你为何而来?”
谢霖甩掉还搭在自己背上的胳膊,面对桓煜还很得意的脸色转向桓灵就瞬间变得纯真无害:“灵姐姐怎么这么生疏?唤我三郎便是。”
桓煜又不服气给了他一下:“什么三郎!大姐姐唤的三郎只能是我!妄想鸠占鹊巢的玩意儿!你要称呼我大姐姐为王妃或者桓大娘子,不可僭越。”
谢霖眨巴着眼睛:“可我们自小相识,我又比灵姐姐小一岁,称呼姐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桓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我也比你大一岁,你怎么不叫我煜哥哥?”
桓灵生于四月,即将满十七岁。桓荧桓煜这对双生子生于同年九月,谢霁生于那一年腊月。而谢霖生于次年七月,现下还未满十六岁。
谢霖故意笑得天真,歪头看向桓煜:“煜哥哥,是这样叫吗?”
桓煜被恶心坏了,他本想噎谢霖一句,没想到这小子脸皮厚到刀枪不入。
“你、你这人真是、真是厚颜无耻!恶心!”
谢霖无辜:“不是你让我叫的吗?”
“你也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和你二哥一样!”
桓煜自小和谢霖就不太对付,一是因为他是谢霁的堂弟,二就是因为他的性情。
桓煜自认在女郎间算是受欢迎的儿郎,可谢霖却总仗着年纪小上一些,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惹得女郎们对他更为关注,真是惹人生厌!
“好了,三郎。”桓灵摇摇头,叫停了这场斗嘴。
“灵姐姐叫我停下,我不和你吵。”谢霖得意地看向桓煜。
桓灵看向他:“谢三郎,请问你到底为何而来?又缘何不登门,反而在门外流连,惹人误会?”——
作者有话说:桓煜:谁懂啊,真的讨厌死装模作样的绿茶男!
这章里,两颗心越靠越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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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谢霖倒是不见外,自顾自坐下:“灵姐姐,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我是为我二哥和桓家二娘子的婚事而来。我二哥真的是个很好的郎君,我想你们之
前许是有些误会。”
“误会?”桓煜重复他的话,冷笑,“谢二郎从前怎么待我二姐姐的,你不是不知道。你谢三今天居然有脸面在这里说是误会?”
“我真的没有骗你们,灵姐姐,你相信我。前几日他在桓氏别院中了药,还一直叫桓二娘子的名字。”
桓灵露出个礼貌的笑:“谢三郎,你的意思是,你二哥也对我妹妹有心?”
在谢霖肯定的眼神后,笑意不达眼底的女郎冷声问:“那从前的冷待与拒绝何解?他又为何不亲自上桓家的门解释?反而是他的母亲与伯母上门求亲,又是你这个堂弟来替他说和?”
谢霖吞吞吐吐:“他、前几日在桓氏别院中了药,伤了元气,还在卧床养着。他当然想自己来,只是没法成行。”
桓煜又冷哼着翻了个白眼,语气轻蔑:“我大姐夫中药第二日就能骑马跑跳,精神非凡。谢二如今还躺在床上,可真是不中用。这样的身子骨,也好意思求娶桓氏女郎?”
“好了,三郎。别再说了。”桓灵对谢霖道,“谢三郎,我家三郎年少轻狂,你不必理会。至于你说的事,我也不会帮你,请回吧。”
桓煜双手抱胸,昂首挺胸:“就是,快走吧,我们不欢迎你。”
谢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桓灵避开的眼神里选择了沉默。
“真是讨人厌,这人。”桓煜问,“大姐姐,你的意思是你还是会拦着二姐姐了吗?这才对嘛。”
“不。我不会拦着她了。看家里和她自己的意思吧。三郎,设身处地去想,如果你有心爱之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桓煜沉默片刻,轻声答:“家里拦着,我会很难过,但我一定会坚持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桓灵笑了:“你们是双生子,阿荧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也不想再叫她难过,或许结果不一定像我想的那样。”
还有未说出口的是,她在没有心上人的时候被赐婚,接受了一桩原本与情爱不相干的婚姻,或许是有些遗憾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妹也这样遗憾。桓家女郎,总得有一个得偿所愿的吧。
为自己所求去争取,哪怕会受伤,也依旧无悔。这样才是疏朗开阔的桓氏女郎。
为了家族安稳而别无选择的,只有她一个人就好。
——
这日,天气晴朗,风的温度也正好,吹在人身上,令人心旷神怡。
梁易一下朝会,便骑马疾奔回了王府,打算在府里用了膳再去营中。
转过街角,他远远看见一个年轻小郎君从自己府中出来。他久在军中,目力极好,一眼便认出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谢家三郎。
梁易心头一阵烦躁,谢家三郎前些日子在仓阳山说他的坏话还不够,还要追到他家里来对阿灵说吗?
好在他刚下马就听门房上前禀说桓煜也在,便收敛神色去了前厅。
“大姐夫,你回来了!”桓煜兴冲冲走了几步迎他。
桓灵坐在原地,嘴角有一抹浅浅的笑意:“你今日不是要上值?怎么有空回来?”
梁易看向桓灵也眼神里带着热切,还记得解释两句:“下了朝会,回来用膳。下午,再去营中。”
桓煜恍然大悟,自以为洞悉了真相:“定是因为营中的饭食不好吃,二哥以前就说过军中饭食简直是索然无味。”
梁易从未觉得营中的饭食不好,只是在桓煜面前羞于提起自己只是想回来看看桓灵,也就默认了他的说法。
桓灵并无不可:“那你们聊,我去叫厨下加两个菜。”
梁易的目光随着女郎窈窕的背影而去,直到被桓煜在眼前晃了晃才回过神来。
“大姐夫!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城外营中好不好?我想去瞧瞧!”少年眼底似乎盛满了期待。
可梁易也只能拒绝他。
“二叔他,不许你投军。”
若是桓煜见了营中景象,吵着闹着非要投军,他可就成了引诱之人。他作为不得桓家长辈们别样青睐的毛脚女婿,还是不要擅作主张带桓煜去营中为好。
桓煜失望,摇头叹气:“我只是去瞧瞧,不做别的。”
桓煜是个不会让场面安静下来的人,被拒绝了,他又换了话题,“大姐夫,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撞见谢三?”
梁易点点头。
桓煜表情不爽:“那小子可真是脸皮厚如城墙,他们家想和我家结亲,为谢二郎求娶我二姐姐。他来为谢二郎说好话呢,想叫我们都去为谢二郎说和。”
涉及桓家之事,梁易不好说什么。但桓煜也不需他的回应,又对着他愤愤说出自己对谢家二位郎君的鄙夷。
“大姐夫,只有你这样战场上出来的大丈夫才配娶我的姐姐。谢二郎弱如柴鸡,现下还因为那药躺在床上,他也配?”
“还有谢三,他自小就惹人生厌,总是围着女郎们打转,还爱撒娇卖乖地叫姐姐。还好大姐姐不吃他这一套,不然就要被他骗了。”
梁易并不觉得谢三是威胁,凭借上一次的印象,也只觉得那还是个心智尚且幼稚的毛头小子罢了。况且他知道谢三已经被桓灵不留情面地拒绝过。
三人一起用饭,桓煜一点儿不见外,吃得极满足。
“大姐夫,你这王府的厨子不错。”
被这话一提醒,桓灵也发现了:“我记得成亲那天厨子做的菜色不是这样的。”
怎么第二天进了一趟宫,厨子就变了?
梁易:“找了新厨。”
桓灵:“那原先的厨子呢?”总不能她刚嫁过来,就害得原本的厨子丢了差事吧。
“也在府里,让他们,跟着新的学。”
“那就行。”这偌大的王府,多养两个厨子也不成问题。
其实梁易不知道,原本的厨子也是会做桓灵喜欢的菜色的,原先总是做油腻的荤菜,不过是因为梁易喜欢。
因为菜色惹得桓灵不高兴,梁易索性就去找了和桓府厨子师出同门的名厨,高价请人弃了原本的差事过来给桓灵做菜。
“吃好了,大姐夫,我们去营中吧!”
桓灵疑惑地看着梁易,梁易更是一脸莫名其妙,刚毅的脸上很是错愕,自己什么时候答应桓煜要带他去营中了?
桓煜见行不通,又找桓灵帮忙:“我就是好奇,去瞧瞧,我不会捣乱的。大姐姐,你就让大姐夫带我去嘛!”
梁易也看着桓灵,等她决断。
若是桓灵不许桓煜去,他做决定,不是得罪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可这两个人,不管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小舅子话这么多,谁知道他不高兴了会不会和阿灵说自己坏话。
桓灵不太清楚能不能带人去营中,以往桓烁是没带他们去过的。
她问梁易:“能带他去吗?”
梁易乖乖点头:“你同意,就可以。”
桓灵没想那么多,无所谓道:“那你就带他去吧,别让他闯祸就行。”
“太好了!我就知道大姐姐对我最好了!”桓煜乐得蹦起来,也不忘邀请她,“大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桓灵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一群男人舞刀弄枪有什么好看的?
只能吃一嘴扬起的灰土。而且一群男人聚在一起训练,出汗是免不了的,又有不少战马,想必空气中都是汗水和马粪混合的味道。
桓灵还很小的时候,就是个极讲究的小女郎。家里儿郎们练武时她也去瞧过一回,后来就再也不愿去了。
那时还年纪尚小的几个男儿聚在一起训练,味道都算不上好闻,更何况是聚集了上万成年男人的营中。
桓煜就兴致勃勃随着梁易一起走了。
桓再一次见到那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少年羡慕地摸了摸后,骑上了陪伴自己多年的枣红马小枣。
“大姐夫,上次忘了问你,你这马叫什么名字?”
梁易轻轻一跃,轻松上马,说出了自己前一日才想的名字:“赤墨。”
“为什么?”
“因为
毛色。”
桓煜明白了:“哦,我的马叫小枣,也是因为它是枣红色的。还真是有缘。”
梁易摇头笑了笑,什么有缘,大概是桓家人都爱给动物拿毛色取名吧。
桓煜惊奇:“大姐夫,我发现你越来越爱笑了!”不待梁易回答,他又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严肃。那时你让我叫你姐夫,我都有点不敢叫。”
梁易又笑了:“我没发现。”
桓煜一脸骄傲:“一定是因为你和大姐姐在一起后,大姐姐很爱笑,所以你也变得爱笑了。又或许是,和大姐姐成婚,你很开心,所以每天都不自觉地笑。”
梁易点头:“是,很开心。”
桓煜好奇:“那你知道要和大姐姐成婚的时候,开心吗?”
“当然。”
桓煜:“那你为什么不亲自来我们家送聘礼和年礼?因为这件事,大姐姐很不高兴。”
为什么?因为他除了一身的蛮力,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连容貌都粗陋得很,桓灵也说过他皮肤粗糙。
人长得块头又大,瞧着就笨重,嘴皮子也不灵光,哪里比得上建康城那些细皮嫩肉的风流郎君们。
他怕桓灵见了这样的他,心生悔意。这是他唯一能和桓灵在一起的机会,虽不那么光彩,但他不想放弃,不能允许婚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桓煜:“你第一次见大姐姐是什么时候?大姐姐说第一次见你是从前见你和陛下领大军回城,我都不记得那个是你,大姐姐竟然记得。”
梁易垂眸思索,是那次吗?阔别多年后,领军回城时无意抬头,隔着吵闹的人山人海,他一眼就认出楼上凭栏眺望的女郎是当年的小女孩。
桓煜嘴是不会歇的:“合该你们做夫妻。那时我和两位姐姐,还有三叔一起去的。只有大姐姐记住你了。大姐夫,你还没告诉我,你第一次见大姐姐是什么时候?”
梁易糊弄他:“也是那次。”
桓煜:“你就是那次喜欢大姐姐的吗?这倒也不足为奇。大姐姐美貌无双,有许多儿郎只见她一回便念念不忘。”他又叹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一见倾心了吧。”
他暗暗打算回去后将这些事都告诉家里人。大姐夫很喜欢大姐姐,是戏文里的一见倾心!好教家里人不要再担心大姐姐婚后过得不好。
——
梁易和桓煜离开后,桓灵先是休憩了一会儿,然后便将早上接过的王府诸事了解了个大概。
待到红日西斜,院中秋千的影子被照到书桌旁的花窗时,桓灵放下了手中的账本,问身侧的金瑶:“王爷还没回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桓灵让金瑶去问问梁易在营中一般何时回来?
金瑶领命出去,不一会儿竟是王府的吴媪亲自来回的话。
“禀王妃,王爷一般都是天要黑的时候回,晚膳您是先用,还是等等王爷?”吴媪这么问,明摆着就是希望她再等等梁易。
可惜吴媪要失望了。
“天黑,那也太晚了。让人准备好就送来吧。”
也不是她故意不等梁易,确实是饿了。看账本是件费脑子的活。脑子用得多了,人就容易饿。
吴媪只好领命而去。
一桌子都是桓灵喜欢的菜色,只是身边伺候的人从梁易换成了金瑶和银屏,就像她还没有成亲时一样,可她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
梁易回来之时,桓灵已经洗漱好,靠在榻上随意翻着诗集。
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桓灵头也没抬,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梁易走近了。与在王府的这一个月不同,他身上沾染了灰尘和汗水。
桓灵看了他一眼:“梁与之,三郎没闯祸吧?”
梁易笑着摇了摇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桓灵朝他抱怨:“我从前没看过这么多账,太多太杂,看得人头痛。”
梁易:“要不,让管家看,你只管钥匙?”
“不行,我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被人哄了怎么办?虽事情都是底下人在办,但我们也不能两眼一抹黑万事不知。”
梁易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笑意。
她是不是也像接受王府的中馈一样,在慢慢接受他这个人了?
“你还笑!你别不把我说的当回事,从前就有人被底下管事的哄骗。那管事是个赌鬼,挪用的钱都输得一干二净。后来虽是让渎职的受了罚,但损失的钱财全追不回来了。”
梁易却笑得更明显了,还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
桓灵瞪他一眼,把手中的书扔到他怀里:“笑什么笑?你洗手了吗?还牵我的手!快去洗漱!
梁易身上的灰土是没办法的事,建康城也就靠近皇宫的一段路铺了砖,再远些的地方都是土路,城外就更不必说。
马儿一跑起来,路上便尘土飞扬,衣裳都会沾上。若是遇上雨天,那就更为凄惨,身上会不可避免地沾上许多泥点子。
所以从前若是第二日没有朝会的晚上,梁易会选择直接住在营中,不再来回奔波。
梁易去洗漱时,桓灵就让银屏去吩咐厨房备饭。
他洗好出来,衣裳并未系好带子,大片的麦色肌肤裸露在外。
桓灵大惊:“你、你怎么不穿好衣裳?”
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学起秦楼楚馆里的小倌勾引人的做派?这袒胸露乳的成何体统?
梁易语气真诚:“热。”
若不是顾忌着桓灵,他大概会直接不穿上衣。
“热就可以不好好穿衣裳了吗?我们是人,又不是猴子!”
梁易委委屈屈将衣襟拢好,坐到了饭桌旁,桌上已备好了几个他喜欢的菜,都是大块的肉,可以让他大快朵颐。
他先用了一碗汤,喝得额头冒汗,汗珠沿着麦色的皮肤往下滚落,他不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
桓灵没好气扔给他一个帕子:“你都洗漱过,也换过干净衣裳了,为何还要用衣袖擦汗?”
“我、我忘了。你别生气,再不会了。”
梁易蹲下身,小心翼翼捧着桓灵的手道歉。这可怜样看得桓灵又不好再说他什么。
桓灵推开他,抱着乌雪起身找到一把蒲扇扔给他:“自己扇扇,你怎么这么爱出汗?”
才不过四月中旬,已经是有些凉意的夜里,他竟还热出汗了。
梁易:“不知道,一直这样。”
桓灵也没就这个问题再纠缠,同他提了句:“今日三郎来说大嫂怀孕了,我要回去看看,你那里两根老参不错,我准备送她。”
梁易:“太少了,再拿些。”
桓灵本来是预备在自己的陪嫁里再挑些东西带上的。既然梁易这样说,她也不客气了。
“行。那我以后拿东西都不和你说了,我自己看着办?”
梁易用力点头:“嗯!”
他刚成婚时就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那时的桓灵不愿意管这些事情。
他又问:“要不等旬休,我陪你?”
“你才刚去上值,旬休还有好些天,太久了。我回去找阿荧也有事。”
“噢。”他很不情不愿的样子。
——
梁易用过饭后,两人又逗着乌雪玩了一会儿,直到都有些困倦了,才让人把猫儿抱走。
窗户开了条小缝,夜间的凉风可以钻进来。
梁易记得牢牢的,三日之期已过。
所以在熄了灯后,他便飞快地凑了过去。桓灵没叫他把床帐放下来,窗户透了些隐隐晦晦的光亮来。
梁易箍得太紧,身体火热,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劲瘦的腰身和紧实的肌肉。
桓灵不禁想起了他沐浴刚出来的情形,衣襟大喇喇敞开,能看到健硕的胸肌和若隐若现的腹肌。
真的不是她故意记着,实在是梁易的身材,若是做女子,也是很足够的。桓灵曾听过男扮女装的一出戏,不由得想,若是军中有特殊任务,叫梁易去扮女子,都不需外物托垫,身前也叫人看不出毛病。
只是他身形过于高大,只怕还是会出岔子。
很快,身后炙热的男人胸膛就不容她的思维再发散了。
“你、你干什么?你别抱这么紧!就像以前一样,松一点。”
梁易听话地松了些,声音闷闷的:“这几天,你都不许抱
,该怎么抱,我都忘了。”
桓灵气笑了:“你记性这么差?还怎么带兵打仗?别刚出征就忘了要打哪里。”
梁易就不说话了。
桓灵也有些困倦,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可没一会儿就觉得越来越热,燥热得睡不着。
她迷迷糊糊地用手肘朝后撞梁易:“梁与之,好热,手松开些。”
梁易:“我松开了。”
事实上,梁易只是胳膊轻轻搭在她身上,是桓灵不想和他靠得太近,所以用毯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梁易好心建议:“毯子拉开些。”
桓灵迷迷瞪瞪,稍清醒了些后动了动才发现,勒住她脖子的不是梁易的胳膊,而是她裹在身上的毯子。她默默将毯子拉下去些,只盖住肚子和大腿。
但这样一来,她和梁易靠得就更近了。
离开毯子的束缚,屋内还算凉快,桓灵很快睡熟了。
在睡梦中,她翻了个身,不出意外地一头扎进梁易的怀里,也没挣脱,就那样乖顺地埋头在他怀里睡了。
白日里的女郎永远骄傲,好似他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也只有夜里,睡得意识不清,才会这样依赖地躺在他怀中。
梁易目力极好,尽管只是隔着窗户透出的微微月光,他也能看清女郎恬静的睡颜。
他觉得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涨满,有什么浓烈的情感即将压抑不住,要喷涌而出。
哦,原来是幸福和爱。
巨大的、无与伦比的幸福,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轻轻伸出手去,忍不住想触碰洁白温软的面庞。但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
他就转而轻轻拍了拍桓灵的背,待轻浅的呼吸声渐渐规律起来,他才稍稍低头,用粗粝的大手轻轻抚摸女郎柔软的唇。
片刻后,他的手依依不舍地放下,唇往前,贴上女郎堆在枕头上的头发丝,珍重地亲了亲——
作者有话说:梁易不难看哈,是硬朗的帅,当时不流行,他自己也不自信。但他是能以一己之力改变阿灵的男性审美的人。感觉这章也甜甜的,嘿嘿。
存稿用尽了,我会每天尽力多写一点的。下一章也是明天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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