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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睡就睡


    甘浔的纠结、愧疚在光线吝啬的地方,有了充足的空间膨胀。


    好像这黑暗是一片海,她一直朝着岸边游,却发现岸总在前方,她不知道应该停下来还是继续。


    她想要直接触碰到什么,在浮游中得到一点实在的支撑。


    她选择了拥抱,拥抱可以表达很多很多情绪。


    可惜古代人接收不到。


    在短暂的僵硬以后,赵持筠似乎发现甘浔没有别的意图,原来只打算抱她一下。


    虽然不知缘由,但她放松下来,下巴在甘浔肩上抵了抵。


    声音驱散晦暗,她清声问:“做什么?”


    肩头被她轻轻蹭着,骨头与骨头相碰。


    甘浔感受着,说:“你句句都说得好,比我更像大镇国寺的住持,我抱一抱,沾沾佛气。”


    赵持筠没想到是这个理由,轻哼道:“你这样很放肆。”


    “真的?”


    甘浔了解她,如果生气就不是这个音量了。


    她没动,赵持筠的温度跟味道被她揽在怀里,抚平了晚间谈话后心面起的褶皱。


    “松开,不成体统。”


    赵持筠听上去耐心告罄。


    甘浔不紧不慢地松开手,又轻声跟她说:“对不起。”


    她道歉不是为了刚才的拥抱,也不知道赵持筠晓不晓得。


    赵持筠大度地颔首:“下不为例。”


    甘浔笑:“快回家吧,好热。”


    她将手机的手电光打开,走上台阶,帮赵持筠照亮。


    赵持筠踩着光拾级而上,听见楼道外的风声雨声,“下大了。”


    “台风要来了,明天应该会正式开始下雨。”


    赵持筠始终比她低两阶,最后两阶,甘浔站在上面等她走上来,安静地为她打光。


    赵持筠最终与她平视,这样看她的眼睛并无异样。


    很美很深,像月光下的湖面。


    赵持筠轻声:“我想到与阿姐阿嫂秉烛夜游,阿姐也这样为我探路。”


    我也就不怕黑了。


    她吞下这一句。


    甘浔掏出钥匙递给她:“我们现在秉机夜游,一样的。”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赵持筠找到锁眼,推入钥匙,手往右拧,不熟练地开了门。


    她说:“还是不要改词了吧。”


    甘浔说:“我也觉得。”听上去怪怪的,谁让烛光就是比手电光有格调。


    崔璨家比甘浔的小屋大上很多,大到两只猫猫可以你追我赶,大到赵持筠走近她们也没看见,她们兀自把话说了下去。


    惊恐过,赵持筠静下心想,也好,起码她对往后——没有甘浔也回不去镜国的日子有了大概了解。


    崔璨家铺了大量光滑的石板,许多灰色元素,甘浔说大气,赵持筠却觉得冰冰凉凉不舒服。


    现在回到此处,她才感受到夏日的温度。


    话已言明,忧思过度没有意义,既改不了将来,又耽搁了眼下。


    她弯腰,将甘浔为她系紧的鞋带拆解开。


    甘浔让赵持筠先去洗澡前,端详了她的表情跟脸色,确认已经没有醉的迹象,清醒着呢。


    那点酒精还不至于把人灌醉,但它来过,促使她们说了很深的话。


    那番话让甘浔知道,眼前的人什么都清楚,包括自己是个靠不住的。


    浴室开了热水后,厨房里响起对应的噪音,甘浔无精打采地洗干净蓝莓。


    装进果盘,放在餐桌上。


    一直坐等赵持筠出来,她没动,只是将手机放下:“来尝尝。”


    赵持筠在她的安排下,换了一条睡裙,胸前有刺绣字母,背面是可爱的卡通图案。


    不比上一条道风格成熟,使她整个人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感。


    不过赵持筠不怎么喜欢,通过全身镜看了眼背后,修养颇好地控制住嫌弃的表情,眨眨眼,化作低眸流转。


    甘浔心想,显身材的说不穿,给你走可爱风吧又看不上。


    赵持筠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清爽坐下,信手拈了一颗,目露惊艳:“这黑色果子果然清甜。”


    “蓝莓。”


    “我晓得。”她扬声。


    果味解了胃里烧烤留下的油腻,甘浔偷看她脸色,赵持筠不再有多余的情绪,只在专注地吃果子,一举一动都很优雅。


    甘浔肩上,还有被用下巴抵过的幻感。


    她抬手,摸了摸那块地方,短T的布料偏厚实,甘浔用指腹摩挲,想象赵持筠下颌当时的触感和心情。


    赵持筠抬眼,正巧撞上甘浔忘返的眸光,沉甸甸的,让她怔了一瞬。


    随即仍旧不客气追究:“荔枝为何壳在?”


    甘浔苏醒过来,“我没有让它们自动脱下来的法术,你自己剥吧。”


    多花点钱可以,甘浔愿意让她多尝试,带她感受新世界,旅行几天也可以记一辈子。


    并不是哄骗,款待几天就为了方便打发掉。


    她愿意对赵持筠好,崔璨说得对,她对赵持筠不一样。


    那是因为赵持筠本来就跟人家不一样。


    但让甘浔真鞍前马后,那又不行,现代人还是有点尊严。


    赵持筠给了她一个眼神。


    甘浔温和地回应:“你不动手就别吃,这荔枝王全是我的。”


    “放肆!”


    “别嚷。”


    她们回到正常的状态,一个认为对方伺候贵客天经地义还得感恩戴德,一个嚷嚷着人人平等,不该帮的死活不帮。


    最终,赵持筠向食物妥协了,她满脸浓郁的不爽在吃到甜得沁人的荔枝肉时,慢慢褪色了。


    很快又给自己开了一个,手指灵巧,指甲刚好够用。


    甘浔立刻捧场:“你看你看,郡主真是聪慧,做什么事都轻轻松松,剥几个荔枝不在话下呀不在话下。”


    赵持筠岂会听不出阿谀奉承,白了她一眼,美艳的五官做这样的表情杀伤力太大,甘浔一下子就宕机了。


    好在赵持筠也没继续管她,实事求是地夸奖说:“大镜没有这样大、这样甜的。”


    甘浔这才有几分骄傲:“别的不好比,吃还吃不过你们嘛。荔枝在你们那是不是贡品?我看电视里都说难得。”


    赵持筠将果肉剥出,“是,只能等御赐,每年吃不了几回。”


    难怪只是看她买了点荔枝,就会想东想西。


    要是现在有人送甘浔一套别墅,甘浔估计也要光速收下并揣摩对方的意图。


    正想着,赵持筠将剥好的荔枝递到她嘴巴,“吃。”


    甘浔下意识张嘴,尝到滋味才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郡主哎,自己这待遇起码是个公主女皇吧。


    她又想,赵持筠是不是以为自己刚才夸她,是为了哄她帮忙剥。


    可她也真的剥了,明明前不久还在问,为什么荔枝带壳。


    果肉大,甜味迸溅,赵持筠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擦手。


    甘浔心跳怦然不能止住。


    水果时间结束,已经不早,两个人默契地轮番洗漱、洗衣服。


    赵持筠手洗不再喊手疼,因为知道喊了也没人管她死活。哼。


    晒衣服时,外面打了一声雷,将正在帮忙的赵持筠惊了一跳,紧挽住甘浔。


    甘浔说:“你快进去,把门带上就不害怕了。”


    赵持筠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


    那架势估摸着雷劈死甘浔她也不会回头。


    晒完,甘浔关紧阳台的门窗关紧,以免再惊到赵持筠。她隔着窗户看外面,雨水把一切陈旧的杂乱的景象,都冲洗成自己的风格。


    她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单腿盘坐,顺手回了几条工作群的消息。


    赵持筠坐在另一头玩平板,她知道甘浔的密码,6个6。


    打开以后点进视频软件,第一个跳出来就是她搜索过的相关简体字、拼音等教程。


    她一路看下来。


    甘浔打了个哈欠,发现十一点多了,问她:“你不去睡觉吗?”


    赵持筠合上屏幕:“我早上与你说过,一起睡就是。”


    甘浔只好摆手拒绝:“我跟别人睡不着。”


    “你难道没跟人睡过?”


    “……”


    这甘浔真不知道怎么答了。


    得看什么样的睡法。


    赵持筠提醒:“起码你同祖母睡过,今晚又是雷雨夜,我们一起刚好。”


    每当雷声大的夜晚,总有女使在她房中值夜,守着她睡。初次相见那晚她信不过甘浔,今晚已是交过心的关系。


    她们可以睡近些。


    甘浔为难地问:“你跟我奶奶能一样吗?”


    赵持筠一听也是,自己堂堂清河郡主,怎是区区老妇人可比。


    她貌美且出身高贵,甘浔跟她一处,即便是直女,即便目无尊长,也免不得要倾慕跟战战兢兢了。


    罢了。


    她体恤民情道:“我已叨扰你两夜,你去睡床吧,我睡沙发便是。”


    甘浔陷入安静,她发现赵持筠居然开始说客气话了,而她居然极度不爱听。


    还是拒绝,“你是客人,不能让你睡沙发,再说也不差这两晚上,我家沙发舒服,我愿意睡。你来就是落在我床上,睡那里走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你去睡好了。”


    “倘若,我走不成呢?”


    甘浔顿时失语,只要说到这个话题,她就没有办法应对自如,理性跟感性对垒。


    “你的床榻并无玄机,我又已然知晓此事史无前例,你朝也没有办法,你的衙门救不了我。”


    赵持筠说到这里轻描淡写笑了笑,“届时,莫说沙发,还不知会睡到哪里。所以甘浔,让我睡这里吧,我想试一试。”


    她笑得甘浔心里很酸。


    “不行。”


    “连这点小事,你也不能听我吩咐?”


    赵持筠开始有一点生气了,就算她不是郡主了,不能随意使唤人,难道她连自己睡在何处都不能做主了吗?


    “甘浔。”她严肃地喊。


    甘浔软下声说:“打雷,你会怕。”


    “门窗关上了,无碍。”


    在她快要忍无可忍的动静里,甘浔答应了。


    甘浔终于躺回自己床上,闻了一下,被子里都是赵持筠的气息,那股幽淡的花木清香从四面八方流淌在她身上。


    不知是窗户隔音太好还是雨声渐小了,周遭都静下来。


    床头只开了一盏台灯,赵持筠翻看的杂志还在桌子上。


    刷过了牙,口腔里除了清爽的薄荷香,还有荔枝浓郁不散的甜味。


    甘浔忽然有点遗憾,她只知道吃,怎么都没问一声赵持筠,问她怎么愿意给自己剥。


    不敢自恋,多半因为这荔枝是自己买的,又看自己没指甲,拿人的手短,不帮忙不好意思吧。


    一定是这样。


    也只能是这样了。


    她没有睡意,拍了拍“子涵妈妈”。


    崔璨:[干嘛?]


    甘浔:[把你拍的那张照片发给我?]


    崔璨:[?]


    [没了啊,不是你自己删的?]


    [从最近删除里找回来。]


    [在zw,没空。]


    [……]


    [没有你这样一心二用的。]


    [(玫瑰)发给我呗,我突然想到你给我拍得挺好的,又高又瘦,好有氛围感,你就算不开兴趣班也是个优秀摄影师。]


    半分钟后,照片发过来了——半张。


    只有她的背影,因图片比例不协调,她显得更高了,崔某辣手无情,截得她右半边的肩膀都少掉一半。


    崔璨:[满意了,女人?]


    甘浔:[咬牙切齿.jpg]


    那边没回复了,甘浔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好心人,给我个原图吧。]


    又在枕边看见一根头发,乌黑,很长,不属于她的。


    她没去动,只是盯着,终于说实话:[其实是想留个纪念,我们唯一的照片了。]


    崔璨:[烦死了!]


    [去给你翻又看见许颜颜的照片,你要怎么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她骂骂咧咧地把原图发了过来。


    甘浔有点愧疚,提醒她把那些彻底删了,又问她今晚是不是很难过。


    她的酒喝得最多,但是一点没醉。


    崔璨说失恋哪有不难过的,但是她不伤心,因为知道离开了脏东西,以后只会更好。


    甘浔发了个拥抱过去。


    她点开崔璨的照片,是在一截有坡度的路上,崔璨站她们身后,位置靠下一点,所以将她跟赵持筠拍得瘦瘦高高。


    路灯下,一树枇杷一树金,果子很酸,人影婆娑。


    光线半明半暗,赵持筠长发用头绳款款扎起来,像段深色丝绸垂着。她的头发则被风吹得凌乱,张扬出去。


    她*们牵手,不是情侣间的十指相扣。甘浔将她手腕给握住,连带着她的半只手也在甘浔手里。


    甘浔知道崔璨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了,因为暧昧得像已经谈上了。可她在那个当下根本没想这么多,赵持筠也没有想,她们再自然不过。


    保存,甘浔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都过了零点,房门居然被轻轻敲响。


    甘浔迅速下床去开门:“怎么了?睡不着是不是,床给你,我出去睡。”


    赵持筠摇头:“本来要睡着了,但是……”


    “但是什么?”甘浔怕她是哪里不舒服。


    赵持筠面露难色,只好指指沙发:“有奇怪的声音。”


    “啊?老鼠吗?没有吧我家。”


    甘浔顺手开了大灯,往沙发前走了两步,猛地脚步一停,脸都红遍了。


    雷雨转小以后,客厅十分安静,而隔壁正在忘我时刻。女高音跟男低音隔着一层薄墙导过来,比楼上的吉他声音更让人想仙走一步。


    甘浔转身将赵持筠带回房间,飞快地关上门。


    不大的房间里,两个人从头到脚写着尴尬,互相不看对方。一个低头观察床单,一个抬头望天花板。


    甘浔说:“他们和好了。”


    吵架也扰民,和好也扰民,真受不了异性恋。


    “和好便是这样?”


    “一般都是。”


    “你以前听到过?”


    “有的,有时候我在沙发上玩手机,就会听见。”


    偶尔在早上,多数在夜里。


    甘浔一个人听见只觉得吵,声音太大,毫无美感可言,她就会录几秒给崔璨,找个队友吐槽。


    但赵持筠不是崔璨那样的性格,让她听见,甘浔无地自容又抱歉。


    “你在房间睡吧,我等他们好了再过去睡。”


    赵持筠天真问:“他们很快吗?”


    “……这我怎么知道!”她又没听完全场,给他们计过时。


    “那你如何等得起,夜已深了,明日还有事情,应当早些休息。”


    赵持筠坐在床边,看着两个枕头,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一起吧,你的床还不至于挤,我睡姿老实。”


    甘浔还在抵抗:“我可能不老实。”


    赵持筠纠结了一下,但还是坚持:“我又没说介意。”


    再坚持就太奇怪了,连人家郡主都不在乎,她有什么可纠结的。


    难不成她对自己的人品那么没信心,跟个漂亮朋友躺一晚上就能怎么着了。


    根本不会产生影响。


    睡就睡。


    甘浔担心晚上打雷,惊着赵持筠,于是睡里面。


    靠在墙边,紧贴着窗户。


    赵持筠侧身挨在床沿,关灯以后,甘浔生怕她会跌下去。


    灯是赵持筠关的,甘浔还没睡意。


    她朝墙面壁,感受到身后赵持筠翻过来,对着她的背问:“书上说,软玉温香抱满怀,情事缠绵以花以露来比,我想美若春日。”


    “怎的遇到的都如此不堪,说不堪又言重了,可委实称不上美。”


    “什么书?”


    “禁书。”


    甘浔笑了:“就知道你不是乖乖女。”


    “女子若只知一个‘乖’字,还有什么意思。且乖与不乖,岂是书籍堪以区分的?”


    “你说得很对。”


    甘浔转过身,面朝赵持筠,中间还隔着半人距离,“也有唯美的爱情吧,可能我们遇到的少了。”


    “在此地两日,比大镜二十余年见的不美之事还要多。”


    甘浔被她郁闷嫌弃的语气说笑了:“这里人比较奔放,及时行乐。”


    “你就不是,甘浔,你方才都脸红了,怎么看着比我还害羞。”


    “有吗?”


    “你又要不认。”


    “好,就算我有。”甘浔不跟她争。


    空调温度低,赵持筠将被子盖实了,问甘浔:“那么,他们真的乐在其中吗?”


    甘浔哪有经验,紧张得不行,又只能强装成熟:“他们应该是痛快的,但痛快还有个痛在前面,看上去就惊天动地了一点。”


    “旁观者撞见会很不适,除了变态。”


    “什么是变态?”


    “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的人。”


    “那我是。”


    “啊?”


    甘浔后背啪往墙上撞。


    赵持筠镇定说:“我来自旧时候,与你们不同,我是变态。”


    “不是这么用的!”吓死人了。


    赵持筠低低地笑了,笑得甘浔心里痒痒的。


    她觉得自己笨,赵持筠根本就不是不能理解,而是故意吓她逗她。


    她伸手,在两个人之间的被子上拍了一下,吓唬赵持筠。


    没想到赵持筠直接伸手,覆盖住她的手,“你的……”


    甘浔忽然抽回去。


    “怎么了?”赵持筠不得其解。


    甘浔半真半假地说:“女孩子脸皮薄。”


    “我们牵手多次了。”


    那都不在床上,能一样吗?


    甘浔没说。


    她说:“说到这个,崔璨今天拍了我们的背影照片,在你回房之前她发给我了,要不要看看?”


    “想看。”


    甘浔从枕头下拿出手机,解锁,打开相册,把保存后的照片给她看。


    光线太亮,两个人都半眯着眼睛适应。


    赵持筠欣赏了一会,她的面庞被屏幕的光照得惨白,但是一点都不难看。


    甘浔一直在偷看。


    “原来我从后面看是这样的,比府里画师画的好看。”


    “你从前从后看都好看。”


    赵持筠原本侧朝甘浔,闻言翻了个身,手肘撑在甘浔枕头旁。


    把手机还给她,“此话听上去不假,你看得最仔细了,是不是?”


    这种话怎么答,甘浔不知道,甘浔只知道自己有时候都不敢看她。


    比如现在。


    “她不是因为我们背影好看才拍的,是因为我们牵手。”


    甘浔静了片刻,笑了一下,“嗯,她那个人就是这样,闹着玩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因为她喜欢女子,故而才认为,我们的关系不同寻常?”


    甘浔说:“是的,但她没有恶意,我也有跟她解释。”


    赵持筠问:“那岂不是,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睡在一处?”


    “当然!”


    说完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原来这样。”


    赵持筠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预备如何封口?”


    明知她没有那个意思,但甘浔心早就脏了,甘浔俗俗地想吻她,让她不要再说话了。


    她今晚一直有亲吻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出趟门撞邪了。


    也有可能赵持筠离她太近了,姿态语气又这么亲昵,潜意识里的她觉得,她们已经是可以亲密的关系了。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明天事情办完,给你做大餐?”


    “又是吃,甘浔,你当我眼里只有吃?”


    甘浔刚想说不是,她就又开口了,“不如,你再抱我一下吧。”


    “什么?”


    甘浔这时候就已经在想了,别是自己早就睡着了,从赵持筠敲门开始就全是她在做梦了。


    这个梦完全失控,走向越来越不对。


    赵持筠诚实道:“今日你在楼道里抱我,说沾佛气,我虽不解,却很喜欢。”


    “还要不要沾了?”


    甘浔的怀抱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尤其现在屋外雨又大起来,甘浔靠在墙角里,看上去没有一点危险。


    她穿着一套蓝色竖条纹睡衣,看人时总是很专注温柔。


    甘浔怪不好意思的,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古代人都这么坦诚吗?”


    “不过是我想得透彻,及时行乐是个好词,你不愿意?”


    甘浔说:“我有点害怕。”


    赵持筠一慌,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又正色说:“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如何,这可是你的床榻。”


    “我也跟你坦白,我今晚喝酒了,可能有点不对劲,我怕抱了你以后,要做一些坏事。”


    “什么事呢?”


    “比如,亲你一下。”


    甘浔故作轻松:“那就吓着你了。”


    “不会的。原来你是怕酒后受我影响,做糊涂事。”


    赵持筠若有所思,然后躺下来。


    她跟甘浔直接的间距没有了,两人几乎挨着躺在一起。


    甘浔以为赵持筠要放弃了,巨大的失落感将她揪起来,要不要这么装啊,人家都说了可以抱一下。


    她立刻展臂,轻轻搭在赵持筠腹部。赵持筠翻过身,与甘浔相拥。


    甘浔不再从被子里闻她的味道,她就在这。


    雷声隐隐,一声又一声。


    甘浔地理学的很差,她不知道台风是怎么起来的,蝴蝶效应吗,还是造物主的随机分配。


    嫌大家的日子过得太平静,所以邮来一份惊涛骇浪,搅和得夜晚也不得清净。


    赵持筠的呼吸就在她脸上,紧贴着她,睡裙下的腿也搭在她的腿上。


    皮肤与皮肤相触,连灵魂也躁动起来。


    在床上拥抱过的都知道,当躺着面对面,若想抱得紧密一点,那就很难让自己的唇不碰到对方——物理层面的难。


    甘浔很尽量了。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容器,随着感受赵持筠的温度,感受自己的心跳,一点一点地满起来,不再空荡荡地被放置在远处。


    她喜欢拥抱,赵持筠也喜欢。


    她们都不敢动,不知道抱了有多久。


    当甘浔彻底平复下来,克制住亲吻的想法,想好好睡觉时,听到了赵持筠均匀的呼吸声。


    她反应过来,笑了笑,然后很小心很小心地,在赵持筠被头发遮住的那一角额头上吻了吻。


    她还是想吻,又不好非礼人家,这是折中的办法。


    甘浔在陌生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里,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闹钟响起,两个人是同一时刻醒来的。


    她们既没有像昨晚一开始那样,中间空出半个人距离,也没有像昨晚最后那样,抱在一起睡。


    她们都不适应跟人家贴在一起睡,所以睡着后就自动分开了。


    甘浔说:“早上好啊。”


    赵持筠睡醒还有点懵,看了看她,冷冷淡淡的,又变成那个高不可攀的郡主。


    哪怕昨晚同床共枕。


    甘浔不让自己去想昨天晚上的亲密,撩开窗帘一角,发现窗外的雨居然暂停了。


    乌云开了一道口子,泄露出一丈天光。


    人就凭着这点光,照常生活。


    星期一,以往都是最痛苦的时候,今天甘浔没感觉。


    她让赵持筠躺着再缓一会,“我去做早餐,你吃几个鸡蛋?”


    “一个。”


    甘浔走到门口,又回头:“昨晚睡得还好吗?”


    赵持筠花了几秒回忆,坐起,点点头:“我都不知何时睡过去的,在你怀里的时候?”


    她根据事实提问,表情也端庄,可是甘浔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怎么会有“在你怀里的时候”这种问话啊?


    古代的直女就不觉得这话奇怪了?还是现代人太龌龊。


    她脑内疯狂炸了一会,表情看不出来,“对的,我想分开的时候发现你已经睡着了。”


    甘浔按赵持筠的喜欢,煮了两袋泡面,放了很多蔬菜,煎了鸡蛋。


    厨房变得香喷喷,出餐时,赵持筠已经洗漱完,并换好了甘浔提前为她搭配的衣服。


    她问甘浔:“我睡着了,所以没有来得及问你,抱我时,你可以你说的那些心思?”


    真是穷追不舍!


    有,但是不能告诉你。


    甘浔哈哈:“好在没有,没喝醉呢。你放心,我没趁你睡着轻薄你。”


    赵持筠笑道:“我就说你是杞人忧天。”


    既是直女,怎会因与女子亲密就变了喜好。


    反之一样,男人多好,也不会再入她的眼了。


    一起吃完,她们带着伞出门。


    甘浔住在这里上班不容易,她的小区附近没有地铁站,故而她要先骑共享车去地铁口,再坐去公司。


    今天有赵持筠陪着,她就打了个车到地铁口,然后带赵持筠体验一把挤地铁的上班族生活。


    两个人都带了口罩,站在高峰期的地铁里。


    除了体验生活,甘浔其实是想赵持筠知道,她不仅没有车,甚至不能过每天打车的生活。


    生活成本被压到最低才能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下去。


    这就是她的日常。


    也是很多赵持筠口中的庶民的日常。


    这种日子,现代人习惯了,还能从中找到自己的乐趣,犯不着卖惨,可赵持筠怎么受得了。


    金枝玉叶,众星捧月长大的,不应该来吃没必要的苦。


    但一上地铁,被同为牛马的同类簇拥着,好的不好的味道都传过来,甘浔就后悔了。


    还是应该打车去公司的。


    赵持筠蹙起眉,因她忍不了男男女女挤在一处,成何体统。


    虽然甘浔护着她,使她不去贴到男人,可陌生女人挤在身旁,她亦不自在。


    味道又难闻,声音又嘈杂。


    站了六七站,面前空出一个位置,甘浔先让赵持筠坐了。


    赵持筠坐下后才有心情说话:“我们一直在地下?”


    “对,这样就不会堵车,速度很快。”


    “比仙术还要仙术。”


    甘浔脑海里想到一句话,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出了地铁口,居然开始下雨了,甘浔打起伞,带她走进办公楼。


    “一层有咖啡店,你是坐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上楼。”


    “既然来了,自是陪你上楼。”


    甘浔带她进电梯,出乎意料,这次她表情淡定。甘浔在角落里护着她,想到刚读完研究生那会,心很大,眼里只容得下大公司。


    但大公司节奏太快,她受不了,就跳槽换了个小公司。


    没想到小公司比大公司钱少福利少,事情却不少。


    全公司没多少人还上演职场内斗,烂瓜都吃不完,还要被殃及池鱼,让人难受。


    尤其她一个同事,跟她一前一后加入公司。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拿她做竞争对手。


    常把学历没她高挂在嘴上,自卑又自负,背后没少在领导面前打小报告。


    甘浔本来打算下半年离职,现在比她预想的提前几个月,虽然不爽但也无所谓,只是没有存够足够躺平几个月的钱,有点焦虑而已。


    一出电梯,甘浔就应激,这里实在太多不美妙回忆。直到看见现代办公场地的赵持筠小声地“哇”了一声,让她一下子就释然了,就当是带小土包子来玩吧。


    赵持筠坐在她旁边的空工位上,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反正最后半天了,管得着吗他们。


    赵持筠摘了口罩,端坐。甘浔的同事们都或多或少投来目光,一直看在她脸上,她冷淡地回视。


    甘浔平时跟同事们关系一般,这地方人情冷淡,大多只是面上过得去。


    只有一个女领导陈总对她不错,当她是人才,但她没法保住甘浔,据小道消息,这位领导可能也待不久了。


    看见她带了朋友,陈总亲和地打了招呼,让赵持筠安心待着等。


    甘浔先去了直属领导办公室,被恶心了几句,她忍而再忍,没有在最后一天跟这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秃头男吵起来。体面,体面。出来后如常跟同事们交接手续,然后才回到工位。


    期间,赵持筠观察了四周,形形色色,匆匆忙忙,这个环境新鲜,但她不喜欢。于是安安静静在白纸上练字,写眼前看见的字,比如公司的名字。


    也从“甘潯”写到了“甘浔”。


    甘浔回来,拿起她的练字纸看,夸她硬笔字写的有模有样。


    赵持筠淡声:“这有何难。”


    甘浔被她“有手就会”的傲气逗笑了,不走心地奉承两句,坐下快速填起表格。


    赵持筠难得看到她写字,她的字体飘逸清瘦,像她的人。就拿指头在桌子上跟着学写了。


    纸上是甘浔的名字,部门,身份证号,手机号等等,赵持筠默默记住。


    甘浔把表格交给hr,确认了五险交到哪个月,工资什么时候发。聊完再回来,有热心的同事点了奶茶。


    连赵持筠都有。


    甘浔知道赵持筠不会碰,摸了一下,“这个太冰了,她不能喝。”


    “那你喝两杯。”


    甘浔收下:“好,我喝两杯。”


    她们客客气气地说了下次一起吃饭,还说隔壁商场新开了什么店,但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去。


    甘浔收拾东西,不多,只有水杯充电宝键盘什么的。


    往双肩包里一塞就完了。


    临了,那位跟甘浔不对付的同事才过来,“我听说你要走了?”


    “嗯。”甘浔低头看手机。


    “你走了我们工作量都变大了,怎么不早说啊,早说我们还能给你办个欢送会。”


    甘浔看他一眼:“欢送就不用了。你去问领导为什么不早跟你说,问我干嘛?”


    “我开玩笑,别生气,反正你一直不想待,祝你以后找到钱多活少的工作。”


    他笑呵呵地说:“不过脾气要改改,我怕以后的同事没我好说话。”


    甘浔懒得搭腔,示意赵持筠离开。


    他不让路,又看向赵持筠:“朋友长得好漂亮,刚才我就看见了,你不介绍一下?”


    甘浔开始生气:“管你什么事?”


    “我帮人来问的,有对象吗?公司里这么多单身男青年,不是带她来挑的?”


    甘浔冷声:“卓成,你别犯贱。”


    赵持筠绕开他,淡声回:“与其关心我们,你何不去照照镜子。眼上垢物未擦干净,早起没洗脸?说话口气又重,还偏你喜欢挡道,话又多。”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巧大半个办公室都听得见,有人笑了,卓成的表情一瞬间难看得如丧考妣。


    甘浔心叹,你说你好好的招她干嘛。


    施舍了一张湿巾给破防的前同事擦眼,带着赵持筠离开。


    她在楼下买了一杯咖啡,只有一杯,猜到赵持筠不会喜欢。


    果然,赵持筠只喝了一口就花容失色,“为何上班要喝药?”


    甘浔喝起来,“给自己续命。”


    “闻所未闻。”奇怪的现代人。


    外面开始下雨,打车回去,等车时甘浔说:“谢谢你今天陪我,帮我骂同事。”


    果然有人陪着就是不一样啊,哪怕下雨,心情都好。


    赵持筠不解:“他恶心你,你为何不反驳?”


    “因为越搭理越来劲,平时跟他吵吵就算了,今天不想吓着你。”


    赵持筠莞尔。


    甘浔上车后才想明白赵持筠在笑什么,估计自己就是当场诛卓成九族,赵持筠也觉得小场面。


    容易被吓到的一直是她吧。


    到家的及时,大雨刚好泼下来。


    甘浔下单了足够多的物资储存在家,也把家里能充满电的东西都给充上了电。


    趁赵持筠午睡时,她想到崔璨说的话,挣扎再三,还是打了个电话出去。


    “你好,爸,我想咨询一件事。”


    这天傍晚,台风正式登录。虽然还没正式到镜城,但风雨已然铺天盖地。


    恶劣天气,甘浔早早地开始准备晚餐,给赵持筠做文蛤蒸蛋,让她换个口味。


    赵持筠在学习兼练字,不费力地把甘浔的个人信息默写了一遍。


    吃饭途中两人一起看电影,甘浔这次找了个现代悬疑破案片。


    比起催甘浔泪的生活片,赵持筠更喜欢这部,甚至多吃了一碗饭。


    就是部分反转跟犯罪场景把她吓到了,她又菜又要看,挽着甘浔胳膊,认真告诉甘浔:“今天晚上我要睡在里面,你须挨着我睡。”


    甘浔:?——


    作者有话说:终于入v啦!谢谢大家支持[哈哈大笑]


    实在写不到一万字了,感觉盯一天屏幕,眼睛不行了[爆哭]明天九点见


    第24章 最后的决定


    不知几号风球的天气。


    在家做饭,一口气看完整部电影。


    还不是形单影只。


    两个人。


    一个是现代刚过完24周岁的下岗市民,一个是小她两岁的镜国郡主——据其自称,比一般的公主都牛逼的那种。真假不知。


    电影结局在反转后步入精彩,案子水落石出,但被摧毁的美好将永远无法重生了。


    伴随着片尾音乐声,字母滚动,她们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楼上的吉他练习曲响起,滑稽聒噪的调子把气氛给弹碎了。


    风雨无阻,还别说,除了难听,真有几分毅力。


    甘浔跟她相视,都笑了起来。


    桌子上杯盘狼藉,吃光了三盘菜,各喝了一杯冰果汁,只有排骨汤没喝完。


    甘浔把多的汤放进冰箱,她想说明天热一下就行了,刚开口,对上赵持筠等她说下去的眼神,她像被灌了胶水进嘴,嗓子里都疼。


    赵持筠的眼尾往上翘出一道漂亮弧线,眸光看人时舒缓,是来自车马跟信件都慢的时代。


    凤眼含情,带着供人想入非非的深切。


    每当冷下来,又有不怒自威的矜贵感,虽然在甘浔看来小儿科,但她相信,在镜国赵持筠还是挺能唬人的。


    赵持筠疑惑:“不说了?”


    “没什么,我想说你先去洗澡,我刷碗。”


    甘浔急于逃避。


    赵持筠没有像第一晚那样,洗澡还要不放心地喊人,确保甘浔在外面候着,不会把她扔在里面。


    她带上她并不喜欢的睡裙,勉强合身的内衣内裤,嫌粗糙的浴巾,进到了浴室里。


    一开始她没有关门,甘浔从厨房可以看见她弯着腰,一截雪白纤细的后颈露在甘浔视野里。


    她正仔细地用洗面奶洗脸,泡沫绵密成云,堆积在她的手上、脸上。


    冲洗干净后,赵持筠抽洗脸巾轻轻擦拭,但没能擦净发根处的水珠,又靠近镜子,欣赏了一遍自己绝美的容颜。


    然后她来关门,她看见甘浔在笑,莫名其妙。


    她伸手,虚比一把枪,对甘浔“砰”了一下。关门。


    她学习能力很强,也许她都不知道手枪是什么,她只知道这是个不算友好的手势,甘浔喜欢做,她就学过去了。


    这个时代特有的荒谬幼稚,被她执行的像个漂亮仪式。


    现在甘浔正浏览着台风相关的新闻,看见它摧枯拉朽的力量,可以拔起树木,淹没车辆,对人类带来危险和损失。


    外面的风呼啸声前所未有,关紧了门窗也不能隔绝,老小区的隔音还是有够差的。


    甘浔希望今晚不要打雷,让赵持筠睡一个好觉。


    赵持筠开门出来,仿佛一个特务,远远地对她拔枪,“砰——”。


    甘浔丝滑地假装中枪,倒在沙发上,睁着眼睛。


    天花板上的灯晃到了她的眼睛,浴室里带着花香的水雾逃逸,混上雨水的潮湿,在客厅里杂乱无章。


    等赵持筠拖鞋踩着木地板走到她面前,她才拔出她的枪反击,赵持筠批评道:“暗算,下作。”


    甘浔心甘情愿领下这句骂,跟她说:“以后除了我,你不可以随便对人做这个姿势。”


    “因为不尊重,怕我得罪人。”赵持筠自然知道。


    “不是的。”


    甘浔认真地说:“因为很可爱,别人会笑出来的。”


    她可不想哪一天赵持筠跟人吵得起劲的时候,突然朝着人比枪,也太中二了。


    “那你为何不笑?”


    “我憋住了。”甘浔说。


    “胡言乱语。”


    是真的很可爱啊。信我。


    晚上她们很早回到房间,赵持筠如愿睡在了贴墙的里面,她喜欢在睡前阅读,现代的灯光给了她莫大的方便。


    每当看见不认识的简体字,她就递过去问甘浔。


    甘浔高高在上:“这你都不认识,演的吧?”


    赵持筠一脸“夏虫不可语冰”,懒得跟她争辩,愚蠢的现代人。


    甘浔又开始检索相关讯息,关于台风的,关于穿越者的,关于世界各国有没有相关研究的。


    她们随口聊着天,又谈到电影里惊悚的地方,赵持筠道:“我这才算知道,初次相见为何你这个主人也恐慌。”


    “床上躺着个陌生的活人,谁看见能不怕啊。”


    甘浔表演心有余悸:“我都算胆大的了。”


    因为她一贫如洗,没什么好让人觊觎的,所以轻而易举地相信赵持筠那套说辞。


    但凡换一个人,像崔璨那样有点身家的,都要怀疑她的意图了。


    也因为赵持筠的外表。


    甘浔看着她,最近眼睛没有再出现过疼痛跟干涩,可见漂亮人看多了能养眼。


    与此同时,掌控理智的生理小组在她大脑里说:是因为你最近没工作又没时间一直刷手机啦。


    甘浔就是不听。


    赵持筠低低地笑,也感慨好玩,当时甘浔的那个反应,回忆起来还颇有滋味。


    三天前的事,回忆起来却像三年前。


    赵持筠合上书,听见一窗之隔的雨声,语气不变:“只盼明早跟今早一样,暂停雨势,否则我们的鞋子又要湿了。”


    明天有外出活动。


    甘浔手里的手机兀然熄灭,她在屏幕里看见自己的表情,好像她才是那个要被赶走的人。


    直到躺下,她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赵持筠说关灯会害怕,因为电影,也因为雷雨。


    甘浔留下台灯的光,“就这样睡吧。”


    台灯把她们的影子投在墙纸上,伴着雨声,像两艘在恶劣天气里即将靠近的船只。


    她躺下,侧身。


    看见身旁的赵持筠合眼平躺着,表情宁和,双手交叠置于小腹,睡姿极有古韵,跟昨晚抱着她睡过去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乌色长发铺于枕上,发间还有理发店的精油香气,睡裙的领口躺下之前被调整过,很合强迫症的眼。


    闪电恨不得劈开不透光的窗帘,连着雷声震天,赵持筠蓦然睁眼。


    她倒不至于吓到仓惶失措,但免不得心烦,在她睁眼的瞬间,甘浔把眼睛给闭上了。


    赵持筠的声音像羽毛轻轻落下:“你睡着了吗?”


    甘浔睁眼,表现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懒洋洋说:“还没有呢。”


    她打了个哈欠。


    “我也睡不着。”


    “是不是害怕?我有降噪耳塞,你要不要?”


    甘浔从抽屉里找到,递给赵持筠尝试,赵持筠塞进耳朵里就拿了出来,说不喜欢异物的感觉。


    “反正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不怕。”


    甘浔以为赵持筠今晚会要求再抱一下,毕竟是最后一晚,但是没有。


    赵持筠并不是黏人的女生,昨晚可能是难得脆弱了一下。现在赵持筠只是靠她很近,一直手搭在她的臂弯处,静静睡去了。


    隔天,甘浔给赵持筠拿了件薄外套,说冷的时候就套在长袖外,热了记得挽起袖子,不要捂着。


    又把新鞋给她,赵持筠说这是你的生辰礼,甘浔面前笑了一下说可以攒钱再买。


    拿了一个手提袋,放了一盒水果,几袋零食,两瓶喝的。


    拿了一个背包,所有的换洗衣物,洗漱跟护肤用品,还有两本书。


    她收拾这些的时候,赵持筠在吃早饭,甘浔没有胃口,也没有表情,停不下来。


    天公作美,这天早上的雨还真比夜里小,但风大,路上树叶很多,很多树都被吹得弯下来。


    甘浔不让赵持筠走在树下,紧张地拉住她。


    赵持筠低头,小心地避开积水,不弄脏甘浔赠她的鞋子。


    打车花了很久时间,好在加价两倍后也打到了。


    站在雨里等车,甘浔打了一把平平无奇的蓝格子雨伞,是前公司的生日福利之一。


    她平时用的那把,她收起来放在了赵持筠的包里。


    赵持筠一路上很自然,也没有沉默,看见有意思的景象,她仍会兴致勃勃跟甘浔聊上几句。


    司机有点八卦,问她们这个天气大包小包地去派出所干嘛。


    甘浔失声。


    对啊,怎么会有她这么糟糕的人。


    台风在来的路上,她在把“麻烦”扔掉的路上。


    狂风骤雨里,赵持筠沉静淡笑,赶赴一个未知的结局和开端。


    甘浔不知道赵持筠为什么不问她“等台风过去我再走好不好”这样的话,甘浔昨晚一直在等她开口,可她没说。


    甘浔也说不出口,怕被笑话,很像薄情的人装善良,给些小恩小惠,最终还不是要把人送走。


    蓝色的牌子在雨里泛着冷光,走了一截到门口,赵持筠认起字:“东港派出所,我读得可对?”


    “一个字都没错,花园小区在东港的辖区范围。”甘浔给她普及。


    赵持筠点头,左右看了看,没有鼓与看守。


    “我可以直接进去是不是?”


    “嗯,我陪你。”


    赵持筠没动,在伞下背着手,弯腰从下往上去看甘浔的表情:“不要垂头丧气了,我看此地甚是气派,想来是个好去处。”


    甘浔笑得很勉强,“我没有啊。”


    “你从昨夜开始就是这副笑容。”赵持筠说着握住她撑伞的手,“我的话你忘了吗?”


    “没有忘,我只是舍不得你。”


    赵持筠笑:“你不要担心,也许他*们真有办法送我走,即便没有,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到时等我安定下来,我给你打电话。”


    她骄傲道:“已经背下来了。”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浸水的棉花,甘浔语调很怪地说:“好,不担心。好,我等你的电话。”


    “这三天我很开心,甘浔,你也要保重。”


    赵持筠笑起来:“快进去吧,不在这里伫立,有人在看我们了。”


    积水里倒映着她们的身影,脚尖朝着一个方向。


    “也是,我还要陪你一起做笔录,不着急道别。”甘浔笑笑。


    她们并肩而行,在踏入大厅的瞬间,甘浔遽然抓住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地方冰凉彻骨,又像是暴雨中唯一干燥的方寸地。


    甘浔在这一瞬间下了最后的决定,她的声音被季风切割得破碎。


    却无比坚定:“赵持筠,我们回家吧。”


    赵持筠没说话,偏了脸看她,似乎确认她是否真心,也不解她的矛盾。


    一个穿蓝色制服的年轻警员朝她们走过来,“你们有什么事?”


    甘浔语速很快很急,像在跟谁抢人,“你跟我走,我再想想办法。”


    不要给社会添乱了。


    昨天她打过电话咨询,赵持筠这一去,不会比在她身边更好。


    跟安不安全、有没有吃穿住没关系,如果赵持筠怕打雷,想拥抱,在甘浔身边更好。


    赵持筠手腕被攥得生痛,她的安定又全来自于这点痛意。


    她轻声:“我相信你。”


    “冰箱里还有排骨汤,我喜欢炖过的冬瓜,想热了喝。”——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修了一遍,迟到的一万字[奶茶]


    因为发现修文会导致一些段评消失,所以我后面修就很注意不乱删添段落了,爱看,欢迎大家评论。


    虽然凌晨说“明晚见”,但我晚上还是想更一章,就是磨磨蹭蹭有点迟了。


    第25章 期待回跌


    甘浔领着赵持筠成功折返。


    花园小区,17栋302室。


    402你弹吉他超难听,301不要再吵架跟熬夜了。


    这是她们在台风天的避难所。


    回来之前,她们拖拖拉拉引起了关注,商量好离开后,身穿制服的人已经站在她们面前。


    威严又关心地询问情况。


    “此事与你无关了,下去便是。”


    赵持筠自以为亲民地发号施令。


    甘浔心惊胆战,在心里呼了声自己那没印象的娘,一把将人往后拉,站在赵持筠的身前。


    对上即将要开口告诫她们的警官,态度良好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不太会说话。”


    她诚恳地作出解释,“我朋友手机丢了,刚才联系不上捡手机的人,怀疑对方故意不还,想先来报个警。那个人回我了已经,所以我们现在过去拿。”


    甘浔一副知性端正的样子,语气又自然,加上赵持筠虽然说话莽撞,目光却淡定,气质看着非富即贵。


    眼看天气越来越糟,两个白净的年轻姑娘,没有遭到更多盘问。


    但被检查了背包跟手提袋,里面只有衣物跟生活品。


    之后得了叮嘱,让她们快去,拿完就回家,今天不要再外出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原封不动地回到家里。


    不知怎的,甘浔一点也没有预想中要养育一个古代人的负担和焦虑,相反,这是她这几天来最轻松的时刻。


    心情有一点像失而复得,尽管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更没有失去过。


    她以为赵持筠回来后,会跟她拥抱庆祝留在新社会的这一时刻,会说一堆矜持但夸赞的话语,会把“你是个好人”这样庸俗的表扬给送出来。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赵持筠就像出去溜了个弯回来,她坐下解了鞋带,指法像做女红时的穿针引线。


    自顾自把鞋子放进鞋柜,然后穿上拖鞋往里走。


    看也没有看一直在关注她的甘浔。


    不过她没有故意不搭理甘浔,她气定神闲对身后的甘浔道:“把包里的物品都放回原处吧。”


    她在沙发坐下,打开甘浔用了六年的平板,熟练解锁。


    很轻易地就看见台风相关的讯息,她点进去,忧心忡忡地像个在处理政事的女王。


    留下脑补了一堆但被忽略的甘浔无所适从。


    将赵持筠穿过的衣服放回衣柜时,她想到一句形容赵持筠的话: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知这话确切与否,多半是能沾点边的。


    甘浔把她送走,她没有怨言跟悲伤的情绪,甘浔留她在家,她也没有欣喜若狂。


    再回想初见那天,赵持筠好像花了比她更少的时间,接受自己失去了一切富贵尊荣,被抛到一个陌生、冷漠的国度。


    换位思考,甘浔不可能做到。


    把她换到任何一个与她无关的时代,她都没办法坚强去面对,肯定得哭个几天。


    赵持筠一次也没有哭过。


    她似乎拥有与生俱来的贵气,也修得了随遇而安的韧性。


    站在一个正常的女性视角,甘浔很欣赏她。


    午餐除了热排骨汤,还炒了两盘菜。


    烟火气充满整个厨房时,甘浔才想起来,要把这件事告诉崔璨。


    崔璨没有一点意外地回:[台风过去我去你家玩。]


    她的平淡让甘浔觉得,自己似乎是个经常做这种事情的人,事实上并没有。


    她也不认为自己像崔璨说的那样,对赵持筠多么与众不同,存在浓烈的不舍得情绪。


    这些不是最基础、最普通的吗?


    家里来了个合得来的朋友,才刚熟悉,她不希望对方仓促离开,这个情况任谁也不会不理解的对吧。


    这朋友孤苦无依,离开她以后会吃很多苦头,她作为一个善良人类,留人家住下,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对吧?


    只因为崔璨知道她的性取向,先入为主,才把感情跟友情混淆。


    就像崔璨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寡二十多年,也不喜欢她那个家境、样貌、脾气都好的合伙人。


    赵持筠在饭前喝了小半碗排骨汤,端碗的手势像从博物馆画像里走出来的人物,无名指跟尾指微翘着。


    要不是家里只有餐巾纸,这个动作多半还会配上用丝帕不时擦嘴,像嘴里有洞随时会漏出来一样。


    赵持筠在甘浔观察她的间隙里开口:“下午我想去理发店,还开着吗?能不能出门?”


    甘浔看了眼她的头发,“很干净很蓬松,再撑两天不行?”


    赵持筠露出难以忍受且大喊放肆的神情。


    甘浔只好答应,“那不等下午了,吃完我们就去,后面再下大了就不一定好出门了。”


    赵持筠夹了一筷子山药,只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后又说:“我想把头发剪掉。”


    甘浔以为听错了,确认之后,惊讶又不理解:“你舍得吗,你的头发留了这么多年,保养得又好,很珍贵的。”


    她都觉得她并不了解古人或者赵持筠了,按理不是会把头发当成宝贝那样不容怠慢吗?


    “人的处境尚且如此,何谈头发珍贵与否。”


    “长发若无人伺候则不便,街上引来许多庶民之目光,也不好在家中清洗,去店里需加价,你的荷包撑得住两日一次?”


    “既然三五日走不成,便不该再顾过往将来,放眼当下更为重要。”


    她高谈阔论完还要嫌甘浔:“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甘浔这个人是顶好的,就是偶尔犯傻气,简单的事非要她说明才知。


    “?”


    甘浔前面还在替她难受,后面发现自己换位思考了个寂寞。


    道理谁不懂。


    执行起来太难了,甘浔从她上次洗头发就想说,如果要在现代住,一定要剪发。


    不然一次大几十块,还得花个五十多分钟洗吹,次次这样哪有闲钱跟功夫。


    但她没敢说,怕赵大郡主会骂她这个庶民不懂仪容。


    她没想到赵持筠这么快就能克服思想枷锁,做出理智判断。


    她直觉赵持筠剪完会更好看,这头长发若挽成发髻,簪上钗环很美,放现代就冗余了。


    夏天还热。


    午餐用完,赵持筠又先甘浔一步起身。


    纡尊降贵地淡声说:“今日我来刷碗,你教我就好。”


    她对笑起来并打算拒绝她的甘浔说:“要对你道声多谢,谢谢你的不舍与善举。”


    甘浔还没说不用谢,她又以疏离官方的语气说:“我知你不易,我会早日想到立足的办法,将来必定答谢。”


    甘浔的笑容浅下来。


    “既走不成,便不能只以贵客自居。”


    “便是你知尊卑轻重,敬我几分,我也不是无礼之人。既然答应你该做的事要做,我会分担家务。”


    赵持筠自我感觉良好地说完人话。


    她学习速度很快,力图融入平民生活。


    不知道这几天她自己看书和上网学了多少东西,似乎已经制定了一套生存之道。


    给甘浔一种错觉,如果自己不管她,她也会靠着自己给她的那两个包在这座城市快速扎根。


    比鲁滨逊更能求生。


    甘浔往后靠进餐椅里,抬眼看她。


    她们吃饭是以直角相邻,方便差不多的角度看剧。


    她瞳色偏淡的眼睛落在那双没受过委屈和风霜的手上,听到这么省心的话,没有很高兴,但甘浔还不清楚为什么。


    她不想继续琢磨折腾自己,站起来,公事公办地教赵持筠收拾餐桌。


    赵持筠脑子灵手笨,一点就通,执行力跟不上。弄得七零八落,还不慎磕碎了一个餐盘。


    甘浔说没事。


    赵持筠把脏的盘子杯碗放进水池,手腕因为端举而微微下折,像易被摧残的花枝。


    盘边有油太滑,她没拿住,又是噼里啪啦摔下去一片。


    甘浔的心都要碎了。


    她站在准备戴围裙的赵持筠身旁,精疲力尽地打断:“我来洗吧,再砸下去没有能洗的了。”


    赵持筠从善如流,拿起围裙微举起手。


    甘浔低头,像颁奖一样地被套进去,她直起身,看见赵持筠隐下唇角的一抹笑容。


    甘浔忽然想明白刚才为什么产生情绪波动,因为期待回跌。


    跟赵持筠在派出所对话的那几分钟,是她们几天以来最真心的时刻。


    虽然没有肢体上过于亲密的接触,但她们的心离得很近。


    赵持筠温柔地记住了她的手机号,说会给她打电话,还劝她保重,安抚着她的情绪。


    她以为赵持筠清楚,她是因为赵持筠是赵持筠才将人领回,她敬的人、相处的人,从来不是传说中的清河郡主。


    回来后她意识到赵持筠不清楚,一个习惯被人奉承供养的人,很难感受和理解纯粹的善意。


    赵持筠只是感谢她,满意于她的奉献,愿意遵守她的家庭规则,承诺以后不会亏待她。


    仅此而已。


    甘浔因此而失落。


    直到看见赵持筠在忍笑,流泻出一丝狡黠,她才感觉到面前的人又亲近了一点。


    是那个会幼稚到对她拔枪的女人,也曾给她剥荔枝,在夜里问能不能再抱一下……


    甘浔忽然为难,怎么办,以后都这么睡吗?


    “看出来了,多少带点故意。”


    “不要冤枉人。”


    赵持筠含笑绕过去,从腰后帮她系紧,“皆因是初次,下回就知道了。”


    她怕系得太紧,甘浔又叫,于是拿着带子大抵判断了一下,才不紧不慢开始打结。


    郡主大人做事慢条斯理,不知何为急。


    甘浔下意识屏气凝神,赵持筠的手不时碰到她的后腰,有一点痒,也有一点麻。


    她忍了忍,没好意思说。


    赵持筠系完颇为满意,抬头,站在甘浔背后。


    甘浔头发用所谓的鲨鱼夹束住,碎发看起来又俏又随性,耳后跟颈上都浮现一层粉色。


    “热了吗?”赵持筠问。


    厨房只有个小风扇,自然不够凉爽。


    “热,你先出去,我很快忙完。”


    甘浔把她劝出去了,呼吸平复着心绪。


    “你的头发打算剪到哪?”洗干净手,甘浔涂着护手霜,过来问她。


    赵持筠站去全身镜前抉择,甘浔手心朝下,在她腰侧虚比了一下,“到这里?”


    她保守地询问。


    怕剪多了哭天喊地又怪她。


    赵持筠没从镜子里看,低头,看见她的手背,涂过手霜后泛着一层湿润的光泽。


    “既决定要剪,便不必畏手畏脚,跟你……比你的头发长一些。”


    甘浔的头发长度有点太短了。


    “过肩可以吗?”


    甘浔将手抬上去,轻轻触到她的肩骨。


    赵持筠这次改从镜子里观察,甘浔认真地在帮她拿主意,身上有股清爽的温热气息。


    手是好看的,也是热的,透过衣衫传在身上。


    她拿住甘浔的手,稍往肩下挪了一寸。


    “这儿吧。”——


    作者有话说:[眼镜]看见有人很关注身份证的事,肯定会办的,也肯定理想化处理的。


    毕竟现实中这类事很麻烦,一般也不可能有,不可能用多少笔墨去写。


    不要模仿就好了,有事还是按规章制度办。


    第26章 风雨如晦


    再次整装待发。


    上次出门为了分别,这次是为了更好地留下。


    飓风裹挟着雨水,正暴躁地拍打窗玻璃。


    甘浔望向被狂风撕扯的树影,确认了下阳台晾晒的衣服有没有干。


    顺便等房间里的赵持筠换好衣服。


    独居的时候,甘浔不喜欢频繁出门,休假在家,她会把事情攒到一起再去解决。


    外出的话,很多事都有点麻烦。


    进出需要换衣服、收拾自己,有时会遇到一些蛮横或探究的邻居。


    还特别容易不留神就花掉一笔钱。


    但赵持筠一句“要剪头发”“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她就一点怨言都没有地答应了。


    在甘浔心里,这没什么牺牲和稀奇,她跟崔璨一起时也是这样,归根结底,甘浔并不宅,愿意陪朋友们做任何事。


    她的朋友不多,她很珍惜。


    认识赵持筠,她也珍惜。赵持筠只有她了。


    台风的中心像个恶贯满盈的强盗,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洗掠。


    赵持筠看见相关的灾情视频,神色有些伤感。


    看见视频她才知道,镜国有灾情时,百姓会过怎样的日子。


    封建时期的上位者,也不全是冷心冷肺,视人命如蝼蚁。


    他们每年祭祀,祈求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丰年则普天同庆,有灾情民难他们上下忧心,举全力赈济,皇帝都要发罪己诏。


    甘浔严重怀疑其中有美化的嫌疑,但没有打断,很耐心听她说。


    上报灾情的折子,赵持筠并无机会查阅,等消息传到赵持筠耳朵里,就只有寥寥几句。


    似乎没什么要紧,母亲父王也不会让她操心这些。


    现在她才知道,真正的灾情有怎样的面目。


    这已经是在这里的人有通天的本事,仙法无数的情况下。


    雨下得几近疯狂了,刚出门,甘浔所打的伞差点被刮跑。


    赵持筠观察甘浔的表情,她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在伞被吹折,风雨扑在脸上时,露出无可奈何但果然如此的笑容。


    她还抽空看了眼赵持筠,似乎期望这份狼狈没有被发现。


    有些愚气,但不傻。


    眉眼间的明亮,被分割得有些破碎的意味。


    小区里平时不靠谱的物业人员,也在抓紧时间做应对措施,看见她们大声问她们现在出门干嘛。


    语气蛮凶。


    赵持筠当场冷脸,好在走到面前,她记住甘浔的话,没嚷出“放肆”两个字。


    只是冷声回复:“理发。”


    她认为理所当然,没任何心理负担。


    但她看见甘浔露出抱歉的神色,还温声对别人解释:“在小区门口,剪完马上就回。”


    仿佛她们给谁添了麻烦一样,赵持筠并不理解,也不喜欢。


    甘浔好声说:“他们希望我们安全。”


    赵持筠安静下来。


    再想到那些视频,她也意识到自己想法过于简单,“因此,这趟本不该出来。”


    甘浔反而笑了,笑声在台风呼啸里有难得的爽快:“走到这里了,就不要再往回想。”


    其实现在情况还好,多的是还在上班的人,路人也有车辆往来。


    工作人员是照章询问,语气凶则因为他们今天任务重也很疲惫,甘浔理解,所以好声好气地沟通。


    但她能够理解赵持筠的不痛快,也她不认为赵持筠有任何不对,是自己决定出门的,


    因为等到台风正式到达,什么状况就不好说了。


    她可不想帮赵持筠洗秀发。


    甘浔以为这次剪发,养尊处优的小郡主多少会伤感。


    道理是一回事,看见爱发当场落在地上又是一回事了,且不说古人以断发为忌讳,连甘浔小时候都不爱剪头发。


    她很爱扎辫子,但是长头发需要打理,家人没耐心,所以经常把她剪得跟男孩一样。


    每次甘浔都会大哭,虽然也没有人理她就是了。


    哭到一定年龄,不那么脆弱了,就平静接受了这件事。再到一定年龄,能自己打理了,就有了留发自由。


    当她看见赵持筠的头发养得这样好,她就知道赵持筠有多少人爱。


    可是遗憾的好像只有她。


    赵持筠波澜不惊,还在阅读书架上的近现代美发发展简史,顺便欣赏隔壁染好的头发。


    隔壁的女士也不是简单人物,看样子四十岁上下,台风天一早出门,就为了来这里做几小时头发。


    赵持筠抬手,轻而易举招来甘浔。


    见她欲言又止,甘浔弯下腰。她附到甘浔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混着洗发水的味道,像一只蝴蝶,故意往甘浔身体里钻着。


    她问:“她这个颜色,我若染,会奇怪吗?”


    赵持筠的表情却很纯真,甘浔在没听清她说什么之前,莫名的有一点喜悦,赵持筠从来只跟她说很多话。


    等她听清了,她就叹服,走还没学会,又问怎么跳得远了。


    她更难以想象赵持筠染个黄发,坚决摇头:“突兀过头,根本不符合您尊贵的身份。”


    赵持筠没听出这奉承有问题,很是受用。


    只是眼神还是很羡慕,翻了翻手中的彩页,现代真好,女子可以随意打扮自己。


    甘浔晓之以情:“您要考虑一个问题,就是万一哪天机会来了,一觉又回去了,这头发怎么解释。”


    “别被当成妖孽烧死了。”


    “危言耸听。”


    说得有道理,赵持筠采纳了。


    理发师剪掉了赵持筠整整一半长度的头发,放在镜国,这是大不敬的死罪,哪怕赵持筠允许了。


    头发堪堪过肩,落在蝴蝶骨上下。


    招眼的青丝簌簌落地,那张艳而不妖的国色容颜,则在古意里,多了一份轻盈的美。


    起身时,赵持筠不适应地停顿了一下。


    她的肩上轻许多,以至于她不知如何平衡,才能走出往日的步子。


    她从镜中看自己,陌生的衣着和发型。


    她想起及笄那日,母亲为她梳发,铜镜里的她正是明艳青春,母亲的鬓角也还无白发。


    第一缕发落于地面时,她藏在衬衫袖子里的手指猛地攥紧,感觉心在淌血。甘浔说得不错,头发与她而言再珍贵不过。


    她想过喊停,但是甘浔不在身边。


    看了眼在门旁修伞的甘浔,背景是漫天的风雨,她就住口了。


    这样的天气,她不想甘浔陪她白来一趟。


    赵持筠是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店员都下班了。


    店主收拾着准备回家,笑着说:“要不是看是你们,今天肯定不剪,就让你们过两天再来了。”


    赵持筠闻言,露出一副很想给赏银但发现没钱只好忍住的表情。


    积水快漫上来,甘浔早有准备,她穿了双外穿的拖鞋,给赵持筠准备的是凉鞋。


    本意是踩水也没关系,赵持筠却偏要在凉鞋里穿一双粉色的堆堆袜。


    画面不必细想,反正甘浔不忍多看。


    现在甘浔哗啦一声站进水里,回头问她走不走。


    赵持筠爱惜鞋袜,表情也很崩溃:“这污水太脏,没办法踩。”


    甘浔开解她:“稍安勿躁,就几步路,湿了回去换掉,脏东西冲个澡就干净了。”


    赵持筠的郡主病发作,死活不肯淌下去。


    最终没有办法,甘浔只好说:“我背你吧,你帮我打伞。”


    “准。”


    赵持筠一秒都没有迟疑。


    让甘浔觉得,她一早就是这个意思,是自己愚笨,才没有领悟。


    小区里面的地势会稍高一点,积水只在这一截路。


    赵持筠身体很软也很轻,但这么长一条人,甘浔背起来也不轻松,她只能凭借意志力艰难跋涉。


    风雨如晦,郡主如山。


    “你看路,别摔着我。”


    赵持筠很关心她。


    总有人生出来就是剥削别人的命。


    甘浔的手臂因为架着两条腿,全是雨水,包括袖子。


    而赵持筠害怕背后被淋湿,把伞直往后倾,甘浔的前襟于是也全湿了。


    甘浔刚想说“伞打正点”,后背就清晰感受到了对方急促的心跳。


    她想,赵持筠一定也不舒服,甚至害怕。


    又想,风这么大,伞怎么打都会淋湿。


    所以她没有说话。


    把赵持筠放下的时候,甘浔恍惚,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英雄主义。


    想到赵持筠曾戏谑地说她是菩萨像。


    楼道里有潮湿的霉味,甘浔每走一步就是一个水脚印,她在这时候还有点包袱,没有让自己疯狂喘气。


    到家以后,甘浔第一时间去浴室冲了脚,擦干,换了一双拖鞋。


    赵持筠虽然谨慎,鞋袜还是都湿了。


    她脱下粉色的袜子,看着被雨水泡得微微发白的脚趾,心中浮现出雾一样的忧伤。


    何其狼狈。


    这些天她不敢放任思绪延伸,找不到她,家人该有多伤心。


    这个夏日他们还有夜游的雅兴吗?


    赵持筠多想托个梦回去,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保重身体,将来再见。


    还有她,她是否安然无恙。若无恙,是否也会伤心呢?


    赵持筠今日被领回,忽生出奢望,天气异象是老天的旨意,会再把她给送回去。


    她来得那一天也下了大雨。


    下午执意出门,她也存了这个心思。


    但走了一遭,没有任何提示。


    她被丢在这里。


    她忍住眼泪,将失去家人跟头发的哀伤一并藏起,抬起头,看见浑身几乎湿透的甘浔帮她拿好了浴巾跟衣物。


    “洗吗?”


    “你怎么了?”


    甘浔看见赵持筠坐在那里,像发烧一样没力气,动作全被放缓了。


    她已经冲完脚,洗了手臂,擦干净,帮忙找出了换洗衣服,赵持筠居然才脱完袜子,还没穿上居家的拖鞋。


    喊她,她抬头时,眼里却从灰色到有了光亮,甘浔以为自己看错了。


    赵持筠笑了笑,说她有点饿了。甘浔松一口气。


    两人轮流洗完澡,甘浔正准备去做饭时,家里的灯灭掉了,空调跟着停止运转。


    赵持筠将灯光开关按了两遍,皱眉问甘浔:“何故?”


    “停电了。”


    甘浔这才看见房东转发的信息,花园小区因故障全面停电,修好兴许是明天下午的事了。


    风雨滔天,远远看出去,地势低的地方已经有被淹没的趋势。


    今年太怪了,七月还没到,往年绝不会有这样的台风。


    转念一想,她家里住了个古人,这点自然现象又有什么怪的呢。


    好在甘浔有先见之明,家里有存了电的台灯,她打开,放在茶几上。


    赵持筠穿睡衣坐在光下,光洁的小腿露在外,膝盖侧边有一颗痣。


    甘浔佩服自己,这种光线下眼神比平时还好。


    她想开口跟赵持筠说话,忽然看出了不对。


    自己好像忘记给她拿内衣了。


    换上睡衣,她是不穿内衣的。


    赵持筠通常会穿,今天回来实在太匆忙了,她就忘记帮忙拿。


    赵持筠不知怎么想了,居然也没说,就这样出来了。


    甘浔别扭地偏移开目光。


    空调停止制动,屋里很快变得闷热。


    她有点喘不过气,也没说话。


    对此赵持筠没有烦躁,她是从心静自然凉的时代过来的,有空调自然欢喜,没有了,她也不想怨天尤人。


    她盘着腿在沙发上打坐,姿势不知道是不是跟大镇国寺的住持学的。


    甘浔的脑袋里也像被台风给侵略了一遍,浆糊一想,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有应对措施。


    她找出蓄电的小风扇,开到最大,吹着自己,又给赵持筠吹。


    幽暗微光里,赵持筠闭目养神的脸,在正经中藏着妖娆的美。


    甘浔不确定自己看了多久。


    造物神很不讲理,台风,时空隧道,还把赵持筠捏造得这么美,随时随地散发令人无措的魅力。


    甘浔反复犹豫,还是不想赵持筠误会她是故意不准备内衣的。


    也不想赵持筠明明不适,却以为是她的规矩,只好引而不发。


    最后一次去观察膝盖侧边的痣时,赵持筠听到雷电声,睁了眼睛。


    她才说:“我忘记给你拿内衣,你想穿上吗?”——


    作者有话说:周末愉快。


    今天真的暴风雨,这周是期末周吗?


    第27章 深宅


    恶劣的天气把这座城市压缩得越来越逼仄,人们只能躲在室内,整个小区都浸泡在粘稠的黑暗里。


    铅灰色的云层不断降水,树的影子变得狰狞,积水像脏腻腻的石油。


    说完甘浔就后悔了。


    穿不穿内衣都不重要,尤其在停电的屋子里。


    也许赵持筠已经适应了,本来很自然,被她一问,就会猜测她看见了什么。


    其实甘浔什么也没看见,她不会刻意盯着别人这种地方看。


    只是纯灰色的布料更显轮廓和褶皱,光一打过去,就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失误。


    她不确定赵持筠会不会尴尬。


    台灯光对着茶几在照,不会刺到人的眼睛,她们都在余光里。


    赵持筠盘腿在沙发,甘浔坐在茶几旁边的亚麻小墩子上。


    仰视能够很好地看清赵持筠,跟她腿上那颗痣。


    她很无聊地想,也许不会超过五个人知道这颗痣的存在。


    赵持筠不喜欢外面的雷声,会使她怀疑,这处空间能否庇护她。


    但是甘浔跟她说的话,转移走了她的注意力。她微抿了一下唇,缓缓眨了两下眼。


    然后抬手,将胸的部位给挡住了。


    “……”


    最终尴尬的还是甘浔。


    赵持筠没有挡严实,甘浔走神地看见,睡衣的领口好像洗得发白了。


    她在这个处境里想,应该带赵持筠去买合身的新衣服。


    她在脑海里快速盘了盘余额,抽出一笔预算。打算台风过去后,带赵持筠去逛实体店。


    赵持筠眼神微凛,警告她:“仔细剜了你的眼。”


    可是我们遇见那天,你还拿着内衣到胸前比划呢。


    想到那天不慎看见的画面,甘浔原谅了她的凶巴巴,温和地提醒:“会坐牢。”


    然后才说:“我没有乱看,就是突然想起来。”


    她把小风扇举起来,对着赵持筠的脸吹,好使她冷静下来。


    甘浔表情很真诚,赵持筠很快冷静下来。


    她说:“我以为因为下雨,没有衣服可穿了。”


    甘浔的拮据不必多言,虽多有不便,她也知体谅一二。


    从读研期间实习到现在,甘浔换了五个住所,每次都会断舍离很多不需要的物品,所以衣服是不多。


    好在夏天脱水的衣服干得快,匀出几件给赵持筠穿还是有的。


    “有的,你要是觉得自在,就没关系,黑灯瞎火不要紧的,我们也都是女生。要是不自在,就去穿上。”


    赵持筠闻言垂目,自己打量了眼。


    “怎会看不清,我看很有几分醒目,可我瞧你也没将我当外人。况且你是直女,又不是崔璨,无妨。”


    甘浔在家都是不穿的,还衣着暴露,有时在沙发上午睡,穿着吊带和很短的睡裤,也没盖被子。


    赵持筠开门撞见,就会想到“玉体横陈”一词。


    她想提醒甘浔,如此不妥当,哪怕在家中,可毕竟自己也在。


    却又担心甘浔多想,说出“我们都是女人啊”这样的话。


    但逐渐她感受到,这是一种健康的美,并非淫.靡。


    甘浔闻言只能假笑。


    她忘了具体的对话,最早跟赵持筠说是直女,好像是为了防御,不想赵持筠往有的没的上想。


    那时候她还没习惯将赵持筠当成古人看,这种话就是随口说的,并不真想遮掩或者隐瞒。


    比如如果赵持筠是个男的,那时候她就会说“没事,我刚好是女同”了。


    赵持筠却当真了,将“她是直女”当成一个真实设定。


    以至于甘浔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开口说:“我喜欢的也是女人。”


    那不仅会让之后的相处变得尴尬,也会让赵持筠怀疑她的企图,毕竟赵持筠初来乍到时,碰见的是许颜颜案件,难免有心理阴影。


    几天以来,她们的拥抱、牵手、共枕,甚至她的挽留都可能变味。


    她只能顺着说:“是,女性内衣自由。”


    甘浔让她放轻松,说只要自己不想,出门不穿也是权利。


    更别说在家里,如果讨厌被束缚,当然可以不穿。


    甘浔买的内衣都很舒适,*赵持筠没有感觉到难受,但是她感受了下,不穿的确很清爽。


    她只是不能想象,出门如何能不穿。


    她当甘浔又在跟她开玩笑,拿荒唐话来糊弄她,于是也说笑反击。


    “好啊,明日你不穿亵衣出门,我瞧一瞧。”


    甘浔停顿了一下,“明天还是大雨,不能出门的。”


    又停了一下,觉得应该言传身教,让赵持筠理解“自由”的含义。


    她说:“后天吧,我不穿,带你去逛街。”


    她有乳贴的。


    赵持筠当即大声呵断:“不准!”


    甘浔愣住了,反应了一下,赵持筠是不是不想抛头露面逛街啊,可是她们也有每天出门。


    赵持筠没料到她竟然真有这个意思,非常不怎么满意:“想都不要想,甘浔,衣衫褴褛怎可出门,亵衣不穿更是无礼无耻。”


    不好好穿长裤长袖也就罢了,街上倒有很多,可袒胸露.乳的,赵持筠并未见到几位——若有,也是本就廉耻心不多的男人,甘浔怎么可以。


    甘浔又震惊了,心想不是你先提的吗,干什么骂我无耻。


    好会倒打一耙的封建主。


    但她明白,赵持筠接受不了很正常。


    毕竟是夏天,尽管有理论在先,让甘浔连乳贴都不贴就出去,她也有心理负担。


    赵持筠就更不用说了,人家前几天还在享受别人给她磕头擦脚,今天让她不穿内衣出门实在是拔苗助长了。


    适应黑暗以后,甘浔拿着台灯去做饭。


    留下赵持筠在沙发上玩平板,甘浔告诉她,不能在黑暗中玩,眼睛会近视,到时候看不清东西。


    赵持筠也不傻,没有认为她危言耸听,很听话地放在一边,不看,只是听——甘浔这个世界线中的历史进程。


    比较大方面上的同与不同。


    听听这么一个甘浔是怎样形成的。


    甘浔没有做复杂的饭菜,很快就端上桌。


    背后又全是汗水了,她问赵持筠自己有没有不好闻,赵持筠贴近,说有。


    又说,骗你的。


    甘浔忽然不想给她吃饭。


    她们在台灯光下共进晚餐,赵持筠又想到昨天看的电影,于是将椅子往甘浔身边搬了搬。


    甘浔不知缘故,只是在她靠近时紧张,告诉她:“挤在一起会更热。”


    赵持筠问:“听你这意思,今晚不打算睡在一处了。”


    甘浔其实没这意思,也只能说:“我们要不还是各睡各的,我在沙发睡。”


    “今夜停电,又雷雨交加,你竟要将我一个人丢在房中。”


    赵持筠恼了:“再没有比你更冷情的人了。”


    甘浔喊冤,立即跟她说:“我陪你睡,我只是怕你会嫌热。”


    赵持筠才说:“我不怕热,就是有点害怕。”


    这个天气的确是犯罪电影里常出现的场景,甘浔说:“不怕,明天就好了。”


    这句话说出口很怪,可是一看到赵持筠高傲的神色,她就冷静许多,她告诉自己:


    你只是个值夜的小丫鬟。


    她想起个什么事,起身去柜子里找。


    之前崔璨去给同学做伴娘,伴手礼中有一款蜡烛,崔璨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就送给她了。


    她也不算很喜欢,就一直扔在那。


    此刻她想到了,猜测赵持筠应该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


    她用火柴点燃,烛火把木质的烛芯烧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婚礼专属的玫瑰香味混杂着檀木味弥漫开来。


    隔着烛光,她看见赵持筠也在看她。


    目光宁静得像旧时的深宅,矜贵端方,像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可绕过颇能唬人的前院,你就会沉醉于它真正的风情与妖娆,秋水一般。


    甘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绕过去,但她想到了今天背着赵持筠淌水时,赵持筠压在她背上的心跳频率。


    快得很反常。


    她以为赵持筠害怕,可放下赵持筠后,赵持筠并没有惊慌神色。


    她很认真地检察了,最终得出赵持筠心跳就是比一般人快一点这个结论。


    崔璨就在这时打了个语音进来,甘浔指导赵持筠点击接听。


    崔璨很关心她们:“台风正式来了,你俩在家还好吧?有吃有喝哈。”


    “都有。”甘浔说:“但是我们小区停电了。”


    “啊?那烦死了,早知道来我这了,我们没呢。”


    甘浔以往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没有相关经验,否则一定会带赵持筠过去投奔。


    赵持筠认为这事很好解决,吩咐出去:“你现在开车来接我们。”


    甘浔忙按住她手腕:“你再把崔老师吓着。大风大雨,开车不安全,而且街道有积水,车不等开到就熄火了。”


    赵持筠似懂非懂:“这样。”


    “是呢郡主,归根结底,人家也是个小女人,会怕怕。”


    甘浔跟赵持筠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崔璨又问:“手机电量够不够?希望早点来电,你俩有别的消遣吗,在玩什么呢?”


    “蜡烛。”


    “什么也没玩。”


    两个人同时回答,多说三个字的甘浔被点名批评了。


    崔璨说:“你不老实,你们玩这么野?”


    她提问就是不怀好意的,甘浔懒得跟她多说,反击几句挂断了。


    “何意?”


    赵持筠实在不懂,“只是说了蜡烛,她为何这样笑你。”


    “我不清楚。”


    甘浔表情纯真,“只是觉得她很吵。”


    洗完碗后,甘浔忍受不了,又去冲了个澡。


    然后她跟赵持筠真的开始找消遣,挤在沙发上看电影。


    喜剧片,可惜信号特别差,断断续续。


    她们有点烦,就不看了。


    赵持筠说她还想听一会古代史,甘浔答应了,边搜边问她:“这几天学习有心得吗,跟你在古代的知识点不一样。”


    “倘若倾力体悟,便会发现异曲同工之妙,总是不难的。只不过很多我没有听闻,从头学起,费些心神罢了。”


    赵持筠说这些时,语气平常,让人觉得她好像学什么都不费力。


    甘浔一点也不怀疑她在说大话。


    “甘浔,你的学历很高?”


    “你都知道学历了?”


    “不过就是考试,如何不懂?”


    “不算高,只是比一般人多上了几年学。”


    甘浔含蓄地说,“但好像没什么用。”


    赵持筠否定道:“读书怎会无用。”


    “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薪水高的干不来,低的又窝囊。”


    但甘浔其实有一点摆烂,她自己清楚。


    赵持筠却笑了,“你尚且年轻,还未成家,立业更是不急。眼下不过历练罢了,将来你会知道,你擅长的东西,总会有用的。”


    她用很笃信的口吻告诉甘浔。


    甘浔想,她的话太理想主义,也与时代脱节了。一个古代贵族,哪知道普通人的难处。


    可是她不想否定,不想拿自己的消极去扑灭理想的花火。


    想信哎,喜欢听她说话。


    这真没有办法。


    又想再抱她一下了。


    这真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来啦,抱歉迟到了,周日有一点散漫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28章 梦


    旧时代的人有很多局限性,正如当代人掉进新的怪圈里面。


    古人被伦理纲常塑造的那些坏毛病,是现在人老生常谈的。


    大家都在批评,也很抗拒被说像旧时的人。


    可是甘浔想,也许大家是在掩耳盗铃,不仅没有割断坏的传承,反而遗失了需要保留的精神和执念。


    古人也不全都很糟糕。


    赵持筠不知何时拿走她手上的风扇,也学着她的样子,朝着她吹,可惜邯郸学步,甘浔披散的头发开始变得乱七八糟。


    但她忍不住笑起来了。


    因为幼年时期,她有过对着风扇做傻事的行为。


    大笑,说话,让风把声音割碎再重组,获得一些廉价的无聊的乐趣。


    打发总在茫然和疑惑的童年时光。


    一年多以前,甘浔连续经历很多打击。


    好在她是一个并不敏感脆弱的人,她很认真地处理和放下了那些事,继续自己的生活。


    但她身上本就不多的锐气,被消磨殆尽了。


    她尝试准备考试,听家里某些亲戚的话,找个安稳的工作,永远也不再做来年计划。


    但她没有很爱那些奇奇怪怪的题目,跟根本不能称之为知识的知识。


    她也不能全心全意地备考,工作占用她很多精力。


    对了,下个月有考试。


    她报名了,但是很久都没有看书做题。


    客厅里有蚊子,赵持筠蹙起眉峰,在小腿的侧边“啪”地打了一下。


    她很爱惜自己的身体,拍击声很轻很绵。


    蚊子果然跑掉,不过腿上还是有了一片红红的印记。


    甘浔刚结束的工作,入职前给她画了很大的饼。


    原本答应的涨薪和升职,到她离开都没有给她,她居然没有很气愤,一直平静地待在那里,直到被炒。


    有时让人去反抗,比让人忍耐和抱怨要难得多。


    甘浔没有告诉赵持筠这些,怕赵持筠知道她是一个再平庸不过的人,这样的人,通常没有闪闪发光的将来。


    可她现在觉得,反正什么都没了,将来也没什么好怕,闪不闪光都不重要了。


    试一试就好。


    她很喜欢赵持筠的鼓励,赵持筠的表情里没有同情和安慰,是那样的信誓旦旦,好像不是从过去来,而是从未来。


    已经占卜了她的人生。


    不是甘浔想占便宜,而是拥抱太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在甘浔犹豫要不要敞亮些提出的时候,赵持筠打了个哈欠。


    她说:“我乏了,这儿又热,不如回房睡觉吧。”


    她最后一句话,慵懒轻柔,不可名状的悸动像一个小纸团砸过来,甘浔陷入无端的欢快,只好找些话来打断内心的波澜。


    “不听历史课了吗?”


    赵持筠担心睡不着,“可以躺着听一会。”


    她松开双臂抱住的膝盖,穿上拖鞋,准备离开。


    但是周围太暗,意外踩到了垂下的沙发巾,差点摔了一跤。


    事发突然,甘浔立刻扶她,只能粗鲁地抓住她靠近自己的胳膊。


    将人往这边带时,感到手背碰到很柔软的地方。


    睡衣面料很亲肤,指背上被热腾腾的云团挤压,又像是蝴蝶亲吻她,感官在昏暗里被放大一万倍,她仓促地拿回了手。


    “我来帮你照明。”


    她大义凛然地提醒赵持筠小心。


    赵持筠不知有没有感觉,好在没说什么,只是揉了揉被抓过的胳膊。


    那块被袖子遮住,但是甘浔猜测应该也是红了。


    赵持筠先上床,关窗帘时,她仔细看了一遍窗外。


    玻璃窗上全是水珠,雨还在继续下,似乎有巨大的树枝断裂在地上,但又看不清楚。


    夜色吞噬季节性的色彩,雨水熬煮着它们,漫天无光。


    她听见动静,回头。


    甘浔靠坐在床头问她在看什么,一盏灯把甘浔的面容照得浓墨重彩。


    “什么也看不清,此灯长明吗?”


    “不是,要充电的。”


    甘浔去检查,“很耐用,还有四分之三的电量,晚上要不要关?”


    “明日确定来电?”


    “不一定。”甘浔无奈笑。


    赵持筠轻声决定:“那便关上。”


    甘浔将她要听的古代史继续放着,顺便刷了会微博,看见热搜上有关于台风的各种话题。


    没人提到不合常理的异象,也没有莫名出现的奇怪人物。


    除了在她家的赵持筠。


    赵持筠闭目听时间线,在脑海里梳理,发现所谓的异同并没有鲜明地分开,而是在交错地重合和遗失。


    她睁开眼,想跟甘浔说也许大镜再过几百年,也会有一个叫甘浔的人。


    但是看见了甘浔被手机屏幕光照亮的侧脸。


    鲜明的轮廓让她看上去更像异族人,五官都显得冷峻,她会将干燥的唇抿一下,确保那里有足够湿润的水光。


    但这只是缓兵之计,甘浔端起床头的水杯,才喝了一口,就发现了她在看。


    只好猜测:“你也要喝水?”


    赵持筠毫无前因后果地说:“甘浔,你曾有过喜欢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甘浔没有很配合,暂停了音频。


    “崔璨说,不会有人二十多岁还没喜欢的人,想来是囊括进了你。”


    甘浔被她的聪明逗笑,也不负隅顽抗:“当然有啊,你也有吧。”


    赵持筠想与她交换信息,“我有。”


    甘浔探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比小将军还好。”


    “你先说你。”


    她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甘浔撇撇嘴,躺下。


    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跟赵持筠面对面聊。


    “现在没感觉了,以前觉得是很优秀的人,还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优秀,非常了不起。你懂那个感觉吗?”


    赵持筠看着她:“我懂,便是只有你觉得优秀的优秀。”


    “……”


    甘浔不喜欢她的一针见血,但是好像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很特别,像跟身边人像有壁一样,有壁就是不像一个次元里的,就是……”


    甘浔企图用她能听懂的话说,但词穷了。


    赵持筠帮她补充:“就是令你从未有过地动心了。”


    甘浔笑了一声:“是的。”


    “那又为何没了感觉?”


    甘浔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一下眼睛里的情绪,“后来发现,她不是我想的那么一回事。”


    赵持筠一本正经:“那定是你想要的太多,对他有了奢望,才会感到失望。”


    甘浔完全不赞同,但没有过激反应,温声问:“是吗,这是你的见解还是住持的见解?”


    “此乃情事,怎好问佛。”


    赵持筠正色说:“我悟到的。万物由本心决定,那个人并未变化,之所以从前让人欢喜,后来令人失望,并非是外物变了,是我们的心变了。”


    这个理论有意思,甘浔反过去问:“这么说,你还没放下他啊?”


    赵持筠这次没伤感,她抬眸,用很御姐的语气道:“我同她表明心迹,她不肯要,我便放下了。”


    “这么干脆?”


    甘浔不知为何有点高兴。


    “自然也怅惘过一些时日,可感情之事强求就没了滋味。再者她所言有理,我与她各有无奈,身不由己,早些放下是好事。”


    赵持筠对情爱一事,并无热衷,至今不过钟情过那一个,还是个女人。


    若两人皆勇敢,还可图之,只她一人动情,不过自损罢了。


    赵持筠用食指划过枕套,黑暗里传来窸窣声,她刚来时嫌弃床单被褥简陋不堪,可是现在也习惯了。


    雨夜里,尚存一丝凉爽。


    甘浔的呼吸声缓而匀,一听就是睡着了。


    这天晚上受睡前环境影响,赵持筠一直在做梦。


    梦里仍是她不曾想到的追杀,冰冷刺骨的湖水,一道腥腻的血污溅在她的罗裙上。


    她想去看是谁受伤了,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正惊慌无措时,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她,那力量轻柔,既把她从梦里解救出来,又没有吵醒她的意图。


    更像安抚,一下,一下,为她驱赶梦里的阴霾,让她回归到现实的温暖。


    不能算是温暖,而是闷热。


    停电,又因为下雨有雷声,甘浔把门窗都关紧了。


    赵持筠逐渐被热清醒了,她察觉到甘浔并不清醒。


    甘浔很困,只是知道她睡得不安稳,所以迷迷糊糊地哄着她。


    被子跟甘浔都在发热,赵持筠额头沁出汗,想把被子掀开,又怕彻底吵醒甘浔,就没忍心动。


    她回忆她的梦境,心底荒凉,睁开眼,只有一片黑暗。


    一缕头发搭在她肩前,她用手去碰了碰,发尾被修剪而成的锋利,刺到她柔软的指头上。


    她忽觉得这是一种残疾。


    像因伤做了截肢的人,明知是保命的举措,是理性的抉择,可是有一天晚上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少了一部分,还是会崩溃。


    浓烈的委屈和无助。


    她想回镜国。


    她想母亲跟阿姐。


    甘浔越来越热,她发现一直在做梦、发抖的赵持筠呼吸变得轻了,轻得刻意,手在被子里动了动又安静下来。


    她用蚊子般的声音问:“是不是很热?”


    “嗯。”


    甘浔把她的凉被往下掀,只盖住小腹,又拿起手持小风扇跟她一起吹着。


    本意是想她凉快一点,但她骤然一言不发地抱过来,紧环住甘浔的腰,将脸埋在甘浔怀里。


    甘浔猝不及防,全身都在发烫,害羞地想,自己怎么就没有这胆量。


    赵持筠前后矛盾,又喊热,又要跟她黏在一起。


    但她还没出声,就听到赵持筠的抽泣。


    害羞和不解逐渐被熄灭,转为了平静后的……不能称之为心疼,应该还不到那个份上,但她知道赵持筠在哭什么。


    她很能共情。


    对镜城而言,这个夜晚不好熬。


    对赵持筠而言也是。


    甘浔知道她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样坚强,她只是理性。


    理性地使用她的高贵、聪慧与温柔,来与这个世界相处。


    都说既来之则安之。


    可赵持筠有家人,也有喜欢的人,有数不清的爱戴与呵护,有取之不尽的财富与希望。


    甘浔也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她的泪水浸湿甘浔的衣领,然后流了进去。


    与停电后的夏夜融为一体,混着汗水,又烫又黏腻。


    赵持筠哭得凶,声音却很小,很克制。


    似乎怕惊扰到谁,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


    甘浔想跟她说,哭大声一点也没关系。


    但怕说出来她会尴尬,王府的家教应该不许孩子哭闹。


    赵持筠从来都是浅浅微笑,今夜终于忍不住哭了。


    甘浔意识到她也许做了糟糕的梦。


    等她平复一些后,甘浔帮她擦拭泪水。


    赵持筠不在流泪了,但还是没能从悲伤里走出来,什么反应都没有。


    甘浔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鬼使神差地在额头上,落了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


    作者有话说:今天准时,滴,打卡。


    第29章 痒与疼之间


    唇瓣是热的,额头也是热的。


    让凌晨的雨声浇了良久,都没能降下去温。


    等到结束这个吻,甘浔才找回理性,其实不该这么对朋友的。


    她想解释,或者说,狡辩。


    总该说点什么。


    比如,现代人安慰别人,除了拥抱,有时候是会忍不住亲一下。


    又比如,在西方互相亲吻很正常,年轻人也学会了那一套。


    这些解释太苍白,也太刻意,有误导的成分。


    她没能说出口,她失去说话的能力。


    像赵持筠的额头上有无色无味的胶水,把她给封住。


    赵持筠始终很安静,发泄之后,她已经妥帖收起浓烈的悲伤情绪了。


    缓缓伸手,在黑暗里摸索,找到吻了自己额头又离开的唇。


    甘浔嘴巴很软,吻人的态度像她说话时的音色一样,亲切的,温柔的,让人误以为自己是很重要的。


    她用指腹仔细地抚摸,像沾过唇膜,正替甘浔均匀涂抹。


    从下唇的中心向两边,再从唇角转到上唇去。


    她留了指甲,甘浔在觉得嘴唇上有点点痒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唇周的皮肤偶尔被圆润的指甲轻轻刮一下。


    介于痒与疼之间。


    她的手里有柑橘调的香气,可能来自沐浴露,也可能来自衣服或四件套上的洗涤剂。


    被体温给蒸发后,带着属于她的独特味道。


    甘浔罪该万死地想到客厅里短暂的触碰,只有一瞬,最多两秒钟,但是她一点也没有忘。


    她的家不适合住两个人,这么小的房间,两个人睡会很闷。


    在炎热以外,甘浔有一点喘不过气,或者说不敢喘气,怕心里的某些糟糕想法会随着气息的流泻而被发现,再被审判。


    但她的忍耐力不行,终于还是在近乎缺氧时,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像喘了一声。


    这声音让挣扎的她感到绝望,也很狼狈。


    嘴唇上的动静消失了,指腹轻抬,缓慢离开了她。


    在轻松之外,甘浔觉得失落。


    她身上出了很多汗,还有赵持筠不久前滴落的眼泪,她有点想去洗澡,但是不能,半夜洗澡很奇怪。


    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别人只是碰碰她的唇,只是拿手碰,她就几乎要受不住了。


    产生很多很多不该的念头。


    赵持筠仍旧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翻了个身,面朝着相对凉快的墙壁。


    在甘浔将手持风扇往她身上轻柔吹佛时,她沉沉睡了过去。


    甘浔的心跳很快,快到她都觉得藏不住,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想藏。


    好在风扇有声,外面正刮风下雨,赵持筠不会听到。


    她不知道赵持筠翻过去睡,是真的困了,还是有点生气呢?


    古人会觉得这很唐突吧。


    她决定明天解释。


    甘浔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很快就没有意识。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八点多了。


    她后半觉睡得很沉,她缓了好一会,才发现赵持筠既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间里。


    打开卧室门,她看见赵持筠已经洗漱过,换下了睡衣,端庄地靠在沙发上看书。


    甘浔还没有适应她剪发后的样子,看见她用了自己的鲨鱼夹,才意识到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发量了。


    头发夹得不算很好,松松款款,黑色的夹子也摇摇欲坠。


    半边的眉眼让发丝给遮住,风情微露,艳美无俦。


    甘浔心想古人有一点讨厌,她们看人时不是直接切换状态,而是沉浸在其当下的情绪中,微微掀起眼帘,半遮半掩,一眼万年地看过来。


    看得人好像被敞开一样无措。


    这俨然是来自古人的眼神,甘浔可以凭此想到相关的元素,想到这双眼曾看过金殿与万民,看过繁华与血光。


    可此刻,她手上拿的是一本图片多于文字的西式菜谱。


    有段时间甘浔想拓展兴趣,研究点别的菜系,于是去书店挑选了这本精装版本的西餐菜谱。


    上面的图都十分诱人,步骤也言简意赅。


    甘浔试着做了几道,都还不算难吃。


    甘浔问她:“你饿了吗?”


    赵持筠轻轻颔首。


    没有说话,也没有大幅度的表情变化,好像刚睡醒的人是她,还处在另一个情绪里。


    尽管她很含蓄,甘浔还是很敏锐地看见,她朝自己的唇部盯了一会、


    好像在确认昨晚趁黑抚摸过的部位长这样。


    甘浔又有些喘不过气,还要假装无所谓:“那你怎么不喊我起来。”


    赵持筠这才轻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菜谱翻了一页,“让你多睡半个钟头,也不至于就饿死。”


    甘浔感到自己变得无可救药。


    她从含着笑意的话语里听出,赵持筠是刻意让自己多睡,宁愿忍着饿的。


    小区还是没有来电,甘浔把窗户都打开了。


    风吹进来,力度有些莽撞,不过通风后家里变得很凉快。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但不再像昨晚一样压抑。


    小区里狼藉一片,有穿长雨衣的工作人员们在四处检修。


    台风预计在中午时分离开镜城周边。


    而电应该今天就能来。


    甘浔跟她说:“明天如果没雨,我带你去买衣服,再买几本书吧。”


    “买繁体字的。”


    简体字的西餐菜谱,赵持筠都能读得津津有味,这让甘浔有些愧疚,想满足她的求知欲。


    赵持筠顺坡下说:“加笔墨纸砚一套。”


    她虽然有在练硬笔字,到底不顺手,还是习惯挥毫的感觉。


    “好,都买。”


    赵持筠见她爽快,很是高兴,末了才想起来,“要花许多银子,你有的吧?”


    甘浔立即愁眉苦脸地演起来:“好像是不太够。”


    对此,赵持筠颇有不满,根本不能想象,这24年来,甘浔竟然没存下一点家产。


    她的族中长辈也没给她留些产业立足吗?


    忘了,她多半没好的家室,否则不会传给她这对漂亮又特殊的眸子。


    想了一想,赵持筠淡声说:“衣服便不用了,我暂穿你的。”


    甘浔闻声笑出声音来,像那种在孩子周岁礼上,看见自家孩子在玩具跟文具中间选了后者的欣慰家长。


    赵持筠不理解,问她:“为何发笑?”


    甘浔找了个理由:“郡主跟普通人不一样,如果是我,我就不要书,宁愿先穿好看些。”


    “是嘛。”


    赵持筠不置可否,挨了夸也没高兴,上下打量她一眼:“我倒未曾看出你嗜好装扮。”


    太会损人,甘浔灰溜溜地去洗漱了。


    早餐做完出来,甘浔看见赵持筠将头发松了下来,夹子放在茶几上。


    甘浔心领神会,喊她来坐在餐椅里,站在她身后,尝试重新把头发夹起来。


    帮人夹头发跟自己夹的角度是不一样的,甘浔又不太会了,试了几次。


    第二次尝试失败,她耐心地重头开始。


    这次更专注,用手把赵持筠的头发笼到一处握住。


    指头在无意间划过了赵持筠后颈,带着异常的热度。


    赵持筠不受控地颤了一下,微微挣扎起来。


    甘浔还以为自己没轻没重了:“痛了?对不起。”


    赵持筠说:“不痛,有些痒。”


    这次很完美,甘浔从正面欣赏自己的杰作,笑起来说:“真好看,显得气质很好。”


    “凉快吧。”


    她想说头发剪短多方便,但克制地咽下去了,因为是废话,赵持筠正是懂才选择减。


    赵持筠平铺直叙道:“从未簪过如此简陋的发饰。”


    “……”


    “不光简陋,还很廉价呢。”


    甘浔恶劣地进行一些恶意的坦诚:“9.9两个,划算吧。”


    郡主根据这两天得知的物品价格,换算了一下,满脸难色。


    要不是夹起来的确凉爽,她绝不许这等劣物碰到她的秀发。


    怎么有人脚踩几千的鞋子,头戴几块钱的东西。


    赵持筠不理解现代人。


    早餐后,雨变小了,赵持筠继续听课看书,甘浔也打算学习了。


    这几天她都围着赵持筠转圈,现在告一段落,想到考试,多少得临时抱佛脚一下。


    她打开咖啡罐子,往自己的专用咖啡杯里加了两勺,冲泡,再加点牛奶,端到书桌前坐下。


    赵持筠感兴趣地投来目光,“你调制了何物?”


    “极品毒药。”


    甘浔说。


    赵持筠上前闻了一下,不好骗地说:“我尝过,前日公司楼下,你曾买与我喝过。”


    说到这个,甘浔就想起来,当时那杯赵持筠尝了一口放弃,剩下的都被她喝了。


    喝得没几口时,赵持筠心血来潮:“我还想再尝一尝。”


    甘浔顺手递给她。


    赵持筠较真:“为何不再给我点一杯?”


    “你嫌弃?”


    “我不是天天帮你试吃?”


    赵持筠十分诚实地解释,“试乃规矩,但我不碰人家吃剩下的。”


    甘浔气笑了:“规矩真多,你喝过的我都没嫌弃你,你现在嫌弃我了。”


    那天她就没理赵持筠,敷衍推到下次。


    现在人闻着味就来了。


    甘浔在她的示意下小小抿了第一口,再让给她:“我没死,你喝吧。”


    赵持筠蹙眉,不喜欢这话。


    她仪态翩翩地端起咖啡杯,绕开甘浔碰过的杯口,小心尝了一口,因甘浔牛奶加得多,苦味比上次的要淡,刚好入喉。


    她点头道:“果然是你做的更合我心意。”


    甘浔心里坏坏地想,哼哼,堂堂郡主入乡随俗了吧。


    这么嘴叼,还不是喝不惯机器做的,逮着速溶可劲夸。


    等赵持筠喝过两口,确定不想喝了以后,甘浔才端起来。


    她喝咖啡就是为了给自己加机油,所以不像赵持筠那样慢慢品尝,饮水一样半杯下去。


    赵持筠发现她真不怕苦的,重见她抿唇的动作,盯着她丰润的唇瓣看了片刻。


    然后发现甘浔的脸红了。


    她猜到几分,径直发问:“甘浔,昨夜为何要亲我?”


    终于还是来了。


    甘浔又喝了一口咖啡,“我想安慰你的。”


    “安慰?”


    赵持筠不明白:“从未有人这样如此安慰我。”


    “只有幼时患病,娘曾亲我的脸颊,哄我入睡。”


    “就跟你娘是一个意思。我们这,亲吻很普遍,也会发生在朋友之间。”


    赵持筠一针见血:“你亲过崔璨?”


    甘浔硬着头皮:“没有。”


    “为何不亲她却要亲我?”


    “崔璨没心没肺,很少在我面前表露脆弱。”


    闻言,赵持筠哑声。


    心知甘浔分明知道她的伤心难过,却没说出口引她难过,而是提崔璨未曾有过。


    甘浔看她不说话,怕她不信,又此地无银地解释:“而且崔璨喜欢女孩子嘛,之前有女朋友,我跟她就不好这样。”


    赵持筠安静须臾,走开后又走回来。


    她问甘浔:“你怎知,我就不喜欢女子?”——


    作者有话说:晚上好,大家请阅!


    (骄傲的准时交作业的洲某[哈哈大笑])


    第30章 庆幸|遗憾


    一道惊雷劈下来,甘浔差点晃撒了杯里的咖啡。


    “你说什么?”


    她应当是没控制住表情,赵持筠兴致浓厚地欣赏罢她的慌张,盈盈地笑了起来。


    “相距不过咫尺,这么大*声做什么?”


    甘浔无暇管她的话,忍不住再确认一遍:“你真的是吗?”


    赵持筠再看她一眼,轻描淡写地在她身边坐下,随意拿起来一本书翻着。


    “莫怕,骗你的。”


    “……”


    看她不上心的样子,也不像出柜,甘浔立即就信了。


    心有余悸:“好奇怪,你干嘛要骗我?”


    “我见你这里世风开明,喜欢男子与喜欢女子皆无了不得之处,随口说说,逗你罢了,也不可以?”


    她目光从书里拎起来,优雅地看人。


    “倒是你,甘浔,何故这么大反应,脸色都白了。怎么,别人都能是,偏我不能吗?”


    甘浔下意识摸摸脸,心想脸白不至于吧,可能是没喘上气。


    想到刚才是有点咋咋呼呼,当即陷入尴尬。


    “你当然能是啊。我就是觉得你不像,不可思议而已。你说是玩笑,那就算玩笑吧。”


    她还配合性地假装笑笑,自己都都觉得傻了。


    “何处不像?”


    赵持筠还不依不饶了。


    甘浔心虚得厉害,不想被她逼问,转移走矛盾,“你先说,昨天晚上为什么摸我的嘴唇?”


    赵持筠对手里书的名称与内容都不理解,本来字就认不全,连在一起更是看不懂。


    听了这个问话,她顿了片刻,又神色如常道:“我方知亲吻是安慰之意,昨夜本以为,这个吻是你上回说的,酒后之情不自禁之事。我便想探一探,情不自禁是怎么个情不自禁。”


    “末了,没有收获。可还满意?”


    她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


    甘浔觉得自己真的应该跟她好好学习姿态,不管说多扯的事,都是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有来有往的对话被试探充斥着,各自揣着质疑,都不太想聊了。


    甘浔先一步结束话题:“好了我要学习了,小赵,你退下吧。”


    赵持筠面无表情,盯着胆大包天的庶民,眼神幽幽,但没有发作。


    “你答应过,不这样唤我。”


    甘浔意识到她不许别人糟践她高贵的姓氏,于是很快改口,还补救地喊“持筠”“持筠”。


    喊完又诚意地说:“你可以喊我小甘小浔小庶民,什么都可以,我不讲究这些的。”


    赵持筠抿了抿,没抿住终将要绽开的笑容。


    甘浔这人,十分有意思。


    “你在考试,考在何处?”


    甘浔又端起自制拿铁:“想为国效力呗,岗位稳定,年轻人都考。”


    赵持筠明白了:“原来是科举入仕。”


    “准确来说,只想去做个衙役小隶,别的是没戏了,我也没兴趣。”


    赵持筠不吃惊,“你出身如此,无人引道,自然前途受阻。即便你有兴趣,恐也难登高殿。”


    甘浔被扎心扎得麻木了,发现她很淡定,“你就不好奇女人为什么能考试吗?”


    她还指望赵持筠在知道她考试的时候感慨羡慕呢,结果尽在损她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持筠慢悠悠地,斜看她一眼:“镜国曾有天子是女人,女子为官做宰有何稀奇?”


    甘浔脱口而出:“武则天啊。”


    这不就是唐朝嘛,换了个名字呗。


    “并非只有一位武皇。”


    赵持筠同情地、悲悯地看她一眼,“甘浔,不要太封建。”


    “……”


    哪学的都是。


    封建的甘浔因为不了解镜国历史惨遭羞辱。


    得知她要认真读书,赵持筠没再跟她说话。


    甘浔便安安静静地伏案刷题,期间,当然有偷看过几次赵持筠。


    赵持筠学会了闲适的坐姿,这点她学甘浔学得有模有样,半躺在沙发上,戴着蓝色的有线耳机玩着平板。


    雾霾蓝的耳机线被赵持筠的肤色称得更朦胧,从耳中垂挂下来,像一件价值连城的首饰。


    甘浔认为,共享耳机,还是有线耳机,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


    但是赵持筠戴,她一点也不介意,她居然想到一人一只,去听赵持筠在听的小世界。


    从甘浔的角度看过去,除了颜值高得不真实,她刷平板的姿势,都像是个现代人了。


    她情绪很平静,没有任何的哀愁。


    好像昨夜那个从梦里醒来,绝望大哭的女人,只是甘浔的一个梦。


    可到底不是个梦,眼泪的温度曾经从甘浔的领口流下去,一直到肺腑。


    她从夜里到现在还没有洗过澡,也就是如果要提取,她身上还有赵持筠留下的痕迹——尽管只有她一人在意。


    嘴唇仍有被人轻抚过的触感,喝完咖啡再喝水,总也压不下去。


    赵持筠的解释,她觉得似真似假,但又没有理由不相信。


    不过她没有焦虑这件事的发生,很多灵感突显的时刻,人会意识游离地做一些事。


    她情不自禁地去吻赵持筠,并没想过应该不应该,夜半的赵持筠哭得她太心疼了,她想做点什么。


    也许赵持筠抚摸她是一个道理,可能是心情不好,可能是多动症随便摸两下而已。


    这并不是一件过不去的事情。


    中午还是没来电,甘浔做了偏清爽口的凉拌面吃,切了新鲜的黄瓜丝在里头。


    赵持筠默默感慨一顿不如一顿,也许没几天,甘浔就会领着她上街讨饭。


    三十度的天气,没有风扇,她们吃出一身汗。


    甘浔打算先去冲澡,她看赵持筠也热得有些蔫蔫的,挺巧的鼻尖沁出了薄薄的汗珠。


    有伸手去沾那颗汗珠的欲望。


    赵持筠兀自去洗了把脸,出来哀怨道:“我好想念落地扇跟空调。”


    甘浔于是帮她去追问,得知今晚之前,多半可以来电。


    她希望这次物业靠谱一点。


    餐后不久,她们上床午休。


    窗帘已经拉上,风将蓝色帘子吹得拂动不止,像催眠的符号。


    再次躺在一张床上,甘浔略有些不自在。本来她想说,她在沙发上眯一会就好,但是赵持筠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将她跟甘浔的枕头都拍了一拍,放好,示意甘浔来睡。


    甘浔不好表现得心里有鬼。


    但昨晚的互动在甘浔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一直很庆幸,今天赵持筠没有计较她被摸得大喘气的事。


    赵持筠开的那句性取向玩笑,过后甘浔不能保证自己是庆幸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


    庆幸的是什么呢,遗憾又是什么呢?


    屋子里太闷了,其实她压根没有深想过,她只知道她现在整个人很兴奋。


    也许是咖啡因在作祟。


    她拿牙碾了碾自己的嘴唇,好让疼痛覆盖躁动和心痒。


    下午三点半,房间里的闹钟响了几遍。


    赵持筠睡得正沉,被聒噪声嫌吵了,伸手推了甘浔几次。


    想让她关上,但甘浔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赵持筠惺忪睁眼,恼色浮现在脸上,没好气地准备越过甘浔去关。


    在她懒懒撑起上身,准备去够桌上的手机时,甘浔终于醒过来,然后眼睛跟身体同时启动。


    她要翻身去拿手机的动作与赵持筠撞上,不重不轻,但是赵持筠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伴随着一声惊呼。


    这份重量将甘浔的困意驱赶得烟消云散,她不明白赵持筠为什么会趴在她身上,生怕自己又想多了,茫然地与之面面相觑。


    嗅觉跟视觉最先束缚住赵持筠,甘浔身上沐浴后的清爽味道,以及身体各处消瘦的线条,都使她心生好感。


    跟甘浔的近距离接触总归不会让人难受。


    然后她才不耐烦地说:“闹铃。”


    甘浔想动,发现她没有动的意思,难为情地说:“你先起来。”


    赵持筠一言不发,重新躺回了自己枕头上。


    甘浔迅速把闹钟关了。


    她看了眼时间,不出所料,“午睡二十分钟”这个概念就像小孩子说“长大以后我想当科学家”。


    有赵持筠在她身边也不例外。


    两个人睡觉居然更香。


    她们醒后没多久,电来了,俩人激动不已,同时其他楼栋不约而同地传来欢呼声。


    尤其赵持筠,给出了她最灿烈的笑容,跑到阳台上,听各家各户不同的庆祝方式。


    甘浔不免担忧,等到回到镜国,郡主大人怎么从奢入俭呢。


    灯光跟冷气不再吝啬地进入方寸空间,享受的同时,甘浔非常无聊地开始怀念停电的24小时。


    台风呼啸,摧枯拉朽,陪伴她的是赵持筠,她们在黑夜里离得很近。


    最近的时候,她动过含住赵持筠指尖的想法。


    每当她去总结,都会变得无法冷静。


    但她没有说出来,她想对郡主而言,这是雪上加霜。


    本来就虎落平阳了,结果平阳刮风又停电。


    聊天时,她跟崔璨说了来电的消息,崔璨立即打来视频。


    赵持筠接了,那头看见就惊呼:“郡主,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剪掉了!”


    甘浔这才想到,这两天发生各种事,她都忘记跟崔璨说了。


    “昨日,趁着积水前,甘浔陪我去剪了。”


    赵持筠轻笑一声,问她:“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可惜了,你哭了没有啊?”


    “没有。”


    赵持筠很轻很快地否认,淡声道:“入乡随俗,如此便好。”


    “剪完更靓,你长得也太完美了。”


    崔璨说完才装模作样地问,“甘浔,我能夸她吗?”


    “夸就夸呗,问我干什么。”


    甘浔没好气。


    “我看你一直不说话,怕你在偷偷吃醋呢。”


    赵持筠闻言立即转头去看她。


    甘浔急忙否认,同时对崔璨投出警告的眼神:“谨言慎行啊你,你乱说话,郡主要诛你九族的。”


    “错了错了,小人不敢了。”崔璨非常配合。


    然后超经意地问她们:“你们古代,郡主的老公叫什么来着?”


    赵持筠还没回答,甘浔擅自砍了这个话题。


    甘浔告诉她,明日自己会带赵持筠出门购物。


    崔璨很闲地说:“刚好我在家孤独寂寞,我开车去接你们,我们一起去吧,郡主不是让我去接吗?”


    赵持筠不买账:“我说的是昨夜,如今你接与不接,都没差别。”


    “是是是,对了,说到昨夜,你们昨夜的蜡烛玩得怎么样?”


    什么话题都能扯到情爱上去,甘浔不堪忍受了,把手机拿回自己手里,“你这么好奇,明天来,我们一起玩蜡烛。”


    崔璨不感兴趣,“谢邀,婉拒了,三个人的游戏我从来不玩的。”


    甘浔愤愤挂了视频。


    观察了一会的赵持筠凑到她面前,把甘浔逼得心跳忽然停住,不安又紧张,“怎么了?”


    “她开玩笑的,你别生气,明天她来了我会好好跟她谈的。”


    赵持筠偏着头说:“我瞧着,她跟你开下流玩笑,你也不会吓到,还会反击。”


    甘浔听出来了,赵持筠没过去,赵持筠好像很介意自己今早的惊慌——


    作者有话说:来迟了,没注意时间,对不起!今天主要太累了,明天会调整好的[蓝心][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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