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浔慢悠悠的脚步一停,意外于她的不信。
自我反思期间,她紧张地把刚牵上的手给松开,揣进裤子口袋里,在想是什么给了赵持筠错觉。
夜色初降。
空气里可以闻见夏天的味道,那种闷闷的,有踏实感的热浪。吹在肌肤上,很快就会出汗。
赵持筠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她没有口袋去揣。
平静的表情于是有了片刻间的破裂,最终还是维持住了。
“不想谈便罢,随口问的。我想吃蓝莓,现在去买。”
去水果店的路上,甘浔跟她解释:“我没有不想谈,跟你就是我的初吻,骗你有什么好处。”
她又补充:“那天晚上我太紧张了,就没有说。”
可她吻人的娴熟赵持筠很清楚,而且,那天晚上只有自己失态,甘浔只是害羞,身体很淡定。
结束后也有睡得很好。
赵持筠想了两天,得出甘浔必是认为接吻也算不得什么。
就像她现在,穿着只能包住臀部的裤子出门,一双腿都露在外头,也不忧虑分毫。
旁人看她,她也不怕。
即便路上也有几个姑娘穿成这样,可赵持筠看她们还算妥当,并无任何不愉的观感。
不像甘浔,偏偏腿长得长又直,在她看来,穿出了不妥当的意味,过于惹目。
但赵持筠为了不被骂保守,假装没看见,也不说她。
“当真是初吻?”
赵持筠新学了词,她不信,不是信不过甘浔的人品,就是觉得不可能。
甘浔认真想了想,想起来了,坦诚地交代:“年轻的时候,也有亲过别人的脸颊啦。”
腼腆地笑笑:“你有过喜欢的人,你肯定清楚,喜欢别人的时候会忍不住亲近的。但没有接吻过,我发誓,行了吧。”
没有把人亲到夜半还起床去换内衣。
那时候胆量没现在大,最重要的是,对方也没有给她跟赵持筠一样的感觉和吸引,她想不到更深的地方去。
不清楚。赵持筠闻言平静了些,只是陷入沉默,她不知道甘浔可曾听出来自己话语中的深义。
若是喜欢就会亲近,那么反过来呢,亲近代表着什么?
赵持筠没问,她不想给甘浔更多压力,免得甘浔又要逃开,搬出房间睡觉,显得自己鸠占鹊巢。
从初次相吻开始,她就以为甘浔会找个时机,跟她说些什么,她们会变得不一样。
但也没有。
吻完了,该如何相处还是如何。
甘浔对她很好,又不谄媚,耐心,客气,温柔,偶尔不知尊卑,跟她争辩几句,也可以赦免。
但是,她来第一天就体验到了这样的对待。
如今半个月过去,她们除了更熟悉彼此,并无旁的牵连。
赵持筠心想,她们这些直女总是如此。
待人顶好,陪伴、纵容到令人误会的境地,但心底清醒,最终还是不能接受女人。
她心觉可惜。
甘浔生得貌美,颇合她的眼缘,只是除了偶尔头脑发热地与她亲近,未有旁的打算。
可惜归可惜,倒不伤感,相逢即是缘。
她在此地未必留得长久,眼下一切如常就好。
赵持筠心情不错地挽住了她,“如此,你比我想的清素许多,是我误解了你。”
“你把我想成什么样?”
甘浔见她信了,轻松不少,跟她开玩笑:“情场老手,身经百战,阅人无数?”
她这些词几乎没尺度,可不知怎么就戳到古人的羞耻点了。
赵持筠脸色微红,捏着她的手臂,瞪她一眼,低声骂道:“厚颜无耻!不知羞的。”
甘浔被骂得忍俊不禁,进了水果店,看她还有点生气,也不再瞎说了,蓝莓之外另给她买了西瓜赔罪。
到了家里,西瓜切开,一人一半地吃着。
赵持筠还哼哼哼的,甘浔说她小气。直到被踢了一脚,才老老实实道歉:“我开玩笑的,污染了郡主的耳朵,实在罪该万死。”
赵持筠不满地命令:“不许再开。”
她一点也不想听,甘浔跟旁人的那些可能。
“收到。”
虽然赵持筠暂无身份证,但时间不等人,书法班的课表崔璨已经发过来了。
崔璨每周只给赵持筠排几节课,并非不照顾,是怕她累着。
上课时间也相对集中,都在周尾三天,避免赵持筠一趟趟地跑过去。
课时费按书院老师中的最高算,这样下来,赵持筠随随便便上点课,一个月比甘浔之前的工资还高。
计算出来一个大概数字后,她便怀疑地看了眼甘浔。
甘浔立刻煞有介事地吹捧:“你是郡主!你多挣点理所应当,您什么身价,什么水平,抵得上多少名师大家。要我说,这都给少了,谁让崔璨她们那小庙只能开出这个价。就算再加一个零,你也配。”
言之有理,这点赵持筠倒深以为然。
比甘浔这小小庶民挣得多才应当,否则有失身份,不如不做。
甘浔说完也保证:“我在找工作,我有追求了,工资肯定比之前高。”
别到时候赵持筠反过来养她,那也太爽……不,是太僭越了。
这天中午,甘浔如约去见甘骅,会面的地点定在一家位置很不好找的西餐店。
她带着赵持筠进去,在接引下见到甘骅。
甘浔很久没见过他了,可能有一两年。
他比镜头里面要精瘦些,戴着金边的眼镜,很有斯文败类的意思,给甘浔虚伪又冷漠的感觉。
虽然他笑得和蔼可亲,“甘浔,这就是你的朋友。”
“伯父好。”
甘浔介绍:“嗯,她叫赵持筠。”
赵持筠彬彬有礼地颔首,将手里的纸袋递交出去,“这是持筠笔墨,献丑抄下您的新作,还望伯父不吝赐教。”
确定会面时间时,她问过甘浔,她父亲有无嗜好。
甘浔说,喜欢装模作样,附庸风雅。
最后不情不愿地想了下,想到甘骅在网上的人设是喜好诗酒茶花书,不知道真假。
赵持筠在她的指导下去搜了一下,确有此事。
又看社交平台上,前不久甘骅办宴,自称邀请的都是文人,酒后诗兴大发,作了首平平无奇不作也罢的烂诗。
赵持筠边鄙夷边当即蘸墨挥毫,用手边最贵的作品纸写下来。
这份礼物一分没花,但投其所好是上策。
甘浔听着赵持筠压下郡主身段,恭恭敬敬的,佩服她的同时,有点心疼。
在这个瞬间,她由衷希望赵持筠快些回到镜国,不必再对着小人客气。
甘骅没展开作品纸前心想这姑娘长得精明,挺会拍马屁,不是个简单人物。
本来不想看,甘浔提醒了两遍,他才忍着不快,勉为其难地展开。
看到内容,目光一凝,质疑又惊讶,问赵持筠:“真是你写的?”
“当真。”
甘浔知道老东西多疑,帮忙作证:“昨天她写的时候我拍了照,你要看吗?”
当时不为留痕,赵持筠运笔时风姿绰约,把她迷得想要拍摄下来,永远属于自己。
她忘记关声音,赵持筠听见了,回头,问她为何背后拍照。
甘浔说很好看,赵持筠笑,问前面不好看吗?
素净的夜色因一句话起了绯红涟漪,将她们推到一处,稀里糊涂就再次接了吻。
甘骅摆手,收起作品纸,难得慷慨地给了几句赞扬。
什么论天赋终究比不过青年人,未来可期,再接再厉之类的废话。
然后面色一淡:“你们怎么认识的?”
甘浔其实有更好的回答,但不爽甘骅的做派,叛逆心起来,不想应付,“从天上掉到我家里的。”
赵持筠微惊,看她,不是说不可以讲的吗?
甘骅保持公事公办的微笑,并不在乎甘浔说的话,教训道:“有幽默细胞可以,心里有数更重要。”
“我只看持筠的字,不可能是坏孩子,身世我不多问。你难得求我,说的话我也信,这事可以办。”
“多谢伯父。”
甘浔没急着道谢,她从甘骅的神情里看出来,后面有个“但是”。
果然,甘骅笑起来说:“还有一件事告诉你,是这样的,爸爸看中了一个年轻人,各方面都跟你合适。你现在备考,等你考上,再成个家就算稳定下来了。考不上,做个全职太太更好。”
甘浔一听,立即对赵持筠轻声说:“持筠,你去趟洗手间好不好,休息休息。”
“家事,我晓得。”
赵持筠嘴上礼仪周全,起身,目光寒凉地盯住甘骅,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凌厉。
甘浔安抚地对她笑笑,等人走开,火气藏不住地问甘骅:“你决定了,为什么才告诉我?”
“我现在就是提前告诉你了。”
甘骅看了眼表:“要不是你带了人过来,中午我打算约他,他公司就在附近。”
他那个理直气壮的劲,让甘浔想到二十多年来受到的所有。
她很想把手边的柠檬水全倒在甘骅头上,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这事甘浔做过,所以从大学开始,甘骅就没再给她一分钱。
甘浔忽然明白,甘骅这里没有免费的午餐,找他,就是默认做交易。
她没让自己爆炸,知道今天的重点,进一步了解问:“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的事如果要办,就必须听你的,跟他发展关系?”
如果甘骅点头,她现在就走。
还没到那个地步,哪怕再想帮赵持筠,她也不想折磨自己。
甘骅闻言笑了,像看个幼稚的小孩。
“你看你,想些什么,说的父女间只有交易,真难听。你愿意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只让你们吃顿饭,之后你们是交朋友还是谈对象,我不干涉。”
“你以为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是为你好,你要是个聪明人,就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您大忙人,缺席够久了,现在也不用为我好。不过一顿饭,可以。”
甘浔没忍住讽刺回去,也懒得跟他废话:“证要吃完后办?”
甘骅表情已经不快:“我已经托了人,这几天准备好材料,你们过去按流程走。”
又看一眼时间,“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甘浔在他起身后忍不住问:“跟人家吃饭,我能跟人说,我是你女儿吗?”
甘骅有过一瞬间的不满,但公众场合,忍住没有发作:“人家知道,你等我安排。”
他走后,赵持筠回来坐下。
淡声说:“原来你父亲替你相看了夫婿。”
甘浔被恶心得自我厌弃,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不应该存在。
但她还是笑着说:“只是认识一下,吃顿饭,还不到夫婿的地步。”
“你想认识?”
赵持筠看着她。
甘浔不能告诉她,这是交换条件。
想找个借口,说长辈的心意不好反驳,又怕赵持筠猜出来,怎么本来水火不容突然就不好反驳了。
于是轻飘飘地说:“认识一下又没关系。”
赵持筠沉思:“也是,并无碍。”
甘浔不知道怎么接,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木然地看着眼前的餐盘,陷入一潭看不见的死水当中。
赵持筠抬眸,靠近她说:“但我有碍。”——
作者有话说:来迟啦,抱歉!
夏天大家更要注意身体惹,我嗓子突然发炎,今天昏昏沉沉一整天,好在不是很严重
第42章 蛊惑
用餐的人不多,店内环境安静,舒缓的音乐陪衬之下,赵持筠声音轻得让甘浔察觉不出她的情绪。
甘浔没及时回她的话,反而用她看不懂的复杂目光望过来,赵持筠以为她又挑剔,在嫌弃用词了。
于是重新说了一遍,“但我有关系。”
牛排是切过上的,对赵持筠而言也大了,她不用指导,自己模仿着甘浔,很快就学会优雅地将肉切割成可堪入口的小块。
第一次吃西餐,不过餐食她都在甘浔的菜谱里见过。
店内的乐声她也心悦,她都差点忘了,宴饮当配弦声。
“你不喜欢我认识别的人。”
甘浔说出这个结论。
虽然知道,赵持筠不喜的,可能只是暂时稳定的生活出现变故,不想她把精力放在别的人和事上。
但甘浔很迷恋于当下的感受。
她知道多多少少,赵持筠话里带了一点占有欲。
至于是郡主对庶民的占有,还是因亲密相处后自然而然生出的占有,甘浔都能接受。
因为自己也有,在收到前同事的消息,旁敲侧击地打听赵持筠时,她也产生不痛快的念头。
所以她压根没跟赵持筠提过那事。
赵持筠不置可否,绕开说:“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不喜欢。”
赵持筠没有多说自己的不快,因为此事简单,她自然不会喜欢甘浔与旁人有瓜葛,还是男人。
她说:“甘先生言下之意,是想你在家相夫教子,言语之中并无尊重关切的意思,你听了岂能高兴?春风满面,你在同我演戏。”
她戳破甘浔脸上那层挂着笑容的假面。
被看穿的感觉通常不会太好,但很奇怪,甘浔没有感到被冒犯,好像有人在湍急的水流中,给了扔了一块浮木,让她得以喘气。
甘浔还是笑了,不过是释然的笑,不再企图严实情绪。
“你说的对,他本来也不关心我,就是哪根筋搭错,看中个条件不错的男人,才想到他有个女儿。”
赵持筠越听越不高兴,“不是总说我们封建顽固,你们这里如何如何开明吗,我看不过如此。我讨厌他,刚刚应当让他留下我的文墨。”
甘浔无奈:“我承认,我们这里顽固派还没灭绝。”
“不过刚才很爽,我从他脸上看出了嫉妒跟尴尬,他一面喜欢被你这样的人奉承,一面觉得你写得太好他比不上。”
“他也配比,有幸见到本郡主墨迹,是他的造化。”
“说的是,他算个什么东西。郡主安心用膳,别想闲杂人等了。”
甘浔笑意更甚,好声哄着。
“西餐你吃得惯,喜欢就好,你们那时候知道西洋吗,波斯?”
赵持筠点头:“你的母国。”
“别胡说啊。”
甘浔指指自己眼睛,“我这点血脉早就被稀释了。”
赵持筠见过甘骅以后给出主观母道的评价:“你的母亲应当很美。”
“我没见过,据说,那是我爸年轻时候不懂事招惹的,还有了我,他很不高兴。后来他娶了两任老婆,都不喜欢我这个拖油瓶。”
甘浔说这些事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她问赵持筠:“你的母亲应该倾国倾城吧?”
赵持筠前一秒还在心疼她,当即面露骄傲:“我母妃当年乃镜国有名的美人,世人皆知。”
“那不得给你父王迷死,你姐你哥还有你,谁最像她?”
“自然是我。”
赵持筠在这一点上不知谦虚为何物。
甘浔忍笑,倒不是不信,就是觉得也太可爱了。
想到她来这里第一次照镜子,夸自己“顾盼生姿”。
赵持筠看她偷笑稍有不满:“你又不信?”
“我信,我真信。”
甘浔没忍住地坦白:“你也把我迷死了。”
赵持筠一默,继而不语,低头,静静地喝了一口水。
甘浔说:“你脸红了。”
赵持筠道:“你对我迷恋至此,还不许我羞?”
轮到甘浔呛住了。
用过餐,赵持筠问她:“那你要去见那个人吗?”
甘浔说:“你若不想,我就不去好了。”
虽说吃个饭应付最省事,但是甘骅那边她再想办法应付吧。
“可你既答应了,不妨见一见。”
赵持筠拿不准,她是不是是只讨厌甘骅,但不讨厌那个素未谋面的“条件好的男人”。
“或许你会觉得,颇合你的心意。”
甘浔闻言笑了,很轻很坚决地说:“不会的。”
赵持筠看她。
她说:“我告诉过你,我不会结婚,这种以结婚为目的的相亲,去就只有吃饭,又怎会遇到合心意的人。”
赵持筠再度问她:“为何不想结婚?”
“现在这样很好啊。”
她看着赵持筠,吞下更坦荡的心声,还有几乎脱口而出的告白。
克制地说:“无论我一个人过,还是跟你一起,都比结婚好,我当然不会选择婚姻了。”
赵持筠眸光亮晶晶的,笑着夸奖:“智者。”
她们没着急回去,在附近逛了逛,进超市,买了点生活用品跟零食。
甘浔推着购物车,看着赵持筠将想买的商品放下时,余光里那一丁点阴霾也消失不见。
自从赵持筠剪了头发,就在家里洗头了,但对她而言自己洗发的难度堪比从零学英语,于是总要甘浔辅助。
晚上洗过澡以后,她打开浴室的门,呼唤甘浔:“帮我沐发。”
甘浔从房间里出来,走进热气腾腾的浴室,刚洗过澡的赵持筠全身都发着烫,伸手握了把她的小臂:“从空调间出来的小冰人。”
“你再给我烫化了。”
这个头洗得费劲,主要甘浔还是不习惯帮人。
洗得慢呢,怕赵持筠会低头低得不舒服,眼睛进洗发露。
洗得快,又担心没有洗透,毕竟赵持筠的头发太厚了。
她弯腰弯得腰都僵疼了,整个背汗湿时,才算清洗干净,拿毛巾把赵持筠的头发擦干。
“过来,吹头发。”
赵持筠搬了个凳子坐在全身镜前,欣赏甘浔伺候人的动态图。
甘浔吹头发的耐心不足,觉得这件事很无聊,但是又不得不做。
因为之前她让赵持筠自己吹,赵持筠说手臂累,抬不起来。
“福都让你享完了。”
甘浔只能这么说。
头发变得蓬松干爽,只有发尾处还有些许湿意,甘浔关掉吵得她头晕的吹风机,再次帮赵持筠梳理头发。
然后弯腰,看着镜子里的人说:“赵小姐,本次服务还满意吗?”
赵持筠看见甘浔的下巴快要抵在了她的肩上,笑道:“尚可。”
甘浔不再看着镜子,而是直接看她,开玩笑说:“有没有赏银?”
分文没有的赵持筠点点头,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
甘浔觉得自己忙到现在全都值了。
剥削阶级真会蛊惑人。
入睡前,甘浔跟赵持筠一起看了会网上的宠物视频,子涵妈妈在这时候心有灵犀地发来跟猫猫的亲子时光。
赵持筠喜欢得不行,把二十几秒的视频看了三遍,然后她跟甘浔说,好像有人在崔璨家里。
“啊,谁?”
甘浔乍一听这话很恐怖。
赵持筠拖动视频到三分之一处,“你瞧,卧室地上有两双拖鞋,拖鞋同款,又是新的,上次去她家不是这双。”
甘浔甘拜下风地问:“你以前在镜国到底干嘛的?不像闲人。”
赵持筠矜持颔首:“我与大理寺少卿亦有几分交情。”
“难怪那你耳濡目染,破案能手。”
虽被夸得很受用,但赵持筠觉得关系不大:“只要不瞎,都能破。”
甘浔也不是好东西,没留余地,把两双拖鞋的画面截图,圈出来,发给了崔璨。
[鞋挺多。]
崔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甘浔认真为一头雾水的赵持筠翻译:“她承认了,说她有新欢,已经睡过了,被发现很难为情,希望我们保密。”
赵持筠勉为其难地相信,“像我们一样。”
甘浔想说此睡非彼睡,但尺度太大,算了,说出来有点暗示成分。
又过一会,甘浔翻身,趴在赵持筠枕边,跟她分享了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甘骅把材料准备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她们就能去办。
糟心的消息是,甘骅不肯松口,一定要甘浔去吃顿饭。
原因是,他觉得,甘浔先答应后拒绝他,就是不尊重他,只利用他。
他十分愤怒,威胁甘浔做事要考虑后果。
这点甘浔就没跟赵持筠说了,而是平和地转述出:“看来他真的喜欢那个男的,怕我错过。”
朝她侧躺的赵持筠将手搁在她背上戳戳点点,假装慷慨地说:“那就去看看,到底是多好的男人。”
甘浔笑着躲了一下:“痒。”
赵持筠不动了,但也没收回手,掌心平铺在甘浔的肩胛骨上,感受到甘浔在冒热气。
甘浔谨慎地问她:“什么样的男人,在你看来是好的?”
“我知之甚少,更无了解。”
“怎么会,你之前喜欢的男子肯定不会差,那个人你再细说说。”
甘浔暗戳戳地想打听。
为了使赵持筠更有倾诉的欲望,她还往赵持筠那边挪了挪,恨不得把耳朵贴在赵持筠嘴上。
赵持筠呼气,将甘浔眼前的一根发丝轻轻吹开。
简单思量过后,她抿了下笑,微微前倾,鼻子抵到甘浔。
“我何时说过,我在镜国喜欢的人是个男子?”
甘浔刹那间懵了。
就好像有人跟她说乌鸦是彩色的一样,颠覆了原本的认知。
但她很快就想起来,赵持筠挺坏的,前段时间吓过她一次,好像也是类似的回答。
反问法,害人心情起伏,然后若无其事。
于是甘浔不以为意:“你喜欢的不是男人,还能是女人啊。”
赵持筠波澜不惊地看着她,在她肩胛骨上的掌心下移,至腰间,缓缓收紧,将人虚搂在怀里。
她轻吻了一下甘浔的唇,柔声道:“正是女子。”——
作者有话说:郡主踹开柜门咯
来迟啦,谢谢等待[哈哈大笑]
第43章 退一万步
甘浔没控制住音量:“你喜欢女人?”
“是。”
“想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是。”
跟甘浔的反应形成对比的,是床头的灯光,鹅黄色的,柔软地覆在她们身上。
赵持筠回答的的声音轻,抚摸在她腰际的掌心轻,刚才落在她唇上的吻也轻。
轻得不像是个饱满的、有过去、又不知将来的古人,就像一道虚影,一片暖色的光。
甘浔像被那片光照搂进了梦里,只剩下眼前这点视觉反馈,感受不到更多了。
心跳,呼吸,应该克制的表情,都在当下被设置成不重要选项。
她在话音落下后,忙慌撑起上身,用肘支撑,近乎失态地审视赵持筠。
不过她看不明白赵持筠的神情。
赵持筠不声不响地“潜伏”这么久,一开始都不知道女同的概念,还煞有介事地说不恐同,显然没有想出柜的意思。
现在忽然说出口了,掷地有声。
把甘浔吓了一跳,以她傲娇的性格,想必应该觉得很有趣。
但不知为何,赵持筠在噙笑与她对视的同时,目光里流露出藏得很好的担忧,或者说紧张。
也可能是看错了。
她眼波流转,昳丽得漾出光彩,甘浔只觉得很美很美,不认为自己有基本的判断能力。
甘浔心想这怎么可能呢?
转而又想,为什么不可能,别太土了,古代不直的人多了去了。
可她还是在懵了片刻后,又小心地问:“怎么会?”
她还是担心,赵持筠在跟她开玩笑。
或者,刚好聊到,说出来逗她高兴的。
赵持筠反问:“为何我就不会?”
“你没有跟我说过,我就一直默认,你是直女,喜欢的人也是男人。”
甘浔趴得久了,觉得胳膊枕麻了。
她也不想这样艰难地支撑,于是躺回去,这样反而离赵持筠有一点距离了,她没挪动,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看着赵持筠。
“对,理应是直女。再像我阿姐那样,满心欢喜地嫁给令父母称心的郎君。”
赵持筠低声说:“但不知何故,我钟情的就是女子。”
“没有理应这回事,喜欢女人也没什么啦,就是天生的,或者她太优秀了。”
甘浔安慰她,不肯她多想。
听到她声音低下去,甘浔转头看她,察觉她有点怅惘,猜出来她提及故人可能又伤感了。
爱而不得总归不好受。
还在镜国也就算了,各自嫁人,偶尔见见也好的。
现在她回不去,那个人也见不到了。
甘浔本能地同情她,却又好像吃了个很涩的果子,勉强咽下去了,还很不舒服。
她觉得自己才奇怪,之前听说赵持筠有未婚夫和暗恋的人时,她没有特别较真。
因为一个正常的女性,无论古今,有这些关系跟情感再正常不过了。
正常归正常,她也不是很喜欢。
只是她没有身份去不悦,就尽量不让自己去想。
那是另一个时空里的男欢女爱,跟她的世界没有交集。
但是,现在知道赵持筠喜欢的是女人以后,她的心态有点崩。
起先她很震惊,接着有片刻的欢喜,生出更多的奢望。
再到现在,怎么说呢,她好像有一点嫉妒。
本来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无论赵持筠怀揣怎样的心思来与她接近,她都是那个特别的存在。
哪怕现实一点分析人性,与她接近、亲密,是赵持筠为了留下不得已的方法之一,跟剪发、工作一样,她也信赵持筠有自己的准则。
堂堂郡主再识时务,也不至于容忍自己委身于不喜欢的人。
至少,赵持筠对她感觉不坏,愿意跟她小打小闹亲近着。
现在她发现她没有很特别,赵持筠本来就是更情愿与女子亲近。
最后,她生出兴许的恐惧和逃避之心。
担心很多不可掌控的事,也揣摩不透赵持筠真正的心思,更为自己的动心和奢望感到羞愧。
“为什么不说话了?”
赵持筠问。
甘浔说:“在想事情。”
“想什么?”
甘浔遮掩情绪,随口问:“你喜欢的那个人,既然能跟郡主认识,不是一般人吧。”
“看来你对她更有兴趣。”
甘浔干笑:“没有,就闲聊嘛。”
赵持筠沉默了一会,才跟她说:“自然。她生于左相府,与宫中宠妃姑侄情深,才貌双全,性情又宽厚谦逊。”
“好优秀啊,那喜欢上她也很正常。”
果然,赵持筠喜欢的人不会是平平无奇的庶民。
甘浔听完发现自己在找虐。
她问:“睡觉吗?”
她坐起来,准备把灯关上。
赵持筠问:“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她可能有点焦虑了,甘浔想了想,给她吃定心丸:“你不用担心坦白取向会怎么样,尽管放心,不会影响任何事。”
“哦。”
赵持筠听上去很放心了。
甘浔不想再加深她的焦虑,两个人需要消化,自己的坦白可以换一个时间。
于是温和地对她笑笑,把灯关上了。
这个晚上就这样过去,睡梦里甘浔好像又被啄了一口,她在梦里没有*力气亲回去。
后知后觉地想,没有好好回应那个吻,实在遗憾。
以后都不一定方便了。
之前以为赵持筠不喜欢女人,心里惦记别人,还有一个远在他乡的未婚夫,她付出得相对安心。
自以为,赵持筠跟她的亲密相处更像是一种在他乡无助之下的依恋,刚好没有别人侍奉了,所以想要从她这汲取温度。
自己情不自禁,偶尔关照过度,郡主也会认为理所应当。不会认真的。
哪怕赵持筠是闹着玩的,甘浔也愿意,乐在其中,也混蛋地从中得到温暖。
现在赵持筠不是直女了,她迟早也要坦白才算礼貌,到时候就不好再互相装傻了。
她一整夜都睡得不太好。
甘骅没过两天安排甘浔去相亲,还是前几天那家餐厅。
之前聊过这件事,甘浔怕赵持筠还是不开心,邀请她同去。
赵持筠不应,说怕坏她好事。
甘浔笑:“求之不得。”
最终赵持筠还是去了,只是不跟她坐一起,怕太不礼貌,甘骅又借题发挥。
赵持筠点了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欣赏外面的景色。
甘浔一直在看她。
这两天赵持筠对她的态度淡了一点,没有之前那么依赖。
可能是她多虑了,但每天腻腻歪歪的时刻确实没有了,赵持筠一直在忙学习,甚至还想从零开始学英语,请教甘浔也都很严肃。
甘浔想她压力可能太大,要去工作,培训,备课,还要待人接物。
也没有太打扰她,只是做好分内的事,帮她打理好生活。
又失落地想,如果不知道赵持筠喜欢女人就好了,她可能还能自欺欺人地凑上去。
现在她不知道怎么办。
虽然她想法很多,那是因为她经受不住诱惑,人都喜欢做梦。
但她从来没想过真跟赵持筠在一起,因为身份不匹配,她是无所谓,只是不认为赵持筠无所谓。何必乘人之危,这时候绑住人家,太自私了。
退一万步,赵持筠喜欢她也愿意跟她谈,她也不想异地恋——有一天突然失去女朋友,从此再也不能相见。
甘浔受不了。
何况没有退一万步的可能性。
面前坐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青年。
看年纪比甘浔要大几岁,自我介绍叫尹尚文,长得普通,好在气质也不油腻,还不影响走流程。
甘浔一直心不在焉,看见赵持筠拿起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几张。
她跟着往外看,可惜视线遮挡,没看见值得拍的。
尹尚文奇怪地回头,看见那个方向坐了一个背影优雅的女人,“你朋友?”
甘浔被发现,稍有抱歉:“对,怕我紧张,陪我来的。”
两个人话不投机,只好各自交代着家庭情况。
尹尚文是庄萍的外甥,只是表亲,平时来往不算密切。
不知道欠了甘骅什么人情,来吃这顿饭,而庄萍本人可能并不支持。
交代得更深一点,甘浔发现,他俩的确是通俗意义上的门当户对。
尹尚文是个私生子,上面有哥哥姐姐,虽然父亲很有钱,但他的位置无关紧要,分不到太多资源。
甘浔诧异他会把这么隐私的事都交代出来,他估计没看上自己,说这么多主要是为了劝退自己。
心里狂喜,面上微笑道:“我们同病相怜。”
尹尚文反而面色一白,以为甘浔要赖上他,忙推卸说:“甘小姐,你很漂亮,也风趣幽默,我说话都结巴,知道你看不上我。”
甘浔不知道怎么接招了。
只看见赵持筠好像把咖啡给喝光了,这次她没嫌苦,想必很合胃口。
还没回身,忽然见桌上的手机亮起,尹尚文人机一样的表情瞬间生动起来,似乎怕对方挂了,连忙拿起按下接听。
“姝棠,不,嫂子,是不是找我有事?”
他说着起身走去旁处接,一整个急急忙忙,结结巴巴,连给甘浔一个眼神示意都来不及。
被强塞了一口瓜的甘浔喝了口水压惊,甘骅都是从哪招来的人才。
赵持筠在这时回头,看她一眼,似乎疑惑那个男的为什么突然走开。
甘浔直接走过去跟她说:“等他回来就散了,等着急了吧。”
“才过去一刻钟。”
赵持筠抬眼睨她:“你没瞧上他?”
她的语气怪怪的,甘浔笑说:“别调侃我了,人家不愿意呢,心有所属了。”
赵持筠颔首,慢声道:“原来是他心有所属。”
甘浔等不及人走就急着分享八卦,低头在赵持筠耳边说:“他好像对他嫂子有意思。”
赵持筠四平八稳的表情出现裂缝,“连此事也告诉给你?”
“过会说,他回来了。”
甘浔快步坐回去,接完电话的尹尚文跟她说:“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要离开。”
甘浔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听到了,你嫂子打来的?”
尹尚文点头:“我哥新谈的女朋友。”
他说嫂子代表他哥喊他回趟家,有事交代他,所以他必须立刻回。
二人的相亲就这样告一段落,连微信都没加。
回去的路上,甘浔把所有聊天细节都告诉给赵持筠,赵持筠显得不高兴,“真是放肆,他既不愿何必耽误你的时间。”
“肯定也是推不掉,他又没有正当理由,总不能说惦记上哥哥女朋友了暂时不想找对象。”
赵持筠被她荒唐的话逗笑了,嗔了她一眼。
甘浔凑过去问她:“你刚才拍了什么照片?”
赵持筠问:“为何看到我拍?”
甘浔不解:“我为什么看不到?”
“以为你相谈甚欢,无暇分心。”
这下甘浔再听不出来就有问题了,她保证:“我们联系方式都没加,没有第二次了,你不要生气。”
“我才不会生庶民的气。”赵持筠冷哼。
“好啊,郡主大人有大量,所以拍了什么?”
“与你无关。”
甘浔偏要看:“给我看看嘛。”
“不给。”
“你怎么这么狠心。”
甘浔心想,好难搞一女的。
谁知赵持筠沉声对她说:“是你狠心。”
甘浔不语。
赵持筠在她的疑惑里,坦荡地问她:“你不晓得我在说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重要配角在这一章名字先出个场。
今天也迟了,很抱歉!
看见大家有私信问我身体情况,目前是喉咙发炎情况好多了,但是傍晚开始头痛欲裂,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可能还没好透。
所以这章是在床上躺着写出来的,有点慢[奶茶]
估计明天就能好了
第44章 公主
赵持筠适应得太快,甘浔偶尔会忘记,她从等级森严的王朝到庶民很凶的新世纪,只有短短二十天。
不过多数时候,甘浔能感觉到,她没完全失去属于上位者的自信和气场。
哪怕为了社交必须礼貌或恭敬时,也带着游刃有余的骄矜。
这样的人在高位上待久了,一旦不高兴,哪怕温声细语,也能给人压迫感。
甘浔不自觉地立正了。
站在她身前,明明比她个子高,眼睛却比她看得要低,像个研究地理的专家,在观察脚下的沙土石子。
甘浔有很多猜想,赵持筠因为什么这样问她。
今天的相亲,还是之前的相处。
她抬头,不打算回避。
她不是装傻,而是不敢再瞎说:“你再说得具体一点,我怕我会错意,又让你难受。”
赵持筠定定看她两眼,哼了一声,不满地补充:“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只信得过你。”
甘浔立即点头:“这我知道的。”
她知道,所以她很心疼赵持筠,也在努力在照顾了,几乎在力所能及范围里做到了最满。
赵持筠严声:“可你对我设有防备。”
甘浔恨不得当街大喊冤枉:“我哪有设防。”
这跟她想的好像不是一回事情。
七月初的镜城街头,太阳当头浇下来,她们站在树荫底下遮阳,离准备购买入职服装的商场只有两百米距离。
停在这里说话,是非常不明智的决策,但甘浔这时候可不敢多嘴。
赵持筠纠她的错:“自从那夜我跟你坦诚过往,之后你便待我冷淡许多,这还不叫设防?甘浔,是你说你不恐同,我才跟你说。”
甘浔前面摇头,后面惊讶地自我反省:“我身上有恐同的痕迹?”
别人不清楚,赵持筠还能不清楚。
她非常不争气,在魅力超级大的郡主面前装都没装成,已经基本忘了初始人设跟警戒线了。
她觉得赵持筠在倒打一耙。
那天晚上赵持筠跟她说了以后,她激动又无措,紧接着开始谨慎思考:赵持筠为什么突然说。
是为了表面立场,跟她划一道线,还是为了更进一步的相处。
甘浔也思考,以后要怎样相处,自己要在怎样的时机下出柜,跟赵持筠好好沟通一次。
而在那之前,她决定静观其变,按赵持筠的节奏来。
然而赵持筠这几天的态度都是淡淡的,甘浔像养了一只猫,骄傲又高冷,只在一旁做自己的事。
连喊她下楼散步,她都嫌热不肯再去了。
甘浔身为原住民,不好强势,哪有办法。
今天赵持筠开始不肯陪她,她怕赵持筠在家胡思乱想,好说歹说才把人请出来。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写了“冷淡”。
赵持筠继续理直气壮:“没有才好,你怎能恐,全天下你是除了我与她二人外第三个知道的人。”
听着又感动又心酸的,第三者甘浔百感交集,赶忙拦住她解释:“肯定没有,我知道你信任我,我特别珍惜,不会故意对你冷淡的。”
说着还用手持风扇对着赵持筠吹,把正在流汗的郡主吹出了倾城的氛围感。发丝飞舞,阳光折射的地方像打了高光一样美。
赵持筠被吹得舒服很多,冷静了下来。
甘浔坦诚:“我一直希望你在这里过得很好,无论你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在我眼里都一样。”
“但我也承认,这几天见你心情不佳,我不敢主动接近你。那也只是因为,知道你喜欢女人,我不好再随意对待你。”
哪能还随随便便上去搂搂抱抱。
街上这种挽着手走的,卿卿我我,甚至穿姐妹装的,大部分是直女,越直越爱得呼之欲出。
赵持筠追问:“为何?”
甘浔把墨镜摘下来,不再掩饰和犹豫,择日不如撞日地跟赵持筠说:“因为我也喜欢女人。”
破釜沉舟:“我不是直女。”
赵持筠静了片刻,忽然晴朗地笑了。
她把甘浔的墨镜接过,重新帮忙戴上去,还像第一次时,戳得甘浔两额微疼。
郡主这下颇为满意,“好,我晓得你没有躲我了,这样的话你都愿意说给我听。”
甘浔听出来,她以为自己在哄她。
“我没有说给你听,真的,我没有开玩笑。”
赵持筠看出她更热,汗水顺着下颌流入了衣裙的领子里,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可当初你亲口跟我说,你是直女,让我不要诱惑你。”
这好像不是原话吧,听得甘浔疯狂尴尬:“可能我当时就随口一说。”
“那你从前喜欢的人也是女子了?”
“对啊,女的,不骗你。”
赵持筠还是笑,好像认定这样的巧合全是甘浔胡编乱造。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更没深究甘浔到底是当日随口一说还是今天随口一说。
她松快地点头:“既如此,我就信你。想来你见多识广,不会只听了我的真话,就疏远我了。”
这两天她一直很担心,也在不安。
她虽爱女子,身旁却总有许多人围着,被各样规矩架着,不能也无心做逾矩之事。
而初见的夜里,甘浔穿着轻薄的睡衣套装,大方展露都双臂与腿修长又漂亮,令赵持筠心里涟漪反复。
当时甘浔没吹头发,只用毛巾擦拭,半干不湿,随性地在她面前给腿上药,用平起平坐的口吻跟她说话。
她强装镇定,却目睹了一个女子不经意间最美的风采,不像花朵,像草木。
之后相处得越来越深,同寝共眠,赵持筠深知自己喜欢。从前没有过,往后回去也难再有。
她倒不想甘浔一定与她如何,她在此间时日不定,一切看缘分。
唯独担心甘浔本还能心无多虑地与她亲近,从此对她敬而远之。
因为过去也是这样。
原本万事好说,一旦表露,连做朋友都是妄想。
甘浔认真:“我当然不会那样。”
“你自然不许那般。”
赵持筠说:“我在这里,常常思家与父母,如今将你看得重要。此等殊荣,旁人可没有。”
甘浔笑了,“天哪,听起来我太荣幸了,估计是先人积德,祖坟冒青烟。”
赵持筠以前可能听多了这种话,一点没怀疑甘浔在反讽。
为甘浔说出如此妥帖的话而感到欣慰。
面对一个想回家、想父母的人,甘浔不能说出心意,生怕捆住了不属于这里的人。
但她无法不为这样鲜活可爱的人而心动,笑完,用真诚又不给人压力的语气说:“不用担心我会疏远,那是大逆不道!我不敢的。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我都会陪着的。”
“谁让你是郡主。”
赵持筠被安抚得和颜悦色:“不枉跟我这么久,悟性越来越高。”
就这样和好了,答应要一起散步。
吹到商场舒爽的冷风以后,她们舒服了很多。
甘浔的后背汗湿了,贴在皮肤上,但顾不上,带着赵持筠一家家服装店地看。
虽然前不久才买过衣服,有的穿,但甘浔当时不知道她打算去上班,定的价格跟款式都太日常。
今天带她来买两套上班穿的衣服,人靠衣装,这样去新环境心里也有底。
甘浔自己就是这样化解压力的,去新的地方,穿新的衣服,幻想自己有新的生活。
她决定后,赵持筠倒没客气话,听说银两足够以后,就按自己的喜好进了一家女装店。
逛了一圈,在甘浔的建议下,她选了两套偏知性风的衣服。
店里有高跟鞋,赵持筠感兴趣地过去看。
这些天她看见很多女性穿,崔璨也爱穿,甘浔有两双,扔在柜子最里,可见穿得很少。
前几天领她试了一双,跟她说这种鞋不太好穿,没想到赵持筠穿上还算稳当,走了一圈就能适应。
甘浔问:“要不要试一试?”
赵持筠立即点头。
试了几双后,她挑了一双裸色的,简约温柔,甘浔夸她眼光好,于是就定下了。
付款的时候,甘浔手机信号差,半天转不出来,磨蹭了一会。
赵持筠疑心甘浔有在心疼钱,出店后告诉她:“崔璨允诺每两周一结我的工钱,半月后,我便能用自己的钱了。”
“是,半个月后你就脱贫了。”
这个词太羞辱人,赵持筠光是听见就很愤怒,拂袖而去。
甘浔到家先去了趟洗手间,出来说:“我生理期到了。”
赵持筠不解。
甘浔斯文地比划了一下,赵持筠立即明白:“你来癸水了。”
这个词现在人很少听见,甘浔细品了一下,“听上去怪怪的。”
赵持筠哼了声,毫不相让:“我听你的词也怪。”
“你一直没来,以前是什么日子?”
赵持筠不知为何,谈起这个还有点害羞。
看也不看她说:“你们这里时间与镜国不同,我也说不清,已然二十多日没有,想来快了。”
甘浔坐在她身边:“哦,反正到时候立刻跟我说,我教你。”
赵持筠声音微扬:“教什么?”
“护垫,棉条,卫生巾,你会用?”
赵持筠理也不想理,红着脸进房间了,还把门给关上了。
甘浔靠在沙发里,非常不能理解,古代人害羞的点怎么奇奇怪怪。
这天晚上,甘浔睡前敷衍了来打听的甘骅,被问及聊得如何时,模棱两可地说还行,就那样。
然后催问进度。
甘骅发语音,说材料都准备好了,让她们后天一早过去办,直接走流程就好。
赵持筠听到了,却在这时候放下书问她:“你生理期可有不适?”
甘浔属于体质幸运的那种人,基本没感觉。
但是赵持筠问都问了,她立即说:“有。”
赵持筠担忧:“你应当多喝热水。”
“……”
也太土了。
“你怎么不帮我揉揉。”
她学习赵持筠平时的娇气,假装埋怨:“就因为我是庶民吗?”
赵持筠像听见水忽然开了,再不关就要漫出,忙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平息事端:“我没说不揉。”
甘浔指挥:“往下一点。”
赵持筠先是听话地挪到小腹上,而后反应过来在被使唤。
“公主都没你架子大。”——
作者有话说:一般都不插手剧情跟人物分析,但忍不住说,两个人都有很快被对方吸引,在不受控地接近。
主要都有顾虑,深知未来的不确定性。反反复复不是想不负责任,而是担心没办法负责,但又做不到不要。
总之还是心平气和啦,祝大家阅读愉快,看谁的都行,主要是别真生气[红心][红心]
第45章 月亮与夜灯
没有楼上的吉他声,隔壁的争吵声,夜晚的时光静得像轮弯月,即便属于两个人。
摆着公主架子,享受郡主大人不熟练又一本正经的揉腹服务时,甘浔姿态慵懒,想到一个词,叫“恃宠而骄”。
指尖隔着薄睡衣传来笨拙温柔的力道,她被浸在蜜里。
放在之前,她万万不敢驱使赵持筠。
这位金枝玉叶娇气到手洗件贴身衣物,都要把泛红的手举起来给人看,蹙着眉,说洗疼了。
甘浔心最软了,偶尔也会帮她洗,顺手的事,她做了以后,发现没她想象中那么不能接受以及难堪害羞。
但她绝不可能让赵持筠反过来帮她做事,那太天方夜谭了。
谁能扯下月亮做夜灯呢。
不过今天不一样,今天她们正式说开了。
赵持筠说了,是信任她,是依赖她,才把仅三人知道的秘密告诉她。
而她也愿意让想家的赵持筠在这里尽可能好过些,无论赵持筠想要什么,她竭力奉上就好。
别的暂时没必要多想。
思绪轻如飞絮,飘回白天的街头。
绿荫,晴阳,东西向穿梭的车流,织成一副喧闹的夏日。
赵持筠眼底波光轻漾,跟她说“你才狠心”,再次像针尖一样,猝不及防扎进甘浔心口,泛起绵密的疼。
她觉得自己很笨,算得上愚蠢。
此刻才想起那天晚上的氛围多好,才让赵持筠想说真话。
赵持筠抚摸她的背,又搂住她,吻她,最后才珍重地坦诚性取向。
那么多层层递进的铺垫,显然是在安抚她,让她别惊讶,慌张。
但她心理素质不够好,或许是心虚,胆怯先占了上风。
从知道那刻以后,就只惊惶自己的心事,虽然捕捉到赵持筠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但还是忽略了——哪怕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也会因为失去秘密而胡思乱想。
她轻轻按住小腹上的手,手背微凉,接收到赵持筠投来的目光,就笑笑说:“好了,舒服多了。”
赵持筠毫不怀疑,认为她老人家的劳动就值这个效果,灿然笑出一口贝齿:“此乃妙手回春。”
语调抑扬顿挫,甘浔被她明媚的情绪感染,难以克制地,将她的手拿起来,放在嘴边响亮地亲了一下。
“谢谢神医。”
亲昵来得突如其来,轮到赵神医疑惑了:“甘浔,你怎么了?”
甘浔第一次情不自禁的当下被追问意图,一阵耳热慌乱:“没怎么,我就亲亲。”
赵持筠倏然抽回手,语气羞恼加骄矜:“放肆!我又没许你亲。”
甘浔也立时局促地跌声道歉:“对不起。”
虽然更唐突的也没少做。
“脸皮这么薄的呀。”
赵持筠似乎发现有意思的事情。
又过来逗雀般地问她:“那我现在许你亲,你想亲哪里?”
甘浔靠在床头,跟流光溢彩的双眸对视了一眼,看见前方有一个陷阱,铺满了鲜艳的花,她决定跳下去。
又也不甘心默默无闻,她说:“舌头。”
赵持筠怒:“你不要脸!”
甘浔举手投降:“我乱说的。”
赵持筠花容涨成红色,似乎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粗的话,好像已经被亵渎了,当即转身就躺下去睡。
甘浔心想,是你要问的,玩不起。
她关灯,“好啦,是该睡了,你明天还要去上班。”
等她躺下,发现赵持筠依旧背对她,一言不发。
她开始找话说,“持筠,明天去上班,你会紧张吗?”
赵持筠回她:“明日不授课,崔璨说,只是简单培训。”
“那也是去新环境,你的第一份工作,总归紧张吧。”
甘浔以己度人。
“伴君如伴虎,本郡主长于宫闱之中,常在御前行走,什么事没见过,区区教习笔墨之事,何难有之?”
“也是,郡主大场面见多了,难怪这么镇定。”
甘浔附和着,指尖轻戳戳她的脊背。
赵持筠顿时挺了腰肢,发出一声忙乱诱人的气息声,但没有再说话。
甘浔笑笑,觉得她今天可能是不想转身了,肯定也不只是因为那句话,郡主也不小气,可能只是累了。
于是没再打扰她,开始酝酿睡意。
等她意识快要混沌时,赵持筠转回来了,将暖热的手心放在她小腹上,又轻轻揉了揉。
然后头抵着她的肩窝,不多时,甘浔听见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上班第一天,赵持筠不出错地穿了件微阔的白衬衫,版型跟质感被她穿得很好,还老道地将袖口挽了起来,手腕纤细瓷白。
然后再一次当着甘浔的面,将扣子解开两颗,“对否?”
她笑:“你教过我。”带着点得意。
甘浔心说教错了!
下身配了一条被她嫌弃说质地不如粗麻的深色长裤,黑色腰带将腰束得只有盈盈一握。
甘浔帮她把长发挽起,显得更加干练。
又精细地帮她涂了防晒,化了个锦上添花的淡妆,只简单铺了层粉底,勾勒出华艳的眉眼。
赵持筠对着镜子左右端详,甘浔直接帮她说台词:“顾盼生辉。”
赵持筠满意地笑,在甘浔的几支口红里,挑了颜色柔和的那款,均匀涂抹,与她本身的唇色相得益彰。
“如何?”最后她穿上高跟鞋,长身如兰竹,回眸询问甘浔。
甘浔说:“不好。”
赵持筠低头看了一遍:“何处不妥?”
甘浔闷声说:“不想你出门了。”
赵持筠仍然不解其意,“我瞧着很好,莫不是哪不合你们这里的规矩?”
她特地看了袖子、领子,还把衬衫塞进裤子一部分,严格谨遵甘浔的教导。
甘浔摇头,捂住嘴,浮夸地挤出哭腔:“实在太美了,私心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赵持筠莞尔:“当真?演成这样,颇有做馋谀之臣的资质。”
甘浔没大听懂。
可能是被赵持筠发现她很馋了,那好吧,她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只知道她现在心情总是晴空万里,以前一跟甘骅接触就应激,现在也平静了。
肯定有人说过:常看美好的景象治愈脆弱的心灵。
抵达崔蓝书苑时,暑期班很多学生已经陆陆续续来了,有小学生,中学生,还有成年人抽空来练书法。
走进办公室,发现崔璨还没来,两个人开始碎碎念造谣。
甘浔说肯定是被那个女人缠住了。
赵持筠说从此君王不早朝便是如此,谁能逃得开温柔乡。
甘浔心说我啊我啊,我们可没有赖床过。
赵持筠凑近些,小声问:“她心仪的姑娘,都是那样的吗,头发极短?”
“那倒不是。”
甘浔为自己朋友解释了一嘴:“她长发短发都喜欢,外形没定死,许颜颜以前头发也没那么短,不知道怎么今年抽风剪掉了。”
没过一会,崔璨风风火火拎着咖啡进来,“别提了,路上遇到车祸了,堵得要死。前面那车主还是个脑残,一直开窗抽烟。”
背后蛐蛐的两人迅速切换表情,不约而同地流露出理解跟包容。
“我去。”崔璨惊为天人地看着赵持筠说:“你学会化妆了,美得违规了吧,我上课的时候有这么漂亮的老师,我肯定学不进去。”
“是甘浔帮我上的妆。”
“也没有吧,看你初中英语挺好的。”
甘浔拆完台还给赵持筠解释,“初三她们班换了个女英语老师,她爱得不行,天天狂学英语,中考冲上了一百四。”
崔璨强调:“满分一百五。”
赵持筠惊讶:“如此说来,你深藏不露了,可以同你请教英文。”
崔璨摆手:“你还是问她吧,我高中就回到一塌糊涂了。”
赵持筠失笑:“原来只为老师学。”
“怎么不是呢,好老师影响孩子一辈子。”
崔璨做岗前培训期间,甘浔也没留在那碍眼,自觉离开。
她不再担心赵持筠会格格不入,谁还看得出赵持筠是古代人。
甘浔隔着玻璃门往里看,也就站姿与神情还带点古韵。
好在这在书法课堂上没有任何问题,本来就是传统文化课嘛,家长看着还高兴呢。
那边教室的书法老师,一四五十的大叔,都谢顶了,甘浔看他说话也文绉绉,动作轻柔中还带点舞台剧的风格,总之也不日常就是了。
甘浔逛了一圈,然后下楼,遇到了才来上班的蓝晓熙,对方很高兴地跟她打招呼,“是来陪赵老师上班的吧?”
“对,我怕她一个人来不自在。”
没有别的人在,蓝晓熙打起了直球:“我能多问一句吗,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甘浔说。
“那就只是朋友了,对吧?”
甘浔被问这些心里有数,也不想给她希望:“不仅仅是普通朋友。”
她用别的就不方便再说了的表情看蓝晓熙,蓝晓熙领悟大半,没再不识趣地追问了。
蓝晓熙转而问了她工作的事,她说自己过两天就要去面试了。聊到最后,蓝晓熙问她:“能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吗?”
甘浔尬笑了一声。
蓝晓熙也笑:“我保证,不会再给你发奇怪的话,之前是我狂轰滥炸,确实讨厌,所以你拉黑我,崔璨骂我笨,我也认了。”
“以后赵老师在这里工作,咱们也能常见,拉黑的意义不大。这样偶尔赵老师有事,崔璨不在,我还能直接跟你说。”
甘浔觉得很有道理,当场把她拉了出来。
楼上中场休息,崔璨给赵持筠拿了瓶水,把刚才的话总结:“就按着模版上这个授课思路,统一点更省事。”
“当然我知道,郡主你墨水吃得多,能引申出去的多了,干货也多。除了核心内容,别的部分都随意发挥。咱们宗旨就是以学生为本,帮助他们爱上书法,感受艺术的魅力。”
赵持筠听她高谈阔论,点点头,喝了口水。
崔璨工作时的样子与平时的闲散不同,她却走神,在想那两双拖鞋的事。
崔璨见她往外看,“想甘浔了吗,要不要我出去喊她。”
赵持筠说:“我有一事请教。”
“哎呀你就直接问,咱们什么关系,我都跟你说。”
“甘浔昨日同我说她喜欢女子,可有此事?”——
作者有话说:崔璨:你才知道?
第46章 扭蛋机与占卜术
崔璨坐在艺术气息浓而雅的小教室长桌上,墙上有大大小小的书法作品,属于老师的,学员的。
她声音陡然拔高:“你才知道!”
赵持筠被她喊得微怔。
昨夜她想再问甘浔,但是思来想去,与其听了还是不信,不如直接跟崔璨问询。
崔璨性情直来直去,且待她客气,总不好骗她、哄她。
现在听到这声惊叹,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她轻展笑靥。
“不然呢。”崔璨半悬的腿晃了晃,自己之前可没少调侃,甘浔都听怕了,不许她多说,谁知道赵持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
“合着你俩同一个屋檐下住这么久了,还要她亲口告诉你,你才知道她对男人没兴趣。”
“她平时在你面前得有多——规矩本分。”
崔璨调侃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硬生生转了弯,在赵持筠面前不敢畅所欲言。
赵持筠待人虽然礼貌,没有甘浔跟她发消息时偶尔吐槽的那样,架子大,规矩多。
但无论笑与不笑,都透着一股疏离感。
可能因为来自另一个时代,让人很难接近真正的她。
崔璨随意半坐在桌上,比赵持筠高一点,但赵持筠连头都没抬,说话间只是微微抬眼,收敛得很好的气场在不经意间倾泻。
仪态贵雅,笔挺地站立,连往桌边倚靠的动作都没有出现。
崔璨就下意识弓着身去跟她聊。
赵持筠在外不忘维护甘浔的名声:“她自是守礼*之人。”
说着又喝了一小口水。
崔璨半信半疑,如果是真的,她严重怀疑甘浔是无性恋装姬。
赵持筠长成这样哎!
矿泉水瓶口沾上了一抹红,她轻轻用纸擦拭,与纸上的殷红相对的是她葱管般莹白的手。
面色从容,秾艳的眉眼被淡妆描摹得好似柳梢的新月。
崔璨都能想象到甘浔帮她上妆时有多爽,跟大美女天天同吃同睡,很难保持理智吧。
赵持筠居然来跟自己求证甘浔是不是喜欢女人。
崔璨好奇心起来,继续弯着身子往前凑,探听问:“那她为什么昨天突然告诉你了?”
赵持筠稍作沉吟,捡了个相对容易解释的缘由:“因我先告知她我心慕女子。”
“噗——咳咳咳!”
崔璨成功被一口含在嘴里忘记咽下去的水给呛住了。
赵持筠被她这出动静惊到,迅速后退半步,而后才想到不妥,又迈回来,从桌上抽了几张纸给她。
崔璨好不容易顺过气,把嘴擦干净,眼睛瞪大:“你也是?真的假的?”
见赵持筠颔首,她来了精神,“你怎么早没说,其实你没说我也看出来端倪了。”
“你是以前就喜欢,还是来这边,跟我们处着处着才弯了,跟蓝晓熙一样。”
听见“蓝晓熙”的名字,赵持筠微顿,面色如常:“从前便喜欢。”
“那正好啊,我悄悄问你,你喜欢甘浔吗……”
门被推开的声响打断了她们,甘浔探头进来了,正对上两双齐刷刷望来的眼睛,不像在谈正事的样子。
心里一阵发毛:“在聊什么?”
赵持筠、崔璨一齐摇头:“无事。”
甘浔更怕了。
午间的阳光白得刺眼,三人一起出去吃饭。
趁崔璨取车的空档,甘浔给赵持筠打着伞,又问一遍:“刚才跟崔璨在聊什么?”
“感觉你俩聊完更熟了。”
赵持筠望着远处,从前在梦中都未曾见过的街道与大楼,“你好奇心甚重。”
“是你秘密越来越多。”
甘浔轻弹弹她垂在一侧的手,被躲开后,又说:“昨天拍的照片还没给我看。”
赵持筠看她,隔着墨镜的镜片,她额头沁了层薄汗,被阳光晒得很干净,很健康。
“想看?”
“想啊。”
赵持筠把帆布包里的手机拿出来,兀自打开相册,找到甘浔想看的那一张:“既然你心心念念,便准你一看。”
照片里是一只纯白的小猫,肚皮贴着地砖,在餐厅外面的玻璃窗下避暑。
不知怎么发现了赵持筠,正转过头来,呆萌地看着镜头。
甘浔夸:“拍得很可爱。”
赵持筠做了个往后滑动的手势,但没把下一张照片牵扯出来,只是用卖关子的表情说:“还有,你看不看?”
“我看啊。”
“拿什么与我换?”
甘浔看着这位,吃她的、穿她的,手机也用的她的,实在不知道还能拿什么换。
“中午请你吃饭。”
果不其然赵持筠嗤笑一声:“能安排本郡主的餐食是你的福气。”
真的,要不是长得好看,她很容易挨打。
“罢了,念你贫寒,赏你一览。”
她切到后一张,是自拍视角。但自拍者赵持筠只露了一枚眸色冷淡的眼睛,更多的画面给了身后。
不远处的那一桌,甘浔正对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手还在脸畔比划着什么,笑容热烈得能融化小猫身下的地砖。
看了不如不看。
甘浔不觉得自己当时有这么开心,“捕风捉影,你拍这个做什么?”
“初次陪你相亲……”赵持筠收起手机,“自当留念,铭记当日之心绪。”
车开过来,赵持筠径直走过去,开了门就上。
崔璨把冷气打得低些,随口问:“聊什么呢,聊得一脑门汗?”
“没事。”
“她相亲的事。”
甘浔:“……”
为什么跟她就没有默契?
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她开始红温。
甘浔也没瞒着,崔璨知道这事,更知道介绍的那男的是个私生子,甘骅这老登恶心人的花样很多。
她不光心里把甘骅骂上一百遍,还用专门黑甘骅的小号去他精心经营的平台,戳破他自相矛盾的“经典名句”。
被拉黑了。
不过这话从赵持筠嘴里说出来好好笑哦,甘浔以后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男嘉宾好看吗?”
赵持筠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中人之姿。”
崔璨笑:“哈哈哈哈那肯定没有你好看,是不是啊甘浔?”
甘浔打哈欠:“忘了长什么样了,没有记忆点。”
崔璨笑声持续扰民。
甘浔又总结:“现在几个男的能看。”
赵持筠道:“这里没有见过。若在镜国,我阿兄就是个美男子。像我父王,剑眉星目,英武不凡。”
崔璨啧啧:“看来你全家都是高颜值了,羡慕不来。”
甘浔回头,后排的赵持筠交叠放在腿上,目光都在窗外,深切又寂静。
甘浔知道,她又想家了。
一种无力感漫上来,她不是不喜欢赵持筠想家,她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上忙。
因为无能,此时的赵持筠仿佛与她隔了一整个时空。
这辆车开得再快,也不能带赵持筠去她真正想去的地方。
午餐吃完,路过商场的扭蛋机,赵持筠停下脚步。
里面不同系列的五颜六色的小东西吸引了她的兴趣。
甘浔站在身后:“喜欢哪款,扭一个玩?”
“无人在旁,柜中之物如何能取?”
崔璨逐一指示说:“扫码,旋转,机子里会随机掉落一个。”
赵持筠立即听出其中门道:“换而言之,看命,我不能确保是自己心仪的那款。”
“对的,就像婚姻。”崔璨非要上价值。
赵持筠突然缄口。
甘浔背后戳了崔璨一把,这家伙嘴是真欠,好处是赵持筠一时半会可能不太想回家了。
她自觉扫码,“不管了,先玩一下,试试手气。”
赵持筠指尖轻点玻璃,非常诚恳地问她:“不能全买下吗?”
甘浔毫不犹豫:“不能,不可玩物丧志。”
还不是没钱。
赵持筠忍住没撇嘴,指着粉红色的那款:“我只想要这个,旁的平平,抽到归你们。”
看着甘浔付完款,赵持筠在指导下,神情庄重地转动,如同在行占卜术,只等老天给她一个命中注定的答案。
塑料球“哐当”滚落,甘浔弯腰拿给她。
赵持筠慢吞吞地拆了一会塑封,打开球体,再将包装袋撕开。
甘浔跟崔璨都凑在面前。
造化弄人,偏偏不是想要的那一款。
赵持筠沉默后道:“也罢。”
甘浔见她失望,立刻说:“再来一个。”
赵持筠没有赌徒心理:“不必,玩物丧志。”
崔璨说:“那我来转一个,如果是粉色就归你,其他都是我的。”
最后扭出来的一对小玩意双双放在了崔璨的办公桌上。
赵持筠在教室里演练,崔璨趁机跟甘浔聊:“你俩进展为什么不跟我说?”
甘浔没有否认:“你的拖鞋也没有跟我解释。”
“朋友的朋友,聚餐的时候一见钟情,就这么简单。到你了。”
甘浔说:“我们其实没有进展。”
“没劲,你不是知道她以前喜欢的是女人了?”
“这么快就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崔璨莫名其妙:“什么第四个人?”
甘浔摇摇头:“算了,不重要。反正就是互相坦白了,但是也没决定要怎么样,她还是很想家,我也希望她早点回去。”
“所以你不想追她?”
甘浔沉默很久,“我不想。”
崔璨点点头,理解尊重,没过一会忽然问:“你们kiss过没有?”
甘浔抓了抓耳垂:“嗯。”
崔璨鼓掌:“漂亮,果然是守礼之人。”
“什么?”
“不重要了!”
因为赵持筠还没有微信号,所以暂由甘浔代替她进群,帮她接收各种工作消息。
回到家,赵持筠在拿着甘浔手机看群消息时,看到蓝晓熙的信息弹出来,下意识点了进去。
[蓝晓熙:下周我生日,想邀请你跟赵老师一起来玩,提前预约。]
上一条是她被拉黑前发的:[我只是想追你,你可以慢慢考虑,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选我有什么不可以?]
据说这是有一天喝醉了,一时糊涂发的。
后来她托崔璨道歉,甘浔表示原谅,但认为没有必要再联系。
赵持筠并未多言,把手机还给尴尬的甘浔。
“抱歉,无意间看见你的前尘往事。”——
作者有话说:来啦[彩虹屁]周末愉快!
第47章 糖衣炮弹
她确实是误点,所以甘浔说没事。
但甘浔对这件事没什么可解释的,全部事实就是对话框里的那些信息。
生活里出现追求者,与出现一场飓风,一季青草的区别并不大。
有时候你不喜欢,有时候你喜欢。
赵持筠的表情也没有不开心的意思。
安静得像无风的湖面,一点波澜也不起。
所以周围的环境变得很闷。
甘浔在她起身去倒水时追着解释了句:“上午才把她拉出黑名单,因为你在那边上班,如果有事,崔璨不在的话,她也方便照应。我没有别的意思。”
赵持筠转身等她说完,微偏了下头,妆容卸得很干净的脸上呈现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谁说你有旁的意思了?”
甘浔往后依靠,陷在高眉骨里、异域气息不浓却显著的眼睛弯了弯,没有多说的意思。
赵持筠见过几位异域之人,但没有见过这样美的瞳色。
因还想多看她两眼,就没走开,又问她,黑名单的具体意思。
赵持筠大概明白其意,好比传递信件,对通传的人说一声,以后哪家的信不收了,再不用得到其音讯的意思。
但她还是想学这个知识点——从甘浔口中。
甘浔给她科普了,赵持筠理解后,问她:“为何那般决绝?只因人家喜欢你?”
“我不想让她浪费精力,更不想浪费我自己的精力。”
甘浔说:“你看到她很优秀,我又不怕我拒绝她后,她就孤独终老了。”
赵持筠问:“你那时有喜欢的人是不是,那……”
“没有。”
甘浔打断,“当时已经没有了,但蓝晓熙不是我喜欢的性格,就算我一直单身,也不想退而求其次。”
对自己不公平,对被凑合的人更不公平。
赵持筠听完,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谈谈你喜欢的性格?”
甘浔彻底失语。
不是因为问题本身难回答,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不让答案听上去不沾庸俗。
俗到像一个满嘴甜话的情场老手。
庸俗还不可怕,她没那么钟情纯真的童话,但然后呢?
她就说:“喜欢的不好说,不遇到也想不到,我只能明确知道我不喜欢的。”
“此言有理。”
赵持筠没有较真,她也是这样想。
她去厨房倒了杯水,然后出来,端着甘浔特意为她新添的陶瓷杯,优雅地倚在墙面,“寿宴邀约,你想去吗?”
甘浔不是很喜欢参加生日会、婚礼之类的,做别人重要日子里的配角与背景板,需要莫大的爱与耐心。
往往只有她认为紧要的人,才可以邀请她。除非她别有所求。
“我不想,但准备去。你们是同事了,你去,跟她们认识认识也好。”
赵持筠在镜国参宴办宴亦不在少,喝了口温水:“这个不难,答应了吧。”
就怕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持筠没说。
保险起见,甘浔查了下最新办身份证的要求。
发现赵持筠最近买的衣服里没有深色系,从衣柜里找出件自己的黑色衬衫,“明天穿上这个拍照。”
赵持筠最不喜欢的颜色就是黑色,当即皱眉,“一定要穿成刺客去拍吗?”
“一定,省得不过关,到时候让你穿上那边准备的衣服,你又要受不了了。”
赵持筠语气恹恹:“那便入乡随俗。”
甘浔比枪,虚架在她太阳穴上。
“有人刚来的时候还把我认成刺客了。”
她的指尖离赵持筠额边的肌肤有大约一厘米左右的距离,能触及被高束起的发丝。
赵持筠轻笑一声,微微侧耳,任由自己撞在“枪口”上。
甘浔被撞后指尖下意识弯起来,想到自己没有指甲,不会戳到她之后又绷直了。
指尖感受到的体温微热,她是那个先幼稚的人,可赵持筠的配合,就像有人朝她的心口开了一枪。
砰——
没有硝烟与痛苦,是鲜花,彩带,还有甜蜜的奶油蛋糕。
赵持筠接过她手里的衬衫打量,“睁眼前正在躲刺客,跌跌撞撞跑得狼狈,看见是湖也只能往下跳,身后就是暗箭与血刃。”
“睁眼后四下怪异,见到陌生人,怎能不起疑心。”
甘浔本来是说笑,听到这里又心疼了,有点后悔,怕赵持筠回忆之后又做噩梦。
忍不住想摸她的头表示安抚,抬手碰到金属质地的发夹,又只好装作没这个意思地放下来。
就在这时,赵持筠忽然问她:“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甘浔看着她漂亮到一认真就像含情的凤眸回答:“当然能,你能过来,就能过去。”
“今日车上,同你与崔璨说笑时,我想到从前坐马车,与阿姐和嫂嫂闲聊。阿兄骑马伴在车外,听去了几句,就大声笑我。”
“我气恼不堪,掀开珠帘骂他是讨厌鬼,他说要告诉母亲。”
“他们已二十多日未见我人,不知该急成什么样。”
说着,赵持筠眼眸里蓄了泪光,她强忍着,没让泪落下。
甘浔心疼地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难过了是不是,一定可以回去的,我们等契机。你不能怀疑,因为他们一定很想你。”
赵持筠微微抽泣,将她搂得更紧,“倘若我走,你会想我吗?”
甘浔拍背的动作停在半空。
刚才被那声糖衣炮弹击中的心产生后遗症,迅速溃烂,疼痛终于姗姗而来。
她的呼吸变得艰难,掌心还是慢慢贴在赵持筠的背上,汲取贪恋又无法占有的温度。
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想你,一直一直。”
如果有天赵持筠突然回去,她会用一辈子来记住这个人。
赵持筠用欣慰的口气道:“上天眷顾,无论将来我在何处,总归有人惦记。”
“谁让你是郡主。”
平时听不出好赖话的郡主今天敏锐了,她在甘浔肩上笑:“好大的胆子,谁许你阳奉阴违。”
这天夜里,因为担心赵持筠的脆弱还没过去,甘浔害怕她做梦,搂住她睡了一整夜。
幸而她们睡得很好,一直睡到闹钟响。
出门前,赵持筠不情不愿换上黑色衬衫,看得甘浔眼睛一亮。
深色将她五官修得含了几分冷艳,肤色因此愈发白皙,像一支墨兰。
甘浔鼓励:“拍出来肯定超级好看。”
赵持筠问她:“今日还帮我上妆吗?”
甘浔解释:“拍证件照禁止带妆,有的地方管得严,保险起见不上妆了,头发要扎起来。”
赵持筠给了她一个“那还不来伺候”的眼神。
甘浔让她坐下,从后帮她梳了个马尾,梳完又绕到前面弯腰整理。
“眉眼,耳朵,脖子都要露。很好,就是这样,真得体。”
她笑盈盈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赵持筠却误会地问:“这样看我,你是想亲我吗?”
甘浔很冤枉。
但是既然被误会了,她只好将错就错。
她在赵持筠的眉心印上一个吻。
站直,假装漫不经心:“好了。”
赵持筠曲手招她,甘浔重新弯腰,与她对视:“干嘛?”
“再低一点。”
甘浔不解,却还是听令行事。
两手按在膝上,看上去像在给她鞠一大躬。
等甘浔的额头低到与她嘴唇平行,她才礼尚往来地将吻还回去,轻轻“啵”了一声。
甘浔抬眼,露出没见过世面的茫然。
甘骅托人准备的材料已递交,给了甘浔指定的地点去办,离甘浔家近二十公里。
甘浔打车,看见价格时肉疼了一把。
路上赵持筠戴着甘浔的雾蓝色有线耳机,专心听她的课程。
甘浔睡了一会,睁眼,正看见她认真盯着屏幕上的知识点,嘴里默念着什么。
墨色的衬衣将她衬得清清冷冷,高不可攀,好像一盏冷月。
四十分钟以前,这盏月光曾覆过她的额心。
不冷,热得灼人。
到目的地后,甘浔找到窗口,报了名字,随后有相关的负责人来公事公办地处理。
她签了一堆字,赵持筠也被例行问了几个问题。
赵持筠按着提前准备的说辞,回答得彬彬有礼。
两个老人离世销户后,户口本上只剩下了甘浔。
赵持筠现在被登记在上面,户籍地址也与甘浔相同了。
按旁人的角度,揣测甘骅添了个私生女而已,跟甘浔一样无名无分。
但甘浔不要按旁人的角度,她只知道,全天下赵持筠跟她最亲。
一切办好后,最简单的环节就是拍证件照。
甘浔过去告诉工作人员:“她办。”
工作人员坐在屏幕前,百忙之中看了眼站上前的赵持筠,再盯着屏幕说:“不能化妆,先卸了再过来。”
甘浔好声解释:“她没化,素颜。”
明明是实话说出来像凡尔赛,甘浔抱歉又无奈。
每天不少处理这样的事,工作人员感到疲惫,只是狐疑地扭过头看了眼赵持筠。
虽然对方一个字也没说,赵持筠还是被冒犯的目光看得不高兴,冷声问道:“是要我当你的面洗给你看吗?”
甘浔轻轻拉了她手腕一下。
工作人员看清以后没再为难:“不用了,过去排吧。”
甘浔陪她排队,“消消气,人家也是按章办事。”
“并没有生气,只是……”
她看着甘浔,抿出与刚才完全不同的笑容来:“迫不及待。”
甘浔觉得自己很幸福。
轮到赵持筠时,她按指令过去坐下,表情淡淡地看着镜头。
快门按下。
赵持筠被正式定格在她的世界里。
甘浔后来从屏幕里看见,心里惊叹,标志得都能当示范图了。
不怪人家工作人员,太像化过妆的了,眉眼的浓度没有被死亡镜头削弱丝毫。
她们办了加急,五个工作日就能邮寄到家。
出去以后,赵持筠郑重询问道:“现在我与你是一家人了,可是?”
甘浔点头:“是。”
赵持筠挽住她:“甘浔,谢谢你收留我,无以为报。”——
作者有话说:今晚抱歉啦,周六,在陪人,抽出的时间不太够。
明天可能也要晚一点,因为要坐几个小时高铁。周末过去就正常啦。
第48章 “结婚照”
赵持筠的身份证在第六天才正式到。
这期间,镜城炎热得路面都像在慢慢融化,哪怕是夜间的户外,也让人感到喘不过气。
散步遇到的风,总是黏糊糊地拂过身体表面。
每次回来把身体冲干净的时候,甘浔都会想到赵持筠的唇,不薄也不厚,带着一种含蓄却浓郁的风情。
一想到自己吻过这样的唇,她就难以平复。
如果让她给原因,夏季应该更容易让生物躁动,生理期在结束后又给她的身体焚了把火。
但是最近赵持筠白天忙,晚上也忙,没有别的心思,躺在床上也会很快睡着。
有课的时候,甘浔就陪着赵持筠来回,在这期间,她又去参加了三家公司的面试。
她做足了准备,情况也比她想得好,无论哪一家,薪资待遇都要比之前那家公司高。
有两家明确想要她去上班,甘浔在考虑哪家更适合现在的她——家里有个需要照顾的人。
不,不是需要,是想要。
如果不考虑其他,她私心想选择底薪开得最高的那家,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给赵持筠更好的生活。
想让赵持筠可以不再辛苦,如果后面她觉得教人写字没意思,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没有甘浔杞人忧天担心的任何意外,赵持筠适应得很快,书法课上得有模有样,连崔璨也赞不绝口。
甘浔从不在她上课时间去打扰,有时下课过去,听见学生响亮地跟她说赵老师再见。
她回以大家温柔又古典的笑容。
与甘浔对视上,也没有很快转换,彬彬有礼地点头示意,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国学教师。
甘浔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她把脚搭在自己腿上,强势要求自己帮她剪指甲的场面。
前几天甘浔问她:“为什么不让学生喊你‘筠老师’,阁下尊贵的姓氏不是无比神圣吗?”
赵持筠又是一套新说辞:“本郡主的闺名又岂能容人乱喊。”
甘浔笑:“你也清楚是‘赵老师’听着更顺口吧。”
赵持筠罕见地谦虚:“just赵某。”
她的英文单词发音并没有奇怪的地方,想来是从别处学来了单词真正的意思。
还没有诛甘浔九族,那是很伟大的平易近人了。
崔璨今天不在书苑,甘浔带她径直离开。
在门口遇见了蓝晓熙,问赵持筠是不是下课了,还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她们。
提醒她们:“后天晚上,记得来。”
赵持筠跟同事混熟,客客气气地笑说已经安排出时间。
蓝晓熙叮嘱说:“朋友之间,不需要互赠礼物,只是一起庆祝。不信问崔璨,她每年都不会给我买东西。”
甘浔觉得这话没问题,只是不知为何,蓝晓熙说话间更愿意看着赵持筠的脸。
吃饭时甘浔问:“我们真不要给她买个礼物?”
赵持筠道:“我的薪水还没发。”
“当然是我出钱啊。”
赵持筠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与甘浔加了辣椒与很多香菜的面碗不同,她更喜欢清汤面。
“可人家已经说了不要,怎么,是你们这里的客气话?”
甘浔担心是,发消息问了崔璨,发现崔璨也说不用准备。
蓝晓熙不享受于拆礼物,商场买的更算了。
甘浔作罢,但当时已经走到了饰品店,鬼使神差地,她说赵持筠的脖颈间缺一条项链,让进去挑了一条。
入乡随俗,戴惯了宝石翡翠的清河郡主,现在看见这些不值钱的物品,也能纡尊降贵地挑上一挑。
店里光线明亮,从四面八方的顶端打在赵持筠的脸上,无论选择哪条,店员都不住地夸赵持筠戴上很美。
店员帮赵持筠捧镜子时,甘浔看见她眼里并不类似奉承的光亮,意识到别人也是真心觉得赵持筠好看。
这家店对甘浔而言超出预算,但甘浔决定付费。
反正最迟下个月她就会去上班了,钱花光也没关系,因为不确定下个月赵持筠还在不在。
最终赵持筠选了一条款式简单的银色项链,甘浔帮她戴上,配上v字领的短袖,有一种锁骨都变得很好亲的感觉。
到家以后赵持筠忍不住对镜欣赏:“为何帮人家挑选生日礼物,戴在了我项上。”
甘浔说:“就当是提前给你买生日礼物了。”
赵持筠笑:“也提前太久了。”
甘浔摇摇头:“到时候不一定能陪你过,提前送你也是好的。”
这话说完,赵持筠停了少时,才微笑道:“好,多谢。”
甘浔有点怀疑自己说错话,可赵持筠更想跟家人过今年的生日,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从不怀疑这一点。
所以她根本不会说“我想陪你过生日”这样的话。
赵持筠的生日在秋天。
办身份证前,要把相关信息提交过去,甘浔有问她:“你什么时候生的?”
赵持筠报了很详细的生辰八字。
九月份生,不对。
甘浔意识到要换算,打开日历,“也就是今年11月5号。”
还有三个多月,甘浔根本没有信心。
她不想再聊生日礼物的事,“比起礼物,我更操心的是,你在这里快满一个月了,你的生……癸水还没来。”
甘浔咬文嚼字。
“我月事一向准,只是如今斗转星移,谁知道是何缘故。”
赵持筠迁怒:“许是此处风水不好。”
甘浔笑:“水土不服就不服,还怪上我们风水了。”
这天晚上赵持筠没有戴着项链睡,但是她还是提到了项链,她说她很高兴。
她已经看得懂物价了,知道甘浔对她永远是大方的。
她应该也知道了,这跟她是郡主更没有关系。
心意被看见是很好的感受,不过甘浔觉得心疼,赵持筠从前不缺饰品,来这里得到一条连贵重都算不上的项链也会如此满意。
她不知怎样处理这些多余的情绪,又或许是处理情绪消耗了她的理智,她没忍住,问赵持筠:“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这里。”
她的手在赵持筠锁骨中间轻点。
“为何?”
“戴项链时很美。”
赵持筠答应了,她吻上去,才贴上唇,就很快被赵持筠推开。
赵持筠的手还放在她肩上,难以忍耐地告诉她:“很痒。”
“你亲别的地方吧。”
她听见赵持筠说。
然后她们接吻。
赵持筠的味道跟她回忆中一样,甚至更甜润,交换气息时的声音是甘浔听过最美的夜曲。
身份证在隔天寄到家里,是一个大的纸袋,甘浔接过,交给了赵持筠拆。
赵持筠按照指示撕开,谨慎地看了眼里面,似乎怕有什么毒物毒粉藏在里头。
惜命的模样让甘浔笑出声来。
被她瞪了一眼。
然后赵持筠才将那张身份证拿出来。
姓名:赵持筠
性别:女
民族:汉
出生是按着甘浔的数值减去两岁,年份是假的,日期也假。
是甘浔比照着今年的日历填上去的。
照片是真的。
甘浔盯在上头,赵持筠的表情不冷不淡,黑色的衬衣领口衬托着她与生俱来的矜贵。
朱唇漆瞳,眼尾藏情。
赵持筠端详道:“你们这里的幸事之一,在于便是平头百姓,也能记下每岁的模样。”
在镜国,清晰的铜镜昂贵,画师更非寻常人家所请得起,大多人终其一生也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不清不楚,劳劳碌碌。
哪像这里,人人都能去衙门,办一张相貌清楚的证。
甘浔总能被她发言的角度惊讶到,仔细一想,的确是。
是她太年轻,出生时已经赶上了照相不那么稀奇的年代,她没觉得这是很幸福的事情。
她也有一些小时候的照片,但因为保管不善,没人在意,大多都不见了,也就姑姑家还有两张。
赵持筠让甘浔拿来自己的身份证,挨在一起比较,看上去,甘浔的表情要比她稚嫩很多,毕竟那时候更年轻。
甘浔说:“别比了,你最美。”
证件照上的两个人都没有笑,不然,放在一起很像结婚证。
甘浔悄悄做梦。
她指给赵持筠看:“这串数字,你要背下来,以后很多地方用得到。”
赵持筠只淡淡扫了两眼,就抬眸,望着甘浔的眼睛,不疾不徐地念完身份证号,问甘浔:“可有误?”
甘浔哪知道,她根本没有听进去,也没顾得上去核对。
她只能看见赵持筠,在跟她展示过目不忘的本领,用华贵复古的音色报一串代表现代意义的数字。
嘴唇很好亲,昨晚被她尝了又尝,后来恼了,咬了她一口。
酥酥麻麻,下半夜甘浔蓦然醒了还感觉得到。
“没有误。”她只能敷衍。
赵持筠又报了身份证上的地址,“这是你的原籍?”
“对的,初中寄宿之前,我在那里跟长辈们住。”
“没有甘骅?”
甘浔摇头:“他很少回家,跟家人关系很差。我爷爷走得早,我跟奶奶住,有时去姑姑家玩。姑姑现在还住在那里,虽然有钱,孩子们也出息,但是她说她喜欢生根的地方。”
“虽然是孪生兄妹,但她与甘骅完全不一样。”
赵持筠安静地听她说完,轻声问:“改日带我去一次可好?”
甘浔有跟甘骅像的地方,她也不爱回去,但不是因为恨,而是怕收到没有必要的同情。
“为什么想去?”
赵持筠笑了笑说:“身份证上写了我也来自此地,我若连那里的模样都不晓得,旁人问起,岂不是破绽百出。”
甘浔也笑,好说话地答应了:“好,那等天气凉快些,我就带你回去逛一圈,了解地理知识。现在太热了,乡下不舒服。”
她说完这些以后,赵持筠并没有很快地接“好啊”。
她有点奇怪,看了过去。
赵持筠摇摇头,诚实地改口说:“我是想去看你真正长大的地方。”
“我想了解你多几分。”
“若有一日我离开,这张证留给你,记忆中完整的甘浔由我带走。”
几乎麻木地感受到疼痛与感动,催生出勇气,没有一个时刻,比现在更让甘浔想要表白——
作者有话说:来啦,比预期要迟,明天没事啦,可以正常九点多更新。
第49章 本相
甘浔不多的的*勇气来自于翻腾的情绪。
她一直在被赵持筠干扰。
连一起拆身份证的环节,赵持筠也未经彩排有了升华的发言。
长篇大论的声音并不高扬,但集中度很高。
每一个字音都归在应有的位置上,能牢牢抓住人的耳力。
当然,甘浔喜欢听她说话,不是因为她发音方式很好听。
甘浔只是羞愧,大多数时候,古代人比她更会表达情感。
擅长在盛夏里火上浇油。
甘浔被点燃,含蓄地坦诚:“你说的这么用心,我怕我会忍不住喜欢你。”
然后问:“为什么想带走记忆里完整的我?”
她担心赵持筠可能也没有好好想过。
赵持筠轻快地回答了她后一个问题,“因为真正的你又带不走。”
这个回答另辟蹊径,甘浔叹服。
但又心酸。
甘浔不喜欢谈论离开的话题。
如果赵持筠离开,留下的不会只有一张身份证,带走的也不只是一段记忆。
她说得轻飘飘,对终将被留下的人却很不公平。
甘浔喜欢追逐未来。
生命里不快的事情不可谓不多,好在快乐也无处不在,她不是个喜欢悲春伤秋的人。
好与不好冲撞,她就想着,过去就好了,以及未来会更好。
赵持筠是一道不用承上启下的程序。
她不参与甘浔的过去,也可能参与不了甘浔的多数未来。
甘浔跟她在一起时,很少有希望时间快一点过去,看看明天又会怎么样的想法。
想要的是时间定格。
定格在初见赵持筠的雨夜,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也没有关系。
定格在初吻的时刻,赵持筠的戒心不高,对她无所保留。
定格在赵持筠拍证件照的那一秒钟。
定格在此刻。
灯光织出缱绻的网,把人捕在里头,所以赵持筠的目光看上去才会深情,连半遮半掩的玩笑话都带着温柔。
但因为半遮半掩,甘浔不敢确定,赵持筠是不是那个意思。
赵持筠在她面前晃了晃手,甘浔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心事。
她回过神,有些抱歉地看着赵持筠。
赵持筠笑了一声,不算批评地指出:“甘浔,我刚到这里时还当你挺机灵的,口齿伶俐,虽说大不敬,到底是个聪明人。”
“怎么如今频频走神,看着蔫巴。”
动情后遗症。
甘浔在心里给出酸回答。
揣了太多心事,所以显得精神恍惚。
这个症状当然不是很好,所以甘浔决定尽快去上班,忙起来了就不会整天胡思乱想了。
“生理期刚结束,看着疲惫很正常。”
甘浔扯。
赵持筠没说话。
甘浔假装很忙,拿起她放在桌上的身份证,正反仔仔细细地看了,把赵持筠的证件号给背下来。
赵持筠开口:“你方才说,怕忍不住喜欢我?”
甘浔在她开口时,就发现胃里有痉挛的感觉,并不难受,带着一种奇妙的灼烧感。
她小声地“嗯”了一声。
赵持筠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证件,双掌将证合在中间,阻止甘浔继续看她的信息。
低头看自己的手背,确定甘浔的意思:“也就是说,现下还不喜欢我。”
甘浔慌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她弱弱地问。
赵持筠面色平静,抬头,凑近了些,也带了些疑问:“难道是我还没学会听这里的话?”
甘浔摇摇头。
甘翻甘说:“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听你的那些话。”
谁都想被在意,被了解过往,哪怕过往一片狼藉,但有人愿意在破烂里翻找真正的她。
“还有呢?”
“还有……”
甘浔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直到赵持筠快凑到她脸上来,才说出最重要的部分:“也很喜欢你。”
她不是怕自己喜欢上赵持筠,只是怕自己会更喜欢。
她应该没有很纯情,但这样剖白自我,她还是感到难为情,脸颊缓缓发烫。
她既担忧又期待赵持筠问她,是哪种喜欢,是想恋爱的那种喜欢吗?
但赵持筠没问,而是跟着她一齐羞赧地笑笑,仿佛也用光了力气。
甘浔这才意识到,赵持筠刚才的追问其实是在故作镇静。
好比金殿的牡丹,在克制严肃的氛围里生长,并没有很多与情爱相关的经验。
在这个瞬间,甘浔开始嫉妒曾经被她喜欢过的女人。
什么相府的这个宠妃的那个,甘浔不在乎她有多少身份,只在乎热忱又收敛的赵持筠曾向她表白过。
也许说了更好听的话。
甘浔在这刻变得多疑,赵持筠想回去,她是不是也是原因之一?
当然这些念头的出现毫无意义。
甘浔明白,那些不再重要,匀给她的哪怕只有这个瞬间,她也知足。
甘浔半是安抚半是逃避地抱了上去,交错着,看着赵持筠身后的白墙,却在上面看清自己的本相。
既不是菩萨,也不是鬼怪,是一个庸俗又迷茫的人。
她没有再去问赵持筠喜欢不喜欢自己,多少是喜欢的,她想。
甘浔带赵持筠去办了张电话卡,注册了微信号,成为了她第一个好友。
然后把她拉进了只有崔璨跟蓝晓熙的小群里。
介绍说:[赵老师亲自入群,以后不需要跟本助理对接了。]
崔璨:[蓬荜生辉!!!]
蓝晓熙发了个“欢迎”的表情包。
甘浔看见,赵持筠慢而严谨地点开表情,发了个“呲牙”出去。
赵持筠的头像是她俩一起选的,甘浔说用喜欢的图就好。
赵持筠找出那张飞机路过云山后的留痕图。
网名,因为甘浔用的是“XUN”,所以赵持筠输入了“YUN”。
乍看还有点配。
可惜崔璨一点都没想起来起哄,甘浔觉得她悟性不高。
当天晚上,在听完隔壁就家里长辈的生日要不要发红包一事吵了一大架以后,甘浔收到前公司领导发来的消息。
那位领导是甘浔离职时,赵持筠见过的那位。
她说她已经跳槽,甘浔如果还没入职,可以与她吃个饭,考虑要不要跟着她。
这位领导是个不错的工作伙伴,曾在甘浔离职前就含蓄地问过,后来没有下文了,甘浔还以为自己会错意。
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爽快答应了,敲定吃饭的时间与地点。
等甘浔聊完时,赵持筠走到她面前,敲敲她的桌面。
甘浔将眼睛从笔记本屏幕上挪到她脸上。摘下耳机。
看见她表情与往日的镇定不同,带着些局促和欲语还休,猜想是出了事情。
赵持筠在甘浔耐心的目光下告诉她,“我的生理期来了。”
甘浔笑出来:“终于。”
生理期的可恨之处就在于此处,如果赵持筠再晚一段时间,甘浔可能会忍不住带她去医院。
“量多吗,来,我教你用。”
赵持筠觉得她问得多少越了点界,没有回她。
甘浔跟她介绍护垫跟卫生巾的使用方法及时间,解释自己问她量大不大的原因。
然后指着柜子里的盒子说:“不过夏天,我习惯用棉条。我推荐你也用,很方便,用了就戒不掉。”
她拿出一支。
卫生巾赵持筠很容易明白,虽然甘浔教她这些,她不好意思,但到底还是学进去了。
不解地接过棉条,拿在手上:“该如何用?”
甘浔从盒子里拿出还没扔的说明书,认真地指说:“你看,只要塞进去就好。”
赵持筠一脸清澈地问她:“塞进哪里?”
甘浔沉默,忽然觉得要给她上一上生理课。
好在赵持筠也没有她想的那样无知,郡主殿下闲书看得不少,因此在她简单说明以后,立即露出愠色。
“你!”
赵持筠把棉条扔还给她。
无耻、下流、不要脸这样的话都咽下去,她只是愤愤说:“你戏弄我。”
甘浔诚心分享被带得也有点尴尬了,但还是正色地解释:“我说真的,不信你上网搜。”
赵持筠难以接受,不可置信:“你生理期便用了这个?”
“对啊,我结合用的,量多那几天是主要用这个。”
甘浔话密:“你那什么眼神啊,别想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如果你是担心不舒服的话,我告诉你不会的,只要找对角度跟位置,推进去一定无感,也不担心侧漏什么的。”
赵持筠越听脸越红,把她往外推:“够了,住口,我不要用。”
棉条代言人安利失败。
甘浔觉得也太可爱,在外面笑了好一会。直到赵持筠开门出来,给了她一记虎拳。
躺下以后,甘浔也问她可有不适。
赵持筠眼也没抬,慢悠悠地将书翻过一页,“有。”
甘浔跟她说:“我有止痛药,你实在不舒服不要撑着,吃药很管用。”
赵持筠这下看她了,带着点无语,伸手,把她的手放在小腹上。
“你可知来而不往非礼也?”
甘浔笑了,轻轻地帮她揉了一会,眼睛一直在偷看专心看书的她。
赵持筠目不转睛,架子很大又记仇地吩咐说:“往下一点。”
生怕有一个环节没索要回来而导致吃亏了。
剥削者很精明,但甘浔作为新时代庶民,也不是省油的灯。
赵持筠说完后,她恶作剧的念头横空出世。
她将手从小腹下移到了最末端。
特殊时期,天地良心,甘浔什么也不会摸到。
她还没动作,赵持筠就感到不妥,惊慌地地将书一收,身子往旁挪了挪。
红了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好大胆!”
“敢轻薄我。”
她扔开刁民作乱的手,拿被子盖紧下身。
甘浔说:“是你让我往下的。”
“强词夺理。”
赵持筠羞愤冷哼道:“我看错了你。”
干坏事后人会格外兴奋,甘浔莫名大胆:“你没有看错。”
“我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是会想做坏事的。”
她学会坦白从宽——
作者有话说:今天我先问:谈了吗?[眼镜]
来啦,久等!
第50章 悬月
“是吗?”
声音像夏叶轻落在桨声灯影的水面,眼底则是湖水本身,闪耀着近乎华丽的光泽。
甘浔被看得无地自容,话说出口又不好收回:“是啊。”
本来还想挽尊,说人性就是这样恶劣,底色轻浮,爱得寸进尺,所以发明繁琐的礼仪、规矩来束缚自我。
但她一介庶民,不敢夸夸其谈,要谨慎在贵人面前代表大众。
甘浔平时不爱说这些,使唤她做事容易,听她敞开心扉难如登天。
今夜不知何故,譬如悬月,难得敞亮,还带些理直气壮。
以至于赵持筠还没彻底摆脱被轻薄后的酥麻的情绪,又坠入新的旋涡,摇摇晃晃,连在眼前的人也看不清。
不知如何应对,却也平复下来。
神色没有太大变化,照例哼了一声,批驳道:“巧言令色。”
此前,甘浔常用柔若四月春风的目光看她,固然偶尔放肆,搂她的肩,吻她唇心,却算得上自持。
不似今晚这般。
“我说真的。”
赵持筠提出质疑:“那从前为何不曾?”
甘浔又露出在她看来乖顺但不诚实的笑容:“忍住了,不然动手动脚像个变态,你肯定要扇我。”
赵持筠停了片刻,平静点头:“方才是想的。”
甘浔愣住,看她一本正经,好奇问:“怎么没扇呢?”
赵持筠端庄坐起:“念在初犯,且饶你一次。”
甘浔忍不住:“哦,原来不是因为也喜欢啊。”
救命!
她心跳乱得不行,快要喘不过气,感觉自己的试探初级得连古代没谈过恋爱的人都看不上。
用了很大力气才没喊出“我瞎说的你别管我了”的退堂鼓。
赵持筠看她几秒钟,垂眸敛目,幅度很小地摇头:“若非如此,你的手早该剁了。”
甘浔幻痛发作,把手放在背后。
而后意识到赵持筠回了什么,凑上前,低了低头,在蹒跚夜色中万千平凡的小房间之一里,端详镜国郡主的神情。
“是你也喜欢我的意思吗?”
她问赵持筠。
“啰嗦。”
赵持筠说她。
尤嫌不够,又清声骂:“明知故问。”
“不问我不敢确定。”
赵持筠道:“怎会,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你最是值得人喜欢。”
甘浔说:“我又不确定,那时候你口中的‘喜欢’跟现在说的是不是一回事。”
把赵持筠也绕得有些糊涂,“喜欢又有几回事?”
“依我看,从来只有一回事。”
甘浔笑开了,几回事都好。
能得到赵持筠的情意,比什么都重要。
她想去牵赵持筠放在腿上的手,才伸手过去,不知怎么被误会,被按住,一记手刀在她的腕上砍下。
赵持筠用提防的眼神看着她,以为聊到了“喜欢”,甘浔的坏心就又起来,又要乱摸了。
甘浔无辜:“我就想牵一下手!”
赵持筠冷哼:“我又怎知。”
甘浔煞有介事地给她普法:“我们这里,不许用私刑的,也没有剁手的刑法,不人道。”
赵持筠听不进去,不予理睬:“那是你们这里。”
沁在蜜里的甘浔吃多了糖,没了戒备,不慎触及糖果背后暗藏的苦涩,忽然就醒过来。
也对,各有各的世界。
互相喜欢又怎么样,只是昙花一现。
她收了收心绪,还是笑着说:“好啦,是我不好,给你赔礼,以后不经你允准,不再乱碰你。”
“好不好?”她示好地商量。
赵持筠问:“只口头上赔礼?”
“还不够?”
“那你说怎么做?”
赵持筠郡主的威风不减:“按镜国的礼仪来,给我赔罪的人可不能坐着,当行跪拜礼。”
甘浔豁出去了,从善如流,从盘腿改为跪坐,“请郡主示下吧。”
赵持筠还真指导起来:“首先跪正了,双手置于两腿。”
“再分别置于身侧。”
“伏身,叩首。”
赵持筠说到最后,声音中隐笑,似是知道现代人底线在哪里,却偏要为难人。
甘浔前面都很听话,直到伏身至一半,突然偏离轨迹,当然没有真磕下去。
而是爬在了赵持筠的一条腿上。
“镜国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赵持筠的声音在她头顶,带着些冷意和包装得很浅层的不满。
轻柔地抚摸她的头,还拍了拍。
好像在抱一只猫。
甘浔感到很舒服,但察觉到她手温冰凉,于是坐起来,捧过她的手亲了亲。
赵持筠被温热的唇烫了一下,下意识就想往回缩。
甘浔以为她还在不爽,不许她退,笑问她:“不会真想我给你磕一个吧,那可不行。”
“人人平等,我的郡主。”
“料想你也不会听话。”赵持筠就没真想。
等关了灯,甘浔静下心,抛开前前后后的折腾,又回到原本的话题上。
她翻了个身,追问:“你就没有过我说的那些想法吗?”
如果是跟现代人,其实互相告白完,很多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能不能成再说。
但跟古代人,她拿捏不准尺度。
也不全是为赵持筠,也为她自己,她不能太肆意,给自己太多甜头,将来由奢入俭难。
赵持筠似乎睡意来了,隔了一会才否认:“本郡主光明磊落,怎会有不良念头。”
甘浔被古人内涵,匪夷所思,这跟光明磊落什么关系。
除非赵持筠没有真正喜欢过别人。
否则,怎么可能不想亲近。
她不甘示弱:“这样啊,那我们那天晚上接吻,我都要睡了,你去换什么内衣?”
“你!”
赵持筠恼,翻过身去,不想理她。
过了会,她对着墙说:“非我所好,好比月事,如何克制?”
甘浔佩服她能很快地绕开陷阱,笑了笑,也不忍心再她了。
对着人家后脑说:“是,生理反应不代表什么,不能混为一谈。”
她不想逼急赵持筠,今晚的赵持筠很害羞,跟之前不清不楚跟她接吻的时候,不太一样。
可能人在袒露情意以后,会本能地有些躲闪。
她是,赵持筠也是。
最终她问:“我可以抱着你睡吗,不做别的。”
赵持筠大度:“可以吧。”
大度得还挺勉强。
甘浔抱住她后,心里也变得踏实起来。
没过一会,听见赵持筠好奇问:“若准你放肆,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说此前忍下来,都忍了些什么?”
有点钓鱼执法的意思,甘浔可不想挨骂。
“你现在还能做什么,生理期。”
“你怎么……”
赵持筠做足了心理准备,想听她放肆回答,可还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扯到那上头去。
但在别人怀里,她也不好说重话。
止住了没骂,放弃沟通了。
甘浔笑了几声,很快不想假装笑了,就停住,反正赵持筠舍不得骂她。
她贴过去,对着赵持筠的耳朵,小声说了一个部位。
赵持筠在黑暗里烧起来,立即死捂住耳,当然不会答应,也不再理她了。
夏夜一点点被溶解。
甘浔失眠,她没有很强烈的生理想法,但心理层面上难熬,她非常非常地想赵持筠做她女朋友。
不知道赵持筠有没有这个意思。
她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还有赵持筠。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这样奢求。但人之所以容易焦虑,不安,痛苦,就是因为不听理智的话。
蓝晓熙拉了个群,总共十多个人,她在群里发了地址和玩耍的小规则。
在着装要求那一栏,写的是“有风湿,禁止潮人出没”。
赵持筠看不懂:“何意?”
甘浔为她讲解:“潮就是时尚,简单来说,就是不许打扮得花里胡哨,夺了女主角的光。”
赵持筠点头,这个她是理解的,她承诺自己会朴实无华。
甘浔被她的承诺笑到,“正常穿就好,还好不是睡衣局,之前听崔璨提议,我都怕了。”
“又是何意?”
“顾名思义,就是让大家穿着自己的睡衣去。”
赵持筠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难以蔽体的紫色睡裙,像听了荒谬绝伦的胡话。
“我不懂你们。”她正色说。
甘浔点头:“有时候我也不懂。”
也不懂赵持筠。
她悄悄想。
当晚是崔璨开车来接她们过去。
车上,甘浔问,今天那一位会不会来,崔璨大大方方说会的。
到了目的地,她们就见到了。
唐思藤是个律师,长着一张天生含笑的脸,看上去很好相处。
头发快跟赵持筠一样长了,成功打破崔璨之前被误会的审美。
赵持筠颇为满意,偷偷跟甘浔说:“这一位看着好多了。”
甘浔旧事重提:“对的,起码不会跪在地上还特意为你起身拿充电器。”
“你怎么这么讨厌。”
赵持筠一点都不想回忆。
也不想甘浔回忆,以免被带坏。
蓝晓熙每年都过两个生日,跟家人的那一场庆祝之前,她都要跟朋友们先聚一下。
这次因为甘浔她们几人的加入,要比往年热闹一点。
好在她家里空置在城北的别墅因为没人住,也就很适合聚会。
现场被布置过,进了院子就看见黑色和紫色的气球,上面用金色或银色的笔写了一些祝福语。
蓝晓熙今天穿得色系多巴胺,看似休闲,但也看得出她的重视。
不仅精心做了头发,还有很精致的妆容。
甘浔礼貌地夸:“寿星今天好漂亮。”
蓝晓熙高兴地说谢谢。
又跟她们说,可以在气球上面签名字。
赵持筠不解其意,却还是镇定地点头。
目睹甘浔写完,还在名字后化了个笑脸,然后递给蓝晓熙。
她看了甘浔一眼,在气球上轻轻写下因为不敢用力所以有些歪的“趙持筠”,如法炮制地画了个笑脸上去。
两个气球被蓝晓熙拿去,双双系在台阶前的栅栏上,跟崔璨、唐思藤的在一起。
风吹起来,气球没有爆炸,质量比想象的好,赵持筠想。
甘浔的笑脸比她画得大。
听到有人在哼生日歌,甘浔庆幸,想到今天在家提前给赵持筠辅导。
以免有唱歌环节,赵持筠完全接不上,被人怀疑她是外星人。
赵持筠当时很诧异地问她:“甘浔,你还要亲自为她唱曲?”
听上去跟甘浔今晚准备献身一样。
被连名带姓喊的甘浔解释,这是个必要流程,赵持筠才接受。
甘浔唱歌不算优秀但不难听,她示范唱完,赵持筠忍不住亲了亲她。
夸她:“你做哪行都出色。”
是吗?
甘浔觉得她是真蛮喜欢自己的。
主观色彩浓郁。
甘浔准备进屋,发现赵持筠心不在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赵持筠看她一眼,“无事,不过想起你同蓝老师过往的对话,在想今晚有无新话可听。”
甘浔小声攻击:“干嘛回忆,你很讨厌。”
“你先夸人家好看。”
甘浔才知道问题出在这,赶紧说:“那就跟说‘幸会’是一个意思。”
“夸我好看也是?”——
作者有话说:抱歉!迟到好一会。
这章一直在删删减减,导致节奏有变,有六七百字挪到了下一章,这章就完成得慢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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