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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紫色睡裙


    雨过天晴,道路被收拾干净。


    楼栋比之前更加陌生,崭新又旧迹斑斑。


    只能从植物身上看出,这里刚经历过一场劫难,紫薇花以青草作塚,梧桐树的阴影比往日更忧愁,覆盖出半间盛夏。


    崔璨在梧桐树下找到停车位,停完车上楼,敲门,等待。


    她隔着门听到脚步声,不紧不慢,不是甘浔那种快步小跑过来迎接的态度。


    开门的人是赵持筠。


    才两天没见,她变得大不一样。


    只能说发型对人的影响太大了,但也不单单是外表不一样,具体哪里崔璨还说不上来。


    赵持筠像女主人一样莞尔,“请进。”


    还热情地帮崔璨指,示意鞋架上哪双拖鞋能穿,好像崔璨这个每周都登门的好友,不如她了解甘浔家有几双拖鞋。


    崔璨也不敢劳烦她,直接弯腰拿了鞋,坐下换上。


    赵持筠整装待发,连防晒衣的拉链都拉到了最上面。


    剪到过肩的头发高高夹了起来,厚而有光泽。


    一眼看过去,不会再立即注意她身为王府贵女的长发,而是这张国色天香的脸,美得不可方物。


    长成甘浔很喜欢的样子——崔璨猜。


    崔璨早就知道甘浔不会忍心把她送走了。


    甘浔换完衣服出房间,看见崔璨跟赵持筠挨在一起,对着屏幕发笑。


    她心里毛毛的,疑心病发作,赶忙走过去。


    准备攻其不备时,才发现她们看的是猫猫片,当下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尴尬。


    崔璨抬头,笑嘻嘻说:“打扮好了啊,让姐看看多美,嗯,这身材可以,转过去我再看看。”


    甘浔叛逆地拒绝:“走开啦你。”


    崔璨突然问:“你们俩睡在一起了?”


    现场陷入沉默。


    赵持筠记得,甘浔说过,这件事不能告诉崔璨,因为崔璨八卦。


    甘浔果然不回答:“你在说什么话啊?”


    崔璨说:“以前我来你家的时候,你的房门从来不关哎,你今天出来反手就带上了,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甘浔立刻感悟,许颜颜被抓出轨,实在太正常了。


    崔璨是个看似神经大条但很会寻找蛛丝马迹的女人。


    赵持筠淡淡一笑,温声告诉她:“如今这是本郡主的闺房,我有关门的习惯。”


    “这样啊,错了对不起。”


    崔璨认错很快。


    甘浔顺着说,心里想,赵持筠真的很会粉饰。


    这点她就略输一筹。


    坐进崔璨的车出门时,甘浔想到昨天下午,赵持筠问她的问题。


    她忘记自己具体是怎么糊弄过去的了,反正是让赵持筠相信,她反应过大的震惊只是因为赵持筠是古人。


    她的概念里,古人不会如此直接地坦白性取向。


    所以惊到,仅此而已。


    而崔璨本来就爱乱说话,说怎样的话都不足为奇了。


    晚上睡觉时,关上灯,她又问赵持筠,为什么介意她的反应。


    赵持筠便轻笑一声:“未曾,不过闲谈,是你想多了。”


    就跟现在笑着敷衍崔璨是一样的语气。


    甘浔坐在副驾上,赵持筠则独自坐在后排中央的位置,姿态高昂,看上去像个了不得的人物。


    把前面两个现代人衬得像司机跟助理。


    “先去商场买衣服,买完再去你推的那家书店,刚好那附近有家好吃的餐厅。”


    甘浔跟崔璨安排着行动路线。


    赵持筠提问:“不是说拮据,衣服与文房四宝只能二选一。”


    甘浔转过身,扶着靠背跟她笑,“想了想还是要都给你买,砸锅卖铁在所不辞。”


    为了活跃气氛,她故意把话说得很夸张,赵持筠却信以为真。


    若在从前,她只会认为甘浔的觉悟高,分得清孰轻孰重,知道如何侍奉贵人。


    她只需心安理得地颔首。


    可现在,她会想,甘浔是不是待她不一般,不因她是王府郡主。


    “没关系,郡主今天就随便买,她不够我可以借她钱,我带的够。”


    甘浔礼仪小姐式微笑:“崔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从停车场的电梯直接进入商场,赵持筠目之所及繁华异常,她连眨眼都变得更缓慢,一点一点地将这幅图景描刻进她心底。


    巨大的广告牌与无数间商铺,馥郁的香气和口音各异的路人。


    商场的冷气充足,尽管她捂得严实,也没感觉到丝毫燥热。


    进了店里,赵持筠在甘浔跟崔璨的介绍下,亲自挑选几件衣服,跟着甘浔到更衣室前。


    她推开门,看见里面的方寸空间,不知为何有些恐惧。


    她对甘浔说:“你能否站在里面陪我?”


    崔璨不敢细想那个画面,吓得避开,连回三条家长的消息。


    “站不下。”


    甘浔很不好意思,轻声解释:“不害怕,大家都是这样。这里只有这一个门,我就坐在门外等你,不会让任何人进去。”


    “店里也有监控,很安全。”


    “你不走?”


    “走了干嘛,你不信你随时喊。”


    等赵持筠关上门,甘浔还盯着门看,似乎在等人家喊她。


    崔璨揣起手机,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谈多久了你们?”


    “……”


    甘浔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崔璨又问:“她一个人可以吗?”


    “短袖,衬衫,长裤,又没难穿的。”


    “是你教得好。”


    甘浔失笑,坐下语重心长:“璨璨,虽然我知道你乐意看见我脱单,但你不要一直开我们玩笑,说超尺度的成人话题。”


    “你明明知道我,我不会跟别人随便发展。”


    “尤其她,虽然她现在留下了,但她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甘浔说到这里忽然伤感,她越来越怕赵持筠连离开都来不及告别。


    “而且她很多现代玩笑听不懂。你想,我跟你心领神会,她只能傻听着,这不也是一种欺负,她会没有安全感。”


    甘浔语气真切,崔璨想了一想,“是我的问题,以后注意。”


    崔璨又说:“她生气了吗,还是你生气了?”


    甘浔摇头,“我们都没有生气。”


    “我只是担心,你知道,话语会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


    崔璨一头雾水:“我没听明白。”


    甘浔组织了下语言,“就是说,如果你一直给出这些暗示,我跟她会有先入为主的想法。”


    “我呢会认为,我就是对她有想法,她住在我家,我就是可以跟她有任何发展。”


    “她也会以为,如果她留下,她就需要跟我绑定关系,被开这种玩笑,被迫往女同的方向发展,哪怕她是直的。”


    甘浔想到自己那晚失控的吻,有些后怕。


    “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发生什么,可能不是因为爱。”


    因为寂寞,因为恐慌,因为只有彼此。


    她不想要这些。


    崔璨被她的深度思考震慑住了,连连点头,感慨说:“如果我跟你想的一样多就好了,怎么我就是性缘脑加恋爱脑。”


    甘浔很严肃:“瞎说,没有人这样说自己,你很好的。”


    是她喜欢多虑,没法享受情感本身。


    隔了一会赵持筠出来了,她挑的衣服款式都是基础款,郡主的审美还没跟这个世界对上接,这些衣服在她看来都不好看,不过遮羞罢了。


    保险起见,她做减法,选的都是纯色系。


    但有这张脸加持,又减不了多少。


    她走出更衣间,周围的顾客都下意识朝她看过去而且短时间内没有挪开眼。


    她像品牌新请的代言人,穿着最简单的衣服,把她的周围变成舞台。


    听到旁边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地夸,崔璨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凭什么啊,你的意思是她这么好看,你不喜欢她,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俩不小心睡了全怪我咯。”


    这对吗?


    “……”


    甘浔有时候觉得在对牛弹琴。


    又被她过于直接的话语弄得脸热,哪里会有那样的事情。


    没工夫争辩,起身朝赵持筠走去。


    最后甘浔付了款,这家店是她定的,力所能及范围内,性价比最高。


    至于崔璨平时买衣服的品牌店,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敬而远之。


    买完上了二楼的内衣店,让赵持筠自己挑内衣跟睡衣风格。


    被问到尺码时,赵持筠虽知自己的,却不好与现代对应,朝甘浔投去求助的目光。


    崔璨也跟着看她。


    甘浔惊慌,心想我怎么知道。


    脑海里快速闪过初见那天的画面,还有跟赵持筠不慎亲密接触的瞬间,她有点无措。


    她只好说不清楚,清老板帮忙量一下。


    赵持筠也没有抵触陌生阿姨的触碰,想来在镜国量体裁衣是常事。


    实际尺码出来,跟甘浔想得没差,她自己也是女孩子,比比就有数了。


    可是有的码数她不好说,容易说不清。


    内衣挑完,赵持筠看了一周,别的都不喜欢,说模特身上那条紫罗兰色的睡裙很漂亮。


    甘浔也觉得高级,没有花里胡哨的蝴蝶结和蕾丝,摸了一下,布料也舒适。


    但睡裙跟模特走的是熟女风,吊带,V字领,也不算长,包不住什么。


    她不清楚赵持筠怎么会喜欢。


    尤其价格不菲。


    最后也咬咬牙买了,因为赵持筠的目光里难得流露出欣赏一件衣服的光芒。


    赵持筠没有试穿,她说如果她试,不会走出更衣间,要甘浔进去帮她看。


    甘浔立刻说那就算了。


    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坦然经历这件事。


    结果她扫码结账时,赵持筠翻着购物袋里的衣服高兴说:“回家试与你看也是一样,想来不会不合身。”


    崔璨大咳了一声,没有再开任何玩笑。


    但这比不开还让甘浔难受,似乎自己光人前捂嘴,背后什么都做。


    好不要脸啊。


    甘浔只能干笑,说了一声好。


    等到崔璨去洗手间,甘浔越想越不行,找到机会问她:“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条睡裙?”


    赵持筠俯瞰一楼的儿童在池子里玩耍,漫不经心:“紫色是富贵之兆。”


    “可是这只是一条睡裙。”


    也要讲究这个吗?


    “我在你给我的杂志上看见相似衣裙,我想如今时新这款,到底比你那条鬼面裙好。”


    什么鬼面裙,那是卡通版的人哎!


    时尚杂志的回旋镖扎过来,甘浔收回之前吐槽她不懂时尚的话。


    只好说得再直接一点:“我是觉得它不符合你高贵端庄的气质,要不我们换一条,这个材质的还有别的款式。”


    “你觉得它太妩媚,是吗?”


    赵持筠当即戳破,并对此大不理解:“可我只会于房中穿它,又无人看,有何不可?”


    “甘浔,你怎么如此保守。”


    天哪,我不是人吗?


    甘浔弱声:“我心疼钱还不行吗?”


    “可你刚才并无二话地结了账。”


    赵持筠趴在栏杆上,朝她靠近些,几乎贴着她说:“你很怕看我穿上它吗?”——


    作者有话说:姗姗来迟,请阅[眼镜]


    另外小补充,镜国完全是个虚构的国家,所以郡主才会认为女人做皇帝不惊奇,因为在她们镜国可以。


    所以不必过度考究。


    第32章 玷染


    在崔璨去洗手间的五分钟里,甘浔觉得,赵持筠可能是被老天安排来克她的。


    睡裙最终也没退换。


    面对她平静又较真的提问,甘浔满脑子空白,同时,又被很多很多的思绪推着挤着。


    她想,她要立刻否认,不让自己的提议变得奇怪。


    要轻描淡写,让赵持筠知道自己就是头脑一热买完单就后悔了,觉得这衣服性价比不高,款式也不居家,穿肯定不好看。


    但越是这么想,她就越说不出话。


    就是一条睡裙而已,干嘛赋予那么多不存在的想象和意义,穿就穿呗。


    赵持筠尝试什么风格都可以。


    赵持筠有一刹那离得她很近,鼻尖都快挨到她的鼻尖了,温热的气息洒过来。


    好在问完就退回去了,又继续看儿童嬉闹。


    甘浔还没来得及说话,崔璨回来了。


    赵持筠好像本来就不关心她的回答,只是拿话压一压她。


    她轻快地回身跟崔璨说:“可以去买书了?”


    “可以啊,换个地方,商场里的书店没有你们需要的。”


    她们对话的气氛格外自然,让甘浔一个人的不自然显得好奇怪。


    路过一家橱窗,她短暂看了一眼自己的脸。好在,很冷静还有点漂亮,看不出莫名其妙的慌慌张张。


    崔璨驱车离开商场,十分钟后,开到一条老街。


    “我们机构的笔纸跟参考书都从这家店进,老板很专业,人也客气。要他推荐,他不会坑你们。”


    书店位于东城区某条旧街的中段位置,从外看并不起眼,跟那些供人打卡的书店风格有天壤之别。


    店里的装潢也简单古朴,以书为主。


    赵持筠精神为之一振,书味、墨味令她找回几缕镜国的记忆碎片,不同于商场里现代化的冷气与味道,让她清楚自己属于另一个时空。


    在崔璨去社交,甘浔陪着她挑书时,她告诉甘浔:“在王府,我自己的藏书斋,比这家铺子要大。”


    甘浔语塞,难怪她嫌家里小,合着放书的地方就是自己家几倍大了。


    再一次感受到差距,甘浔麻木了,非常诚心地说:“你好有钱啊。”


    以前。


    赵持筠抿唇轻笑,谦虚道:“略有一些。”


    繁体的出版书籍不多,店内只有一个书架。


    赵持筠仔细挑选,甘浔没有打扰,看见一本本书上被繁化过后的字体,有了很多奇思异想。


    似乎她也被增多的笔画给填充了一样。


    她想起赵持筠曾在白纸上,用签字笔写下“甘潯”二字。


    突发奇想问:“为什么甘字没有繁体字啊?”


    赵持筠想了想,将视线从书架移到她脸上,笑着说:“想来,‘甘’已是人间至味,妙意无穷,千百年来为世人追求,无需再增减分毫了。”


    甘浔是随便问的,闲聊嘛,就得找点话说,她不在意甘字怎么写有几画。


    前些年她还想过改姓氏,但是奶奶跟姑姑坚决不让,她打听后发现改的流程很麻烦,且无法通过——她没有正当的理由,也没有备用的姓氏。


    自报名姓时,她会说是“甘甜”的甘,只是为了方便别人迅速对应,从未去细想过意思。


    现在赵持筠这样告诉她。


    赵持筠说罢继续找书,她的答非所问也像是玩着说的,压根就没聊到文字学上去。


    可是甘浔不关心文字学。


    赵持筠笑语盈盈,素来清淡矜贵的凤眸中落进暖色的光,给出甘浔从未听过的解释。


    甘浔喜欢这个解释。


    她情不自禁看了一眼赵持筠的唇,好能骗人的嘴啊,被她喜欢过的那个人是怎么能拒绝她的,赵持筠没这样夸过人家吗?


    甘浔想东想西,消磨着光阴。


    赵持筠挑了几册书交于甘浔,甘浔翻看了下,品类很杂,关于历史,关于文学和现代艺术。


    沉甸甸的,她都能想象到赵持筠睡前翻阅的样子,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她知道笔墨纸砚对赵持筠而言同样重要,没做干涉,任赵持筠做抉择。


    她有事先打预防针,这里不会有价值连城的东西,只能够写字,让她不要期待过高。


    老板几句话一问,就知道赵持筠懂行,推荐的笔跟纸也贵,砚台不需要了,直接买墨水就行了。


    价格比甘浔预想得要高,不过值得。


    但她看得出来,赵持筠点头是因为没得选,其实都没看上。


    这种大众书店的档次跟她们从前搜刮民脂民膏换来的哪能相提并论。


    呵,剥削者。


    出了书店,甘浔担心她不满,安抚说:“现在能写就好了,以后我们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不过要按你的理想标准,崔璨把房子卖了不知道能不能买得起。”


    崔璨质问:“凭什么是我卖房子?”


    甘浔说:“因为我没有房子。”


    “好恨,我居然没有理由反驳。”


    购物结束本就轻快的赵持筠,发出一串清越的笑声。


    这么穷的笑话还是第一次听。


    这条街附近有许多餐厅,甘浔决定请客,选了崔璨跟赵持筠一致认为看上去很漂亮的店。


    她以为这种店不会太好吃,没想到还能打个中上的分数。


    赵持筠对崔璨说:“等我回去写了字,让甘浔发于你看。若你府中缺书法或丹青老师,请为我留职,月银按寻常给就好。”


    “教棋亦然。”


    甘浔一怔,赵持筠从没有跟她提过。


    崔璨高兴说:“真的吗,可以,暑期班要开了,你愿意我就安排。”


    “当真,我要努力多挣些银子,将来多买书。”


    她看了甘浔一眼,喝了一口柠檬茶,话里有话:“还有睡裙。”


    崔璨不懂:“睡裙买少了?”


    “甘浔说,太贵了,让我换一条。”


    崔璨听到就笑了,但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给甘浔挤眉弄眼。


    “那我安排,书法容易,也缺好老师呢。围棋那个我还得再筹备,过几个月吧,到时候你有兴趣再加入。”


    她们的位置靠窗边,太阳落下去。


    甘浔的目光越过树梢,落在人行道上,树下停了几辆自行车,有女生挽着手路过,每走一步背景的光线就暗上一点。


    转瞬间整条街的路灯亮了起来。


    偶尔,甘浔会产生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赵持筠的念头。


    认识一周不到,不了解也很正常。


    只是这个“不了解”的程度更加反衬出她的肤浅。


    最初她以为赵持筠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古代人,后来发现赵持筠除了不了解现代设备以外,思维跟智商跟她没有任何差距——可能也有,她比赵持筠要笨一点。


    她又以为赵持筠是那种目中无人的麻烦精,好像谁都不能冒犯她,为她那点所谓的高贵血脉,宁折不弯。


    后来发现赵持筠很识时务,她也会哄人,嬉笑,施展她的魅力让人自愿为她服务。


    又以为,赵持筠不得已留在这里,一定会以泪洗面,尽量维持郡主的体面。


    但是赵持筠精神饱满,主动要求剪头发,换睡衣风格,为自己谋职。


    她没有坐以待毙,她一直有在思考:如果短期内回不去,要如何同这个世界相处。


    “甘浔?甘浔?”


    甘浔对着窗外走神,被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回来,“怎么了?”


    “去买单。”


    甘浔*默默起身去前台。


    赵持筠对崔璨说:“她今日为我花了许多钱。”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得意和满足。


    “阿浔人很好,你跟她过放心吧。”


    说完觉得不应该,赶忙补救一句:“不是撮合你们啊,我没那样想。我是说你们在普通室友的情况下相处,你放宽心。她只是暂时拮据,但不吝啬的。”


    赵持筠也觉出不对,笑着问:“为何说话如此周全了?”


    “她不让我瞎说。”


    崔璨逮着机会就告状:“说我像在暗示,会让她觉得怎么怎么了,让你以为你们会怎么怎么。反正啊,她不喜欢,让我闭嘴。”


    赵持筠仍在笑,眼角的弧度却收回了几分。


    “原来她如此抗拒这些玩笑话。”


    “她就这样,分寸感强,要不怎么直接把蓝老师给拉黑了。”


    崔璨解释:“就追她的我那合伙人。”


    送她们到家,崔璨没再上去。


    甘浔拎着赵持筠的衣服跟书一阶阶往上走,打着哈欠,“衣服不能直接穿,今晚我帮你洗了,一晚上就能晾干。”


    赵持筠只是“嗯”了一身。


    “你先去洗澡?”


    甘浔到家先询问她,敏锐地发现她情绪不高,不知道是不是逛得累了。


    “好。”


    甘浔看她看都不看自己,只是在那翻书,有点不安,找她感兴趣的话说:“要先试试睡裙怎么样吗,没问题的话我就一起扔洗衣机了。”


    “不试了。”


    甘浔巴不得呢,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不想试了?”


    赵持筠面色沉静地看着她:“你今日提醒我数次,想来你是不愿看我穿,也不喜欢我这样以此事叨扰你。”


    “往后我只在睡前换上,不多碍你的眼。”


    甘浔不解,虽然赵持筠猜中了一部分,可是好像不这么简单。


    赵持筠又道:“若你不喜欢与我同室而眠,以后我睡沙发就是,不必提客人不客人。我们是室友,我既没付你租金,你都能睡得沙发,我自然也可以。”


    “到底怎么了?”


    都提到睡沙发了,甘浔立觉问题不小:“好好的为什么生气,因为我说这裙子不适合你吗?我那是担心裙子太短,你回来就不喜欢了,开玩笑的,真的,我没不喜欢。”


    赵持筠端详她的神色,冷声说:“我自有分寸,你不必遮掩。女子穿得多与少,美与丑,你都不在意,想来还怕看了玷染你的清名。”


    甘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赵持筠的情绪她听出来了,她不想被这样认为。


    她也本能地感到有一点慌,她不想赵持筠这样对她说话。从今天赵持筠说要去工作,再到说要跟她保持距离,她都无措。


    她好像享受了几天被人完全需要的滋味,沉浸其中,以至于无法迅速接受转变。


    封建的人一直都是她,是她在遮遮掩掩,但是她不希望赵持筠因此失望。


    她支持赵持筠做任何事情。


    她笑容更加温和:“我有什么清名啊。谁说我不喜欢,我就爱看这个,你不知道吧,我就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


    赵持筠差点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但忍住了,慢悠悠问:“那我去换?”


    “你去!”


    甘浔非常支持,把睡裙递给她。


    “你穿这条肯定显身材。”看看又死不了。


    赵持筠接过,没有立即去换,看了一下衣服的标,“这件似乎不可以放进洗衣机。”


    “这你都看得懂?”


    甘浔震惊,这也学习得太快了,哪学的都。


    “我手洗,都交给我。”


    她本来不想洗的,睡裙是贵一点,但还没贵到让她想多花力气的地步。不过先把人安抚下来再说。


    赵持筠点头,进了浴室,关门前才解释:“我看不懂,只是想起结账时女店主的嘱咐。”


    啪地一声,门关上了。


    留甘浔在原地凌乱又茫然——


    作者有话说:周末愉快!


    第33章 藏在深夜


    楼上吉他练习还没结束,几根弦被拨弄得在喊救命,十分煞风景。


    夜色浓稠得像新买的墨汁,室内的灯光明亮温暖,空调并着风扇把家里的燥热气息打撒。


    有过在盛夏停电一整天的经历,就知道此时此刻多幸福。


    甘浔弯腰整理垂落的沙发巾,这是房东留下的旧物,心理作用,不铺上清洗干净的布料,她总觉得坐得不安心不自在。


    她很自然地在这期间想到,停电的当夜,赵持筠曾差点在这里绊倒,她在慌忙之下扶得没轻没重。


    黑灯瞎火,她们谁都没提这件事。


    隔天晚上赵持筠又在睡裙里穿了内衣,甘浔就知道,她是介意的。


    无关性取向,与不熟识的人保持一定距离,是人的本能——哪怕因为条件有限,她们在一张床上睡。


    甘浔认为这些距离很正常。


    包括在她说完回来试裙子给自己看后,自己委婉的拒绝。


    可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的?


    甘浔仔细回想,开始思考赵持筠的态度发生转变的契机。


    如果只因为睡裙,那她应该在商场被提醒退换时就发作了。


    事实上,出书店的时候她还眉眼含笑,主动帮忙提购物袋。


    晚餐时她跟崔璨谈笑风生,商量工作,点评菜肴,聊到她在镜国赴宴听到的八卦,又问崔璨是怎么看上许颜颜的。


    没有任何异样。


    但是从餐厅离开后,赵持筠的情绪就淡了很多,车上也没说什么话。


    甘浔好几次回头看她,她都没理,甚至还闭目养神了一会。


    甘浔当时没多想,因为平时赵持筠不说话看上去也很高冷,也许她是逛累了。


    直到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她才意识到,赵持筠在不高兴。


    这实在奇怪,郡主大人一直是“不悦则鸣”的性格。


    不爽的时候会当场大声喊“放肆”“大胆”,哪怕算得上寄人篱下了,也是一个没被满足需求就绝不会忍耐的主。


    怎么会有暗戳戳闷气的时候。


    甘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也许压根不是那回事。


    郡主无聊了,随便刁难她几句。


    她一件一件拆着新衣服的标签,把可以再利用的购物袋分类收好,又将衣物放进洗衣袋里。


    手机突然振动——崔璨的语音消息跳出来,让甘浔想办法给赵持筠办一张身份证。


    在决定正式把人留下的那个上午,甘浔就在想办法了,搜过流程,有点难度,毕竟是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人。


    她知道找谁可以更快捷地办下来,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赵持筠想要工作,想要久居,她就不得不去办。


    回到客厅坐下,看了眼时间她才意识到,赵持筠换个衣服也太久了,都进去几分钟了。


    她不放心,过去敲敲门,“持筠,好了没有?不会穿吗?”


    没人理她,她又喊了一声“郡主”。


    这次听到门后有了动静,里面的人磨磨蹭蹭走来,隔着门靠住,静了一会。


    甘浔不免担心:“怎么了?”


    赵持筠的声音轻轻传出来:“我穿好了。”


    “那出来啊。”


    “你所言极是,这衣裙,并不适合我。”


    “哪里不适合?”


    “穿上倒像没穿。”


    这下轮到甘浔笑不成声了。


    本来她当赵持筠这位穿越的客人迅速切换成现代模式,还是压根没通知她的那种,还有点怅然。


    跟不上步伐的那个人总会多想。


    好心劝郡主大人换条居家风的睡裙,人家不情不愿,不然以为,反过来把她一顿损,就差没直接骂她假清高了。


    甘浔确实惭愧,一想,是有点假清高。


    她并不古板,既没在赵持筠面前刻意多穿过,也不会看人家女孩子穿得暴露,就立刻心猿意马。


    只是被崔璨谶语式的玩笑开得心虚,所以敏感了点,害怕面对一切暧昧。


    其实她想看的,她也不怕看,谁不想看大美女穿漂亮衣服啊。


    所以一看赵持筠说气话,滑跪得也快。


    但她没想到有的人空有气势,真穿到身上了,才发现接受不了尺度。


    可能是模特过于纤瘦,让赵持筠误以为这裙子还算素的。


    体内的恶劣因子作祟,甘浔看赵持筠搬石头砸了脚,不仅不帮忙揉,更来了兴趣。


    “没关系啊,家里就我们两个人,露也无所谓,穿上舒适就好。”


    “先出来,我帮你看看。”


    赵持筠的声音在洗手间里闷闷的,带着自恼的羞赧:“不可见人。”


    “那你别把我当人。”


    甘浔憋着坏跟笑说。


    刚才谁在那张扬舞爪,好像自己对她的裙子不敬,敢不看她试穿就是不识抬举。


    一副要绝交的样子。


    现在好了,钱都花了,退也不能退了,有人慢一拍开始害羞。


    “开门,我看一眼,帮你提提意见。反正不能退了,你要实在不喜欢,我穿好了,我不怕羞。”


    甘浔作势拧了下门把手。


    赵持筠从里拦住了。


    沉默许久,后来是站在里面热得流汗了,只好把门打开。


    为表敬意,甘浔开始没有将目光乱放,只跟赵持筠对视,安抚性地朝她笑笑。


    赵持筠的眉眼跟嘴唇,长得很有浓郁的味道,像幅精心保存的古画,色彩明丽,引人入胜。


    唯有鼻子是秀挺清雅的风格,中和下来,美而有神。


    好伟大的一张脸。


    赵持筠没往门外走,借门遮住半个身子。她站在一块小花瓷砖上,像只被涟漪惊扰的宫鹤,修长的脖颈难得弯下,用力攥着睡裙的领口。


    好像衣服一换,人也被夺舍了,换了个脾气。


    甘浔想笑,实在演不了好人:“不好意思了?这不是富贵象征,紫气东来吗,出来走两步,我沾沾富贵。”


    赵持筠狠狠剜她一眼,“甘浔你放肆,下作。”


    甘浔挨了骂,心情愉悦。想到初见,她也是这么躲在被子里,死死地瞪自己,她骂人很好听。


    声音好听,语气也好听。


    把门靠墙推的同时,甘浔将她从门后不容拒绝地“扶”了出来,期间免不了肢体接触跟挨骂。


    “很漂亮啊,你喜欢的,干嘛要躲。”


    如果赵持筠不喜欢,就不会纠结半天没舍得脱掉了,无非是过不去那一关又想留下。


    她在浴室站了半天,汗水从额边流下,湿了几小缕发丝。脖子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泛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漂亮的肩颈线条像专为吊带裙量身定做,还没换下内衣,V领里本该是皮肤的地方,现在是白色的胸衣。欲盖弥彰,半遮半掩。


    因是睡裙,并未收腰,但剪裁得妩媚又流畅,很是显身材。长度未及膝盖,比甘浔的两条睡裙都短一点,所以赵持筠更不习惯。


    甘浔简直无药可救,认为赵持筠连膝盖长得都很性感,大概是从未晒过太阳,白得晃眼睛,一色地衔接着纤长双腿。


    又忍不住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她的背部让头发给遮住了,否则,背后也会很美。


    甘浔情不自禁,帮她把肩上的头发撩到肩后,微微低头,与她平视:“不用挡,你很美。”


    听到诚心诚意的夸赞,赵持筠的脸就红了,不知缘由地喊了一声:“甘浔。”


    她喊甘浔没有,没有下文,为了喊而喊,带着古典式的羞怯,兼揉着不肯放开的矜持与贵气。


    甘浔感到血液逐渐有了热度,殷切地在心脏周围流窜,直到燃尽最后一点氧气,慢慢喘不过气,好教她死在这个瞬间。


    但她不会死,她会呼吸,尽管呼吸声比以往重,让她听上去并不清白。


    她只能假装无事地笑笑,“你看,我懂欣赏的。郡主的魅力无人能及,我比谁都清楚,不要再说玷污清名的话了。”


    “就一条普通裙子,没事,街上也有这样穿的,今天吃饭时我看到了。”


    赵持筠在她的鼓励下将手自然地垂下了,不再想着遮挡。


    走出第一步,后面便自在了。


    她昂首:“难道你没有在崔璨面前避之不及吗,生怕她误解,生怕她的话给了我奢想,怕谁赖上你一样。”


    知道她是直的,可直女怎么都这么讨厌,张口闭口就是界限、规矩,好像谁能吃了她们一样。


    赵持筠心里很不痛快,抱自己、吻自己的是她,在崔璨那里大义凛然的也是她。


    难道再近一些,她也会把自己“拉黑”吗?


    那不如趁此守住分寸,以后朋友也不要当,就做室友好了。


    “冤枉,我不是这个意思,不信喊崔璨帮我作证。我就算怕,也是怕你的清名被我毁掉,毕竟你是郡主嘛。”


    甘浔恭恭敬敬,给她行了个点头礼。


    似乎只要表现得恭敬,心里不堪的想法都会随之而沉淀,再不会泛起。


    她了解自己,她就是表里不一,她不像她面上表现得淡定,也从未见过这种世面。


    赵持筠从不妄自菲薄,当即便信了,想明白了,是这个理。


    甘浔如果自视清高,不肯与她来往密切,断不会有今日之相处,早就将她送走了。


    唯一的解释便是甘浔是规矩人,又敬重她身份贵重,不敢怠慢和唐突了她,故而木讷啰嗦了些。


    一个庶民,头回与她这样的尊客相处,不知所措,愚笨得不讨人喜,也是常事。


    看在她倾全力供养自己的份上,便大度地不与她计较了。


    “果真好看,得体?”


    “果真。”


    最终睡裙留下了,甘浔一边想着赵持筠穿上的样子,一边把裙子手洗了,晾晒起来。


    她感到自己反复被撕裂,再重组得面目全非。


    越是害怕,就越是接近那个终点。


    虽是气话,但话说出口,不好追回。


    赵持筠也不抵赖:“可我也想了,分寸还是要有,我睡沙发就好。”


    甘浔一句话就打断了她的计划。


    “那我家一夜要开两个空调,很费电的,你又不付租金。”


    她表露出很心疼的样子。


    “守财奴!等我赚到银子,付你房租便是。”


    赵持筠愤愤上了床,将被子往身上一甩,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床头吹空调。


    甘浔:“……”


    她开始看她今日买的书,这次看得就轻松了,这次不懂的都是内容。


    她问甘浔,甘浔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赵持筠指望不上她,便自己看。


    伴随着翻页声,甘浔在旁边小桌上伏案刷题,错误率很高,高到她的考试肯定没戏了。


    但是现在她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立即投简历开始找工作吗?


    她不想,她感到疲惫。


    等她再去关注赵持筠时,赵持筠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呼吸均匀,像在做一个很美的梦。


    夜晚忽然在这一瞬间刷新了一下。


    甘浔觉得眼前的画面亮了。


    她看了不知多久,才回过神,轻声收拾了桌面。又站着弯腰,前倾身子,小心地抽走赵持筠脸旁的书。


    甘浔关灯,慢吞吞躺下,朝着赵持筠的方向。


    赵持筠在这时翻了一个身,看上去像睡在了她的怀里。


    随她动作的发丝扫过甘浔颈窝的瞬间,甘浔屏住呼吸,好像被人吻了一下,跟着颤栗。


    甘浔一直没敢动,怕把人弄醒了。


    太近了。她在黑暗里有些绝望,因为她又想去碰一碰赵持筠了。


    心底甚至有个声音在教唆她,就算她现在亲赵持筠,赵持筠也不一定知道,亲一下又没关系。


    有关系的。


    一次那叫失控,叫安慰,两次就不是了。


    可是近在咫尺,黑暗里,她想到今天在浴室里的画面,心脏出现故障一样。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渴望跟人有亲密接触。


    甘浔努力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赵持筠都不属于甘浔。她属于她的镜国,属于她在镜国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人们。


    这里只是她旅居的地方。


    甘浔希望她过得愉快,但不想饮鸩止渴。


    不想再与诱惑面对面,甘浔翻身,背朝藏在深夜的欲念。


    赵持筠从后把手搭在了她的腰间。


    第34章 第34章


    太容易赋予良夜多余的意义。


    甘浔收起不该存在的觊觎之心,翻身背对赵持筠,准备进入梦乡。


    一条手臂横了过来,不偏不倚搭在她腰上。


    空调的微光导致屋里的暗并不浓郁,两床薄被交界处堆起绵柔的小山峦。


    从甘浔从沙发转回卧室睡开始,她们分别盖着自己的被子,这是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两个成年人唯一划分界限的办法了。


    因为许多不清白的思绪,甘浔立即跟着心神具晃了下。


    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匀给了她一部分,却帮她分担了冗杂的思绪。


    好像一只傲娇的猫跳在她的身上,带着热度与好闻的味道。


    她不忍心动,怕吵跑了。


    起初,她想赵持筠也许睡得正香,不经意地舒展了身体而已。


    于是她任由那条手臂揽住自己,甚至在黑暗里悄无声息抬手,用手背去碰瓷赵持筠的手指,感受那些修剪圆润的指甲。


    她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可能她更想去触碰那只手,但不敢,只好用这么个折中的办法来敷衍自己。


    之后,她又担心赵持筠又做了不好的梦,在难过和伤感,也许不久后又会隐忍着哭上一场。


    她竖起耳朵,尽力捕捉枕边的声息,一旦赵持筠发出抽泣的声音,她就会第一时间过去安抚。


    她想要这么个机会,又不想赵持筠哭。


    后来,她发现都不是。


    赵持筠是醒着的,也没有伤心难过。


    因为赵持筠的指甲戳进她的手背里了。


    不疼,但留了四个半月形的指甲印是肯定的,不开灯甘浔也能确定。


    甘浔像抓住罪证一样,握住她的手腕,然后翻过身去,把为非作歹的手拘在两人之间。


    “你在干嘛?”她轻声质问。


    赵持筠声音慵懒,音色比平时低一点,学着甘浔的说话方式:“没在干嘛。”


    甘浔为自己的谨慎松一口气,还好刚才什么都没做。


    “你没睡着吗?”


    “睡着了,又被你吵醒,该当何罪?”


    尾音绵长,带着调笑。


    甘浔不承认自己有扰民的行径和声音:“最好不是装睡。”


    赵持筠捂嘴打了个小哈欠,之后又轻快地笑了一声:“装给你看?”


    “是,我想看看会不会有刁民趁人之危,没想到只是翻了个身睡觉。”


    她的语气似真非真,甘浔更愿意相信她是刚醒,在把手臂搭在自己身上的瞬间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找补,免得尴尬。


    甘浔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松开她的手腕,同时因为她的话生出不平衡,想要叛逆一把。


    “我不睡觉我干嘛,像你一样,随便抱人、掐人吗?还是……”


    甘浔忽然离得她很近,鼻尖像要蹭到她的脸侧,听到她停顿了一拍的呼吸声,才低声问:“对你以下犯上吗?”


    赵持筠应该是被唬住了,有过短暂的沉默。


    不过甘浔还没平衡过来,很快,她就用专属天潢贵胄的语气说:“你并无胆量。”


    继而含笑加了一句笃定的话:“也无贼心。”


    甘浔不想她再这么信任自己了,只会把她们俩推到一条窄路上。


    更怕她迟早发现,知道自己有所隐瞒,之后一切就完了,她会认为自己处心积虑,就是为了降低她的防备心。


    甘浔坦白地说:“我有贼心,也有贼胆。”


    只是她深知不可以,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游戏,一旦开始就很恶劣,因为她有天然作弊的条件。


    所以她选择忍耐,压抑自己的妄念。


    “是吗?”


    赵持筠还在说笑:“那你现在是在等我先喊救命?”


    甘浔很努力地做正人君子:“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里不是你的镜国,谁都对你的血脉心存敬畏。无论跟谁相处,都不要掉以轻心,你不知道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好了,快睡吧。”


    她语重心长,无私地袒露自己。


    谁知赵持筠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又轻声笑了声,“甘浔,你虚张声势,是何居心?”


    说着还伸手,在甘浔嘴唇上点了一下,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好像在嘲讽故作深沉的直女。


    甘浔动作比思绪快,骤然握住她的手。


    想到上次被抚摸时的感受,她抿了抿唇,却不再想要指腹了。


    心里有股冲动,去吻她一下,只要封住她的嘴巴就好了。


    这个冲动几乎在实践的当下就被强制否决了,这么做太容易了,越是容易的事做了之后,就越容易付出代价。


    她什么都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室友,可以在她刷题时在旁安静看书的学习搭子,让她想要去照顾保护的人,太珍贵了。


    所以她蓄势待发的嘴非常克制的咬了一下赵持筠的手指,算作警告。


    她发誓她一点力气都没舍得用,可是赵持筠发出娇气吃痛的声音,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不可思议地斥责:“你的贼心贼胆就是伤本郡主?”


    甘浔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真可恶。”郡主越想越生气,微微起身,捶打了甘浔一下。


    甘浔被捶得也笑起来:“赵持筠,你是小朋友吗,咬你一口气成这样。”


    “我说了不许连名带姓!”


    赵持筠推搡着她,不痛快喊道:“从未有人敢如此待我,你真是放肆。”


    她推不动甘浔,反而因为被甘浔往下拉了一把,跌入甘浔怀里。


    扑了个满怀。


    甘浔预料之中地把人接住,终于什么都不想地吻了上去,借此缓解一直被撩拨,快要断掉的心弦。


    但是这个吻止步于此,只停在唇上,似乎只是想她安静下来。


    甘浔感受到赵持筠只有呼吸变了,全无动静。


    她不敢继续了,退开,有些受不了地说:“我还会更放肆,赵持筠,持筠,你别闹了。”


    赵持筠多半被她给亲懵了,没再跟她吵,果然安静下来,躺了回去。


    意识到做了什么的甘浔,睁眼盯着天花板。


    她觉得自己对不住赵持筠,如果她是一个很直很直的女人就好了,是那种对女性只有欣赏但是毫无欲望的人。


    那样赵持筠就能很安全、很肆意地在她家中生活,她们睡同一张床,互相帮忙穿内衣,穿着性感的睡裙,甚至搂搂抱抱,偶尔在脸上亲一口,也都是不含杂念的亲昵。


    她们可以做最好的闺蜜,那样赵持筠可以得到一个新家。


    可她永远不会跟赵持筠做闺蜜。


    她能感觉到赵持筠在被照顾之下的低防备心,她在防女同上还不如防食物被下毒上用心思。


    因此,在这种时候,甘浔为辜负了这种信任而更感到羞愧。


    之后连着两天晚上,甘浔都在沙发上睡。


    她的理由苍白,沙发更适合备考,刷题刷困了就睡,起来就学,像个半自动学习机器人。


    赵持筠默契地没有多说别的,也一直没穿那条新睡裙。


    好在,赵持筠有把她的话给听进去,没有再跟她很亲密地相处,没有再说那些直得像姬的玩笑。


    赵持筠没有追问,她是一个聪明的人,她大概也知道,一个吻在现代社会里不代表任何。


    一旦问出口,只会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尴尬。


    对谁都不好。


    那天早上起来后,她没有发作,只是跟甘浔说,还想吃孔家做的包子。


    甘浔乐意为她跑腿,也就顺着下了台阶,吞下去道歉的话语。


    除了包子,甘浔每天做饭,她怕外卖不干净,赵持筠吃了不适。


    赵持筠喜欢她做的饭,会给她提供情绪价值,不过每次夸奖都是对着菜说了,再也没拿含情脉脉的眼神对她笑。


    甘浔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也没有不开心,这样很好。


    这天晚上,甘浔告诉她:“我明天上午要出去办点事,大概两三个小时,你在家等我,不要担心。”


    “你去考试?”


    “不是,考试在下周。”


    赵持筠看她没有明说,又问:“是不能告诉我的事情?”


    “可以啊。”


    甘浔想了一下,说了个大概:“如果你想在现代便利生活,想去工作,就必须要有身份证,我要想办法给你办一张。”


    赵持筠一听就明白是何物,镜国也有,“你们的身份证是何模样?”


    甘浔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给她。


    赵持筠先看的有国徽的那一面,念了甘浔的户籍地址,然后翻过去,撞见六年前的甘浔。


    她立时笑起来,抬头先看了眼现在的甘浔,像找不同一样,再低头细看。


    从前的甘浔瘦弱些,因此五官更加立体,这张照片可以清晰看出她的眼瞳与人不同,微微泛着灰意。


    甘浔朝镜头微笑,拘谨又礼貌,青春可爱。


    甘浔伸手:“还我,虽然我以前很好看,但也看太久了吧。这是六年前,永远回不去的十八岁。”


    “你与那时区别不大,我瞧着,现在……”


    赵持筠忽然停住了。


    甘浔的机敏不合时宜地出现,她猜到赵持筠想夸她现在更好看,往常这话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赵持筠不敢说了。


    赵持筠直接换了话题问:“我也需要拍照片?”


    甘浔先难受了一下,才回答:“需要。”


    认真跟她解释:“照片很简单,但你从天而降,办理身份证很麻烦。我要先去问问人,看看怎样能快速办成。”


    “问谁,崔璨?”


    甘浔摇头,欲言又止,“不是,就一个熟人。”


    “有劳了。”


    赵持筠对她说:“多谢你思虑周全。甘浔,你待我很好,你的恩情我不会忘。”


    甘浔本来还安的良心一下子就不安了,低头沮丧说:“我并不好。”


    在赵持筠的疑惑下,她说了“对不起”。


    “我那天晚上不应该随便亲你,是我有病,请你原谅。”


    赵持筠说:“只因你亲了我,便算待我不好了。”


    显而易见。


    说难听点,这不就是轻薄嘛,这是占便宜,不过甘浔说不出来骂自己的话,只能点点头。


    赵持筠想了一想,平静道:“如此便简单了,你也让我亲一口,我们互不亏欠。”——


    作者有话说:来迟了,谢谢等待,请阅[绿心]


    第35章 接吻


    这是越轨事件过去后的第三个晚上,整整三天,两人都宅在不大的空间里,各忙各的。


    甘浔看视频课、刷题,赵持筠读书和写字。


    因为都很忙,交流比以前少。


    即使交谈,话题也仅限于生活日常跟电影剧情,跟普通朋友没有区别。


    此刻,她们话题从很重要的办理身份证上,回到了那件事。


    赵持筠的表情看上去没有虚情,像真的是在帮她出主意。


    甘浔不理解,什么叫互不亏欠,听上去接吻像是惩罚。


    事实上不是,无论是亲漂亮的女人,还是被漂亮的女人亲,她都会很爽,她很庆幸赵持筠不明白这件事。


    她不能跟得上古人的脑回路,但是她有一点心动,因为这是赵持筠提出来的解决方法。


    纠结了几天终于说出道歉的话,甘浔心里有舒服很多。


    对于这件事,赵持筠似乎并不很生气,还没有那晚自己咬她一口,她发的脾气大。


    这几天甘浔有思考过原因,赵持筠没有情绪,是真的不生气,还是她太能适应环境了,知道随机应变。


    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个奇怪的人,她初来乍到,也只好受着,毕竟还没站稳就撕破脸很不明智。


    再换一个地方,她的处境不一定比现在更安全。


    每次这么一想,甘浔就很难过,觉得自己把事情弄砸了。


    因为这样的内耗,前天做饭她不小心多放了两勺盐,那道菜赵持筠就没有夸,但是也没骂她。


    甘浔沮丧,赵持筠甚至吃到难吃的都不再嚷嚷了。


    现在赵持筠说只要亲回去,就可以一笔勾销,尽管她知道非常不可靠,但她不想拒绝。


    “可以,如果你真想的话。”


    她观察赵持筠的脸色,担心赵持筠是在试探。


    也许她答应了,赵持筠反而会轻视她。


    但她没有办法不答应。


    赵持筠一直站在她身侧说话,得到许可后俯身,靠近甘浔。


    身份证里青涩的脸庞被更为成熟的五官取代,唯一变化不大的,是一双温润深邃的眼瞳,正安静又紧张地看她。


    赵持筠不能确定,那天晚上,甘浔将她搂到怀里,不容分说地亲吻她时,在黑暗里也是这样的眼神吗?


    在想这些的过程里,赵持筠看上去像在犹豫。


    甘浔眼里,她启唇,不知是想说话还是想吻下来,但她什么都没做,就很快地红了脸。


    她还没发觉一抹绯云登上花颜,连遮掩也没有,仍在端详着甘浔。


    她这样很可*爱,甘浔心里让小鹿撞得受不了,再也做不了木头人,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赵持筠却会错意,以为她在笑自己没胆子,于是暗恼。


    她抬手固定住甘浔的后脑,径直亲上那对她抚摸过也凝视过的唇。


    她学得有模有样,也一动不动地将唇放在甘浔唇上。


    好像听见了甘浔的心跳声,很大声,后来她才听出是她自己的。


    头被固定住,赵持筠的另一只手又搭在她的肩上,这都给了甘浔莫大的肢体刺激。


    沐浴之后,她们身上有一样的香气,熟悉的味道令甘浔沉醉其中。


    她想,看动作,赵持筠应该是有吻人的经验。


    但静止的姿态又像个新手,甘浔没做她想,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做起了主导人。


    像赵持筠的唇上染了蜂蜜那样,一点一点地吃净,最后,重重地在上碾了一下。


    赵持筠旋即发出很仓促、微重的呼吸声,像那天晚上被抚摸着嘴唇,最终受不了喘息的她一样。


    甘浔停下,但没有立即退开。


    很担心赵持筠与她较真,说自己动了就不算。


    果然赵持筠锱铢必较,即便已经喘得快要呼吸不了,也没有退开,还反过来尝她的唇。


    照虎画猫,有模有样。


    她远高于常人的学习能力,给了甘浔一场美好的体验。


    女人的唇绵软而温柔,被夏风吹拂得暖热湿润,即便没有几分真心,被耐心对待时,也能感受到一种幻觉里的幸福感。


    甘浔意识迷离,心里想的远不止接吻,但她克制着自己,同时几乎下意识地张开了唇,引诱更深的探索。


    赵持筠在感觉到以后,像受惊一样,迅速退开了。


    她用羞赧欲滴的眼神看了眼甘浔,带着不可置信,像才发现两人做了什么一样,猛一下站直了。


    然后转身,快步进了洗手间。


    甘浔也后知后觉地,再次为自己的表现懊恼,疯了吗,亲一下不够,还想要热吻。


    她不敢去揣测赵持筠是满意了,还是更不开心了。


    后来她猜,赵持筠应该还算满意,起码跟她接吻不影响心情。


    因为赵持筠出来后跟她说:“甘浔,你很好亲。”


    甘浔在那一瞬间僵硬住了。


    她像一个在孩子叛逆期时自我反省的母亲,仔细地思考成长过程中,究竟哪里出现偏差,导致孩子性情大变。


    然后她想起来了,这事主要怪在许颜颜还有那个红头发的女人身上,或许还有常常乱开玩笑的崔璨。


    这些人给了赵持筠很坏的影响,让赵持筠误会她们现代社会的风气。


    偏偏赵持筠是一个学习能力强的人,她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并愿意按照这一套跟人相处。


    甘浔刚好是那个她最放心,最不反感的人。


    甘浔为此觉得愧疚。


    同时,很爽。


    她一直在偷偷回味,跟赵持筠接吻很爽,只是她没有勇气说出“赵持筠,你很好亲”这种狂野的话。


    在这个晚上,赵持筠洗完澡后换上了新的睡裙。


    她应该只是觉得不愉快的事情过去了,想穿新衣服了而已。


    她没有招惹甘浔,端着水杯从客厅里翩然而过,周身皮肤白得耀眼,裙边生着诱人的风。


    甘浔还是没有回房间睡觉,更不敢了。


    但是她做了一整夜不堪过审的梦,又茫然又痛快。梦是潜意识的一种释放,所以早晨醒来,她先去洗了个澡。


    吃早餐时,甘浔被赵持筠问,可不可以带她一起去。


    甘浔跟她说话,但努力不让自己盯着她的唇,拒绝了她:“路程远,而且社交很无聊,你在家等我。”


    赵持筠没有坚持。


    她独自出门,先骑车,然后乘坐地铁,最后走了几分钟路,来到一个叫橡树庄园的别墅小区。


    登记,并且打了个电话之后,才被允许进去。


    这是甘浔第三次来到这,仍不熟悉家中布局。


    她跟着佣人进到客厅,一个身穿睡袍,一看就是才起的妇人在餐厅吃早饭。


    “来了,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


    甘浔礼貌地对她的继母庄萍说话。


    庄萍只比甘浔大十三岁,跟甘浔父亲结婚十年,是其第二任妻子。


    甘浔对她很不熟悉,仅有的几次接触中,感受到这是一个跟她父亲很配的女人,难怪能彼此忍受十年。


    “那也过来坐。”


    甘浔坐下,隔着长长的餐桌与她面对面,看见她身后落地窗外的青草和花圃,走神地想,要带赵持筠去一次湿地公园。


    赵持筠会喜欢的,她们好几天没有散步了。


    佣人给她上了一份早餐,甘浔并没有胃口,只喝了点果汁。


    “阿姨,我昨天跟爸爸联系过了,才来找他,他在家吗?”


    “不在。”


    庄萍淡淡地说,端起一个小碗,用一柄精巧的勺子吃起来。


    “临时通知有个交流会,一早就出门去机场了。”


    “这样。”很巧。


    “有事跟我说一样,今天好像不是周末吧,你过来了,是请假了还是不在上班了。”


    “我辞职了。”


    甘浔说完,怕她以为自己要求他们找工作,解释说:“我在备考,暂时不打算上班。”


    庄萍闻言心领神会地笑了,吃了几口,将碗一放,微微翘着兰花指擦了擦嘴。


    “我明白了,我会让人给你转点钱。下次你就记得,如果是这点小事,打个电话就好,大热天的干嘛跑一趟。”


    庄萍用餐似乎很优雅,但与赵持筠的天生矜贵不同,总透露着一种矫揉造作,让人看了不舒服。


    甘浔平静且客气道:“我不会要钱,是想请你们帮我办件事。”


    离开橡树庄园,甘浔慢吞吞地走着,忽然很想听见赵持筠的声音,随便说些什么。


    又突然清醒,开始认真思考,赵持筠为什么愿意跟她接吻?


    直女不会这么平静地接受吧?


    在回去的地铁上,甘浔百无聊赖打开微博,被大数据抓住了破绽,给她推荐了知名学者甘骅的采访视频。


    点赞跟转发都很高,说的是年轻人的心理问题,剖析了青年的艰难处境,得到了许多共鸣跟支持。


    甘浔还没反应过来,视频就自动播放,“可以尝试任何事情,可以躺平,可以诗和远方”,好像那个对甘浔说“别折腾,这年头安定下来比什么都强”的人不是他。


    “婚姻不能与生育挂钩,我与太太在一起十年,我们的爱情保鲜至今恰恰是因为没孩子……”


    甘浔退出微博。


    二十分钟之前,庄萍用质疑的目光看她:“这人到底是哪里出来的,小浔,她真是你朋友还是你在靠这个挣钱?”


    甘浔平复了一瞬:“是我朋友,就住我家里,您可以随时过去看她,希望帮我跟爸爸说一声。”


    甘骅的社交圈子很大,相关部门有认识的人,要比甘浔直接带赵持筠去办,成功率高很多。


    上次甘浔打电话问候他,向他明里暗里咨询,上面有没有相关项目,是关于穿越的。


    甘骅失语,难得关心了她的精神情况,然后才不耐烦地告诉她,不可能有,也没听说过。


    庄萍今天没有把话拒绝死,所以甘浔猜,他们应该会帮,这并不难。


    拎着水果跟食材回到家的甘浔,看见赵持筠在书桌上写字,纸裁得不大,


    甘浔不懂书法,印象里写字的人好像都用很大的笔跟纸,赵持筠却相反,写的字小而美。


    赵持筠放下笔,“终于回来了。”


    甘浔随口开玩笑:“想我没有?”


    “想啊。”


    赵持筠走近,不假思索地回答。


    甘浔一怔,也只能把手里的荔枝给她。


    “回答的很好,奖励。”


    赵持筠没接,偏头看她,“换一个。”——


    作者有话说:大家之前一直关心郡主怎么办身份证,我也搜过,按照相关流程,也会有办法,但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原计划就是甘浔找人帮忙啦,这也不重要咯。


    今天想了个预收,破镜重圆梗,修一下后,晚一点我会放出来,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


    第36章 荔枝换成葡萄


    甘浔反应了一下,把另一袋水果递给她:“葡萄。”


    换一个。


    所以荔枝换成葡萄。


    整颗夏日都是酸酸甜甜的。


    空气里有墨水侵入纸张后的味道,谈不上很好闻,但使甘浔心情很好。


    因为推开门的瞬间,知道家里有人在等她。


    跟庄萍对话的时候,在地铁刷到甘骅的采访视频的时候,买水果跟食材的时候,她都在想这件事,好奇赵持筠在做什么。


    甘浔不由自我反省,她还没有上年纪,就已经喜欢上有人在家等待的感觉了。


    她原以为这个阶段要在十年后来到。


    赵持筠站在眼前,原本脸上带了可能是习字后才有的愉悦。


    穿着前几天新买的纯白短袖,入乡随俗,她已经不再觉得穿短袖像乞丐了。


    两条瓷白的手臂包括臂弯、手肘,都展露在甘浔眼睛里,不知是肤色太过暧昧,还是甘浔没适应她这么穿,看见后心跳一直不稳。


    话说完,甘浔确信在赵持筠脸上看见了无语。


    古代人连做无语的表情都很含蓄,不像现代人会翻白眼撇嘴,赵持筠的五官永远是克制的,被规训得只能在限定范围内活动。


    先是微不可见地蹙了眉尖,又小幅度地抿一下嘴,垂眸,隐下情绪,然后抬手接过葡萄,漫不经心往袋子里看了一眼。


    一整串,每颗都很饱满,原来葡萄是需要人一串串采买来的。


    赵持筠还有一定的生活常识,知道不能吃,吩咐:“去洗。”


    “好,我洗。”


    甘浔领了命,又重新把葡萄接回来。


    这个交换的过程毫无意义,唯一的目的,就是打散刚才的气氛。


    问题不在赵持筠,怪自己,甘浔想,不应该那么问、那么说,根本不是一般室友会说的话。


    可能也会。


    所以话本身也没问题,怪就怪她们昨晚接吻了。


    甘浔在厨房清洗葡萄和剥荔枝时,赵持筠问:“你谈得怎么样?”


    “还好,让我等几天,等那边敲定了,我就带你去办。”


    甘浔剥了颗荔枝,想先给赵持筠吃。赵持筠拒绝了,甘浔才想起来还没有试毒,就自己吃了。


    之后没急着剥第二颗,给薛定谔的毒一点发作的时间。


    在这段空隙中,她把洗干净的葡萄放在深蓝色果盘里。


    “刚才出地铁站,我骑车回来,猜我看见了谁?”


    赵持筠一点也不想猜,她又不认识几个人,“谁呢?”


    “许颜颜。”


    果然,无非是那几个。


    赵持筠盯着荔枝,“你们说话了?”


    甘浔给她剥了一颗,递到她嘴边,赵持筠轻启朱唇,咬了一小口。


    荔枝并不适合小口吃,于是横截面的汁水湿淋淋地流在了甘浔手上。


    甘浔懵了,另一只手也帮忙托着。


    心跳很快地等着赵持筠慢悠悠吃完嘴里的,来咬第二口。


    她在赵持筠张嘴时提醒说:“一口吃了,别做淑女了。”


    不知怎么,这句话就惹到赵持筠,嘴是突然张大的,荔枝是一口吃下的,牙齿也是磕到手指的。


    “干嘛!”


    伴君如伴虎,甘浔好心投喂还被咬了一口。


    而除了牙齿外,与冰荔枝肉温度相对的是赵持筠双唇的温度,传在她手上,刹那间她想到了昨晚。


    赵持筠吃完,不紧不慢地将核吐在她手心里,用不近人情的声音说:“你也咬过我的手。”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甘浔说。


    赵持筠不置可否。


    甘浔把手重新洗净,擦干,余光里赵持筠一直站在身边看她。


    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地想,赵持筠说想她了。


    忽然觉得自己是可恶的。


    对赵持筠可恶,对自己也可恶,明明可以大方一点,不这样小气的。


    荔枝好不好吃,不尝一口怎么知道。


    甘浔没有去端葡萄盘,而是转身,直接抱住了赵持筠。


    她抱的力度不重,也留了一些间隙,因为她从外回来,出了很多汗。


    今天镜城的温度很高,她觉得自己不够清爽。


    但她特意保留的那点距离,很快就被赵持筠填满了。


    赵持筠回抱住她,逐渐贴近,搂紧。


    紧得好像甘浔不是出去三个小时,而是三个月了。


    甘浔沉浸其中,忘了在哪看到的,最好不是甘骅的洗脑视频里,说到拥抱可以分泌让人放松和愉悦的物质。


    所以人类天生喜欢拥抱。


    以前甘浔没往心里放,一派胡言。


    她不喜欢跟别人近距离接触,她只是想抱她喜欢的人,是心理上的想要,跟身体分泌什么没有关系。


    但是现在,甘浔觉得,这个理论有道理。


    正是因为尝到了亲密接触的甜头,她才会如此享受本不合理的互动。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招了,“我也挺想你的。”


    赵持筠最近在研究现代的语法跟用词,她靠在甘浔肩上说:“是吗,挺想你的听上去颇为吝啬。”


    好像是客气地回应一句,有所保留,程度也轻。


    甘浔只好不吝啬:“我非常非常想你,才去给你买水果,想着你吃到会很高兴。”


    说完,她记仇地补充:“没想到你会吃我的还咬我。”


    赵持筠轻笑一声,“两不相欠了,甘浔,你不许再提。”


    这个拥抱太久了,久到甘浔觉得自己又在流汗了,她担心赵持筠会闻出来。


    于是缓缓松开,其实心里很不舍。


    看见赵持筠的神情时,甘浔一瞬间出神又怔忪,好像怀里人长着这样惊艳的一张脸在她意料之外。


    她终于想起最开始的话题了,端起果盘往外走,语速很快地说:


    “我没有理许颜颜,我怕被缠上,就迅速走了。她最近好像在求复合,崔璨有给我发过她死缠烂打的截图。”


    赵持筠跟在后面,“既然她想长相厮守,为何与她人私通?”


    甘浔坐在餐椅上,抽纸擦了脸上的汗,低头时嗅见襟前属于赵持筠的幽淡清香。


    她想到庄萍对赵持筠存在的质疑,天马行空地想,也许赵持筠不是个时空穿越者,是草木成了精,在这里玩角色扮演。


    “在你们镜国,男人也会有三妻四妾吧。现在虽然不被法律支持了,但人性又没有变,还是这个理。人不会知足的,都是既要又要。”


    赵持筠变得凝肃,望着甘浔的脸。


    甘浔在她发问前立刻打断:“不要问我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是。”


    “我是想说,”


    赵持筠轻声道:“你不妨先去沐浴,你已湿了。”


    甘浔停下了所有动作,僵在原地,连眼神都静止了几秒,然后才非常严谨地询问:“你是想说,我汗湿了?”


    赵持筠有些不解她的重复,以为她听不懂,“正是,方才抱你,摸到你衣后湿了一片。你去冲个澡吧,午膳晚些不要紧。”


    甘浔想友善地提个建议,以后说话不文绉绉,有些话一旦省几个字,听上去十分不雅。


    但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万一再被追问,尴尬的又是她。


    甘浔没有去洗澡,因为做饭也会流汗,索性留到午睡前洗好了。


    她们午饭时看了一部老电影,历史题材,甘浔看过但是没印象了。


    赵持筠非常喜欢,能很深地理解剧情跟人物,甚至体悟到表现手法的艺术性,她还给甘浔讲解其中玄妙处。


    在她讲解到更深的层面时,甘浔专注地将视线放在她的脸上,而不是电影画面上。


    这时候的赵持筠是冷静的,睿智的,发着光的,跟那个一脸骄纵地把荔枝核吐在她手心中的明艳女人,重合又分离。


    “居然是这个意思,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以前看了个寂寞。”


    甘浔这样对她说。


    赵持筠莞尔,“朝堂风云,宫中秘事,你又如何参解。放心,我都会讲与你听,将来说不准你做个小吏能用上。”


    甘浔告诉她:“我愿意听,但我不打算考试了。”


    “为何?”


    赵持筠暂停了电影,认真看她。


    甘浔笑笑:“本来就不是我的追求,只是我考虑的其中一条路。今天早上我想明白了,我没兴趣,从来都不诚心,去考没有意义,运气是不会降到我这种人身上的。”


    赵持筠似懂非懂。


    不懂的是既然不喜欢,为何要开始。


    懂的是及时止损的道理。


    她点头:“那便去做你想做的事。”


    甘浔没志向地摆烂说:“我想被养在家里,每天躺着吃荔枝。”


    赵持筠遗憾道:“若在镜国,我自会如此待你,将你养在府中。”


    甘浔好笑地假设:“那你嫁人怎么办,一直把我带着吗?”


    赵持筠默了一瞬,重新点开了电影,安静看了一会,她问甘浔:“倘若你嫁人呢,会愿意把我带上吗?”


    甘浔说:“我永远不会嫁人。”


    赵持筠问为什么,甘浔说嘘,精彩的部分来了。


    电影看完,甘浔收拾了碗筷,找了套居家服去洗澡。


    赵持筠则回卧室午睡。


    甘浔洗完出来,在沙发上一躺,盖上毯子,刷了会手机。


    看见甘骅给她的答复,说事情他知道了。


    没说能办,也没说不能办。


    好在他也没再追问,他对甘浔的生活从来就没有兴趣。


    在甘浔的印象中,他的存在是一行用处不大却必不可少的代码,刚好在自己前面几行而已。


    甘浔准备入睡,听到赵持筠在卧室里喊她。


    她问怎么了,说着打开卧室的门。


    赵持筠跪在窗边的床上,指着天空跟她说:“来看,航线。”


    气温炎热,天空湛蓝,白色的云朵厚重,像一座座山。


    飞机从山里过,将这条航线拖曳出长长一道痕迹。


    甘浔意识到,从前赵持筠是见不到这个的,就把手机给她,“你来拍,拍下来就属于你了,可以一直回看。”


    她教赵持筠用相机。


    赵持筠拍完航线,将镜头对准她说:“不要动。”——


    作者有话说:来啦,请阅[抱抱]


    预收已放,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


    《覆辙》


    昔日情敌相见,场面分外难堪。


    婚礼宾客名单中,薄祎与谢旻珊被添加备注:绝对不可以坐在一桌。


    她俩都追过新娘顾云裳,顾云裳谁也没敢收。


    薄祎才华出众,但高冷刻薄,跟她谈压力会很大。


    谢旻珊千金小姐,看似没架子好说话,其实很难缠,跟她谈没有说分手的权利。


    两个失败者的关系直到毕业都很差。


    据说最过分的一次,薄祎红着眼打了谢旻珊一巴掌-


    不料婚宴上,谢旻珊擅自换桌。


    “这桌有人没来?我坐了,那边烟味太浓。”


    隔着两个座位,薄祎冷声讥讽:“谢总的鼻子真金贵。”


    “当然,你要是廉价你坐过去。”


    谢旻珊友善建议:“同学婚礼上就别喊得这么客气了,这不是你展示社交魅力的场合。”


    据熟悉她们的人回忆,毕业后,她们一个出国深造,一个入职自家公司,至少五年没见。


    但并没因为久别再重逢就一笑泯恩仇-


    没人知道,婚宴结束,她们回到被安排下榻的酒店,一起度过凌乱的夜晚。


    用体温叙着旧情,谢旻珊闻遍她的每一处,“味道没变,金贵点的鼻子还是有用的。”


    薄祎声音又寒又颤:“那你没闻出别人的味道吗?”


    更没人知道,她们在一起过,爱意最浓的时候,想过结婚。


    薄祎买的戒指,薄祎说,希望永远相爱。


    谢旻珊记得,这个人甩过她,她不想重蹈覆辙。


    1.假情敌,有人不是真喜欢顾


    2.请勿考究的酸涩小甜饼


    3.文案写于2025.6.30


    第37章 眸光


    午后需要靠空调风扇及冰镇瓜果续命,最好睡上一觉,消磨酷热的、暴烈的时辰。


    甘浔失业在家十多天,暗自焦虑的同时,完全感受到了不用上班的快乐。


    很羡慕赵持筠居然过了二十多年这种人生,甚至要爽得多。


    在公司里,她的午休时间有一个半小时,吃完午饭后,只能简单地趴着眯上一小会。


    但总有同事走动和说话,睡不踏实。


    现在,她发困想睡觉。


    赵持筠却将手机镜头对准她,拍摄人生中的第二张照片。


    甘浔像是被下了魔咒,真就一动不动了。


    “咔嚓”响后,赵持筠保持原动作等了一会,好像怕手机反应不过来,甘浔也就陪着她定格。


    她们的眼中,半个世界在这一秒都是静止的。


    “有落雁之姿。”


    赵持筠拍完,点开相册,欣赏自己的作品,夸了甘浔一句。


    她早学会放大缩小的手法,可以看清照片的每个细节。


    甘浔散下了头发,穿着一套材质像丝绸但绝对不可能是丝绸的睡衣,冰冰滑滑,垂落在清瘦但匀称的身体上。


    双眸泛着冷灰色的光泽,整个人有跟仲夏午后不搭的清淡。


    赵持筠看到眼睛时,不满地问甘浔,“为何眸光不在我这处?”


    照片里,甘浔仍是微微朝着窗外的方向看,没有正视镜头。


    甘浔还没说话,赵持筠就找到了问题所在,“你是不想看我。”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甘浔不敢戴,立即聚集目光在她脸上。


    语气轻松地进行狡辩:“没有啊,我为什么不想看你。”


    她把问题抛出去,以疑问来表示否定。


    但不得不承认,赵持筠很敏锐。


    赵持筠在为午睡做准备,换上了新的睡裙,她一个人睡觉应该很有安全感,所以没穿内衣。


    甘浔一进门就看到了,不怪眼睛,房间就这么大,她是唯一的活物。


    赵持筠还姿势优雅又标准地跪在被子上,倚在窗边,裙子连膝盖都没遮住。


    甘浔觉得上午出门一趟可能中暑了,否则不会这么容易晕。


    同时感到庆幸,那个时候她可以假装专注地看飞机航线,而不用被迫打量赵持筠的衣着。


    凭良心说,这睡裙商场模特穿的时候还好,只是裙子的风格设计得成熟,就算不走卡通少女路线,但也没有太情.趣。


    崔璨就说很正常,赞成买,甘浔完全是心虚才不想赵持筠穿。


    但是赵持筠一穿上就不仅是模特那个意思了,尤其现在跟那天试穿时的尺度不一样,证明甘浔当初的担忧完全是合理的。


    不过她又不笨,也不是什么世面都没见过。


    她自然地看着赵持筠,不让自己露怯,像个直女好姐妹一样,淡定又积极地夸奖说:“你穿这个很好看哎,睡觉舒服吗?”


    “舒服的。”


    赵持筠喜欢,这衣裙的料子跟她在镜国的寝衣很像。


    可惜这里的人都太过懈怠,所有衣服连花都不绣一片。


    甘浔说手工的衣服太贵,也太夸张,现在没几个人会穿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甘浔继续淡定:“哦,一分价钱一分货,下次我也买条好了。”


    赵持筠迎着光看她,“甘浔,你脸红了。”


    被骗过一次,甘浔学会免疫,不可能蠢到像上次一样去照镜子,成竹在胸地微笑:“我没有。如果红,应该是热的。”


    她说着拉上窗帘,隔绝刺眼光线。


    赵持筠看了眼空调。


    她比甘浔要怕凉一些,所以房间里的空调会高两度,闻言她用遥控器把温度降了下来。


    然后她问甘浔:“在房间里午睡吗?”


    甘浔心里亮起红灯,立刻摇头:“我在沙发上躺会就好。”


    “那晚上呢?”


    甘浔眨了眨眼睛。


    赵持筠情绪很静,只是简单说明:“之前我们曾商量过,这是你家,你不该睡沙发。如今你又不必起早贪黑刷题了,还不回房?”


    “也是你说,夜里开两台空调,费电的。”


    甘浔想说自己睡哪都行,费电也没关系。


    但她感到自己点了一下头,似乎没有办法再找借口,找出来的借口只会让她更可疑。


    也只好说:“我晚上回房间睡。”


    赵持筠颔首,相册又往前划,找到航线的照片。


    她天赋尚可,聚焦得很准,这张照片的色彩要比眼睛看上去要浓。


    她问甘浔:“手机奢贵吗?”


    甘浔今天在路上想到了,赵持筠也该有一个。


    “有贵有平价的,我抽屉里有个备用机,充上电后给你用,过段时间再办张电话卡就好。”


    “你先摸索,玩明白了再买新的。”


    赵持筠露出笑容,随手往前再划出一张照片。


    这就不是她拍的照片了。


    她看见一个身材火辣,身穿吊带跟短裙的年轻姑娘,微微吸一口气问:“这是谁?”


    甘浔在她往前翻的瞬间,隐私意识就响起警报了,看见这个还松了口气。


    把手机拿了回来,“哦,刷视频看到的,这双鞋我喜欢。”


    截个图,想搜个同款,这个很正常。


    赵持筠并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这句话,只知道姑娘艳丽异常,又被甘浔放在“拍下就属于自己”的相册里。


    穿着过于暴露,虽然不雅,想来甘浔她们是认为寻常的。


    不痛不痒地点评了句:“你那日倒没有骗我,你确是喜爱看这些。”


    甘浔当下没反应过来她说到哪里去了,想到以后忽然笑了,是她那天哄赵持筠的话。


    但也没解释,理直气壮:“谁会不爱看美女?”


    赵持筠冷哼,听她这么说不想给她看了,当即背过身去,不跟她说话了。


    甘浔往前倾了倾,含笑说:“郡主午安,我下去了。”


    计划晚饭后出门散步,甘浔却在做饭前接到崔璨的电话,问她们想不想去她书苑那里,吃饭顺便参观一下。


    赵持筠想去,甘浔就答应了,换衣服领她出门。


    傍晚还是很闷热,好在阳光没有那么刺眼了,甘浔想穿短裤,又怕赵持筠啰嗦,随便找了条无袖连衣裙套上。


    不长不短,算是各退一步。


    赵持筠果然没有严苛审查,只是说:“你的疤痕已痊愈了。”


    小腿上的最后一片痂在两天前落下。


    受伤的那天,赵持筠刚来。


    奇怪,居然才两周不到。


    痊愈后伤口是鲜嫩的白色,赵持筠在甘浔换鞋时戳了一下,甘浔猝不及防,叫了一声。


    “还在疼?”


    赵持筠不可置信。


    甘浔被自己的敏感跟一惊一乍弄得尴尬了,不好多说什么,就随便解释:“你指甲长,有点疼。”


    赵持筠也是从善如流,并指看了一眼,“需要修磨了,我看你用过剪子,晚上可否帮我?”


    没见过这么娇气的成年人,指甲还要人帮忙剪。


    但是谁让她是郡主,甘浔勉为其难答应了。


    从三楼到一楼,每下一阶台阶,甘浔都能感受到赵持筠留在她那块地方的触感。


    不轻不重,也不痒不痛,但足够她一直一直回味。


    她想问为什么戳她,又一直没有勇气问。


    崔蓝书画院离花园小区之间有公交直达,只需二十几分钟。


    出小区东门,走了一小截,到公交站台。


    甘浔为她介绍:“坐公交车就必须在站台上等车,那个大车就是公交,上面有数字,你坐你需要的那辆才能到目的地。”


    又说:“我打的车到了。”


    赵持筠不解。


    甘浔解释:“这个点,我怕公交车上人多,太挤了。”


    她想到赵持筠陪她坐地铁时的不适,公交肯定好不到哪去,万一赵持筠再晕车更不划算。


    于是打车,一路上赵持筠话很少,期间借用她手机拍了几张路上的景色,甘浔没太在意。


    书苑位置闹中取静,装修得简单明亮,为了附庸风雅还弄了点仿古元素,比如窗棂跟茶桌。


    赵持筠觉得亲切,决定来上班。


    她们往里走时,正遇到崔璨送家长离开。


    崔璨今天穿得像个职业女性,看见赵持筠出现非常开心,发出很不职业女性的笑声。


    赵持筠让甘浔提前发了作品过来,不过还是把自己写的字都装上带过来了。


    她无需多言,笔墨本身就是说服力。


    崔璨一看就知道师承大师,来了一声“赵姐好牛”。


    从没有人这样喊过赵持筠,赵持筠懵了一下。


    甘浔以为她不痛快了,赶忙阻止崔璨的冒犯,“以后喊筠姐,筠老师也行。”


    崔璨不懂地笑:“这样好听点是吗?可以,我喊什么都行。我能不能把这几张作品框起来,挂在走廊的墙上?”


    赵持筠款款颔首:“允准。”


    甘浔羡慕,古人琴棋书画都精通,到哪都有个一技之长,还挺吃香。


    这是崔蓝书苑的新址,去年才搬来,又新又大,环境很好。


    一共两层,楼下用作展览跟上大课的教室,楼上是精品小班跟老师的办公室。


    三人上楼,在楼梯上遇见刚上完美术课,准备下楼吃饭的蓝晓熙。


    蓝晓熙根本不知道甘浔要来,也很久没有联系到甘浔了,百感交集,好半天没让开路。


    她问甘浔:“你是不是瘦了?”


    崔璨:“……”


    很神经质的问题,放谁谁都想给她拉黑。


    甘浔客气地笑:“蓝老师眼光毒辣,瘦两斤都看出来了。”


    “好久不见了,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崔璨打圆场:“人家没事就不能来玩啦。”


    甘浔则耐着性子说:“朋友想来这里兼职,我领她来看看。”


    蓝晓熙这时才有余力看甘浔身侧的女孩,很快像被锁住了眼睛,她第一次见到比甘浔*还好看的人。


    赵持筠与她对视,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没多言,只对甘浔说:“继续带路。”——


    作者有话说:来迟啦,久等。


    (最近九点更新执行的不是很到位,很抱歉,晚上修文的时间总会超预期。有时候又忘记说,以后注意。


    大家可以十点再来刷新,免得扑空,但我自己还会努力尽量九点的,否则一旦真定在十点,十点都来不了[小丑])


    第38章 你也不知?


    甘浔习惯听赵持筠的指令,停止了她本来不喜欢,但为了赵持筠才想进行的寒暄。


    “哦”了一声继续往上走。


    蓝晓熙还站在原地,崔璨挥挥手让她赶紧走,榆木!这么干站着给人压力多大。


    又见甘浔上阶的同时,下意识做了个单手扶赵持筠的动作,然后蓝晓熙转身就走了。


    她喊赵持筠来玩是心血来潮,当时蓝晓熙还在上课,她就没过去说。


    现在忽然觉得,这场碰面有些精彩了。


    蓝晓熙下了几级台阶,又停住,抬头问:“你们吃过饭了没有,没有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甘浔回头,刚想拒绝,就听崔璨清亮地答应:“好啊,吃火锅吧,蓝老师请客?”


    “我请。”蓝晓熙舒然一笑。


    如果没有赵持筠,甘浔不会留下跟她们一起吃,已经把人拉黑了,再接受这些示好,总归不是很合适。


    但她有她的考虑,跟崔璨不谋而合。


    崔璨说:“以后都是同事了,提前熟悉一下,郡主来上课也不尴尬。”


    甘浔对赵持筠解释:“我也是这么想,毕竟人家也是老板嘛。”


    赵持筠没搭这话,看了甘浔眼,“我怎么不知你瘦了两斤?”


    甘浔没想到话题突然跳到体重上面,还是很耐心地回答了:“因为你来之前我就瘦了,一直没再涨上去。”


    又说:“两斤而已,我现在这样正好。”


    赵持筠作出恍然小悟的表情,拿着古腔古调道:“原是这样,我还当是我的目光不够毒辣。”


    人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下一般选择干笑,甘浔边笑边看了眼崔璨,从后者眼里发现起哄般的戏谑,怀疑这人今天的真实居心,瞪了过去。


    崔璨还了一个“你就会对我凶”的表情。


    她们在办公室里休息了会,蓝晓熙上来喊她们出发。


    火锅店就在附近商场,都不需要开车,步行几分钟就能到。


    路上,蓝晓熙看似一直跟崔璨聊天,话题却大部分能扯到甘浔身上。


    眼睛时不时看过来,顺带着观察赵持筠。


    被问及是不是刚下班,甘浔说:“我离职了,最近不用上班。”


    蓝晓熙立即表示支持:“你那个公司太压榨了,早就应该换个工作,休息一段时间很好,现在大暑天,我建议等夏天过去再找工作。”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跟我说。”


    她戴着一副大的黑方框眼镜,短发挂耳,有一张很艺术家的脸,还是那种有钱的艺术家。


    所以她说可以帮忙,那就大概率真会帮到甘浔。


    不等甘浔婉拒,崔璨打岔:“如果浔浔想来我们书苑,你是不是还缺一个助理?”


    蓝晓熙知道她在开玩笑,也没有扫兴,啄米式点头说:“那肯定是缺的啊,帮我排排课也好。”


    甘浔笑笑:“打住,再说真要心动,说不准哪天不想奋斗了就去。”


    “等你来,我估计你就是筠老师一个人的助理了,哪有功夫给我们干活。”


    崔璨一语点破。


    甘浔大笑,蓝晓熙为此又看了赵持筠一眼,赵持筠只是低眸浅笑,不语。


    出了电梯,蓝晓熙说:“你们先去取号,我来买奶茶。甘浔你还是喝柠檬茶对吗,你朋友喝什么?”


    赵持筠淡声回复:“谢谢,不饮奶茶。”


    等蓝晓熙走开,赵持筠对甘浔说:“蓝姑娘倒十分了解你。”


    甘浔觉得这话语气不太对,今天赵持筠到书苑后一直不太对劲。


    起初她以为赵持筠是到了新环境,有些认生,现在觉得她单纯是不太爽。


    偏偏崔璨还要加一句:“了解,我们以前也一起吃饭。”


    赵持筠继续微笑,虽然很美,但以甘浔对她的了解,这个笑容看上去不大妙。


    赵持筠不喜欢蓝晓熙?


    入座,她们先点了鸳鸯锅,辣汤跟酸汤锅底。


    甘浔扫了桌上的小程序,给赵持筠看,赵持筠已经学会点单了,看了一遍菜单,只加了份炒饭。


    甘浔笑着跟她说:“很少有人吃火锅吃炒饭,你饿了是不是?”


    赵持筠平静道:“既然菜单有,便证明可以点,少有人点,又与我何干?”


    不内耗的人先享受世界,托赵持筠的福,甘浔发现这家火锅店的炒饭简直一绝,是她人生中吃过最香的炒饭。


    最后她比赵持筠吃得还要多。


    甘浔跟赵持筠坐在一起,正对面是蓝晓熙,在上菜之前,甘浔帮忙介绍了一下。


    蓝晓熙灿然一笑:“你朋友看着很年轻,毕业了吗?”


    赵持筠看向甘浔,甘浔按两个人提前通过气的稿子回答:“她没上过大学,学历不高,但平时喜欢练字作话。”


    蓝晓熙善解人意:“没关系,作品我看到了,赵小姐肯来我们书苑是我们赚了。”


    看到赵持筠闻言挑眉,露出“算你识相”的自满表情,甘浔觉得像只猫。


    “后面劳烦你多照顾,她之前在乡下闭关,不太接触生人,才来镜城不久,不怎么适应。”


    崔璨看出甘浔很焦虑了,恨不得跟蓝晓熙说这是郡主,你得让着哄着。


    比即将要来上班的赵持筠本人还要紧张。


    于是跟她打包票:“放心放心,我还在呢,我会照顾好的。”


    这个背景设定赵持筠不是很喜欢,也曾跟甘浔抗议,但甘浔说这样最不容易露出破绽,有了也好圆。


    她当时勉强应允,现在听甘浔说出口,还是很不爽,不做声地在桌子下踢甘浔一脚。


    甘浔低头看了眼被踢痛的脚踝,赵持筠一个鞋尖踢她骨头上了,歹毒得不行。


    再看赵持筠,正襟危坐,一脸的光风霁月。


    无辜又端庄地问甘浔:“怎么了?”


    甘浔呵呵:“没事,我以为下面有狗咬呢,看错了。”


    接着又是一脚。


    甘浔疼得往外侧了侧,不动声色喝了口柠檬茶。


    赵持筠靠近她些,轻声说:“很好喝吧。”


    甘浔点头:“你要尝尝吗?”


    她随口一问,确信赵持筠不会喝她的,没料到赵持筠点头:“拿来。”


    甘浔看见对面两个人的目光,骑虎难下了,“我喝过的,只剩一半了。”


    “不嫌弃你。”赵持筠一副施恩的语气。


    甘浔失去手段,老老实实把柠檬茶从左手边,放在了两人中间,赵持筠还真喝了。


    这顿火锅太辣太烫,虽然店里冷气充裕,赵持筠还是吃出了汗。


    舌尖又被花椒咬得麻麻的,她觉得这餐多少不合心意,除了被甘浔吃了很多的炒饭。


    告别蓝晓熙,开车送她们回去的路上,崔璨问:“身份证问到怎么办了吗,要不要我想办法?”


    甘浔说:“在等消息了,我托了人办。”


    “你找了谁?”


    甘浔静了下,没有遮掩,“甘骅。”


    崔璨沉默,赵持筠却有了兴趣:“你的族人。”


    甘浔告诉她,“我爸。”


    赵持筠心生奇怪,如果是去找父亲,为何不直说,当时只说是熟人。


    崔璨只能说:“找他是会快一点。”


    甘浔笑:“其实没见着他尊面呢,比我们清河郡主还能摆架子,我跟庄萍聊的。”


    “他爱死不死,帮你把事办了就行,他如果不管,你跟我说,我来。”


    赵持筠于是明白了,甘浔跟父亲关系很差。


    难怪,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她回答:“本郡主向来平易近人,最是好相处,你也不知?”


    崔璨模仿她的语气问甘浔,“你也不知?”


    甘浔指着窗外:“你们看,很多阿姨们在跳广场舞呢。”


    车里笑成了一团。


    赵持筠到家照例先洗澡,等待期间,甘浔半躺刷了会手机。


    当她想要识图,把那双鞋加入购物车时,发现自己的图没了。


    航线图前,变成一张聊天截图。


    是她跟前公司同事的对话,内容是对方暗戳戳打听赵持筠,问那么长的头发在哪保养的。


    甘浔回了个“剪了”。


    对方图穷匕见,问能不能加个微信,甘浔回“她不用微信”。


    这是她截图去跟崔璨吐槽的,所以她那张图呢?


    甘浔洗完澡后,带着一套剪指甲的工具出现在赵持筠面前。


    “伸爪。”


    赵持筠剜她眼,在沙发上盘着腿,优雅将手递出来。


    提出要求:“不许全剪了。”


    甘浔给了个模版:“我这样的都不行?”


    跟别的没关系,她从小就不喜欢留指甲,容易藏污纳垢,也不舒服。


    赵持筠高高在上地点评:“不可,劳作之人的手才如此。”


    “作为劳苦大众,我光荣。”


    甘浔免疫伤害。


    一手扶住郡主尊贵的纤纤玉手,一手谨慎地使用指甲剪,她没帮别人剪过指甲,怕出意外,恨不得眼睛贴在上面看。


    赵持筠也紧盯自己的手,确信甘浔手稳之后,才有闲情将目光转到甘浔的脸上。


    认真做事的甘浔,天然一派踏实可爱。


    帮她剪完一只,换另一只手时,甘浔不经意地提问:“你删我照片了?”


    赵持筠默了默,轻声道:“不曾。”


    甘浔表现得不怎么上心:“那就是误删了,没事,还好找得回来。”


    “如何找回?”


    “手机功能很多的,你要慢慢摸索。”


    甘浔对她笑。


    “剪完了,还满意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甘浔又帮她打磨一遍。


    “你不喜欢蓝姑娘?”


    赵持筠开口。


    “不喜欢。”


    “可曾抱过她?”


    “当然不可能,想什么呢。”


    甘浔莫名其妙的,“我就跟她跟崔璨一起吃过几次饭,又不熟悉。”


    “不熟,亲过她没有?”


    “赵……”


    甘浔皱眉,却及时停下喊她名字的冲动,“郡主,有话直说。”


    赵持筠的指甲被打磨平整,指尖随之传来震颤后的酥麻感。


    她兀自静了静,才继续问甘浔:“你真打算,去做她的什么……助理?”


    “说笑的,我上街讨饭都不去打杂。”


    甘浔立刻亮明态度。


    忙完收工后,她才认真说明:“我不会随便跟女人做亲密的事。”


    赵持筠安静片刻,抬起被她精心照料过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第39章 浓


    赵持筠的手心柔软而细腻。


    指头被冷气吹得冰凉,只有手心里团着一簇温热,全匀在了甘浔脸上。


    甘浔的脸于是越来越热。


    如果赵持筠这个时候告诉她,你脸红了,她不会质疑。


    沙发显得太软了,导致甘浔找不到支持自己的点,好像身体一直在下滑,即将要倾倒。


    全身都只能依靠在赵持筠的手心里。


    时间已经不早了,可以上床去睡觉。


    甘浔决定今晚回房间睡,不仅因为赵持筠的劝说。


    客厅本来也不是很好休息的地方,不够密封的空间无法将甜美的梦给包裹再托举起来。


    她在沙发上睡时,就总是做一些无厘头或者不好的梦境。


    醒来又想不到细节,只记得几个节点。


    比如赵持筠忽然离开她。


    而且,隔壁的情侣仍喜欢在夜半吵架或者温存,动静都不小。


    好像夜晚人类的情绪波动会变大,总要以极端的方式发泄。


    极致的恨跟极致的爱,在外人听上去都是那样无趣,惨淡。


    现在赵持筠托着她的脸,看向她的目光里有让人幸福的力量。


    甘浔恍然间再次感慨,她这段时间过得太充实。


    即便失去了工作又被继母的丈夫恶心了一通,有限的存款在迅速消耗,可内心的丰盈感前所未有。


    她没有任何悲春伤秋的心思,因为这是夏天。


    她也知道,因为这个夏天有赵持筠的存在。


    今天临时决定去书苑,甘浔的情绪并没有很高,虽然跟朋友说说笑笑,但她偷偷感到沮丧。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个人人都需要独立,需要找到自我存在价值跟意义的时期,工作与付出并不是一件坏事。


    从这个角度,她很尊重赵持筠上班的决定,并不打算阻拦。


    她也喜欢赵持筠能被看见。


    崔璨她们夸赵持筠作品时,赵持筠脸上傲气又含蓄的笑容,是她见过最美的书法家。


    作为朋友,她没资格对一个打算自力更生的人说“我养你”这种轻狂的话,她也没底气。


    可是她不敢站在赵持筠的角度去想。


    出身尊贵的郡主,可能前半生从没想过需要凭借劳作来换取银两。


    她前世大概做了很多善事,生来就是享乐的命。


    但她误入到这个世界,发现她唯一信任的人没多大用处。


    碌碌无为,过得紧紧巴巴,无法富足地供养她。


    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甘浔很怕她会在某个瞬间,心底燃起失望与倦怠。


    所以今天在书苑,当赵持筠表情里隐隐带着不满,说话冷嘲热讽时,甘浔都会紧张。


    她担心赵持筠意识到,跟她这样的普通人生活是会很辛苦。


    赵持筠迟早是要回镜国的,甘浔也由衷祝福她能回去,做最尊贵的郡主。


    可甘浔还是恐慌,怕赵持筠会为不能尽早回去感到极度悲伤。


    如果她跟自己在一起生活不快乐。


    也许这几天夜里,赵持筠还是有哭过。只是甘浔不知道。


    在她不解风情地多思多虑时,赵持筠已经将她的脸颊抚摸了个遍。


    似乎是在研究她的骨相如何拼接而成,力道时轻时重。


    甘浔很没有出息,相处这么多天了,她也没适应这些。


    心跳像台风天的树枝,一直在不受控的幅度里摆动。


    她弯眼笑起来,表演着拙劣的轻描淡写:“在检查我有没有整形吗?”


    赵持筠听完回答很是满意,甘浔近在咫尺的脸,让她忍不住去抚摸。


    她看出甘浔的慌乱与包容,也有片刻的失神,脸上的皮肤开始变得粉润润的,眼睛里沾上粘稠的情绪,然后朝自己笑。


    赵持筠以为,她会开口索要什么,做好了大发慈悲赏她的准备。


    她开口,却是一句赵持筠听不太明白的话。


    “何为整形?”


    赵持筠因为好奇停下。


    甘浔这才明白话题超纲了,还很煞风景。


    也只能在疯狂跳动的脉搏下解释,“现代的美容方式,会有削骨塑型的项目。”


    赵持筠震惊:“为何?”


    “为了美。”


    甘浔感慨:“你不会懂。”


    长成赵持筠这样,怎么会懂爱美者的执念。


    “我是不懂,我怕痛。”


    赵持筠想了想说。


    她在陈述事件本身。


    可因为暖色的落地灯光照射,被刻意压轻的声音,停在甘浔脸上还没拿走的掌心,这句话像句撒娇。


    膨胀到无限大,将甘浔的心脏挤得满满当当,快要喘不过气。


    甘浔无措,在这个处境里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持筠摸了她很久,甘浔不觉得烦恼,反而很羡慕赵持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内耗,也不担心人家会不喜欢。


    每次,在赵持筠语笑嫣然,傲娇或发恼的时候,甘浔也想去触碰她的脸颊,但是没有勇气。


    虽然人人平等,她没有真把郡主当回事,但她非常把赵持筠当回事,她不知道摸脸颊这件事能不能对郡主做。


    同理,她此刻拥抱和接吻的念想,都被理智紧紧地束缚住。


    赵持筠把手收了回去。


    脸颊边的温热消失,只剩下冷气吹拂,甘浔觉得空荡荡的,尤其是心里。


    她以为到这里结束了,却听到赵持筠的声音。


    “你既不会随意对人亲密,为何独独对我?”


    这句话问得太直白,直白得自诩开明的现代人都失语了。


    甘浔沉默,也不能不回应,就垂下眼睛说:“你不一样。”


    她心里也在较真地问自己,哪不一样了。


    好在赵持筠没追问,只高兴地轻笑了一声。


    笑声轻柔,千回百转,含了无穷意思。


    甘浔听出一样,那就是赵郡主太笃信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了,无需多言。


    她从来就知道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很多,而甘浔不合理的偏爱,在她看来天经地义。


    甘浔被这声笑和自信蛊惑得头昏脑涨,终于鼓起勇气,想问那可不可以再抱一下。


    一下下。


    在她开口的同时,赵持筠却将身体微往后仰,把冰凉的脚搭在她的大腿上。


    “怎么收起来了,还有脚没剪呢。”


    然后发现甘浔刚刚打算说话又停住,问:“你想说什么?”


    甘浔说不出口了。


    低头看了眼,她穿的短睡裤,赵郡主秀气的玉足直接踩在她的皮肤上,毫不见外。


    帮忙剪手指甲,纯属是照顾一个没基本自理能力的人,这么想想,也就没什么所谓。


    但是帮人剪脚指甲,这件事就暧昧得不能再暧昧了。


    她不知道赵持筠能不能感受到两件事的差别。


    她推辞:“指甲剪很好用的,一学就会,你自己来?”


    赵持筠大为不满:“我怎么看得清。”


    也对,腿长得长是不方便。


    “我也学不会用。”


    高呼人人平等的现代人只好被使唤,主要是甘浔突然想到,嘴都吻了,还在乎这点暧昧嘛。


    太装模作样了。


    剪吧剪吧。


    她将理直气壮放置在自己大腿上的脚扶正,微微压了下脚趾的角度,上手剪时,赵持筠往回缩了一下。


    忍笑道:“痒。”


    甘浔被她吓了一跳,无奈提醒她不要动了,差点碰到肉。


    也怕她难受,尽量不碰到她的脚心跟脚侧,只是虚扶着。


    赵持筠边忍着痒边无声笑,好在听话地不动了,看着甘浔低着头,表情专注,头发被九块九两个中的另一个夹子束起来。


    甘浔心理压力极大,太多的想法跟担忧,勉强保持手稳,剪到最后一个指头时如临大赦,快要出汗了。


    她把赵持筠的脚挪开,开始收拾现场,蹲在沙发前,把两把指甲剪擦拭消毒。


    她没有看赵持筠,“好了,你去睡觉吧,我马上回房。”


    赵持筠抱膝,在沙发上端详自己干净的脚趾,龙颜大悦,就伸腿,用脚趾去戳戳甘浔的背。


    “多谢。”


    甘浔僵住。


    “辛苦阿浔姑娘了。”


    赵持筠靠近她的背,低头又问一遍:“方才想跟我说什么,怎么吞下去了?”


    她的气息都洒在甘浔耳旁,甘浔感到手脚发软,失去力气,也没精力再去隐藏什么了。


    她转头,微仰,盯着赵持筠的唇,说的却是:“想抱一下。”


    赵持筠双眸笑盈盈地,懒声应了一声“好啊”,从沙发上环抱住了蹲在她面前的人。


    “这样?”


    她下巴抵在甘浔头顶上问。


    甘浔二十多年来从没有被人这样拥抱过。


    她说不出话,原本打算得寸进尺徐徐图之跟着的那句“还想亲一下”也变得不再重要。


    赵持筠给她的温度,已经比她奢求又谋划的还要浓了。


    她能感觉她内心的那些不安与恐惧在渐渐退下。


    原来赵持筠不仅没有对她失望,还愿意这样来亲近她。


    “是的。”她说。


    赵持筠少见地安静了一会,在此期间没有再说旁的话,将甘浔越抱越紧。


    然后松手,说了句有点热,穿上拖鞋款步去了洗手间。


    甘浔目光跟随她的背影,木讷地站起来,腿已经麻了。


    她缓了好一会,到厨房里去洗了手,先回了卧室,拉上窗帘。


    整间屋子都被赵持筠的味道填充,似有似无,香甜又诱人。


    床品是今天刚换的,粉色系看上去很软很好躺。


    甘浔在床边坐下,深呼吸了几遍,发现自己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内心的躁动不仅没有因为今晚的亲昵相处被安抚,反而愈加跃跃欲试。


    她去看墙上那副蓝色的画,想迅速冷静下来,像以往那样,但这次失效了。


    甘浔听到赵持筠关上客厅灯的声音,看见赵持筠推开了房间门,之后闻见她身上跟房间味道相似却更浓郁的草木味,糅着洗手液跟护肤水的清香。


    赵持筠今晚穿她的睡裙,于是她终于明白,跟赵持筠穿着性感还是清淡一点关系没有。


    她看见这个人,就会变恶劣,不受控地想要展露贪婪与欲念——


    作者有话说:作者:你说人话


    甘某:看见她就想给她做狗


    今天早更一小时,补偿一下前几天更新不准时的小意外[眼镜][眼镜]


    第40章 落脚点


    自从来了这里,赵持筠睡前习惯阅读,没买书的时候,菜谱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电”在她看来是天神赐福之力,能在任何时候都满足她的读书癖。


    她靠在床头看书,极力让自己六根净下。


    甘浔刷了会手机,觉得没意思,往她那边靠了靠去,跟她一起看。


    赵持筠也没有调整姿势,只是将书略往她那边倾斜。


    两个人相处自然,好像刚才在外面的拥抱跟逃离都没发生过。


    繁体字看得人头昏眼花,甘浔十目一行,还没读完几句呢,赵持筠就施然翻页了。


    虽然跟不上节奏,但甘浔的心思本身就不在看书上,也无所谓,安静陪着就好。


    等了一会,才找到个时机聊天:“你是不是不喜欢崔蓝书苑?”


    赵持筠双目仍在纸上,清声道:“非也,书香墨韵,少有的净土。”


    甘浔想问,那你就是不喜欢蓝晓熙了,没有问得出口。


    从赵持筠的问话里,她猜到一部分,但她没有自恋到认为那都是因为自己。


    赵持筠也许没有安全感,不希望自己在这个时候有多余的情感纠葛。


    这样的心态,甘浔也完全能够理解。


    “你真的想去上班?不想去的话可以留在家里,夏天很热,其实我的钱只要省一省,也够我们花两个月。”


    她真诚地跟赵持筠谈。


    赵持筠翻过一页,言简意赅:“去。”


    然后才看向话里有话的甘浔,肃声说道:“已定之事不必再议,反复思虑徒损元气。”


    “倒是你,为何多此一问?”


    甘浔被她的气势镇住,猜测她跟大相国寺的住持八成有点师徒情,只要脸一板,甘浔都快闻到寺里的香火味了。


    也只好只说出心里话:“我担心你不喜欢,觉得留在这里很辛苦,还要自食其力。”


    “确是如此。”


    赵持筠表示赞成,没说客气话。


    甘浔怕什么来什么,立刻露出很抱歉很无助的表情。


    赵持筠看见她的可怜相,又笑说:“即便如此,自食其力总比嫁给不喜欢人好。”


    那倒是,但这两项怎么能放在一起比呢。


    甘浔听出她在安慰自己了,很是愧疚,还要穿越者来安慰的土著人也太弱了。


    所以她不再外耗,装出被说服的样子朗声笑说:“嗯嗯,是,起码在这里永远不会被迫结婚。”


    赵持筠点头:“权当躲清闲,凡事利弊相兼,能回去自然是好,回不去就按回不去的日子暂过,何苦哭闹身不由己之事。”


    “去书苑是我一人的打算,与你无关,不必多虑。”


    她说完低头继续看书,淡声补了一句:“更不必假笑。”


    甘浔收回笑容。


    发觉自己想错了,赵持筠没那么脆弱,也不喜欢自怨自艾,还有精力来开导她几句。


    没有人比赵持筠的心理更健康了。


    不在一起睡的几天晚上,赵持筠估计都没工夫哭,忙着看书和思考,她对自己的处境想得比别人更透彻。


    话音落下,久等不来甘浔的回复,赵持筠就侧过头去看她。


    甘浔离得太近,满眼只能是她。


    她眉眼昳丽,脸上有一层微不可见的细软绒毛,只有她们这样的距离跟角度才能看见,成熟里隐约流泻几缕稚气,很容易让人上瘾。


    甘浔无法自制,轻轻地亲了她的脸庞一下。


    赵持筠躲也没躲,只是脸上失去轻笑跟淡定,凝眸望着甘浔,睫毛很长的眸子微眨了眨,像一对蝶翼,美得失真。


    甘浔由此大梦初醒似的,忽然将身子往后挪了挪,然后不大淡定地将卧室灯给一把关了。


    夜晚吞没整间卧室。


    黑暗给想逃避的人一隅冷静,又像把人关在了里面。


    视觉停止运转,呼吸声则被放大,好像鼻唇都在彼此耳畔一样。


    书页被合上的声音传来,之后,赵持筠喊了一声“甘浔”。


    甘浔没有应声,像在等她说下去,但是没等到。


    于是甘浔试探地吻了过去,小心又轻柔。


    准备好了一句非常诚恳的“对不起”,一旦赵持筠有抗拒的意思,她就立刻结束并道歉。


    一切顺利,她胆子大了不少,捧住赵持筠的脸,如愿抚摸了赵持筠的脸颊,一遍一遍地吻她,不知疲倦。


    赵持筠从头至尾没有拒绝,姿态温顺且纵容,翻书的手转而攀上甘浔的肩,修剪干净却留了一些指甲的指尖,隔着衣衫扣住甘浔。


    那力量像是种无言的邀请和配合,甘浔鬼使神差的,用舌尖挑开湿热而柔软的双唇,轻轻探了进去。


    赵持筠呼吸被.干扰,像绸缎被抖开落在空中的声音,破碎又细微,含着一段华丽的风情,提醒甘浔她在做什么。


    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吻从最开始的谨慎,逐渐变得缠绵,热情,仿佛在交换着彼此的灵魂,要到最深处去攫取。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有可以那么多的情愫放在吻里表达。


    甘浔后来想明白,人在夜晚的情绪会被放大一万倍。


    两个一无所有的人在寻找落脚点。


    赵持筠起先被动承受着,等她适应了,开始青涩得回应,但她容易喘不过气。


    甘浔就放慢一些,等她平复,再继续,没有比现在更耐心的时候。


    甘浔将赵持筠抱在怀里吻,尽管唇间激烈,双手却十分克制,似乎在证明自己只是想接吻,没有别的念头。


    其实她是有的。


    赵持筠却被吻得迷离,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手,一会扶甘浔的肩,一会摸她的脸跟脖子,不知道力道。


    有几次甘浔差点难以自持。


    最终停了下来,耳边的呼吸急促,近乎于喘,带着女人特意的娇软,和属于赵持筠的天然诱惑。


    甘浔久久不能平静,更不知道如何收场。


    赵持筠也没有要她收场的打算,调整了姿势躺平,脸朝墙里侧。


    甘浔也躺下了,睁着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眼镜扫描着顶灯的轮廓,唇齿间还有赵持筠的味道。


    毫无睡意。她相信赵持筠也是。


    她觉得她要说些什么,不能这样不清不白地吻完就睡觉,但是对不起肯定是不能再说的了。


    “我……”


    她一个字也想不出来,就留了个音在那。


    赵持筠的呼吸能喘匀了,比甘浔更快地捡回话语能力,“我初次与人如此。”


    甘浔想说“我也是”,又觉得不妥,好像在竞争比较一样。


    脑海里忽然想到赵持筠曾骂她下流,免不了心虚,轻声关切了句:“我没有让你不舒服吧?”


    她回忆刚才,有点过于激动了。


    感受到另一个人体内温度的冲击力大到她差点失控,她不太确定自己的表现,有没有显得很不斯文。


    “没有。”


    “那就好。”


    除了空调运作的声音,几平方的卧室里再次陷入沉静,直到赵持筠翻了个身侧向甘浔。


    再次开口:“但许是因初次……”


    甘浔听出她的犹豫和局促,出声示意她说下去,也跟着紧张,生怕赵持筠说出不好听或者太好听的话来。


    这个晚上,她的承受力似乎到了极限。


    “我稍有不适。”


    甘浔的心一沉,有些无措地跟她保证:“那,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分寸,我不这样了。”


    “不是。”


    赵持筠见她不懂,无法再弯弯绕绕,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地说:“我要去更衣。”


    甘浔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沉下去的心又骤然升上来,快得要从她嘴里出来。


    她翻身而起,不废话地说:“我知道了,我来帮你拿。”


    她打开台灯,照亮床头一片,帮从衣柜里拿了干净的内衣,递给也跟着下床的赵持筠。


    她的脸很烫,也就没敢正视赵持筠,赵持筠接过以后直接往外走。


    甘浔提醒:“你不用洗,太晚了,明早再洗。”


    赵持筠没顾得上说话,关上了门。


    甘浔坐在床边,回头,看了眼她们刚才拥抱着亲吻的地方。


    她一想到赵持筠在做什么,就觉得自己像在发高烧,浑身都烫,没有一点力气。


    这代*表什么吗?这能代表什么吗?


    她不知道。


    赵持筠回来后,若无其事地上床,在里面躺下,跟甘浔互道了晚安,然后背对着甘浔睡去。


    甘浔一直睡不着,脑子里想了很多,过了不知道多久,身旁的呼吸声变得平稳。


    赵持筠睡着了。


    收到甘骅消息的那天,甘浔正在投简历,并约好了两个面试。


    甘骅发了个语音,甘浔不想听,直接转文字了。


    甘骅告诉她,办.证非常麻烦,要先解决户口问题,又恐吓甘浔,能否做得起这个担保,弄不好后患无穷。


    最后才说,可以办,这两天一起吃顿饭。


    甘浔一点都不想跟甘骅吃饭,只会倒胃口。


    但只要能办就好,她很高兴,身份证早点办了,赵持筠就能早点便利生活。


    吃就吃吧,当成不愉快又必须的社交。


    甘浔爽快地答应了,问是不是要把赵持筠带上。


    甘骅说,“来不来都行。”


    甘浔问了一下赵持筠想不想去,赵持筠说去,即便候在外头。


    “我不愿你再独自为我奔走。”


    “好,那等约好时间,我们一起过去。”


    这几天她们都宅在家里,共同的活动是观影,每天两部电影打底,赵持筠在飞速了解这个世界。


    她也会花很多时间习字跟看书,甘浔则趁这段时间做做家务,忙忙求职的事。


    上次那个夜间的吻之后,两个人都有点后怕,没有再那样深吻过。


    但甜头一旦尝到,瘾会在心底种下去,甘浔只能一遍遍地压下去。


    有时会很心动,疯狂地想接近,想亲密,没有契机,只能在散步时牵赵持筠的手。


    这天晚上绕着小区消食,赵持筠在甘浔牵她时,冷不丁地说:“你很会吻,若方便告知,我想知道你吻过几人?”


    旧事重提,甘浔紧张又坦荡:“一个,只有你。”


    赵持筠静静地看她:“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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