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村里人对她有什么不认同,
就是说她过分娇气。不会做饭,遇到泥地都是小山哥背她过去,把自己的男人当奴仆支使。
但燕时晴知道,那些人只是不了解内情。小山哥为她做这些事情是心甘情愿。
这位美丽的姐姐还同自己说了很多有关外面世界的模样,燕时晴得以知道在小小的万家村乃至她以为很大的溪县之外,还有更大更广阔的天地。
桓灵声音平静:“到了那个境地,我就只想着自己要活着,也就没什么不能忍受的。况且,当时还有阿圆在,他还那么小,我一定要保护他,我不能放弃。”
燕时晴明白了:“就像那时我去新昌郡的时候,起初只凭着一腔孤勇,后来面对那样严重的瘟疫,心中其实也没有底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她们的结果都是好的。
燕时晴还给了桓灵新的一瓶药膏,据说涂擦伤不会留疤,能让肌肤光洁如初。
“真的不会留疤,前些日子我切药材不小心伤到了手指,就是用的这个药。”她伸出手给桓灵看,“嫂子你瞧,就是这里,真的一点疤都没留下。”
“确实没有,这药真不错。”
桓灵虽然笑着和她说话,但一脸倦容。燕时晴知道她累,虽然还想再和她说说话,还是打算先离开。
桓灵留她住下:“天黑了,你就在王府住吧,你从前住的屋子都给你留着的。”
“好,我先去看看华二哥。万叔和婶子给他寄了好几次信,都在我这儿攒着。我去拿给他,他们都很盼着他的回信。”燕时晴也没推辞,背着药箱离开了。
金瑶和银屏方才一直在旁边守着,看到桓灵的一身伤就又忍不住泪了:“王妃,我们都快要吓死了。还好您被救回来了。”
“这些伤是有些疼,但能平安回来,我已经很庆幸了。你们快别哭啦,这点小伤几天就养好了。快去叫厨房传膳,我饿了。”
金瑶忙擦干眼泪:“奴婢这就去,您想吃什么?”
“我现在觉得什么都好吃,就让厨房做几道我爱吃的菜,再上一道汤就好。”
——
一起用了一顿热腾腾的丰盛晚膳,桓灵洗漱好的时候,梁易已经将被窝暖得热热的,看到她就把暖热的地方腾出来。
桓灵跨过他的腿,在床里边坐下,用被子盖住下半身,自然地将擦头发的巾帕递给他,梁易也熟练地擦起那一头长长的湿发。
女郎给他看燕时晴送的药:“晴妹妹说这个药涂着不会留疤,待会儿你帮我涂。”
“好。”
舟车劳顿后又吃饱了饭,桓灵觉得很困,就面朝着梁易将额头抵在他肩膀处,打算靠着他休息。
这种感觉怎么有种久违的熟悉?
她忽然想起,梁易第一次为她擦头发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后来还哄着她,两个人那样亲密。
他是军中的武夫,本应是个粗人,但做起事来总是粗中有细,就是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桓氏贵女软了心肠,放下身段,心甘情愿做他的妻子。
梁易的衣襟敞得有些大,桓灵低头就瞧见了本应被衣裳遮挡的旧伤疤,不由得伸手轻拂:“这里的疤要不要也涂些这药?”
梁易觉得没必要,哪个上过战场的将军身上没几道疤,不过或许桓灵不喜欢这些疤。
“你觉得要涂吗?”他的语气里有些不自信。
桓灵跨坐到他腿上,微微用力点了点他的胸膛:“我在问你!你想不想涂?”
“不太想。”
女郎浑不在意:“那就不涂,多简单的事。”她下巴搁到梁易肩膀上靠着,“快些擦吧,我都困了。”
等头发擦干,桓灵已经靠在梁易身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梁易转身放巾帕等动作,她双眼微睁:“要睡了?”
得到梁易肯定的回答,她裹着被子往下一缩,等梁易吹灯回来了又翻身贴到他怀里。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女郎毛茸茸的脑袋在梁易下巴上蹭了蹭,“你明天要出门吗?”
“要进宫。”
“那还是不能好好休息,都累了好久了。”梁易从北低往建康回来的一路就昼夜不休,回到建康又惊闻她和阿圆被带走的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找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桓灵也心疼他。
“没关系。”梁易的手摸到了女郎温软的脸颊,微微抬起,在黑暗中准确含住两片薄唇。
桓灵抵住他胸膛,语气娇嗔:“别乱动,小心你的伤口。再说,你明日还要早起进宫,不许胡闹,早些睡吧。”
“我就亲一会儿。”
女郎用那颗虎牙轻轻咬他下唇:“就只能亲哦。”
——
第二日,梁易一大早就进宫去了,走的时候桓灵自然还没醒。久违的舒适环境让桓灵拥有好眠,直到桓家来人看她,她也还没醒,迷迷糊糊交代了金瑶将人带进来,她就又翻了个身睡着了。
程素带着两个儿媳妇还有孟俞一起来的,一连串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的时候,桓灵总算拥着被子坐起了身。
银屏在门外一脸为难:“王妃还未起身。”
昨夜从桓煜那里得知桓灵受伤了,程素心急如焚,是以今天一早就赶了过来。
孟俞对程素道:“大嫂,那我们就再等等,不妨事。”
“阿娘,三婶,我醒了,你们进来吧。”桓灵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睡意。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泥,桓灵简单穿好衣裳就叫她们进来说话。
“我看看,怎么这么多伤口?”程素只看到了手腕上的那些伤口,就心疼得直落泪,其余几人也都皱紧了眉头。
“没事的,阿娘,这些伤都不严重,养几天就能好。”桓灵故意岔开话题,“二哥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
“那应该也快了,不过真是委屈表妹了,明明是新婚,二哥却在外面忙了这么久。”
裴真的脸颊瞬间就红了:“大表姐,我不委屈。”
桓煜昨天回去就和她们说了当时的情况,不过在那之前的事情,桓煜也不清楚。程素便又问了些,桓灵都一一答了。
“阿圆回去之后怎么样?”桓灵有些担心,这一遭对才满周岁的小娃娃来说还是太过于惊险,桓灵仍觉得阿圆爱哭了些就是因为受了惊吓导致。
程素:“阿圆还好,回来了也没怎么哭闹,就是脸上皴了,也瘦了些。”
公孙沛仔细端详桓灵:“阿灵,你也瘦了,可得好好养养。你们这一遭真是太吓人了,阿荧这几日人虽然在屋里,但感觉魂丢了一半。”
孟俞也道:“是啊。自从阿圆被带走,阿满这几日哭得也没停过,嗓子都哭哑了,到底是双生子。”
程素正好解释了两句:“阿荧本说今日要和我们一起来看你,但她这几日几乎都没睡过,昨日阿圆回来才睡了个好觉。我们走的时候就没打扰她。”
桓灵并不介意:“是要让她好好休息,几日不眠不休,身子怎么撑得住?”
程素几人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回去了,桓灵留她们用午膳,但最近实在太乱,府里事多,她们没时间久留。
桓灵以为只能自己用午膳了,还有些失落。但是程素他们才走不久,大双生子就带着小双生子一块儿来看她,王府瞬间就热闹起来。
他们两拨人带来的补品几乎要堆满一整间大库房。桓灵震惊地看着桓府的仆役一趟趟地往进搬。
“大姐姐!”
桓煜一手抱着一个奶娃娃,刚把他们放到地上,阿满就欢快地朝桓灵跑过来:“姨母!”
桓灵惊喜地蹲下身接住她:“我们阿满会叫姨母了,真厉害!”
阿圆也在后面迈着小短腿慢慢走过来,站在身边静静地看着阿满被桓灵搂着。他不说话,但眼神却很期待。
桓灵一把将他也搂进怀里:“阿圆!”
阿圆这才抿嘴笑了:“姨姨!”
外边冷,几人很快一起进屋。桓灵让人上了些零嘴来,阿圆和阿满只对橘子充满了兴趣。
桓荧脸色还是明显憔悴,但神色很放松,瞧着两个孩子一人抱着一个橘子扒拉。
“他们就喜欢剥橘子,也不爱吃。”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用双手探索世界的时候。
桓煜故意逗他们,仔细看了看他们俩的小手:“天呐,阿圆阿满的手好脏哦,剥橘子剥得手黄黄的。”
阿圆将自己的手翻转看了一遍,认真对桓煜道:“不脏,干净。”
阿满听到了也当没听到,仍一心一意剥着橘子,剥好了就把橘子往桓煜嘴里塞。
桓煜幸福地吐槽:“整天跟你们在一起,我这张嘴倒是亏待不了,吃不了的都给我了。”
他专心看孩子,桓荧便认真同桓灵道谢:“大姐姐,这次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了。”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
桓灵不喜欢看妹妹哭:“阿荧,我起初是为了换阿圆回来,但后来出现意外,也没换回来。我是他的姨母,我也同样爱他,如果能救他而我选择不救,我会悔恨终身。”
“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和阿圆能平安回来,少不了你大姐夫和二哥三郎他们带人去救,还有”
“还有谁?”
“樱娘。她虽然是司马弘的人,但也许是与阿圆的相处中也有了感情,她仍留有恻隐之心。她背着司马弘给阿圆哺乳,还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让他和我待在一起。”
桓荧表情很复杂:“樱娘是我亲自选的,当时在几个乳娘中觉得她最面善,而且名字还与我相似,有些缘分。没想到她居然是司马弘的人,预谋已久就是为了潜伏在桓家。但照你这样说,她对阿圆也确实还存着怜惜。”
桓灵:“确实如此,人心最难揣测。还有谢霖,他这次真让我刮目相看。他拼死和司马弘搏斗,抢回了阿圆。被司马弘坠到很滑的陡坡,差点儿就要掉下悬崖的时候,他竟还奋力将阿圆抛了上来。”
桓荧在那三个月的婚姻中,对谢家人有些了解。“三郎与我说过了。谢霖他心思简单,他认定就算阿圆不姓谢也有他们谢家的血脉,便认这个死理。”
“大姐姐,给我看看你的伤。”
“不严重。”桓灵都已经要说累了,又把已经说了好几遍的话又对她说了一遍,这才哄得妹妹没有再纠结这些事。
“前夜我带着阿圆睡,他一直哭着叫娘不肯睡,在家里从没有这样过,华济说是小娃娃闹觉。昨夜还闹吗?”
桓煜忍不住吐槽:“可不是,谢霖那傻子还说要去请大师来做法,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他也信。”
“确实没有这样过。不过阿圆被带走之后,阿满就哭个不停,直到昨夜阿圆回来,她才不闹了。昨夜两个孩子倒是都睡了安稳觉。”
阿圆扒完了一个橘子,将橘子肉给桓煜,自己玩了一会儿橘子皮后乖乖地趴到桓灵腿上:“姨姨,姨、姨树呢?”
桓灵摸摸他的小脸:“出门去了,等会儿就回来。”她笑着对妹妹道,“看来阿圆记得谁哄他睡觉呢,你大姐夫不过哄了阿圆一晚上,阿圆就要找他了。”
桓煜开始吃醋:“臭小子,怎么我不在的时候都不找我?”
阿满可机灵,立刻抱住桓煜的腿:“三舅舅!喜欢。”
桓煜满眼得色:“阿满喜欢我。”
桓荧就问她:“那过几日让三舅舅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桓煜下意识接话:“这么冷还要出去玩吗?带他们去哪儿玩?”
“我的意思是,拜托你和二哥一起带他俩出去,见谢三郎一面。他拼死救了阿圆一回,我们该好好谢他。他既然想和两个孩子相处,就让他见一面。毕竟,他是孩子们的三叔,这抵赖不得。”
桓煜一直觉得谢霖贼心不死,很是担心:“可是我不想让孩子们见他,万一他想把孩子们抢回谢家怎么办?”
桓荧微微一笑:“三郎,你不用担心,谢霖他和谢家的长辈不一样,他也和谢霁不一样。”
谢霖从小就不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虽然调皮捣蛋但惯会撒娇卖乖。他长大了也不爱读书,经常对长辈阳奉阴违逃避课业,只怕他阿娘杨夫人的眼泪。
桓灵失笑:“三郎,你真是杞人忧天了。就算你对自己不自信,也还有二哥在,还能让谢三把阿圆和阿满抢走?”她不觉得谢霖会这样做,“再说,谢霁都不在建康,他抢孩子们回去做什么?”
桓煜不理解了:“你们别把谢三想的这么善良,他这人和善良可是一点儿边都沾不上。他从小就爱和我抢东西,非常讨厌。”
姐妹俩相视一笑,想到了当年那个被小谢霖戴在头上到处炫耀的花环,而桓煜就坐在荀含芷身边生闷气,非要她再做一个更大更漂亮的才肯走。
几人一起用了午膳,天快黑的时候桓荧他们才离开。
桓灵特意嘱咐他们:“你们要是有空就多来玩,伤口没养好之前我就先不回去了,这伤见风就疼。”
桓荧无有不应:“好,我们轮着来,到时候大姐姐你可别嫌烦。”
梁易下值的时候,梁小水也一块过来了,特意来探桓灵的伤。
桓灵只能又一遍强调自己的伤并不严重:“阿姐,反倒是夫君,他的伤口都要见骨了。”
自己有这么多家人关爱,而梁易在这世上,就只有梁小水这一个血脉亲人。桓灵希望梁易能得到梁小水的关心。
梁小水嘴上说着:“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久经沙场的武将,受点儿伤算不得什么。阿灵,你身子娇弱,这一遭才真是吃了苦了。这个冬你都在屋里好好养着。山上那么冷,听说还倒在了雪地里,身体一定受寒了。说不定下次月事要吃苦头,燕家丫头开的药也要熬着喝,提前预防着。”
桓灵心虚一笑,她还真没喝燕时晴开的那副药。
她向来不爱喝药,小时候不懂事时还偷偷倒过几次药。谁让药实在是太苦了,喝下去的那一瞬间所承受的苦比病痛还难受。
何况这次受的都是一些皮肉伤,桓灵觉得汤药并不必要。
梁小水很敏锐,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你没喝药是不是?”
“阿姐,我、我忘了。”桓灵给了金瑶一个眼神,“现在就叫人去熬。”
梁小水又好好嘱咐了梁易一通,让他好好监督桓灵喝药,以免这次受寒落下病根。
梁易虚心听着,十分重视地记下。转头梁小水又问他喝药了吗?
夫妻俩虚心对视,给梁小水气得不轻,硬生生在这里盯着他们喝完了药,当夜就住在了王府。
第二日,梁小水下值后又把林善拉来,让他给梁易好好搭了个脉,确保梁易身体真的十分康健才放下心。
第三日,虞夫人和荀含芷来探桓灵的伤,桓灵还特意对着她夸奖桓煜此次的勇敢,虞夫人听得连连点头,荀含芷却依旧神色淡淡。
后面几日都有亲近的亲戚朋友来探望。如此又过了几日,桓灵的伤口已经好多了,青青紫紫的於伤颜色在渐渐变淡,擦伤的地方也都结了痂。
就是结痂的地方有些痒,她总是想挠,但挠了又会留疤,只能难受地痒着。
好在这阵子难受几天后也过去了,桓灵渐渐恢复了活力。
梁易早出晚归了一段时间,在腊月初十终于从江临那里得了假,比其他人早了好些天。
桓灵很开心她:“太好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和我们预测的差不多,司马弘联合了一部分对变法心存不满的士族,还勾结胡人,实在蓄谋已久。”
这段日子,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朝堂已经大洗牌了。
“那些谣言也是他叫人传的?在彭城郡通过绑我威胁阿姐入伙的也是他?”
“是,不止如此。新昌郡的瘟疫也是他派人做下的,新昌郡离建康近,他为的就是借此生乱。没想到瘟疫控制住了。”
瘟疫使得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梁易幼年的不幸也瘟疫造成的,司马弘做下的这些事实在人神共愤。
桓灵也愤怒至极:“他简直罪无可恕。”狠狠骂了司马弘一通,桓灵想到了在那里自尽的司马慎,“那司马慎到底有没有参与?”
梁易摇头:“没有找到司马慎参与的证据,会如他所愿,在史书上给他病逝的结局。”
梁易的神情透着桓灵看不懂的神色,女郎晃晃他的胳膊:“你怎么怪怪的?”
梁易握住她的手在手心摩挲。
“不许打哑谜。”女郎的手指贴上他的唇。
“司马慎他……”
桓灵奇怪:“和司马慎有关的?”
梁易:“阿灵,那我说了你别生气。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本来以为这章可以完结,还差一点点[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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