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情话


    林姝听了王大婶这话,没应声儿,只默默垂下头,又是一副害羞的模样。


    那可不么,她知好赖,阿野对她好,她当然也会对阿野好。


    只是摊几张饼而已,哪里比得上阿野大半夜的背着她走这么远的路,近三十里呢,换成她自个儿的话,即便不停歇地走,怕也得走上足足两个时辰,这还是往少算的,毕竟晚上天黑路滑,这些都会影响脚程。一个来回,那便是四个时辰,八个小时!这一天下来啥也别干,净走路了。


    等王大婶一走,方才没有反驳她的周野此时却不赞同地道:“阿姝,你还病着,要多休息。这摊饼我来做就成,你可以在一旁指点我。”


    阿姝心里想着他,他自然欢喜,但阿姝只是退了烧,身子还没完全康复,他又怎么可能让阿姝下厨。


    “我这会儿就得多动动,光坐着可不好,不信一会儿王大婶来了你问她。摊几张饼而已,又累不着我。你可以给我打个下手,譬如去摘一把野葱来,还有那鸡蛋你也可以帮我敲了搅散。”林姝不是瞎逞强,她是真觉得自己一觉起来精神倍好。


    周野无法,他若坚持不叫阿姝做,阿姝恐怕又得说摊饼是她的乐趣,他抢着做便是抢走了她的乐趣。


    他只能如阿姝说的这般,把其他能做的都做了,只剩下最后这摊饼的活儿交给阿姝来动手。


    野葱多,附近野地里便有,周野很快采了一把回来,舀了一盆水将野葱洗净,然后将野葱全部剁碎。


    王大婶已取了两个鸡蛋来,周野敲到碗里,用筷子朝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拌,不一会儿便将那蛋打得散散的。


    林姝这头则将王大婶舀来的满满冒尖一碗灰面腾到大碗里,加水,用筷子搅成稀面汤。


    再把周野搅散的蛋液和野葱都倒进来,加适量盐巴,一起拌匀。


    因着王大婶先前熬了粥,灶里还留有火种,周野熟练地加添柴火,等铁锅烧热了之后,再控制那柴火的量将火变小一些。


    两人一个摊饼,一个添柴。


    周野在旁边看着,见林姝额上热出了汗,便问王大婶要了个蒲扇。


    考虑到林姝刚退烧,他一下一下轻轻扇着,风不大,却也叫林姝舒爽了不少。


    “这灶边好热啊,天热的时候做饭可真遭罪。”口上这般嫌弃着,林姝手上摊饼的动作却是一点儿不慢,嘴角也是微微弯着的。


    “阿野,火太大了,再小一些,不然一会儿饼要糊掉了。”


    周野应了声好,给她又扇了两下后,才蹲下身将灶里的柴火往旁边挪了挪。


    王大婶时不时往小两口这边瞅一眼,看得满脸都是笑。


    她也年轻过,年轻时她跟她男人也是柔情蜜意的,她男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身子略柔弱了些,两人在床上的时候不怎么美。不过她男人长得可俊呢,当初她就是瞧着他脸蛋好看,才招了人做夫婿。


    可惜那死鬼命不好,早早去了,去的时间不早不晚,她这岁数也不好再找男人了。于是她歇了再招夫婿的念头,她上有老爹,下有孝顺儿子,除了没男人,日子倒也过得去。


    这年头哪个不生病,只要生病就得找大夫,家里爷孙俩有这看病的手艺在,就不愁日子不好过。她年轻时靠爹,老了也能靠儿,等儿子娶了媳妇,她身上的担子还能再轻些。


    王大婶给林姝的这一碗面舀得足,林姝做了五张大饼。


    等大饼摊好,王大婶这边也已盛好了米粥和咸菜。


    这咸菜有好几种,除了常见的咸萝卜和干菜,竟还有咸胡瓜。


    “坐坐,就当是自个儿家,别拘束。”王大婶招呼道。


    其实王老铃医家里不差钱,回回赶集,王大婶都会去镇上割一斤猪肉回来吃,但眼下不近集市,家里没肉招待,而王大婶厨艺也一般,比起炒菜做饭,反倒是腌制的咸菜更受爷孙俩喜欢,所以多数时候家里的早食都是稀饭就咸菜。午时她再做一蒸屉的蒸饼,爷俩不用下地,啥时候饿了就拿一个吃。某种程度上,家里也算是吃三顿饭了。


    林姝夹了一块腌制的咸胡瓜,一口咬下去,脆爽咸香,果真下饭得很,她吃完之后夸赞不已。


    “王大婶,我做的这摊饼你也尝尝。”林姝做好的摊饼留了四张给周野,剩下一张切成了条,刚好盛了一盘子,两人分着吃。


    王大婶笑着应道:“丫头有心了。”


    “对了,怎的不见王大哥?”林姝问。她听阿野说,煎药都是这王大婶的儿子帮着煎的。这会儿该吃早食了,人却不知去向。


    “他啊,不用管他,我这稀饭刚做好的时候他便囫囵吃了一碗去山上采药了。等到了临近晌午的时候,他才会回来。”


    林姝夸赞道:“王大哥不仅能替人看病,还有这挖药的手艺在,日后完全可以开一家药铺自个儿坐诊,到时候我们就该称呼一句王郎中了!”


    王大婶听了这话咯咯地笑,“不指望他开什么药铺,能像他阿公一样当个铃医就成。他们这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都是些偏房,比不上药堂里的坐诊郎中。”


    林姝道:“当铃医也厉害,咱这十里八乡的也就王阿公一个铃医,日后王大哥接了王阿公的活儿,咱乡下人家有个头痛脑热的找王大哥便是,哪里还用专门去镇上。王阿公和王大哥都是有本事的!”


    她说这话也不过是顺嘴夸上几句,毕竟谁不想别人夸自家孩子能干呢。


    王大婶听了这话果然被哄得眉开眼笑,但嘴上还是谦虚道:“他跟他阿公还差得远咧,要再学个一两年才能出师。”


    两人说说笑笑,只有周野全程沉默,只顾埋头吃自己的。


    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他听阿姝夸其他汉子,心里会酸。即便知道那只是阿姝的客套话。


    王大婶的儿子,那位王大哥相貌竟颇为俊秀,皮肤也十分白净,同村里的那些粗鲁汉子完全不一样,瞧着根本不像村里人。不似他,风吹日晒下,皮肤黝黑又粗糙,一看就晓得是个地里刨食的农夫。


    周野又看了看林姝那白里透粉的脸蛋,扫一眼她娇嫩的双手,人愈发沉默了。


    郁闷一会儿,周野想起什么,忽地便不郁闷了。


    大多数人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姝,而阿姝说了,她就喜欢他这样的。


    这般想着,周野心情大好,手里的摊饼被他一大口咬下去,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饭后,两人没再耽搁,同王大婶告辞后离去。


    林姝昨晚被汗水浸透的衣裳已经干了,临行前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两人走在稻香村出村的道路上,男的高大魁梧,女的年轻娇美,加上又是两副生面孔,引得村里好些人侧目。


    林姝跟在周野身边,小媳妇似的,及至出了那稻香村,林姝才原形毕露,扯住周野的胳膊哼哼道:“阿野,我累,你背我回去。”


    周野连片刻的迟疑也没有便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林姝“唉哟”一声,顿时笑他,“我叫你背你就背啊,你这会儿怎么不嫌人多会坏我名声了?”


    “阿姝,你先上来。”


    林姝眸子眨了眨,趴到他后背上,双手挽住了他的脖子。


    等她趴好,周野托着她的大腿稳稳起身。他自然晓得阿姝是在打趣他,只怪他以前错以为她日后想嫁别人,所以总想着同她撇清关系,不愿给别人说三道四的机会。而今,他得知阿姝中意自己,自己也已将阿姝视作了未过门的媳妇,便没有从前那么多顾虑了。


    “阿姝,昨夜我背着你拍了好几户人家的门,他们都瞧见了。”周野道。


    “哦,那又如何,指不定人家以为我俩是兄妹呢。”林姝自个儿刚说完,便噗嗤笑出声。


    就阿野那七慌八乱急得跟个土匪似的样儿,眼神也全程不离她,哪里像是背着姊妹,人家一看就能猜到他背的是媳妇。


    完喽完喽,从今日起,这稻香村便要多一桩八卦了,连八卦标题她都想好了:甜水村壮汉背媳妇夜奔三十里求医,好一个痴情种子!


    “噗噗!”林姝将脸埋在周野颈间,闷笑不止。


    周野觉得颈间发痒,那股痒意从颈间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胸口,可他愣是连脖颈都没动一下。


    他舍不得动。


    随着一股痒意蹿向胸口,也叫他心里冒出了一丝丝的甜水。


    他背着林姝,迎着辰时的暖阳,觉得自己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阿野,我重不重啊,你背我走这么远的路累不?”林姝凑到他耳边问道。


    周野低声道:“不累。阿姝,我能背你走一辈子。”


    林姝立马捂住他的嘴,再重重捏他耳垂一下,凶巴巴地道:“你才多大啊你就给我提一辈子,日后少说这些有的没的,闷头对我好就成了。我不是说了嘛,我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人。”


    嘴上这般嫌弃道,却仗着周野看不见她的脸,面上的笑容比路边的山花都要烂漫。


    啧,烦死了,阿野怎么老时不时地冒出一句土味情话,土死了!


    第112章 震惊


    林姝昨晚烧得严重,连昨晚迷糊间说的那些虎狼之词都给忘了,哪里还记得周野走过的路,等周野背着她返程,回去的这一趟她才晓得周野来的时候有多不容


    易。


    山间泥路本就不够平坦,一场大雨过后,更是泥泞难行,有些地方全是水洼,得蹚着那污水过去。其中一段路地势低,直接被雨给淹了,如今数个时辰过去,那一段路上的积水仍能到人的小肚子处,昨夜只会更深。


    今早林姝在王老铃医家醒来的时候,周野已经将自己收拾过了,所以林姝并没有看出他当时的狼狈,但随着回去的这条路越走越长,不消周野说,她也想象得到当时有多难。


    但林姝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那搂住周野的胳膊微微往里收了几分。


    路上行人寥寥,少有人愿意在路况这么糟糕的时候出门。


    林姝偏头望向道路两边绿油油的稻田,忽地道了句:“阿野,我想吃肉了,昨日买的猪肉还没吃呢。”


    周野迟疑道:“阿姝,你还病着,这几日最好吃得清淡些。”


    “哼,这话可是王老铃医亲口说的?”


    周野:“……那倒没有。”但他猜想,王老铃医没有特意说上这么一句,是因为村里百姓日常两顿都吃得素。


    “我只尝一口。阿野,我主要是想做给你吃。”林姝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出口的嗓音又轻又柔。


    周野听到这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眉眼间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那我做,你在旁边教我。”


    林姝眼睛笑得眯了眯,“也好,日后你多学两道菜,等我不想下厨的时候便换你下厨。”


    周野说不累,便是真的不累,他背着林姝这一路轻轻松松的,于是林姝也没同他客气,舒舒服服地待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直到两人到了甜水村村头,林姝才拍了拍周野的肩膀,示意自己要下来。


    “阿姝,你要下来?”


    “怎么,你还背上瘾啦?呆子,外村就罢了,咱在甜水村跟其他村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少些闲话便少些。回头人家该说我生个病生得腿都走不得路了。”


    周野点头,放她下来。


    然而,林姝还没走多远,鞋底便糊了厚厚一层泥巴,走路那是越走越沉,湿泥也溅到了她的脚脖子上,叫她难受得紧。


    她忽又扯住了周野,“算了,阿野你都背了这么久了,还是直接将我背回家好了。”


    闲话什么的就随它去罢,还是自己舒坦最重要。


    周野没多问,立马又蹲下身,“上来。”


    林姝嘻嘻一笑,“阿野你真好。你若是不想别人闲话咱俩,一会儿见了村里人,你就这样说……”


    村外的路上行人见不到几个,可到了村里还是有不少。有些家里漏雨严重想在屋顶上添些茅草,便要去别家借梯子上房,有些家里的柴垛没有搭棚,或是柴棚简陋,家里没有干柴便也要去借,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出来走动。


    还有的虽没外出,却在自家院坝门口清理积水,这些村民都能看到周野背着林姝过路。


    大家晓得周野虽沉默寡言但性子好,有问必答,所以必会有好事的村妇主动过问。


    等对方一问,周野便回答:“婶子,我们是从稻香村回来的,阿姝昨晚发烧了,烧得厉害,我背着她去找稻香村的王老铃医。”


    那村妇一听这话,登时一惊,“啥子?你昨晚背着林姝丫头去稻香村了?稻香村?!这可比去镇上还远啊,你一个人啷个去?”


    周野回道:“我走过去的。回来的路上阿姝说自个儿身子好了不少,非要自己走,可你瞧,她又累得睡过去了。”


    说话间,周野故意露出挂在腰间的几副药,证明阿姝的确是病着,这几日还得继续喝药。


    那村妇哦哦两声,人还有些难以置信。


    路上但凡有人好奇,周野皆是一样的说辞。


    就没有人听到这话而不震惊的。


    光是甜水村出村的这段路便难走得紧,周野小子竟是背着林姝走了近三十里!


    这一震惊,村民便不怎么关注周野背着林姝回来这事儿了。再说,人家不还病着么,看那脚上也是沾了好些泥巴,肯定是前头走了不少路,实在走不动了才叫周野背回来。


    别说林姝人还病着,就是没病的人,走这么远的路那也累啊。


    也就是周野这小子一身蛮力,林姝人虽纤细,人却并非干瘦,大几十斤重的人,周野竟也能给背去稻香村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大半夜的时候走夜路!


    想那王老铃医年轻时候走村窜户地给人看病,来甜水村的次数也少,便是因着两个村子实在离得远呐。


    村民们的神色从震惊到佩服,最后看周野的眼神意味深长。


    好小子,这人还没娶到呢,就这么疼媳妇了。


    等路上没人的时候,周野才低声道了句:“阿姝,这么一来,我背你去找王老铃医的事儿会很快传遍全村,日后……日后你便只能嫁我了。”


    林姝故意使坏道:“我若不想嫁你,有的是办法,譬如叫阿爹阿娘认你为义子,这样一来,你便是我兄长了,兄长背妹妹去看病,没啥可说的了罢?”


    周野顿时沉默下来。


    林姝轻轻戳了戳他脸,“所以你要一直对我好,晓得不?千万不要觉得你吃定我了就可以敷衍。你对我好,我就说话算话嫁给你。你若怠慢我,后头不像前头那么用心,我可是能反悔的。”


    周野想起了阿姝烧迷糊时同他说的那些话,此时的他非但没有被她拿捏的郁闷,反而觉得她这样的小心思很可爱。


    他眼里淌着笑意,点了点头,“阿姝,我晓得了。”


    更多的他便不说了,阿姝不喜欢他说那些承诺,他日后便只做不说。


    其实他本就是只做不说的性子,只是前头几次得了教训,又在百济堂外问那位很懂小女儿心思的大娘取了经,他的话才变得愈来愈多。


    大娘说小娘子都喜欢听承诺,听海誓山盟,但他发现大娘又错了。


    阿姝不一样。


    他说的已不算多肉麻的话,可阿姝却不爱听。


    既不爱听,他便不说。


    林家这边,林小蒲时不时看一眼院坝外,看到周野和林姝,立马朝屋里喊,“阿娘,回来了回来了!阿野哥哥和阿姐回来了——”


    回了家后林姝才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猪肉已被阿娘烹饪了。一半做了滑肉,一半做了酥肉。滑肉滑在猪骨汤里,梅花肉炸得外酥里嫩。


    虽然雨后的天儿凉快了不少,这猪肉又有山泉水镇着,但仍不能放太久,


    再放下去怕是会全浪费了。


    “阿姝,阿野,你们可用过早食了?我给你们留了饭。”


    林姝莞尔道:“王大婶留我俩用了早食,但阿娘知道我是馋嘴子嘛,这滑肉和酥肉我肯定都要尝一口。”


    何桂香见她这会儿精神好,一点儿看不出昨晚上烧得不省人事的模样,乐呵呵地去热饭了。


    一边热饭一边道:“我见你们久不回来就晓得你们很可能在王老铃医那里吃过了,但阿野胃口大,肯定吃不饱,回来还能继续吃些。”


    “阿娘,昨晚叫你们为我担心了。”


    何桂香叹道:“的确是被你吓到了,但当娘的哪个没有为子女担惊受怕过。昨夜多亏了阿野,我和你爹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是阿野二话不说,背着你就走。”


    “我知道,我已经谢过阿野了。”林姝偷偷看了周野一眼,继续道:“但阿爹阿娘也辛苦,我听阿野说,你们因为担心我后半夜都没睡,一大早便乘着廖老爹的牛车来看我了。”


    说着,林姝凑过去抱抱她的胳膊,撒娇道:“阿娘和阿爹回来后怎么也不补会儿觉,阿爹不见人影,想来又去地里了,阿娘也是,做饭又起了大早罢?你们这样,我也会心疼的。”


    何桂香笑着解释道:“睡啦,但是这天儿大亮后,睡了一会儿便睡不着了。”


    “不成不成,晌午的时候阿娘和我一起歇晌,阿野,你把阿爹也喊回来,叫他晌午补个觉。”


    林小蒲轻咳一声,适时出声儿,“阿姐,虽然我不小心睡着了,但我也很担心阿姐哦。”


    林姝揉揉她脑袋瓜子,轻笑,“晓得晓得,你是我妹妹,我能不晓得你么,昨晚你肯定也没睡踏实,晌午陪我一起躺会儿。”


    “嘿嘿,好咧。”


    何桂香热好了饭菜,赶紧端上来,招呼两人吃。


    林姝以为自己能多吃几口,但她吃了两块滑肉便吃不下了,一来先前吃过了,二来胃口的确不如生病之前。


    剩菜剩饭放不得太久,剩下的全都入了周野的肚。


    等到两人都吃过,林小蒲才道,家里还给廖老汉送了一碗猪骨头和一碗小酥肉。


    何桂香解释道:“廖老汉是真够仗义,我和你阿爹去找他的时候,本以为他不会答应,毕竟雨后这路难走得紧,哪晓得他一听你烧得严重,啥都没说便赶了牛车出来。后来他又一路赶车送我们回来,中间都没怎么歇息。做好早食后,我便叫小蒲送了一碗猪骨汤和酥肉过去。对了,那猪大肠我没做好,所以我们几个自己吃了,没给廖老汉端,也没给你们留。”


    林小蒲皱着小脸道:“我去的时候,廖老爹正在吃早食,那早食就是一小碗稀饭和一小碟腌萝卜,啥都没有。稀饭都是冷的。”


    林姝蹙眉,想了想后,对何桂香道:“阿娘,你看这样成不成,你问问廖老爹,他可愿来我们家吃饭,不用他另外付钱,只每月给够一人份量的粮食就成。”


    第113章 编茅草


    何桂香听了林姝的话,不禁愣了愣,“啊?”


    林姝眨了眨眼,道:“阿娘和小蒲同我说这些,不就是觉得廖老爹一个人孤苦伶仃,饭都吃不好么?咱家每日两顿饭做的量都大,再多做一个人的饭也不碍事,就是不知廖老爹会不会觉得麻烦。”


    廖老爹家和她们家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甜水村虽然不大,但从村头到村尾也要走好长一段路呢。


    何桂香迟疑道:“我的确觉得廖老汉一个人生活不便,尤其是饮食上,但廖老汉不想做饭的时候都是去邻家吃。他都跟人说好了,咱们再叫廖老汉来咱家吃,这是不是不大好?”


    何桂香没说的是,廖老汉在那邻家吃饭,肯定是给了对方好处的。廖老汉有没有给对方米粮或钱她不晓得,但日常去镇上帮忙捎带什么东西,廖老汉肯定没要过那家一分一毫的钱和粮食。


    她们若是喊廖老汉来家里吃饭,廖老汉日后不去邻家吃饭了,那你说廖老汉日后还用不用给那户人家便利了?


    “阿姝,但凡这天儿好的时候,廖老汉都会赶牛车去镇上,早食这一顿,他都是在镇上解决的,主要是回来之后的晚食这一顿。咱村里人家晚食吃的都简单,所以小蒲看到廖老汉吃稀饭咸菜也正常。只是这邻家粗心大意的,哪能让廖老汉吃冷饭,再怎么也该稍微温一温再吃。”


    何桂香眉头蹙起,她不是觉得廖老汉在邻家吃得差,她是觉得邻家对廖老汉不上心。前几日天儿热便罢了,吃点儿冷的也舒服,但这刚下过雨,天儿有些凉,再吃冷饭就不好了。


    林姝道:“阿娘,您啊就是顾虑得太多了,你看不过廖老爹吃冷饭,那咱就给他吃热饭,管那邻家作甚。在想让廖老爹吃上一口热乎饭,和被廖老爹那邻家闲话几句这两者之间选一个,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林小蒲这个姐控连连点头,“阿娘,我觉得阿姐说的对,咱想对廖老爹好的话,压根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


    何桂香跟人和气惯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她从来没做过,所以还是觉得不妥,“你们叫我再想想。”


    林姝话音一转,问道:“阿娘,你可知廖老爹平儿去镇上早食都吃些什么?”


    何桂香摇头,“我哪里晓得这些,平儿我又不去镇上,少数几次乘坐廖老汉的牛车,也是一到镇上就分开了。”


    “我瞧见过几次。”周野在这时出声道。


    何桂香娘三儿说话的时候,周野一般不怎么插嘴,只在一旁静静地听,但听到这儿,他不禁插话道:“我瞧见的那几次,廖老爹一般吃的是最便宜的蒸饼,一顿吃三个,也就六文钱。偶尔一两次他才会买稍贵的胡饼和糍粑。”


    何桂香微微吃惊,“他光是赶牛车拉人,来回两趟便能入账不少铜板,他咋净吃蒸饼了?”


    “阿娘,镇上吃食贵,也就这蒸饼面饼之类的便宜些了,廖老爹他是舍不得花那个钱。何况廖老爹的牛车也不是回回都能拉到人。只帮村里人带些日常杂货的话,压根也挣不到几个铜子儿。”


    何桂香听到这话,当即不纠结了,“成,等你阿爹回来,我叫他去问问廖老汉的意思,若是他愿意,日后咱就多做一个人的饭!”


    林姝立马道:“阿娘,何必等阿爹回来,阿野不就在这儿么,阿野这便能去找廖老爹问一声。”


    何桂香:……


    林姝看阿娘硬着头皮点了下头,笑嘻嘻问:“阿娘这到底是想廖老爹同意呢,还是不想廖老爹同意?指不定廖老爹怕麻烦,压根就不考虑这件事,到时候阿娘岂不白纠结一场?”


    “你还打趣起阿娘了,我当然是想他答应。廖老汉这人好,咱不多干别的,只是叫他能吃上口热乎饭。”


    何桂香也不是可怜廖老汉,廖老汉是村里唯一有牛车的,根本用不着别人可怜,她只是听小蒲说他吃冷稀饭,那一碗稀饭里头都没多少米,她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林姝道:“这事儿还是等阿娘跟阿爹商议过再说罢,阿爹是一家之主,这事儿得经过他点头同意,可不兴咱们自己拿主意,不然阿爹回头该生气了。”


    何桂香佯怒道:“所以方才你果真是拿阿娘在逗趣,阿姝,你这孩子愈发没大没小了。”


    林姝抱着她笑,“还不是叫阿娘宠出来的。”


    到了晌午,周野去地里喊了林大山回来,一大家子一起歇了晌。


    林姝和林小蒲的床褥全都重新换过,何桂香今晨检查床褥时才晓得,昨晚是屋顶漏水,有水滴到林姝的枕头上,叫那枕头湿了一片,林姝没有察觉,枕了那湿润的枕头,这才半夜发起了高烧。


    等林姝歇晌完起来,周野已不知从哪儿带回来几大捆的茅草,茅草几乎占据了半个院坝,而他坐在小竹凳上,正专注地编茅草。


    “阿野,你这是?”


    周野低头忙碌着,分神看她一眼,回道:“家里的屋顶该换了,这次大雨过后会晴上数日,趁这个时候换屋顶正好。”


    底层百姓穷,买不起瓦片,只能时不时地补换屋顶的茅草。上回下雨,家里便补了一回茅草,但俨然,这一次光补最外层的茅草已经不够了。


    这家家户户的茅草屋都是同样的做法,第一层是编好的茅草糊上湿黏土,晒干后铺到房顶,然后于其上铺上几层宽大的树皮,最后才是盖上几层茅草。层层叠叠地铺下来,加上茅草屋又是有坡度的,这样做出来的茅草屋顶基本不会漏水。


    但这是刚搭好的时候。


    日积月累之下,会有虫蚁咬噬茅草和树皮,再加上雨水腐蚀得多了,屋顶便渐渐开始漏水。约莫过个三四年,这屋顶的茅草就得换一次。


    林大山这茅草屋修好正正三年,村里多的是撑个四五年才换的,林大山便也打算继续撑个一两年再说,毕竟换一次屋顶实在费事儿,光是编茅草糊黏土,还有晒茅草就要花费数日时间,再是那第二层的树皮也要费力收集,还有最后铺屋顶亦是个体力活儿,好些人家换屋顶都要喊村里人帮忙咧。


    所以平儿屋顶哪里滴水漏水了,林大山也只是在最外头补一层茅草。


    别看林大山是个老实人,但他也有自己的毛病,那就是有时候会自恃是一家之主,不与家里其他人商量就自个儿拿主意,还觉得自个儿的主意非常好。


    以前周野觉得自己人在屋檐


    下,很多事懒得管,他干脆都听林大山的,但这次阿姝就是因为屋顶漏雨生病,他后悔之前犯懒了。


    这屋顶他想换,马上就换。不劳烦任何人,他一个人就干得了。


    第114章 鸡蛋


    不等林姝追问,周野便反过来问她道:“阿姝,你怎么不多睡儿?叔和婶儿都还没醒呢。”


    林姝拎着自己的小竹凳坐到他身边,声音带着两分刚睡醒的软糯,“我睡够了呀,阿爹阿娘是昨夜没怎么睡,累着了。小蒲也是,翻个身便又继续睡了。”


    说着,她目光柔柔地落在他身上,“倒是你,昨晚一夜没睡,还背着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再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周野用袖子随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我不觉得累。”


    他只要一想到阿姝是因为屋顶漏水而半夜高烧,他就怎么都睡不着,非得干些什么才能缓解内心的焦躁。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后面还有下场、下下场,每一场大雨都不可预料。他不想再看到阿姝像昨夜那样了。


    林姝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许是这次生病作祟,这会儿的她特别特别想对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汉子做点儿什么。


    只是不等她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身后屋子里便传来了走动的声音。


    ——是林大山和何桂香睡好出来了。林小蒲觉轻,听到动静后也没继续睡了。


    其实睡还能睡,但再睡下去,这一天便啥也别干了。


    两大一小的人儿看到院坝里这一捆捆的干茅草,都惊了一惊。


    再看周野编茅草的动作,不难猜到他这是在做什么。


    林大山见周野不跟自己说一声就开始忙活这换屋顶的活儿,不禁搔了搔头,人有些心虚。


    其实今夏下头一场雨的时候,阿野就跟他提过一嘴,问要不要换个屋顶,换的话他去割茅草刮树皮。当时林大山觉得家里漏水不严重,这屋顶再撑个一两年没问题,就说了句不急。那之后,阿野再没提了。


    昨夜阿姝发烧,娃他娘去收拾那床褥,才晓得是屋顶漏水把枕头打湿,这才害得阿姝生病,若是阿姝回来之前就把这屋顶换了,这次也不会发生这次的事儿。


    “阿野,你这是打哪儿弄来的干茅草,咋这么多?”林大山干巴巴地问了句。


    甜水村家家户户都有茅草,入秋后野地里的茅草割上几大捆回来,再晾晒个三四日便能彻底干燥,之后将这干茅草堆在院坝的柴棚或是柴房里,随取随用。


    他们家里的柴棚便有几大捆干茅草,用来补屋顶是够用了,但若要整个屋顶重新铺,那家里这点茅草是远远不够的。


    周野回道:“叔,这茅草是我走了好多家借来的。”


    林大山心道,哪有这么容易哦,借一点好说,但阿野却借了这么多!


    这干茅草家家户户都有用得着的时候,修补屋顶最为常见,入了冬,家里床褥被褥不够厚实,有麻絮苇絮的,便填充这麻絮苇絮保暖,但若麻絮苇絮这些也不够用,便会填这干茅草保暖。若是不填被褥里,铺在床褥下头也能暖和不少。


    除了这些之外,干茅草还能用来给鸡鸭做窝,给灶里生火,用途大得很。所以这干茅草虽不值钱,却是家家户户都会备着的好东西,哪家肯白白地借给你这么多?


    何桂香了解周野,当即便问:“阿野,你是不是答应别人啥子了?”


    林姝也赶忙看了过去,这傻子该不会真应承别人啥东西了罢?


    周野用一副“没啥大不了”的口吻解释道:“我跑了几家,每家借了一大捆,等今年入秋,我再还两大捆回去。”


    这话一出,几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除了周野,整个甜水村怕是再难找出这样一个傻子了。


    但林姝在心里偷偷说了一句傻子后,眼里却有笑意不断浮起。


    阿野别的时候不换屋顶,偏偏这个时候换,为的是谁,大家都晓得。她心里亦是一清二楚。


    林大山和何桂香怕她脸皮薄,不会当着面说这事,林小蒲却当着她的面嘿嘿笑了好几声,惹得林姝轻轻揪了她脸蛋好几把才作罢。


    铺屋顶是个费事的活儿,林大山不去地里了,打算跟着周野一起弄,周野却没同意,“叔只管去忙自己的,我一个人弄就成。”


    林大山知道他能干,便顺着这话算了。今儿他还要去两亩旱地那边看看咧,旱地里今年收了小麦后接着种了菽,下雨虽好,但地里却不能积水,要及时把水给排喽。


    林大山走后,何桂香没去干别的,坚持要帮周野一起编茅草,“家里的麻差不多都绩完了,我正好闲着,别的我不掺和,但这编茅草的活儿我还算在行。不然你一个人编要编到什么时候?”


    周野想了想,点头,“成,婶儿若是不忙便帮我一起,这样也能早些编好,编好了我便去和泥,后头还得晒个两三日,趁着天儿好赶紧弄好。”


    “阿野,那我和小蒲做什么?”林姝问。


    周野回道:“你俩啥也不做,歇着。”


    林小蒲:……


    想要阿姐歇着只说阿姐便是,还非要带上她。


    林姝听后,真就歇着了,将小竹凳挪到了屋檐下的阴凉处,陪忙活中的两人聊天。


    “对了阿娘,玉书堂弟那边你怎么说的?”说到这个,林姝怪不好意思的。昨日去镇上,今儿又病了,连着两日都没能教玉书堂弟。


    何桂香道:“还能怎么说,我如实说了。玉书叫你好生养病,他那边不急,他正好趁这几日背一背他买的那几本启蒙书。”


    林姝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夸赞道:“是了,玉书堂弟原先就熟记了三字经,如今有了书,他对着书背,一本背下来,能识得的字便不少了,他又买了别的书,可以自己先对着书背一背记一记。这小子不光记性好,悟性也高,我对三婶说的那些话可不是夸大其词。”


    何桂香想起什么,又道:“你三婶知道你病后来过一趟,只是那会儿你和阿野还没回来,她没见着你人。”


    可巧,两人正说着张巧花,张巧花人便来了。


    “阿姝,你可好些了?我带了几个鲜鸡蛋过来,给你补补身子。”张巧花说完这话,挎着篮子兀自往厨房走,竟是要直接将篮子里的鸡蛋放到厨房里。


    何桂香赶忙起身扯住她,“弟妹,你这是做啥子?”


    “嫂子,只是几个鸡蛋,你咋还跟我客气上了,我侄女病了,我这当婶子的送几个鸡蛋还不成啦?你快松开,一共也没几个,别同我拉拉扯扯的,惹家里几个小的笑话。”


    何桂香哭笑不得,“你那是才几个?我都瞧见了,能有十几二十个了!玉书正长身子,读书也费脑子,你留着给玉书吃!”


    “嫂子,家里还有呢,我没有全拿来,你放心就是。”


    妯娌俩好一阵拉扯,何桂香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收了那鸡蛋。等将篮子的鸡蛋一个个腾到了厨房


    专门放鸡蛋的小竹筐里,她才晓得张巧花送来的鸡蛋足足有十八个。


    林姝笑眯眯地谢道:“多谢三婶,我正馋鸡蛋呢,家里的老母鸡下蛋越来越少了,都赶不上我吃。”


    张巧花也笑,“三婶就喜欢阿姝这有啥说啥的性子,你可别学你娘,收个东西都拖拖拉拉的。”


    林姝道:“三婶莫怪阿娘,她本来还想叫三婶帮着做一身衣裳,如今你送了这鸡蛋,阿娘怕是不好意思开这口了。”


    “阿姝,你这孩子!”何桂香一脸无奈。


    张巧花忙道:“嫂子,这便是你不对了,自家人客气啥?不过嫂子是想我做啥衣裳?”


    何桂香这才道:“我新买了几匹麻布,想给家里人做身新衣裳,你也晓得我这裁衣裳的手艺远不及你,家里两个爷们就算了,我和小蒲也不打紧,一个老一个小的,但阿姝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我就想觍着脸叫你帮阿姝裁一身新衣裳。”


    张巧花听了这话,当即爽快答应,“小事一桩,我这便回去取了篾尺给阿姝量一量,这衣裳不出三日我就能给阿姝做好,保准她穿上最服帖不过!”


    第115章 提醒


    张巧花说干就干,何桂香见她当真扭头就走,赶忙拉住她,“你说你,急啥子哟。阿姝还有衣裳穿,不缺这一件,弟妹你也有自个儿的事情要忙,这衣裳挑闲了空了的时候做就成,我和阿姝都不急。”


    林姝点头,“三婶,我真不急,我要急着穿的话便叫阿娘帮我做啦,我这不是也馋三婶的手艺么,十天半个月的我都不嫌晚。正好,这一匹布能做两身衣裳,剩下的布料三婶便给自己做一身。”


    昨儿个买布的时候,她便跟阿娘便商量过了。这两匹颜色淡雅的麻布能做四件衣裳,阿娘本想给她做两身,林姝却拒了,说让三婶帮着做一身,剩下的布料都给三婶。


    叫人做衣裳,哪能一点儿好处不给。何况一匹布四十文,半匹布也就二十文,实在算不得什么。三婶送她一双草鞋都能卖四十文呢。


    张巧花不差这几个钱,但听到这话也是高兴得不行,谁不喜欢被对方惦记着,她今儿这一篮子鸡蛋算是没白送。


    今日屋里没人读书,张巧花也不怕吵着儿子了,留下来一齐帮着周野和何桂香编茅草。她连问都没问,因为先前周野也去她家里借茅草了,她留了一捆自用,剩下的全都给了周野。


    入秋了就能再割茅草,所以不用担心入冬了没有茅草用,雨后修补屋顶的话,家里那些够用了。


    “三婶,你们家的茅草屋是跟我们一起修的,何不趁着这次一起换了屋顶?”林姝问。


    张巧花打趣她,“你当谁都跟阿野这小子一样能干?你问问你阿娘,哪家换屋顶不是入秋了才换?入秋之后,山上地里河边都是干茅草,割回来便能直接用,哪需阿野小子这般,挨家挨户地去借?我便是真要今年换屋顶,那也不是今日。”


    林姝没想那么多,此时听三婶这么一说,顿时被羞到了。


    “阿野,都怪你,我日后没法见人了,谁都晓得你猴急猴急地借茅草换屋顶,是为了我。”林姝嘤的一声,双手捂脸。


    何桂香和张巧花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儿。


    张巧花道:“唉哟大侄女你这会儿害羞啥啊,今儿阿野背你回来的时候,好些村民都瞧见了,连我都晓得,如今不过是借些茅草换个屋顶,大家已是见怪不怪了。”


    林姝故作羞恼,“三婶,怎的连你也打趣我?这天儿还能不能聊了?”


    林小蒲眼珠子一转,出主意道:“阿姐莫慌,这几日你先别出门,我去外头打听打听,看看大家伙有没有说咱家闲话,若是说了,是说阿野哥哥背你去稻香村做这事儿多一些,还是阿野哥哥借茅草换屋顶这事儿多一些。”


    林姝不能跟长辈打闹,还收拾不了林小蒲这个凑热闹的小家伙了,当即就追着她揪耳朵。


    两人正好借着院坝里的干茅草垛玩起了捉迷藏。


    周野抬头看一眼,嘴角划过一抹笑,继续低头干活。


    这编茅草不是编草鞋那种细致活,可以粗糙些,抓一把成一绺,编得又长又宽,按着屋顶大小,编好后再和了黏土晒干,到时候便可以直接搭到屋顶房梁之上。


    周野只顾埋头苦干,张巧花和何桂香聚在一起却是嘴上闲不住,难免说起村里的事儿。


    这几日村里闹得最大的便是赵家不睦,赵三两口子闹分家这事儿,如今苗老大摔了腿,村民们的注意力便又转到苗家了。当然,还有周野和林姝,也免不了要被提上一嘴。


    甜水村就这么点大,发生什么事大家很快便能知晓。村里人闲下来后,总是会说些东家长,西家短。便是何桂香和张巧花也会闲话几句别人家的事情。


    “嫂子,你说,咱是不是得去苗家看看?”张巧花问。


    苗家发生这种事,村里同苗家关系好的肯定会去探望苗老大。但林大水同这苗老大交情没有多深,张巧花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何桂香思忖片刻,道:“就算要去探望,也不能是这几日。我听阿野说,接骨头几日换药换得勤,人也要多休养。咱等上一个月再去探望不迟。”


    张巧花:“成,我听嫂子的。”


    “对了嫂子。”张巧花想起什么,嫌恶地皱了下眉,“我听说大嫂病了有一阵,说是胸口疼,日日喝药也不见好,你最近小心些。”


    何桂香心里突突一跳,神情却微懵,“我小心啥子?”


    “阿野小子每回从深山里回来都能带不少山货,尤其上回那头野猪。半扇猪肉能卖多少钱,大家伙儿都算得出来,还有那野鸡野兔的,都是钱呐!从前小蒲身子骨不好,日日要喝药,这一点大家也晓得,所以二哥和嫂子家中挣得多用的也多。但小蒲这以后不用再喝药了,不说别的钱,光是上回那半扇野猪肉的钱便剩下不少。你觉得大嫂晓得这事儿后,会不会来问你借钱?她这次喝药可是花了不少钱出去。”


    何桂香难以置信,“三年前分家闹得那么僵,大嫂她好意思来我问借钱?”


    张巧花哼道:“嫂子你难道还不晓得她?她好意思得很,老婆子在世,她定会怂恿老婆子来借,老婆子人没了,不还有大哥和侄子么,若他们来借钱,越过你直接问二哥要,二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林大山重面子,但也重情,就像上次林大水主动低头认错,林大山原谅了他,两家重修于好,难保这林大田低头认错的话林大山不会如此。


    何桂香还是觉得张巧花想太多,“大哥一家跟你们家不一样,当初他们那一家子嘴脸你又不是没见过,当家的这几年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这事儿村里哪个不晓得?大哥一家也晓得,所以我们每回从村头路过,他们家即便看到了,也会避开,我们两家连招呼都不会打一声。”


    张巧花道:“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了,总之我跟嫂子说这事儿,也只是叫嫂子留个心眼,若人真找来了,也不至于应对仓促。”


    林姝这会儿已没同林小蒲闹了,听到这话后,眼睛微眯了一下,插话道:“多谢三婶提醒,这事儿我和阿娘都有数了。大伯家里人不来最好,说明他们是要脸皮的人,若敢来,那便是不要脸。对付不要脸的人,我自有办法,这钱他们借不走。”


    张巧花听到这话,当即抚掌笑道:“险些把阿姝忘了。阿姝这么聪明,有你在,你大伯娘肯定讨不到好处!”


    张巧花留了许久,直到要做晚食的点儿,她才离开了林二家,走的时候带了林姝给的布匹。


    本来林姝只给了那匹灰白色的布,结果张巧花看到那匹淡黄色的,两匹布一并抱走了。


    林姝没叫她空手而去,将家里多的一罐子鸡枞酱塞到了她篮子里,顺便将自个儿准备卖鸡枞酱的事儿说了,只是没提跟面汤铺子的合作。


    张巧花吃惊过后,夸赞不已,“我大侄女儿真能干,竟想到了做酱料生意。你这酱料用的山上菌子,本钱花的少,一罐子卖四十五文,若是一日能卖十罐子出去,那便是四五百文了!”


    林姝淡笑,“三婶别夸了,我这鸡枞酱可费油了,三婶的草鞋才是不怎么要本钱。我没有三婶这样的巧手,便只能捣鼓些吃食来卖了。三婶下回吃干饭的时候便拌进饭里尝尝,吃完了再来问我拿!”


    张巧花被她哄得合不


    拢嘴,嘴上应承着,走的时候乐呵呵的。


    第116章 馋丫头


    等人走了,何桂香才问:“阿姝,咋不跟你三婶说你鸡枞酱卖给了面汤铺这事儿?”


    林姝解释道:“阿娘,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么,掌柜的说先卖卖看,卖得好了后面才会继续跟我取货,这次签的买卖契书也只是这一次的,等确定要长期合作了,才会签订正式的买卖契书,所以这事儿还是先不要声张。而且这种事即便往外说,也不要一次性给太多,不然会给人造成一种错觉,好像我轻轻松松就能挣到钱一样。”


    何桂香笑她,“你三婶不是外人,今儿你也看到了,送了这么多鸡蛋来。你若是怕你三婶不小心说漏嘴给别人晓得了,那就更不可能了,她这嘴严着呢。”


    林姝也觉得三婶的嘴巴严实,她都给玉书堂弟教书教这么多天了,愣是没有透出一丝风声。


    “阿娘,我并非有意防着三婶,只是人心是最经受不起考验的东西。阿娘想想,当年分家的时候,阿爹和三叔因何闹了不痛快?”


    何桂香一愣,“是因为当初你三叔三婶想要多分一亩地?可、可这两者不一样啊。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家里人人都有份,谁不想多分一亩地。再说了,当初你三叔三婶闹这个也是为了你堂弟能读书。而你阿爹坚持不退让也是家里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


    林姝:“两者是不一样,但归根到底还是钱的事情。何况我不是不告诉三婶,咱们俩家走得近,这事儿也不可能瞒得住。我只是想分几次地告诉三婶。换做是阿娘,每日起早贪黑地编草鞋绣帕子,挣钱挣得极不容易,结果有人轻易就跟食肆做了买卖,不用多辛苦就赚到比她更多的钱,你说你心里能好受么?”


    何桂香这么代入一下后,懂了,但她还是觉得阿姝想太多,“阿姝说得是有道理,可你三婶方才提醒我的话你也听到了,阿野当初猎的那野猪卖了多少钱,她心里门清,你瞧她可有羡慕嫉妒咱家?反倒是你大伯娘生病喝药这事儿我不晓得,她还特意提醒了一声。”


    林姝:“阿娘,你一个妇人会跟别家的汉子比谁挣得多么?阿野挣得多那是阿野,我挣的便又不一样。”


    在古代,说最多的便是男女有别,所以女人下意识地不会拿自己跟男人比,要比也是跟女人比。


    周野忽地朝何桂香看过来,“婶儿便听阿姝的,想得周全一些总归没错。”


    何桂香微微讶异,不禁盯向周野,那眼神把周野盯得都有些不自在了。


    周野表情疑惑,“婶儿,你要说什么?”


    何桂香顿时道:“我是稀奇,从前我们妇人间谈话,你从不插嘴,听都不听。怎么有了阿姝的地方,你不但竖着耳朵听,还要一起谈论上几句。阿野,你这还没娶到阿姝呢,一颗心便全往阿姝身上偏过去了?”


    周野没想到何婶盯着他瞧是这个意思,顿时臊得面红耳赤。


    林姝却是一点儿不羞,还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若是屁股后面有个尾巴,那尾巴都得翘老高,“他就是没娶到我,他才这么偏袒我,若是日后娶了人之后还这般偏袒,到时候阿娘再说他去。”


    何桂香见她这副反应,又是一阵纳罕,“之前不叫我当着你的面提阿野,提了就要跟我恼,怎的这会儿不恼了?”


    林姝拄着脸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模样,“从前便罢了,这次我半夜高烧,阿野背着我去找王老铃医看病,这事儿全村人都晓得了,即便阿娘不说,别人也会说。既如此,阿娘想说便说罢。”


    听到这话,何桂香和林小蒲都呵呵地笑,周野的嘴角也微微扬了扬。


    “阿野!”林姝突然唤他一声,“阿娘和小蒲笑就罢了,你笑啥呢?”


    被逮了个正着的周野扬起的嘴角下意识拉平,“阿姝,我都没发现自己在笑。你问我笑啥,我也不晓得。”


    林姝嗔他一眼,“笑罢,我又没叫你不笑。如今全村的人都晓得你对我好,日后你是要当我林家女婿的,你就偷着乐罢你。”


    周野听到这句,不禁又想起她烧迷糊时说的那些话,刚刚才拉平的嘴角又有了上扬的趋势。好在这次叫他控制住了。


    阿姝虽然叫他想笑就笑,但他若真的当着阿姝的面笑了,阿姝指不定又要耍小孩子脾气。


    “阿姝,晚上你想吃什么?”何桂香问。


    张巧花回去做晚食了,她自然也该做了。


    林姝瞧着跟以前一样精神,其实仍旧没啥胃口,“阿娘,我吃什么都成,你问问小蒲。”


    林小蒲当即不客气地道:“我想吃擀面,嘿嘿,舀一勺阿姐做的鸡枞酱,我能吃两碗!”


    何桂香应道:“成,若吃擀面便不急着做了,等你阿爹快回来之前我再揉面醒面。”


    周野提醒道:“婶儿,阿姝的药该煎了,煎得久一些药效好。我这边正忙着,抽不出手。”


    “放心,婶儿记着呢,忘不了。之前小蒲日日喝药,那药都是我煎的,没想到小蒲不用喝药了,反倒是阿姝生病了要喝药。”


    “阿娘,你会不会在心里嘀咕,自个儿生了两个讨债鬼?”林姝笑嘻嘻地问。


    何桂香立马学她掐小蒲那样,从她脸上揪出一小坨肉轻轻捏了捏,“尽胡说,你们俩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心疼还来不及。”


    说罢,起身去煎药了。


    林小蒲瞅两人一眼,忙道:“阿娘,我来帮你!”


    林姝知道小蒲是故意跑掉的,但她现在一点儿不羞,反倒光明正大地捧着脸看周野干活。


    这编茅草的活计从晌午便开始了,周野和阿娘编了一下午,已经编得七七八八。


    干活中的糙汉眉眼认真,叫林姝心生欢喜。


    “阿野,这换屋顶要几日?”林姝问。


    “三日足矣,明早我便去后山挑一担子黄泥和河沙和一和,再剁一些稻草碎拌成黏土,将这编好的茅草糊上黏土,晒干后便能铺屋顶第一层了。第一层铺好,后面两层就快了。”


    林姝心道,这黏土应该就是民间常用的“水泥”了。


    可惜家里的糯米上次吃完了,不然拌了糯米水进去效果更好。


    “阿野,你饿不饿?外头道路泥泞,后山也没法去,这两日你都吃不成小食了。”


    “还好,不是地里干活,只坐着编茅草,体力消耗得慢,饿得也慢。”


    “阿野,等家里屋顶换好,你陪我去后山采菌子,得赶在下次集市前把鸡枞酱做好给掌柜的送去。”


    “好。”


    “你这么忙,我的竹摇椅什么能做好啊?还有我要的茶罐,不过茶罐做好也用不上了,我晒在柴棚上的葛花茶和松针茶都被暴雨冲没了,真可惜。”


    “等明日这茅草糊好了泥便放到一边晾晒,剩下的时间我来做竹摇椅。晒的茶没了也没关系,下回我再陪你去山上摘。”


    “哦……”


    林姝问一句,周野便应一句,面上不见丝毫不耐之色。


    他当然不会不耐,他喜欢跟阿姝说话。


    林姝坐在小竹椅上看他,看他忙碌中显得格外沉稳的眉眼,忽地压低声音


    对他道了句:“阿野,我想亲你一口。”


    周野手中动作陡然一顿,唰地一下扭头,往何桂香和林小蒲的方向匆匆扫去一眼,见二人神色如常,并未听到这句话,他才放下心来。


    然后,他看向林姝,喉结微微动了动,压低声音认真回了句,“阿姝,要等没人的时候。”


    林姝见他这副反应,噗地笑出声,她急忙捂住嘴,却还是有笑声从指缝间露了出来,压都压不住。


    “阿姐,你笑啥咧?”那头煎药的林小蒲朝这边望来,好奇问了句。


    林姝扬声道:“阿野给我讲了个故事,我觉得很好笑,所以就笑喽~”


    林小蒲惊奇不已,“啥?阿野哥哥竟然还会讲故事?阿野哥哥,你偏心阿姐也不能偏心成这样,我也要听故事!”


    周野:……


    事儿是阿姝招来的,他不好反驳,最后还真硬着头皮给林小蒲讲了一个。


    林小蒲听完之后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因为阿野哥哥讲的故事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笑。


    但让她疑惑的是,阿姐却仿佛觉得很好笑,捂着肚子笑了好一阵。


    林小蒲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问号。


    林姝脸上挂着笑好久都散不下去,直到药罐里的药煎好,黑漆漆的一碗汤药端到她面前,她笑不出来了。


    这药是非喝不可么,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


    抗拒归抗拒,这药是花了钱的,林姝哪能不喝。


    林小蒲赶忙取了一小块石蜜备着,哄道:“阿姐乖,等你喝完药有石蜜吃。”


    林姝气笑了,哄小孩儿呢这是?她可是长姐!


    于是她接过汤药碗仰头一口闷,得了林小蒲好一阵夸赞。


    林姝此时没有发作,等入夜上了榻,才抱着林小蒲好一阵挠痒痒,挠得她连连求饶才作罢。


    “早些睡罢,不同你闹了。”林姝揉揉她脑袋。


    林小蒲的确也早就困了,安静下来后,打了好几个哈欠,没同林姝说上几句便睡沉了过去。


    林姝却躺在床上许久都睡不着。她现在只要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周野。


    啊啊啊,怎么回事!


    想她上辈子杀丧尸无数,后头还混了个副队当,虽然被人戏称为“暴力娇花”,但做事称得上一句雷厉风行,她很明确自己的首要目的是填饱肚子,男人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怎么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周野这糙汉?!


    莫非是最近日子过得太顺心,肚子也都填得饱饱的,以至于饱暖思、淫、欲?


    林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啊,其实……嗯,想男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上辈子至死母胎单身,这辈子好不容易见着一个这么合她心意的男人,还不许她当一回大馋丫头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林姝立马心情愉悦起来。


    她看了眼睡着的林小蒲,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从床尾绕开林小蒲的脚,悄悄下了榻。


    再掀开席帘,摸进了隔壁屋。


    周野平时很警觉,但他太累了,白日忙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晚上一趟下来,几乎是脑袋着枕便睡。


    直到林姝在床边坐了下来,周野才惊觉有人闯入,陡然睁开了眼。


    不等他看清眼前这团黑影,熟悉的嗓音便压低了响起,“阿野,你怎么醒了?是我把你惊醒的么?”


    “阿姝?”周野吃惊。


    黑暗中的身影纤细窈窕,一双眼晶亮晶亮的,不是阿姝又是谁。


    “我睡不着,想来看看你,没想到把你惊醒了。你快睡罢,我知道你累坏了,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走啦。”林姝道,放低的嗓音又轻又软。


    周野哪里还能睡着,连忙坐起身来,问道:“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林姝摇摇头,闷声道:“我好着呢,我就是睡不着,我想来看看你。”


    第117章 爬个床


    周野听到林姝这句话,心尖微微颤了颤,“阿姝……”


    “啊呀没事没事,阿野你睡罢,不用管我的。”林姝伸手去推他,想叫他躺下继续睡,结果发现这汉子就跟维持这坐着的姿势焊在了原地似的,竟分毫撼动不得。这一推,推了个寂寞。


    搁在上辈子,林姝一根指头就能将人推倒,现在真变成个娇娇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上辈子因为那一身巨力连填饱肚子都难的时候,她知道这一身巨力是自己的立身之本但同时也觉得是累赘。可现在成了个小弱鸡,她又有些怀念从前凭借一身巨力大杀四方的时候了。


    “阿姝,我先不睡。我陪你说会儿话。”有林姝在,周野怎么可能睡得着。


    林姝嘀咕道:“我就是想来看你一眼,不成想你这么机警,我刚一靠近你就睁眼了。既然你都醒了,那……”


    那什么,林姝却没说。


    她直勾勾地瞅了周野半晌,忽地将趿着的草鞋甩开,爬到了床上,不等周野反应过来,已是骑在了他腰间,双手搭在他肩上,身子也挨了过去,同他靠得极近。


    周野吓得一个激灵,上半身骤然绷直,喉间艰难地挤出一句:“阿、阿姝?”


    “嘘,小声些,免得叫人听到了。”林姝低声提醒,伸手虚虚捂了捂周野的嘴。


    她在黑夜里睁着眼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屋里的昏暗,借着窗外打进来的星月光辉,将周野脸上的震惊和慌乱看得一清二楚,还有那骤然间紧绷的身躯,她都感受到了。


    还有,阿野他居然是……赤着膀子的。


    林姝的目光自他精壮的身躯上扫过,看得面颊发热。


    周野的双手抬了抬,似乎想将人推开,但两只手愣是僵在半空中半晌都没动弹,最后又耷拉了下来,垂在床褥上,无处安放。


    “阿野,你晚上睡觉都不穿衣裳么?”林姝嘟囔道。她是披了衣裳过来的,虽然衣裳没系,敞着,还能看到里面穿的小衣。但她可是一点儿肉肉都没漏。


    不像周野,赤着膀子,她偷偷扫过,都能瞧见那隐约的腹肌轮廓。


    还……还怪好看的。


    周野的额上不知不觉中沁出颗颗热汗,“阿姝,你究竟……”


    “阿野,今晚用齿木揩齿了么?”林姝忽地轻声问,搁在他肩上的双手从紧实的肩膀上寸寸抚过,抱住了他后脖颈。


    这齿木说的是杨柳枝,穷人家都是将杨柳枝一头咬散了刷牙,有条件的便沾一些药粉,没条件的便沾几粒盐巴。林姝来甜水村的第一日便适应了这简陋的条件。


    她不管去哪儿,总是适应得很快。


    周野张了张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压低的嗓音已带了两分沙哑,“用齿木揩齿了,还用盐水漱了口。”


    林姝哦了声,低笑一声,“是个爱干净的糙汉,我喜欢。”


    “阿野,白日答应你的,我来兑现了。”


    “什、什么?”周野刚一开口,林姝便重重地吻了过去,然后逮住他唇齿张开之际,像条泥鳅似的钻了进去。


    周野瞳孔骤缩,呼吸跟着一窒,垂下的双手也倏然一收紧,握成了拳。


    林姝一阵乱搅,将他咚咚乱跳的心脏都搅成了一摊泥,周野的脑子变成了浆糊,已经无法思考。但男人在这种事情上似乎天生就无师自通,他顺从本能,落在两侧的臂膀不知何时抬起,将林姝牢牢地扣入了怀里,紧紧地拥着,唇齿相连之处,被他短暂地漏入一口空气后,愈发密不透风地黏连在一起,追逐、包裹、吞噬、搅动、缠绕……


    林姝不行了。


    明明是她先挑起的,明明也晓得能呼吸的地方不止一个嘴巴,可鼻子孔儿就那么点儿大,吸进来的气息没多久就被眼前的人卷走了,叫她呼吸越来越困难。


    周野狠狠吮吸一下及时松开,宽厚的手掌托住她通红的小脸,看她大口喘气,声音哑得厉害,“阿姝,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住,我有些控制不住。”


    他呼吸急促而沉重,心脏仿佛要从胸前里蹦出来,连带着说话都有些不顺畅。


    林姝等气喘匀了,勾着嘴冲他笑,凑过去在他变得湿润晶


    亮的嘴唇上轻啄了两下,“没事,我也喜欢,就是你亲得太凶了,我喘不过气,你要慢些。”


    “阿野,你……还想亲么?”


    周野眼睫剧颤了几下,他没说话,只是一手扣着林姝细软的腰肢往怀里带。


    他是个很能听进去意见的人,这次他吻得缓和了许多,轻轻地吮。


    可不知过了许久,林姝突然推开了他。


    “还是亲得太凶了么?”周野哑声问。


    “不是这个……你别问了。”林姝嗫嚅出声,小脸通红通红的。


    “好,那我不问了。”周野一把又抱住了林姝,吻了上去。


    ……


    ……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周野连忙松开她,神色闪过慌乱和歉疚之色,“阿姝,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姝本就绯红的脸更红了,佯装不懂,从他身上下来,趿上草鞋,匆匆丢下一句,“我好像又能睡着了,我去睡了,阿野你也早些睡!”


    林姝溜得极快,只留下周野一个人坐在床上,目光呆滞,脑子放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若不是自己浑浊不堪的气息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恐怕会以为这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那头周野还在放空,这头林姝已蹑手蹑脚地爬回床上,羞得将薄被盖到了脸上,只留出了一对水汪汪的眼,眼尾都晕着红。


    阿野也太纯情了罢,只是亲个小嘴,竟然就……


    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睡觉睡觉!


    然而没一会儿,林姝就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声音。


    是周野推开堂屋门出去了。


    不多时,院坝里也有了响动,灶台那边的竹水管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林姝猜到是周野在冲洗身上,再思及方才之事,脸上的热度久久下不去。


    杂七杂八地想了一堆后,林姝就着外头冲洗的水声,竟于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这一觉林姝睡得很香,起来后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活像只吸饱了精气的妖精。


    林小蒲盯着她的嘴瞧了好几眼,皱着眉问:“阿姐,你的嘴可是被毒蚊子咬了,怎么肿了一圈?”


    林姝闻言,想起什么,脸上划过一抹尴尬之色,她连忙背过身摸了摸,难怪早上起来觉得哪儿哪儿都好,唯独这嘴唇有点儿胀胀的感觉,原来是肿了。


    不是罢,只是昨夜偷偷亲了个小嘴,亲的时间长了一丢丢,阿野的动作稍稍凶狠了一丢丢,又没有磕到碰到,何至于就肿了?


    “很肿么?一眼就能瞧出来?”林姝心虚地问。


    林小蒲道:“可不是么,不过阿姐放心,肿了也不丑,阿姐的嘴唇本来就生得粉嫩好看,这肿了之后愈发饱满,还有这颜色也比不肿的时候更鲜艳了,像抹了口脂,红艳艳的真好看。”


    林姝听完却快哭了。


    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么?这是她能不能出去见人的问题!


    这都一夜过去了怎么还红艳艳呢?


    人果然不能半夜干坏事,不然迟早报应到自己身上,嘤嘤嘤。


    幸好小蒲还小不懂事儿,要不然一觉起来她立马社死。


    “小蒲,我这应该是上火了,你帮我取一碗山泉水过来,我用山泉水冰一冰,看能不能好一些。”林姝心里嗷呜咆哮,面上却镇定得很。


    “哦哦,好的阿姐。原来是上火了,我就说眼下还不到最热的时候咧,怎么毒蚊子就跑出来了,昨晚上我也没听到蚊子的嗡嗡声啊……”林小蒲嘀咕着走远,没多久便端了一碗山泉水回来。


    “嘿嘿,新鲜的山泉水,阿野哥哥一大早去山里打的。阿娘本来说山上路还没干,容易打滑,叫阿野哥哥今日不用打山泉水了,就用竹管里的山泉水。可阿野哥哥不听劝,非要去。他也不是这么讲究的人呀,从前阿娘这么说,他肯定就不去了,怎的这次非要去,唉,也不晓得是为了谁……”


    林姝没理会她的打趣。她连人都抱着啃了不知多少口,还怕别人打趣么。


    刚取的山泉水冰冰凉凉,林姝跟小猪喝水一样将嘴唇浸了进去,这般浸了一会儿后,觉得唇上那股火辣下去了不少,便扭头问林小蒲,“你再帮我看看,还那么肿么?”


    林小蒲瞅着她看了会儿,道:“好多了,这法子还真有用,等日后我哪里上火了,我也用这法子。”


    林姝眼里闪过了一抹心虚,又浸了好几次,等林小蒲终于说瞧不出来后,她才作罢。


    “院坝里只听到阿娘在锅灶边忙活的声音,阿野呢?”


    “不晓得咧,铺屋顶的茅草都编好了,泥巴和河砂啥的也都挑回来了,却迟迟不见阿野哥哥和泥,我猜阿野哥哥应当是怕动静太大吵到阿姐睡懒觉,先去干别的了。阿野哥哥可真贴心,嘿嘿。”


    “阿姐,你是不是想阿野哥哥了?”林小蒲坏笑着问。


    屋里就她和阿姐两人,问这话不过分罢?


    林姝先前还一派镇定之色,听到这话,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骤然炸毛,“胡说啥呢,我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什么想不想的?你这小丫头,一天天的不好好读书识字,竟知道打趣阿姐,罚你今日将我教过你的大字全都写十遍!”


    林小蒲顿时哀嚎出声。


    不敢了,不敢了,再不敢打趣阿姐了,恼羞成怒的阿姐真可怕。


    第118章 野山花


    嘴唇消肿后,林姝可以出去见人了,从林小蒲嘴里问不出什么,她便去问何桂香。


    何桂香:“阿野啊?背着个背篓去后山了。不晓得去做啥子了,他没跟我说,只说一会儿便回来。”


    林姝纳闷,嘴上嘀咕了几句。


    背着背篓……


    莫非是一个人去采菌子了?


    雨后一两日都是采菌子的好时辰,这个时候冒出来的菌子最多,可不光是那鸡枞菌。


    只是这次的雨下得太大,山路不好走,尤其山间树荫遮蔽,没有日头晒着,一脚踩下去都是湿泥巴,谁会在这个时候去山上采菌子啊。


    或是阿野想吃那观音豆腐,自个儿去山上摘观音柴了?


    罢了罢了,不去想他了,管他去山上干啥。


    “阿娘,今儿早食吃啥,我来帮你。”


    何桂香:“阿姝,今儿这早食咱得做丰盛些。”


    林姝笑问:“可是小蒲这馋嘴子说的?咱答应了她要给她好好庆祝一番,昨儿个那一顿虽丰盛,但我和阿野都不在,的确不能作数。”


    何桂香却道:“不是这个。昨儿个清晨若不是廖老汉载着我和阿爹去稻香村,叫我们亲眼看到你没事,我和你阿爹还不知如何担心,怕是饭都吃不下。当时我俩走得急,忘了带钱,等后来你阿爹取了钱给廖老汉,他愣是一个铜板都没收。那王老铃医替苗老大治了腿,回去时又是廖老汉送的。虽然苗老大那边给了廖老汉车钱,把前头的一并补上了,但那是苗家给的。”


    “你阿爹的意思是,咱家请廖老汉吃顿饭。既然请人吃饭,咱家今日这顿早食便不能做得太简单。”


    “阿娘也正想呢,不然做一锅炖鱼?上回你做的那味道就好得很,然后炒一盘青菜,一盘笋干,再弄一道野菜蛋汤?”


    “原来是这样。”林姝想了想,补充道:“再做个油炸面粑粑罢,阿野若采了观音柴回来,就加上一道观音豆腐。一会儿我和小蒲再去野地里摘一把野葱回来,来个野葱炒鸡蛋。”


    虽然家里刚割的猪肉吃掉了,但三婶送来的鸡蛋正好派上用场。


    鸡蛋也算是荤,桌上有鸡蛋,便不算怠慢客人。


    而且做这几道菜,要用的鸡蛋可不少。野菜蛋汤要放一枚鸡蛋,油炸面粑粑要想好吃,至少两枚鸡蛋。再是这野葱炒鸡蛋,要想炒出一盘来,也得用上两枚,一下就去了五枚鸡蛋。


    何桂香听了这话也没有不舍得,光是廖老汉载她和当家的那两趟便要花费不少钱。平儿赶集去镇上,一趟过去都是给个四五文钱,单人


    四文钱,带的东西多的话自觉加一文,来回两趟便是八、九文了。而他们去稻香村路途更为遥远,两个人过去,二三十文钱肯定是要的。


    何况这不单单是钱的问题,当时他们去廖老汉家去得早,人还睡着没起呢,可一听说阿姝高热不退,他们急着去稻香村看阿姝,廖老汉马上披了衣裳就走。这欠的便是人情了。


    不提那人情,光说这车钱。既然廖老汉不肯收钱,那就得从别的地方还回去。


    “昨晚上我跟你阿爹提了以后一起吃饭的事儿,他没意见,今日这顿早食吃完,他亲自跟廖老汉说。”何桂香道。


    林姝点点头,“这事儿廖老爹愿意答应最好,不愿意的话咱也不用强求,心意到了就成。对了阿娘,咱家请他吃早食这事儿说了么,可别咱做好满满一桌子饭菜,结果廖老爹不来。”


    何桂香:“还没说,不过这两日去镇上的路不好走,廖老汉不会出门。等一会儿等我将这干饭蒸上,我跑一趟廖老汉家。”


    林姝想了想,道:“阿娘忙早食的事儿就成,叫阿野跑这一趟。”


    正说着周野,周野人便回来了。


    林姝听到院坝门口传来的动静,蓦地偏头望去,这一望瞬间睁大了眼。


    阿娘少说了一个,阿野不光是背着背篓去的后山,他还拿了篮子。


    此时那篮子里盛满了新摘的葛花,不过是成串的,没有将花给薅下来。


    除了篮子,背篓里也是满满的,外头铺了几把松枝,里头的看不见,但林姝猜是观音柴,因为她嗅到观音柴那独特的味道了。


    但这些都不是林姝最先注意到的,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阿野另一只手上的东西。


    ——阿野本该空出来的那只手竟握着一大捧野山花!


    夏日正是山花遍野的时节,什么黄的粉的紫的红的、大朵的小朵的、单个的成串的山花多得是,周野也不懂什么搭配,就什么都采了一些,再用草茎给扎到了一起,扎了极大的一捧。


    别说,还挺好看。


    这束山花是给谁的,答案显而易见。


    林姝盯着那山野花愣愣地看了半晌,果见周野径直走向自己,将那捧野山花递了过来,一脸平静地道:“阿姝,清晨山上的野花开得好,我去顺手采了一把,送你。”


    “哦……哦。”林姝接过那扎了好大一捧的野山花,垂头盯着那红红紫紫的花瓣,人有些呆。


    莫非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每日只晓得埋头干活的糙野汉子,居然晓得给她送花??


    还是说,昨晚上她那么热情似火一下,就叫阿野突然开窍了?


    林姝本人的反应还算淡定,只是有种平静的呆,何桂香和林小蒲却是被周野这一捧野山花给震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何桂香:这傻小子平日里只晓得埋头干活,一日下来话都没有几句,如今竟还晓得送姑娘家花了?!


    林小蒲:天啦天啦,震惊我全村的大消息啊!我阿野哥哥从前姑娘家的从不多看一眼,如今居然大清早地去山上给我阿姐采野花去了!


    周野被几人用这种眼神看着,略有些不自在,但他想着阿姝喜欢,他正巧无事,便顺手采回来了。


    “阿姝,我还摘了些新鲜的葛花和松针,嫩一些的竹叶和桑叶我也采了一些,葛花在篮子里,其他的在背篓里。这些都是能制茶的,你若闲来无事,正好可以重新做一些花茶草茶。”


    “观音柴我也采了一些,只是背篓里放了别的,这观音柴摘的不多。”


    “路上我还看到了鲜嫩的菌子,也顺手采了几个,有青头菌、鸡枞酱还有竹荪……”周野一边道,一边将背篓里的东西往外取,一样样地给分门别类地规整好。


    “阿野。”林姝突然唤他一声。


    她手里捧着那开得正艳的野山花,脸上也缓缓绽开一抹灿然的笑。


    周野望过去,正对上她弯起的眉眼和上扬的嘴角,一时间觉得她比手里的野山花还要艳上两分。


    他目光不自觉地在林姝红润的唇瓣上滞留了几息,脑子闪过几个零星的画面,心中陡然一紧,呼吸乱了一瞬。


    “你送的这花儿我很喜欢。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我都喜欢。”林姝开心地道。


    哪个女孩子收到男友送的花会不欢喜呢。


    她还以为自己谈了一个呆子,如果她不主动提出来的话,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收到这这呆子送的鲜花。没想到……


    嘻嘻,林姝在心里笑出声,是那种贼兮兮的偷笑。


    她爱死了刚刚阿野送出这捧野山花的样子。瞧着一本正经的超严肃,实则心里在偷偷想昨夜的事情罢?


    哎呀,原来阿野喜欢这种,早说嘛,她能日日变女妖精。


    周野见她欢喜,心里也欢喜,然后对她道了句:“阿姝,我去给你煎药。”


    林姝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行罢,把那买回来的几服药都喝完。


    林姝不跟破坏气氛的周野一般见识,瞅着手里的花,又凑近嗅了嗅。


    花香很杂,甚至混入了几朵香味儿并不好闻的野山花,但她还是喜欢极了。


    鲜花当然是要插在漂亮的花瓶里了。


    林姝脚步欢快地去了里屋,从床底那接雨水的缺口陶罐里挑了个顺眼的出来。


    陶罐里接水,将野山花插在里面,再摆在堂屋的饭桌上,光是看着心情就好。


    然后,林姝又去看周野规整好的东西。


    葛花、松针、桑叶、竹叶,这些都是能做茶的,等今日闲下来便做。观音柴过滤后沉淀要花上一些时间,这会儿便可以叫小蒲帮着做豆腐了。至于那些菌子,林姝看了看份量,竟都不算少。


    “对了阿野,阿爹阿娘今儿早食要请廖老爹一块吃,你可否跑一趟,去同廖老爹说一声,喊他早食的时候过来。”


    周野这边刚刚在小灶生了火,药罐子架上,闻言点了点头,“成,我这就去。小蒲,这药你先帮我煎着。”


    林小蒲:“没得问题,包在我身上!”


    等周野离开,林姝乐呵呵地同何桂香道:“阿娘你看,咱是不是又多了几道菜,这下咱不仅能做出一道观音豆腐,还能再炒好几盘菌子出来。不如这样,鸡蛋野菜汤换成鸡枞汤,野葱炒鸡蛋则换成竹荪炒鸡蛋,然后这青头菌——”


    微顿,林姝忽地想起什么,忙问了句,“阿娘,廖老爹牙口可好?”


    何桂香回道:“放心,廖老汉牙口好得很。他是当年经了那事儿之后受了打击,瞧着老,实则人还不到半百,正是健壮的时候。什么东西他都吃得。”


    “那好得很,咱再做一道油炸青头菌。”


    何桂香:“阿姝安排得很好,阿娘听你的。”


    这几道菜下来,便是过节都没有这般丰盛!


    林姝又扭头对林小蒲道:“小蒲,我去清洗菌子,等药煎上,观音柴也交给你处理了。”


    “好咧阿姐。阿姐,我今儿要拌两种,甜口的咸口的各来一份,我要吃甜的,嘿嘿。”


    等周野回来的时候,母女三个已经忙活有一会儿了。


    只是周野并非一个人回来的,廖老汉也跟了来。


    何桂香的意思是早食做好的时候,廖老汉直接来吃,结果这会儿人便来了。


    “廖老哥,快坐快坐,家里早食还没做好咧。”何桂香擦了擦手上的水,连忙招呼道。


    廖老汉一听这话,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咋他一进门,何氏就跟他说早食没做好,好像他这一趟来就是为了吃早食。


    可周野不是来喊他帮忙的么?


    廖老汉道:“阿野小子说家里这两日要换屋顶,需要人搭把手,想着我这两日不出门,他便喊我过来帮忙了。”


    何桂香没想到周野居然找了这么个借口将人喊来,不由地愣了愣,倒是林姝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笑应道:“廖老爹,的确是要劳烦你帮把手,阿爹去地里忙活了,家里只阿野一个劳力汉,我和阿娘只能帮着边编编茅草,后头都是粗活重活,我们


    便帮不上什么了。请你来帮忙自然也要请你吃饭,哪有叫人白帮忙的道理。这不,我和阿娘正准备着呢。”


    说完这话,林姝偷偷朝周野投去一个夸夸的眼神。


    厉害了,竟还晓得使计策诓人。


    第119章 捞鱼


    林姝虽与廖老爹打交道不多,却也能看出对方是个倔性子。若阿娘去喊人吃饭,直接道明来意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将人叫来。如今阿野寻了个换屋顶的由头,请人来家里帮忙,廖老爹便不可能推辞。


    这但凡村里哪家喊人帮忙,譬如起屋啊砌墙啊这些,除非真的抽不出手,一般人是不会回绝的。


    而喊人帮忙的这家都默认包对方的一日两顿饭,毕竟干活不能白干,人家吃饱了才好继续帮你干活。


    故而阿野这么一说,廖老爹肯定会来帮忙,这一日两顿饭,他也就没理由拒绝了。


    此时何桂香也回过味儿了,跟着道:“是啊廖老哥,这两日便劳烦你了。你和阿野先忙着,等我和阿姝做好了早食便喊你们。”


    廖老汉果真没有拒绝,只是反复强调道:“弟妹随便做些吃食就成,可别搞多了。”


    何桂香笑而不语,没有应这话。


    后头几顿便算了,这头一顿,本就是要请人吃饭的,哪能太敷衍。


    “婶儿,那我和廖老爹便先忙去了。”周野同何桂香打了声招呼之后,目光落在林姝身上,好一会儿都没挪开。


    林姝睇他一眼,“瞅着我干嘛,忙你的呀。”


    这呆子,在自家人面前这般直勾勾盯着她便罢了,怎么当着外人的面儿也这般盯着,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俩在谈情说爱么。


    “没啥。阿姝,我是想说,你如果有啥事儿需要我帮忙,你就冲我喊一声,我不管在忙啥我都听得到。”周野道。


    说完这句,他才和廖老汉忙活去了。


    林姝:……


    这算不算撩完就跑?


    如果……这算是阿野在说情话。


    林姝的眸子不禁弯成了两枚月牙。


    阿野这情话还挺务实的,她很是受用。


    铺屋顶用的茅草已经编好。黄泥和河砂这些,周野也已运到了院坝里堆着,铁铲子这些工具俱都提前借来了。


    “廖老爹,我做这个没什么经验,我听你的,这黄泥和河砂什么个占比,稻草碎又要和多少进去,还有你看看我准备的这些黄泥和河砂可够?”


    “嘿,这事儿问我就对了,我帮着村里好些户人家都起过房,这些我熟得很……”


    林姝竖着耳朵听了会儿,笑周野还挺会装,明明这些他都懂,如今却要装成个半吊子。


    听了一会儿,她不甚感兴趣,便继续忙自己的了。


    菌子难清洗,得早些洗出来,炖鱼这些反倒简单。


    等等,炖鱼……


    她鱼呢?


    鱼呢!!


    家里是挖了鱼池子,鱼池子里是养了很多鱼,但她怎么捕捞?


    难道要把水都放干了捕捞?那么一大池子水得放到什么时候?!何况她只需要个四五条鱼。


    但她没有鱼篓也没有渔网,即便一条条地钓她也没有钓鱼竿。


    不然,用鱼藤把一池子鱼全药晕?


    这样也不行。鱼池子挖得大又深,出水又慢,真放这么多鱼藤进去,水不能及时更换的话,这一池子的鱼都要被药死。


    林姝灵机一动,有了!


    她直接冲周野喊了一声,“阿野——”


    周野和廖老汉已经在和泥了,听到林姝喊人,周野立马同廖老汉说了句什么,然后几大步朝林姝走来,“阿姝,怎么了?”


    林姝偷偷瞅了眼廖老汉,扯着周野的袖子,低声道:“阿野,我和阿娘准备做上回那道麻辣炖鱼,可是这鱼养在池子里,家里没有渔网,没法打捞。我寻思着,可以将那出水口处的篱笆短暂撤掉,一人拿着背篓在那出水口接着,等接的鱼够了还得赶紧将拦水的篱笆重新安回去。你晓得的,这种事我一个人做不成,所以我喊你来帮帮我。”


    周野深深看她一眼,“阿姝何须同我客气。”


    这话听着没啥,可林姝总觉得他这话只说了半截。


    他完整的话应该是这个:昨晚亲都亲了抱都抱了,她还感受了一把他那处的天赋异禀,都亲密到这份上了,还需得着这么客气么?


    林姝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往周野胳膊上拧了一把。那胳膊肉紧实,她揪都揪不动,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低声威胁道:“你再说些有的没的,信不信我今晚还来吓唬你。”


    周野听到这话,眼神一瞬幽微。


    阿姝管那个叫吓唬么?


    他最初的确被吓到了,但若是这样的吓唬,他夜夜都想要。


    可周野出口的话却与心里想的相反,“阿姝,昨夜那样……不好,以后别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两人听得到。


    林姝:……


    什么叫口嫌体直,这不就是么。


    即便周野说话时已经俯下身,但因着他太高,林姝离他耳朵还有些距离。她垫了垫脚尖,凑近他耳边低语,“阿野,我喜欢你的身体,因为他比你的嘴巴要诚实多了。我算是发现了,你浑身上下嘴最硬,哦,也不对。”


    林姝忽地坏坏一笑,“你浑身上下,还有比嘴更硬的。阿野,我昨夜忘了问你,你是不是往身上揣了把匕首?”


    等林姝耳语完退开,周野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他做贼心虚般立马往院坝里瞅了一圈,方才干活都没渗出的热汗,此时竟是顷刻间就沁了出来,聚成一颗颗,再汇成一绺从鬓角流下。


    周野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阿姝,你要捞几条鱼?”


    林姝闷声笑了笑,到底还是放过了他,顺着他的话道:“捉四条大草鱼罢,个头小一些的话,便捉五条。你不是也爱吃么,我多做一些。”


    “我这便去捞。我喊廖老爹一起,你忙你的。”周野提上空背篓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儿。


    林姝掩唇偷笑。


    等廖老汉跟着周野去见了屋后那鱼池子,很是被震惊了一把。


    我的天老爷唉,这鱼池子修得忒好看了!


    他的牛车经常载着人来来去去的,不光是去镇上,也有村里走亲戚串门的,有的要去远一些的外村,带的东西又多,诸如此类,都会来寻他赶牛车。所以廖老汉不用专门寻人打探什么,这些人随便在车上闲言闲语几句,东一家西一家的,村里有个什么事儿他差不多都晓得。


    关于林姝丫头的闲话他听得尤其多,先前就有人提到林姝丫头喜欢指使周野干活,还要挖什么鱼池子。当时他听了一耳朵,也以为这鱼池子是两人小打小闹,结果……


    结果挖了这么大一个鱼池子?


    鱼池子底还铺了鹅卵石,池子边儿还种了菖蒲等水草,那清亮的水底有多少条鱼儿在游,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水底有好多条大肥鱼咧!


    再瞧那出水处,居然是用长竹筒直接将山泉水一路引过来的!


    山泉水冲到一个竹筒做的物什上,水高高低低地流,像个小水瀑,好看得紧。


    “廖老爹,一会儿你拿好背篓在出水口这里接着,我把这竹篱笆拔开,一会儿有鱼会顺着水流往背篓里游。”


    廖老汉回过神来,忙点头,“好好,交给我。”


    他原本想着啥鱼池子捞个鱼还得要他帮忙,如今见着了,他想,这么大一鱼池子,又这么多鱼,这肯定得有人帮忙!


    阿野小子还说了,不是因为他今日在才捞鱼吃的,他们家里经常吃鱼。既如此,那他便不客气了。


    出水口里侧做了阶梯,外侧却只有一个简陋的斜坡,斜坡连着外头周野挖的排水沟。


    流出来的山泉水干净,即便养了一池子鱼也不脏,廖老汉裤腿卷高,直接站在那水沟里,提着空背篓堵在出水口,就等周野放鱼了。


    周野这篱笆扎得深,不仅扎了里外两层,周围还用几块大石头给围着,牢固得很。正是因为围得牢靠,即便这次暴雨冲刷,也没有将篱笆冲倒。


    不过周野并没有掉以轻心,昨日他顺着引水的竹筒往上游一路而去,将那些架着竹筒的木架子给重新稳固了一下,源头处储水用的水瓮亦加固了一番。


    此时,周野先是搬开几块大石头,接着双手把住那竹篱笆缓慢地往上拔离。


    没了竹篱笆的阻拦,出水口处原本被竹篱笆分散的水流顿时汇成一大股往外唰唰地流。


    廖老汉提紧了那空背篓,免得一不留神被水给冲走了。


    两人凝神静气。


    不多会儿,一条肥美的大草鱼果真顺着水流往这边游了过来。


    从前有那竹篱笆堵着,鱼儿


    游到此处出不去便会折返,但此时,这条大肥鱼畅通无阻地从出水口游了出去,这一游就游进了廖老汉提着的大背篓里。


    廖老汉嘿呦一声,“阿野小子,逮着了!”


    “廖老爹先莫出声,还要再捉几条。”


    廖老汉瞅了瞅背篓里的大肥鱼,“这么一大条,这还不够?”


    周野解释道:“我食量大,日常家里都是四五条鱼炖一大锅。”


    廖老汉:……


    他知道周野胃口好食量大,村里人人都晓得,不是啥秘密,毕竟这小子块头大,又有一身蛮力,肯定吃得多,但他没想到食量能有这么大!


    被惊骇了一下后,廖老汉不再言语,继续捉鱼。


    然而一连逮了五六条,还不见周野喊停,廖老汉都懵了。


    直到八条鱼蹿入背篓,周野才又重新将那竹篱笆扎了回去。


    他力气大,好像没怎么用力,那竹篱笆便有近半都深深地扎进了地里,末了,他将周边的土夯实,再将那几块大石头给搬回去,细致地压好。


    做完这些,周野才从廖老汉手里接过背篓,只留了背篓里的五条草鱼,剩下几条鲫鱼被他丢回了鱼池子里。


    “这五条草鱼真要全炖了?”廖老汉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一顿就要吃掉五条草鱼?这草鱼个头还不小。


    周野嗯了声,回道:“我食量大,阿姝总担心我吃不饱,非要多做些,她说是啥便是啥,我听她的。”


    廖老汉脸上的震惊之情收了起来,顿觉无语。


    得亏他也年轻过,不然还真不晓得阿野小子是在跟他显摆。


    有媳妇疼了不起啊,你小子的媳妇还没娶过门咧,就开始显摆上了!


    第120章 待客


    廖老汉虽被周野秀了一脸,但还是好奇地问道:“阿野小子,这鱼池子是你和你林二叔挖的?”


    这么大一个鱼池子,他也没听说周野和林老二喊村里人一块挖,也不晓得两人挖了多久才挖好。


    未料周野却回道:“是我一个人挖的,用了些时日才挖好。不过我不懂这些,都是阿姝叫我怎么挖,我便怎么挖。这鱼池子是阿姝的,里面的鱼也是她用秘法抓来的。”


    廖老汉:……


    得,他就不该问的。


    以后等阿野小子成了亲,肯定会变成一个自家婆娘说啥就是啥的耙耳朵。


    没想到啊,这小子生得这般高壮魁梧,居然也会是个耙耳朵。


    耙耳朵周野道:“鱼池子里鱼多,什么时候廖老爹想吃鱼了,尽管来取,日后我们乘牛车少收几次钱就成。”


    廖老汉听到这话,笑得眼尾纹都多了两条,“好咧,我记着了。”


    两人抓完鱼回去,周野没急着将鱼给林姝,而是同廖老汉知会一声,一手拎背篓,一手提菜刀,去河边处理鱼了。


    廖老汉今日走这一遭,可算是见识到周野对林姝有多宠了。娘唉,做个鱼都要帮着杀鱼。


    搁在村里,哪个村妇不会杀鱼杀鸡?


    林姝丫头也是好命,整个甜水村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周野更宠婆娘的了。


    等周野杀好了鱼,确定林姝这边没什么用得着他的地方,才又和廖老汉继续忙自个儿的。


    这糊茅草的黏土要和一点用一点,不然没用完的黏土被日头这么一晒便不能用了。


    等廖老汉这边用完了三堆和好的黏土,灶台那边已经有菜香味儿飘了过来,尤其是那炖鱼的香味儿,直往廖老汉的鼻里钻,叫他干活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阿野小子,你真没诓我,你们日日都吃这些?”廖老汉闻着那香味儿,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


    周野点头道:“自阿姝回来后,家里隔三差五就开荤,吃猪肉的间隔略长,但鱼虾田螺泥鳅这些几乎日日都有得吃。今儿没做田螺泥鳅,咱村里人不吃这些,都是叫鸭子鹅子吃,可这些东西经了阿姝的手做出来,美味得紧,不比鱼肉差。”


    廖老汉听得兴致大起,“这换房顶要好几日,赶明儿叫阿姝做来尝尝,我不嫌这这是鸭子鹅子吃的东西!”


    周野眉头微抬,“你自个儿跟阿姝说去。”


    廖老汉:“……得,老汉我自己说!”


    “对了,我方才还看到小蒲丫头在揉搓什么树叶,然后那汁水居然变成了一大块豆腐一样的东西,那是啥子?”


    “是观音柴,叶子能做出一种绿色的豆腐,唤作观音豆腐,是阿姝从书上看来的吃食,这观音豆腐做好之后拿冰凉的山泉水镇一镇,吃起来尤为爽口滑溜,比富家老爷夫人们吃的那冰饮子也不差多少。”


    廖老汉笑道:“好小子,你也忒能吹了,我从前啷个不晓得你这么能吹咧。”


    周野面不改色,“实话罢了,阿姝会的吃食还有许多,比如今日做的那鸡枞汤是用山上一种菌子做的,熬出的汤有鸡肉味儿,鲜香得很,山上的花花草草她还会制成茶……”


    两人边干活边闲聊几句,不知过了多久,那头何桂香喊了一句,“饭菜做好了,我已经叫小蒲去地里喊她阿爹了,廖老哥你和阿野收拾收拾便过来吃罢!”


    林大山哪里用得着小蒲喊,知道今儿要请廖老汉吃饭,他特意回来得早了些,还没到院坝门口,他就闻到了炖鱼的香味儿。


    这香味儿也不晓得会不会飘到别家去,要别人闻到了,怕是得馋死,嘿嘿。


    林小蒲刚冲出院坝门便瞅见他,连忙喊道:“阿爹阿爹,要开饭了——”


    “来喽,来喽!”


    等林大山进了院坝,他才晓得周野这小子竟把廖老汉诓来干活。倒是个好法子,廖老汉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帮了忙之后这顿饭才能吃得舒坦。


    林大山这个当家的回来,招待客人的便换成了他。


    他笑呵呵地招呼道:“都坐都坐,廖老哥,家里没有备酒,不然咱哥俩喝上两杯!”


    此时的廖老汉落座之后,盯着眼前的一桌饭菜,还有些没回神。


    他晓得林老二家里做了鱼,但没想到竟搞了满满一桌子饭菜。他干活的时候也没有盯着锅灶那边。


    “林老弟,你们这也太破费了!”廖老汉惊道。


    只见那方木桌上除了留出几副碗筷的位置,几乎摆得满满当当。


    正对着廖老汉的是那一大陶锅的麻辣炖鱼,味道咸香霸道,最为打眼。


    再是最中那一大斗碗的鸡枞汤,色白浓郁,冒着腾腾热气。


    两盘凉拌观音豆腐,一盘子咸口的加了油盐酱醋撒了葱花,一盘子甜口,清清爽爽,只浇了一碗石蜜化开的糖水,看着青翠欲滴。


    然后是那雪白的竹荪炒鸡蛋、金黄金黄的油面粑粑、炒得油亮油亮的小青菜、猪油爆炒笋干、油炸青头菌……


    虽说桌上没有猪肉,但这么一大桌子菜,好多都是廖老汉没吃过的,光是瞧着就叫人味蕾大开,廖老汉不禁受宠若惊。


    林大山摆了下手,“破费啥子,鱼是我俩闺女自个儿去河里捕的,这一道观音豆腐也是闺女去山上采的什么树叶做的,还有这道汤,你等会儿一定多喝两碗,香得很。阿姝说这叫鸡枞汤,你猜它为啥名儿里带了个鸡字,因为喝起来有股鸡汤的香味儿!还有这个,你看这个,这跟鸡蛋一起炒的,雪白雪白的这玩意儿,这加竹荪,也是山里采的,阿姝说滋补得很咧,还有这个……”


    何桂香在一旁看着当家的挺着腰杆吹,冲林姝无奈摇摇头。


    林姝也笑了笑。大老爷们的通病,爱吹嘘,不算啥。


    她还不晓得,周野这个大爷们先前已经在廖老汉面前吹嘘过一遍了。


    如今林大山再来一遍,廖老汉听着却不觉得是吹嘘,只觉得林姝有能耐。


    林大山和周野都有大福气啊,一个得了好闺女,一个得了好媳妇


    ,真是羡煞旁人!


    林大山拿起筷子,催促廖老汉一起,“廖老哥,快动筷,吃吃,大家都吃!”


    林小蒲早就馋得不行,等长辈们开始动筷,她立马跟着夹菜。


    先夹一块油炸面粑粑。这还是她看着阿姐做的,灰面和成一碗比较干的面糊,敲了两个鸡蛋进去搅匀,油烧热后,阿姐净了手直接抓一把面糊滑入油锅里,所以这炸出的面粑粑都是奇形怪状,但长得奇怪丝毫不影响它的口感,外酥里软,油而不腻,越是咀嚼越是口齿生香。


    林小蒲一连吃了两个才去夹别的菜。下一道她选了家里也是头回做的油炸青头菌。


    在林小蒲这里,用油煎炸的吃食都香得很咧!从前家里别说用油炸吃食了,便是平日里炒菜,阿娘都舍不得多放一点儿油,家里吃的菜与其说是炒的还不如说是煮的。


    嘿嘿,自从阿姐回来,别的不说,这一口吃的那是越来越讲究了。


    油炸的青头菌切成了寸块,先用调料腌制一刻钟才下锅炸,炸的时候先放干茱萸果过一下油,再是干花椒微炸一下,而后才将腌好的青头菌倒进去拌匀了炸。


    林小蒲夹一块油炸青头菌放嘴里,细细慢慢地嚼,口感清香甜嫩,微麻微辣,回味悠长!


    吃了这两道从前没吃过的,她再去夹那陶锅里的炖鱼。未料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条炖鱼就已去了大半。


    那炖鱼就在廖老汉面前摆着,他夹了一筷子之后便收不住手了。从前他不爱吃鱼,尤其这草鱼小刺多得很,可这炖鱼做得实在香啊,原本他从鱼刺最少的脊背夹了一块,只打算尝个鲜儿的,结果这一尝,唉哟,啷个这么好吃咧!


    后来甭管刺多不多了,那鱼腹鱼尾他也夹了吃,夹了鱼肉特意往汁水里蘸一蘸,等汁水将那鱼肉浸得透透的,才一口塞嘴里,不嫌麻烦地吃肉吐刺。


    刺多也挡不住味儿好啊!


    “廖老哥,这些素菜也好吃,你都尝尝。”林老二道。


    “好咧好咧,老弟你也吃!”廖老汉吃了嘴里这一口鱼,再去尝别的,这一吃更是停不下来。


    那炖鱼正吃得他出了几颗汗,结果这树叶做的豆腐舀一勺吃下肚,清凉爽口,吃得他那叫一个浑身舒坦!


    廖老汉喜欢那甜口的,用勺子舀了好几勺才作罢。


    再是那油炸面粑粑,虽然跟油炸小酥肉没法比,嚼起来也是喷香。


    其余菜他尝过亦是赞不绝口。


    没多久,满桌子菜这里夹一筷子,那里再一筷子,廖老汉面前冒尖儿的一碗干饭也跟着慢慢见了底。


    想着周野和林老二都盛赞的那鸡枞汤,他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这一碗鲜汤下去,舒服得他喟叹出声。


    一顿饭吃得廖老汉肚子都鼓了起来,叫他面露赧然之色。方才吃着吃着就忘了别的,也不晓得自己的吃相有多难看。


    但他回想一番,林老二的吃相也没有多好看?


    倒是周野小子,明明吃的最多,吃饭的时候居然给人一种慢条斯文的感觉,廖老汉不禁琢磨,大抵是因为周野小子嘴大胃大,他刨饭夹菜的动作的确不疾不徐的,但他夹菜的次数多,人也吃得快啊,嘴里包的饭能是他们包的好几倍咧。


    等所有人都吃饱停了筷,周野便开始清盘。


    廖老汉原以为桌上的剩菜会留着晚食继续吃,结果他发现自己完全想多了。


    陶锅里剩下的三条鱼被周野一个人吃了不说,他连锅里的炖鱼汤汁都没放过,全都刮碗里吃了。桌上剩的菜,连同那锅里剩的鸡枞汤也全都被他消灭了个干净。


    乖乖,这小子这般能吃,林老二家怎么养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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