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汉本来还有些遗憾当年不是他拿一袋粮食买下了周野,而是林老二。但今日这一顿饭下来,他不遗憾了。
这小子委实能吃,他可养不起!
不过,林老二也不算白养周野小子,周野小子吃得多干活也多,日后家里再买几亩地也不怕没人耕种。
饭后,吃饱喝足的大老爷们也不急着干活了,林大山把自己的心头好——阿姝和阿野做给他的那把竹摇椅让给了廖老汉。
廖老汉看得稀奇,等他躺下试了试,竟躺着不想起来了。
“林老弟,你这竹躺椅躺着可真舒服,这是去找高老汉做的?”廖老汉问。
他说的高老汉便是那高阿公,廖老汉被人称一声老汉是因为他白发多瞧着老,实则岁数不大,所以林姝和周野都称他一声廖老爹,但这高老汉那是真岁数不小了,晚辈们都要称其一声高阿公。
甜水村里也就高老汉这么一个篾匠,按理说他生了儿子高老大,这高老大就该继承他的手艺,可偏巧高老大不是做篾活的料,平时顶多做做打下手的活儿。高阿公人又传统,这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教不会儿子也不教别人,眼看着岁数越来越大,日后若高阿公去了,村里还不晓得能找谁做这篾活。
廖老汉不过随口一问,心里已笃定就是高老汉做的。
谁料林大山却得意洋洋地跟他道:“不是高老汉。这是我大闺女从京城看到的竹躺椅,然后叫阿野动手做出来的。”
“啥?这是周野小子做的?”廖老汉又吃了一惊。
他今儿来林老二家都不晓得吃了多少惊了。
周野小子竟还有这等能耐?
“可是高老汉想开了,把这竹活篾活的手艺传给了周野?”廖老汉问。
林老二“嘿”的一声,“那是人家吃饭的手艺,阿野不光是外姓,还是外地来的,高老汉怎么可能把吃饭的手艺传给他?是阿姝画了图纸,然后阿野对着图纸自个儿捣鼓出来的。不是我胡吹,高老汉一辈子都在咱甜水村,连县里都没去过,而我闺女可是在侯府待过的,读书多有眼界,这种精巧东西高老汉可做不出来!”
廖老汉听了这话,心里不光是羡慕,他都有些酸了。
“还有那几个小竹凳,瞅瞅,瞅瞅,是不是做得有模有样,不比高老汉做的差罢?阿野做得多,我们家每人一个咧。”
廖老汉没好气地道:“快把你那得意的嘴脸收收。”
林老二嘿嘿了两声,“这竹躺椅你想要不,回头等阿野空了,叫他也给你做一把?”
廖老汉当然想要,他倒了一会儿便眼馋上了,但他晓得做这竹躺椅肯定费工夫,就没好意思开口。哪料林老二竟主动问他。
“成咧,一会儿我问问阿野,是收米粮还是收钱,我叫他也给我做一把!”
“廖老哥客气啥,这竹躺椅不收你米粮,更不要你钱!”
何桂香路过,正巧听到两人对话,眉头不由地皱了皱。
这竹躺椅若是当家的自个儿做的便罢了,爱不爱收钱都是他的事儿,可花费精力的是阿野。阿野做这竹躺椅的时候除了吃喝睡,时间全用在上头了,就这般也耗费了一日多,再加上砍竹子剔枝叶这些杂活,两三日是要的。若中途再干些别的,又要更久。
当家的竟也不过问一下阿野的意思就替人做决定……
她晓得阿野肯定不会拒绝,她和当家的回回叫阿野做啥子,这孩子从不拒绝,可何桂香心里不舒服。
正这时,林姝笑呵呵地插话道:“阿爹,你和廖老爹嘀嘀咕咕啥呢?我怎么好像听到你们在说我这竹躺椅?”
林大山没心没肺地道:“你廖老爹馋我这竹躺椅,也想要一把咧!”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何桂香:……
这话说出来,还叫阿姝怎么接?
林姝闻言,却是立马爽快应道:“这有何难,若是别人便罢了,但这是廖老爹想要,我这就叫阿野抽出三五日来,给廖老爹做一把!一回生二回熟,阿爹这把是阿野第一回做,等
阿野帮廖老爹再做,手艺肯定更好。”
廖老汉见她答应得爽快,脸上没有丝毫勉强之色,心里也高兴,对林老二一家也愈发亲近了起来。
但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他可不白拿人家的好处。何况林姝丫头说了,这一把竹躺椅就要花费三五日时间咧,这不耽搁周野小子干别的活儿了么!
“林姝丫头,这竹躺椅我不叫你们白做,我给你们一斗糙米,你看够不够换?”廖老汉问。
高老汉家一个背篓编好是一两日,但他是老手,换新手做也得用上三五日,而高老汉一个背篓可拿一斗糙米换,所以廖老汉琢磨着这竹躺椅应该大差不差。
至于周野的意见,他就不问了,那小子已经是林姝说啥就是啥,林姝丫头答应了,那周野肯定也就答应了。
林姝却笑道:“廖老爹,真不收你钱,米粮这些也不要,算我和阿野孝敬您的。”
廖老汉却犟得很,非要给点儿什么。
林姝没法,思忖片刻,忽地道:“我先前起过买卖竹躺椅的心思,只是阿野手生,做这样一把竹躺椅不停歇地做也要花费三五日,我就琢磨着能不能跟高阿公家一起做这个买卖。如今咱井溪镇还没有卖这种竹躺椅的,只要我们做好一批拿到镇上卖,占了这个先机,定能大赚一笔!”
“我打探过了,镇上竹编铺子里做得稍精致些的竹椅是一把两百文到三百文,更精致的五百到一贯钱都有。阿野做的肯定不及铺子里的精致,但这竹躺椅却是独一份的,完全能跟铺子里的那些稍精致的竹椅相提并论,也可以定价一把三百文。”
林姝这话听得在场几人都震惊不已。
林大山张大了嘴,何桂香和林小蒲目瞪口呆。周野帮着何桂香收拾了碗筷后正要去和泥,此时也听得驻足。
廖老汉就更不用说了,惊得直接从躺椅上弹了起来。
他原本觉得一把竹躺椅给一斗糙米差不多了,结果林姝丫头说一把竹躺椅要卖三百文!
林姝再话音一转,“只是廖老爹你也晓得,我跟高阿公家里没甚往来,不像廖老爹你时常赶着牛车载村里人去镇上,村里不管哪家哪户你都熟得很,所以廖老爹可愿当个中间人,同高阿公和高大伯说说我这竹躺椅的妙处,然后问他们可愿做这笔买卖?”
虽说会做篾活的篾匠这一应竹活儿也都差不多会做,但林姝这竹躺椅光看是看不会的,还得比照着图纸来,或是将这竹躺椅拆开了重新组装,所以想要做这竹躺椅就得问她要图纸。
廖老汉听完后琢磨一番,“咱井溪镇的竹编铺子我也常逛,里头绝对没有卖这竹躺椅的,林姝丫头这主意可行!”
林姝笑眯眯地道:“能不能成还得看廖老爹,我听说高阿公人比较古板守旧,平儿都是给村里人做做背篓箩筐和筲箕这些,家里有多做的才会拿到镇上卖,也不晓得他老人家肯不肯做这笔买卖。”
廖老汉当即问:“我若能说得高家同意,林姝丫头你这买卖要啷个做?”
这问的便不是一把竹躺椅卖多少钱了。
林姝道:“高阿公是老篾匠,竹活儿肯定胜过阿野许多,做的也比阿野快,阿野做一把竹躺椅需三五日,高阿公兴许只要一两日。我想着,这一批竹躺椅便全交由高阿公来做。做好的一把竹躺椅卖三百文,而我要抽二成的钱,也就是六十文。因着这竹躺椅绝不能贱卖,只能按我说的来,所以不管高家一把竹躺椅最终的成交价是多少,我都要收一把竹躺椅六十文的抽成钱。”
“当然,若是高阿公家没有嘴皮子利索的,不太会吆喝买卖,或是担心自己做的这批竹躺椅卖不出去,那也可以将这一批竹躺椅全都交给我,由我来想办法卖。高阿公家不必承担竹躺椅做好卖不出去或是只能贱卖的风险,但同样的,高阿公还得再给我二成卖竹躺椅的钱。而我按三百文一把竹躺椅来卖,高阿公啥都不用操心,一把竹躺椅卖出去,他就能得六成的钱,也即一百八十文。”
廖老汉听得一愣一愣的。
也就是说,高家自己做竹躺椅再自己卖的话,不管他们一把竹躺椅卖多少钱,每卖出一把就要给林姝丫头六十文钱。但高家若是只顾埋头做竹躺椅,别的啥都不管,每做出一把就能得一百八十文钱。
高阿公编背篓,一个编好也得一两日了。而一个背篓能换一斗糙米,按市场价换成钱是七十个铜板儿。
虽然他的嘴皮子一般,但只要把这能挣到的数目实打实摆在高老汉面前,不信高老汉一家不心动!毕竟连他都心动了。
廖老汉当即道:“林姝丫头,这事儿你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林姝立即哎了一声,“那便劳烦廖老爹了,等这事一成,您便帮了我大忙,到时候我和阿野再送您一把竹躺椅,您便不要推辞了!”
廖老汉笑呵呵地道:“成,我若是帮你办成了,你叫阿野做一把竹躺椅给我,就当是我的辛苦费,我肯定不推辞。”
三百文一把的竹躺椅,嘿嘿。
换做别人,他还有些担心一把竹椅子三百文卖不出去,但林姝丫头瞧着就机灵,准有办法卖出去,到时候他便是促成这桩买卖的那什么……对,大功臣!
第122章 二合一
闲聊一阵后,林大山摸了摸吃得滚圆的肚子,扛着农具去地里了,廖老汉则和周野继续和泥糊茅草。
林姝这头也没闲着,她见林玉书今日又没来,便打算去三婶家里。
“阿娘,三婶肯定是怕我身子没好,这才叫玉书堂弟不要来叨扰我,但你也瞧见了,我精神得很,便是今日的胃口也恢复得跟平常一样了。正巧阿野跟廖老爹这几日干活,院坝里动静不小,堂弟不来家里也罢,换成我去三婶家里。”
何桂香听完点头,“成,那阿娘同你一道去。”
林小蒲没跟着,她和王银根约好了今日一块比弹弓。
王银根是村里的孩子王,此前有王银根授意,大家虽然心里犯嘀咕,但也不喊林小蒲药罐子了。
结果没几日,都不用王银根带头,村里的这群皮孩子便喜欢跟林小蒲凑一起玩了,因为林小蒲手里有竹水枪和竹弹弓!
只要到她面前乖乖认错赔罪,林小蒲就愿意将竹水枪和竹弹弓借给他们玩,人大方得很,不像王银根,都舍不得借出去。
再后来,他们发现林小蒲玩这竹弹弓玩得还特别好,连老大王银根都不是她的对手。小孩子们慕强,对林小蒲愈发刮目相看。
而今王银根再一高声吆喝,皮孩子们晓得林小蒲身子好了,不再是病秧子,他们就更没啥成见了。
最重要的是,如今林小蒲已经原谅了他们一半,等她完全原谅了从前那些事,他们就能去找林小蒲家的周野大兄也给他们做这竹水枪和竹弹弓了,到时候他们就能跟林小蒲和王银根一样,日日都有竹水枪和竹弹弓玩!
林姝还不晓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家里的柔弱阿妹
已经凭借自己竹弹弓的准头征服了一群以王银根为首的熊孩子。
她同何桂香一起去了三婶家中,去的时候三婶正在绣帕子,而林玉书自个儿坐在院子里读书,一边读一边用豪笔蘸了水在竹片上写字。
母子俩都没想到林姝竟同何桂香一起上门了。
“阿姝,你还病着呢,合该多在家里休息,怎的来三婶这儿来了!”口上虽这般说着,但张巧花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面上已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笑意。
“三婶,我身子无碍了,玉书堂弟的功课可不能耽搁太久。正巧这几日阿野要给家里换个屋顶,干活儿时动静不小,我这几日便到三婶家里教书。”
“唉唉,成,成!阿姝,嫂子,你们快里面坐,我给你们倒碗水喝。”张巧花赶忙招呼道。
“好嘞,我正觉得口干,谢谢三婶!”林姝笑应,然后冲林玉书道:“堂弟你来,我要考考你,看你这两日偷懒了没有。”
张巧花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愈大。阿姝一直念着她家玉书呢。
林姝这一考校就发现林玉书不仅没忘了她之前教的那些,他还自个儿把这几本蒙书都通读过了,不认识的便跳过,都攒着准备问她呢。
更叫林姝震惊的是,这整整一本的《三字经》,林玉书不仅会背,还已经都会写了!她猜到林玉书能对比着书认字,但她没想到这么短短几日,他不光认得了,他还都会写了,只是很多字的笔画顺序不对,需要她一一更正。
林姝倒吸一口气后,今儿也不教别的,喊林玉书准备笔墨纸砚,然后叫林玉书一句一句地背诵,她则当着林玉书的面,每背一句,便写一句。之前教过的字会快速略过,但若是她没教过的,她便一笔一划写得慢些,“记性好是好事儿,但这字讲究一个笔画顺序,你看我写一遍,能记多少记多少。”
林玉书听了这话,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我俩不仅是夫子与学生的关系,更是姐弟。跟你堂姐还客气啥?”
林玉书这才道:“阿姝姐,我还以为你会训斥我急功近利。”
林姝睇他一眼,“先前我是怕你急于求成伤了身子坏了眼睛,但若你能平衡好学习和生活,我又训斥你作甚?你有如此资质,之前耽搁数年委实可惜,如今倍之用功,才能尽早追上那些先你入学之人。”
林玉书深以为然,“阿姝姐,那你写,我跟着在脑子里过一遍。”
张巧花和何桂香坐在院坝里低声闲聊,偶尔朝堂屋里望去一眼,俱都笑呵呵的。
“阿野一个人可忙得过来,要不要他三叔去搭把手?”张巧花问。
何桂香道:“三弟一个人忙地里的活儿已经够辛苦了,哪好意思耽搁他,正巧这回阿姝生病家里欠了廖老汉人情,阿野便去喊了廖老汉,叫他搭把手,顺便请他吃几顿饭。”
张巧花也是晓得这事儿的,点点头,“合该如此。”
等两人中间歇息的时候,张巧花正好用篾尺给林姝量了尺寸,“本来今儿就是要去找你量的。”
林姝回道:“都说了不急,三婶先紧着自己的事,我有衣裳穿的。”
量到腰的时候,张巧花不禁感慨一句,“阿姝这腰也忒细了!”
而且还不是干瘦的那种细,是有软肉的,抱着一点儿不咯手。
再回想方才量的那胸,那处跟那生过孩子的妇人肯定没法比,却也有些份量,且挺得很咧。
这腰这胸,还有这又翘又圆的臀儿……张巧花不禁啧了声。
虽平时就能瞧出阿姝丫头的身段好,但阿姝穿的衣裳宽松,不上手摸,她还真不晓得阿姝的身段能好到这种地步。
日后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万莫是那等牛嚼牡丹不晓得细品的糙汉。
这念头刚一闪过,张巧花便笑叹了一声自己糊涂。阿姝日后肯定是要嫁周野的。
周野这小子瞧着魁梧高壮,实则憨厚老实,也不晓得会不会成为那头牛嚼牡丹的牛。但就冲着这小子肯大半夜背着阿姝去寻老铃医,他就差不了。
张巧花心里有的没的想了一堆,却半点儿不敢叫林姝知道。
黄花闺女对这事儿都羞,她要是拿这话打趣阿姝,阿姝怕是会恼了她。
叫张巧花量了尺寸,林姝又歇息片刻后,继续回屋写书。渐渐地,林玉书摸出了这笔画的门道,叫她可以写得快些,于是林姝到后头是越写越快。
她原以为这本《三字经》写下来得分两次,不料今日只一个时辰便全部写完了。
林玉书挑出了一些字,当着林姝的面默了一遍,“阿姝姐,你看我的笔画顺序可对?”
“一个不差,全对。好小子,我知道你记性好,但你这是不是太好了点儿?”
林玉书谦逊道:“这字瞧着多,但许多偏旁一样,还有许多形近字笔画顺序都类似,我只需记住一部分,其他的便大差不差了。”
当老师的最开心的莫过于遇到一个天纵奇才的学生,林姝内心有些小激动,但她面上却表现得很沉稳,还不忘叮嘱道:“玉书,要戒骄戒躁知道么?这世上不乏聪颖之人,可真正出头的却没几个。沉下心好好学,日后你必有大出息。”
林玉书点头,“我晓得,阿姝姐的话我都记着呢。”
林姝在三婶家这一待便是一个多时辰,林玉书接下来需要自己的时间来消化,她便没有多留。
张巧花趁着她教书的时候,特意去地里摘了两片芋头叶回来,“我和你阿娘闲聊这些你也不爱听,三婶便不留你了。这会儿外面日头大,你把这芋头叶顶头上,可别晒着了。”
林姝谢过张巧花的好意,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三婶,我原先不是叫玉书跟着我学半年,你这边也同时准备着么,但我须同你说,玉书读书比我想的还要厉害,怕是用不着半年,再过月余,这几本蒙书他便能完全吃透。四书五经我也能接着教,只是我想着,他若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还是尽早去学塾的好,学塾里的塾师就是按科考的路子来教导学子的,文章立意和破题这些,他们更为擅长。”
张巧花听了这话,一时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她儿如此争气,她这个当娘的也不能拖他后腿!
“好,我晓得了。去学塾一两年的钱我有,你说啥时候去,我就叫他啥时候去,后头的钱我后头再想办法!”
林姝想到什么,忽地道了句:“三婶,或许过两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此时先不同你说。”
张巧花心里头有事儿,闻言只是笑笑,“还卖起三婶的关子了。行,那三婶等你好消息。”
林姝同她摆摆手,示意不用送,举着两片芋头叶走了。
回去时,周野和廖老汉已将所有茅草都糊好了泥,摊开放在院坝里暴晒,而两人则在收拾院坝里的狼藉。
没用完的黄泥和河砂这些都要铲出去,稻草碎这些也要打扫干净。
“这么快便弄好了?”林姝诧异道。
廖老汉瞅周野一眼,哼道:“阿野小子说你午时要歇晌,可不得动作快一些么?这小子手里的铁铲都要挥出花儿来了。”
林姝忙道:“您莫听他的,我歇晌那是累着的时候,今儿又没出去干什么,这会儿一点儿不困。”
廖老汉乐道:“丫头不困,老汉我困!我平儿午时也要歇晌咧,同阿野小子提前干完这些,我正好回去歇个晌。今儿个回去后我就不来了,赶明儿我再和阿野小子去山里割些树皮备着。”
“这可不成,晚食您还得来我家吃,今儿的活儿干完了是因着阿野赶进度,不然这活儿能干一整日,家里肯定要包廖老爹两顿饭。”
廖老汉摆摆手,“可拉倒,我今儿跟阿野小子一起干活,我才晓得这活儿他一个人完全干得来,不过是干得稍慢些。就这么说定,我明儿再来,晚食也不在你家吃,可别准备我的份儿。”
他今儿在林老二家这一顿早食吃得实在太胀,到这会儿都还饱饱的,晚食也不想吃啥了,就去邻家要碗米汤喝得了。
林姝见他打定主意不来,也没法子,妥协道:“那行,明儿你可得来啊,没你帮忙,阿野一个人太辛苦了,我不想叫他太辛苦。”
这话听得廖老汉嘿哟一声,“林姝丫头,这话你也敢当着老汉我的面儿说,你都不觉得害臊?”
林姝半分不虚,“害臊啥,村里哪个不晓得阿野以后要当我男人。”
廖老汉被她逗乐,再一看周野,好小子,居然勾着嘴角在偷笑。
他竟然不晓得,周野这小子也是会笑的!
然而他这才看过去一眼,周野嘴角打的那弯儿就已经没了。
廖老汉:……
想笑就笑嘛,憋着做啥子,不觉得憋得慌?
搁他,他也觉得美。
别人家的婆娘是母老虎大嗓门,
周野这个却是会嘘寒问暖的美娇娘,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可不把他美死喲。
院坝里很快收拾妥当,廖老汉用院坝里的竹水管洗了手,招呼一声便走了。
等廖老汉这边刚一出院坝门,林姝便朝周野扑了过去,“阿野,我想抱抱!”
眼下青天白日的,周野觉得这样实在不好,然而胳膊却不自觉地将扑过来的林姝往怀里一捞,将她扣得紧紧的。
谁知两人这刚一抱上,院坝门口突然传来“哎哟喂”的一声,吓得两人跟烫着了似的,咻地一下分开。
出声的是去而复返的廖老汉。
廖老汉立马捂住了眼,“老汉我啥都没瞧见,啥都没瞧见!”
“我就是想跟阿野小子说一声,明儿不用去叫我,我自个儿来,等吃过了早食咱们再一道去山里割树皮。我说完了,这次是真走了哈!”
廖老汉这次的确是真走了,但林姝也是真不敢再浪了。
她挪着步子往边上走,离周野远了些,怎知刚偷摸挪出两步,周野却突然抓住了她手,拉起她就往屋里走。
林姝假意反抗两下,嘴上道:“干啥?干啥呢?周野你居然拉着我大白日的钻小屋,你要不要脸,你——啊!”
林姝短促地惊呼一声。
周野竟一把箍住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提,跟提个布娃娃似的,轻轻松松就将她提得双脚离了地,腰肢与他的齐平。
随之他疾步穿过堂屋,脚底生风般进了自己那屋。
林姝被他这火急火燎的做派唬了一跳。
等进了屋后,他的动作反倒慢了下来,动作和缓地将林姝放回了地上,甚至还帮她理了理方才那一提之下生了褶皱的衣裳,只是他此刻说出的话却是与之相反的火热急躁。
“阿姝,昨夜你离开之后我满脑子都是你,本以为一觉起来就会好些,但还是不行。去山上采野花的时候,摘观音柴的时候,吃早食的时候,甚至干活的时候,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
言语间,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林姝,从林姝脸上一寸寸刮过,最后落在那微微发干的唇上,几乎是瞬间就变得滚烫起来。
“阿姝,我想……”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林姝被他看得心跳声都快了几分。
瞅了一眼屋里的摆设,除了一张木床啥都没有,她忽地没头没尾嘟囔道:“大白天的,我才不要那里。这木窗边能有个边桌就好了,我喜欢高一些。”
周野竟瞬间意会,声音发沉地询问她,“阿姝,你若喜欢高些,何须什么边桌,我把你抱起来可好?”
林姝不知想到啥,小脸儿发烫,嘀咕道:“会累罢?”
“我不累。”
林姝闻言便轻轻地嗯了声。
周野听到这一声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掐住她腰往上一提。
林姝虽早有准备,却还是因他动作过于迅疾而低呼出声,本能地顺势一勾,缠在了他腰间。
周野提起之后便欲托住林姝,哪料她勾得这般紧,他都不用做什么,即便两手空出来,林姝都不会滑下去。
但他还是在林姝凶巴巴瞪来一眼时,一条臂膀赶忙托住她,一只宽大的手掌则把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从未想过女子的腰能生得这般细,细得他都不敢太用力,唯恐稍微一用力,就将其折断了。
“呆子,可以抵着墙,这样你也省力些。”林姝低声提醒。刚说完,脸颊红霞便又晕开了一分。
周野却摇头,“我用不着。”
他嫌土墙会脏了阿姝的衣裳。
于是林姝就这般悬空着,全身上下只能依附于他一个人。
然后,不等林姝再说什么,像是忍到了极点般,周野猛地堵住她的嘴,凶狠地吻了起来。
林姝被他孟浪的吻逼得身子后仰,弯成了弓形,周野也一路追了过去,跟着折了腰。
到后来,那落在她腰间的滚烫大掌直接箍住了她的后脑勺,掌控着她,随意变换方向、角度,方便自己肆意地侵蚀占据。
周野的气息扑面而来,将林姝裹得密不透风,让她险些溺死在这灼热气息之中。
……
林姝的衣裳又生了褶皱,尤其腰背那一块,被揉得皱皱巴巴。
她望着周野,一双本就水盈盈的眸子愈发像是沁了水一般,那两片唇瓣更是被吮得红润润的。
周野没忍住,凑近,又裹住吮了两下,呼吸粗重得不成样儿。
……
直到两刻钟之后,林姝才从屋里出来,衣裳穿得整整齐齐,只是一张脸蛋红霞遍布,娇艳欲滴。
周野跟在后头,出了一身的热汗,瞧着大汗淋漓的,像是顶着烈日才走完二三十里的山路。
他兀自用院坝里的山泉水洗了把脸,顺带着脱去上衣,弯着腰将前胸后背都冲洗了一遍。
林姝偷偷憋了一眼,这次顾不上感慨周野的身材有多好了,只看到他古铜色的肌肤之中遍布了一层红,叫他整个人看上去黑红黑红的。
咳~这次……不能怪她罢。
最初她只是想要个抱抱来着,是阿野把她拎进屋的。
第123章 二合一
周野收拾好自己便又去干活了。
院坝里铺屋顶的茅草糊好泥之后还得晾晒,晒干了才能进行下一步,于是周野做起了林姝早就念叨的竹摇椅。
今日做肯定是做不完的,周野打算能做一些是一些。
他刚从林姝那里尝到了一些甜头,此时浑身都是使不完的蛮劲儿,再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一件事中,做事的效率高得吓人。
林姝坐在小竹凳上看他干活,心道,便是那老把式高阿公,做同样的活儿,也不一定比阿野做得快呢。
这样的周野实在迷人,林姝拄着脸看他,不知不觉就看得出神。
她很喜欢周野这个人,但同时也不能否认,她很馋他的身子。
男人可以馋女人,女人也可以馋男人,食色性也,她一点儿不觉得害臊。
“阿姝,你不用在这儿陪我,去屋里歇着便是。”周野分神看她一眼,怕她会待得无聊。
林姝笑着摆摆头,“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坐在这里陪你。阿野,我喜欢看你干活。”
她又不傻,院坝的篱笆围得高,投下的一圈影子都能遮阴,柴棚和灶台这边也有阴凉处。她寻个阴凉处坐着,没有多热。
主要是,
她觉得阿野一个人在院坝里干活,而她去屋里睡大头觉,这种行为实在不厚道,她有些于心不忍呐。
周野听到她这话明显顿了下,片刻后低低唔了声,“那你什么时候累了热了便去屋里躲着。”
“嗯,晓得了。”
结果,林姝的“于心不忍”只持续了不到两刻钟。
外头好热啊,她都热困了。
林姝盯着盯着,眼皮子便开始打架了。
等周野将手里的这两个扶手做好,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林姝竟拄着脑袋睡过去了。
他轻手轻脚放下手里的东西,净了手之后才蹲到林姝面前,低低唤了声,“阿姝?”
林姝嘟囔了句什么。
周野将林姝从小竹凳上抱起,放回了她自己的床上。
林姝身子刚一着床便打了个滚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一动不动了,睡得颇香。
周野立在床边看了她半晌,替她肚子上盖了一层薄被,而后便去院坝里继续忙活了。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院坝里,他干活全程嘴角都是微微勾着的,眉眼间尽是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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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早食那一顿吃得丰盛,今日这晚食何桂香便做得简单了许多。
稀饭加咸菜,再做几张摊饼。
虽说廖老汉提前便说了晚食不过来,何桂香却还是叫周野送了一张大大的摊饼过去。
廖老汉收到摊饼时,嘴上嘀嘀咕咕,但一大张撒了葱花放了鸡蛋的摊饼下肚,顿时就吃得他啥话都说不出来了。
咋连个大饼都做得这么好吃咧!
再对比邻家送来的那一碗稀饭,米都没几颗,谁真心为着他,那是一目了然。
俗话说得好哇,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廖老汉吃了人家的,这办起事儿来就更用心了。
吃了这大饼,稍微将自己拾掇拾掇,廖老汉趁着夜色还没黑去了高老汉家。
高家是甜水村数一数二的富户,苗老大家富是因为祖上田多,他分得也多,高家富则是祖上传下来的这篾活的手艺。
虽然高老大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但高老汉忙活这些年,早就为家里攒了不少钱。而且高老大的婆娘在连生三个闺女后终于又生了个儿子,虽说那幺儿还小,但高老汉身子骨硬朗,也不是不能等到孙子长大,再将这手篾活的手艺传给他。
廖老汉去的时候,这高老汉正在逗弄孙子,看得他一阵眼热。
唉,各人有各命,他这辈子就是个孤苦终生的命,他早就认了。
“高老哥,逗孙子咧?”
林老二喊他一声廖老哥,而廖老汉却是要喊这高老汉一声高老哥的。
不过两人站在一起,因着一个显老,一个显年轻,瞧着竟像是岁数差不多。高老汉不用去地里干活,每日都是坐在院坝里做篾活,虽说这一双手糙得没法看,但人家相比那些地里干活的汉子白多了,脸上还挂着肉,自然要比同龄人瞧着年轻。
“老哥,我这儿有个天大的好事儿来告诉你!高家老大,你也先停了手里的活儿,一起来听听……”
~
夜色渐暗,村里多数人家都已经歇了,林老二家也不例外。
周野却躺在床上睡不着。
他等了许久也不见隔壁屋传来响动。
确定阿姝今夜不会来了,周野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兴许两者都有。
回想昨夜阿姝坐在他腰间的触感,还有今日阿姝勾着他的腰,被他吻得红霞片片上浮,眼里漾满了水儿。
周野有无数个瞬间想用大舌从阿姝的眼尾扫过,却又怕自己的孟浪粗鲁吓到阿姝……
此刻,便是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光想着发生过的这些,本就闷热的屋子也愈发叫他透不过气来。
周野的额头不知不觉中已有一层细密的热汗沁了出来。
他呼吸渐重,某一刻猛地扯过被自己堆一旁的薄被,盖在了腰间。
然后侧过身,微微躬着腰……
黑夜中响起周野的呼气哈气声,最后沉闷地一哼。
片刻后,他放轻动作出了门,入了院坝。
周野用竹水管里的山泉水净了双手,再将遍布热汗的臂膀冲了冲。
山泉水清凉,淋到身上后,总算叫他身上滚烫的热度消了下去。
周野呼出一口气,不禁偏头看向茅草屋的其中一扇窗子。
夏夜闷热,阿姝又贪凉,窗子都是半开的。只是这次病了一场后,周野不许她将窗子开得太大,今夜便只开了一条缝儿。
缝儿太小,什么都看不着,周野望着那窗子,却仿佛能用目光描摹出窗后的景象。
阿姝一定睡得很香,他想。
阿姝藏不住心事,也绝不委屈自个儿,就如昨日,她说她睡不着想看看他,便大着胆子爬到他的床上。他被撩得一身是火,如灶里的柴火一样滚烫,她却在得到满足后说溜就溜。
还有今日,廖老汉才走,她便不管不顾地朝他扑来,只因她想抱了。
周野揉了揉额头,在夜色浸染的院坝里无奈长叹一声。
若阿姝一直这般,他就……就随她。
只是他自个儿得控制着些了。
……
林姝昨日歇了晌,晚上也睡得不错,是以院坝外有些动静的时候,她便起了。睡眠质量好的话,倒是不用非得睡够多少时辰。
等林小蒲告诉她,她才晓得外头来人了,来的正是高阿公和高大伯。
高阿公爷俩其实也不想大清早地来林二老家,但昨晚廖老汉来他们家里说的那番话,任谁听了都不可能睡得着啊!
高大伯是听了廖老汉说的那一串钱睡不着,他晚上躺在床上,和自家婆娘说起这事儿,夫妇俩一起掰着指头数,那是越数越兴奋。这竹躺椅若果真如廖老汉那般,能卖到一把三百文,哪怕他们分个六成也能大赚一笔咧。
虽然夫妇俩都晓得老爹忙活一辈子攒了不少钱,可人哪有嫌钱多的。
高阿公则是听说了那做工精妙的竹躺椅而睡不着。廖老汉说那竹躺椅是能收缩的,下半截不用的时候就推到里头,只当把椅子坐,也不占位置,等想躺着的时候便将那下半截抽出来拼在一起,如此就能当个榻。
他这辈子虽说一直是老老实实地做篾活,但竹桌子竹凳子这些他也是会的,镇上的竹编铺子他常去里头闲逛,确实没见到过这种能收缩能拼合的竹躺椅,他昨晚听了便一直好奇。当然,有钱赚他也乐意。
于是父子俩一拍即合,大清早地便来林老二家看看这竹躺椅究竟啥个儿样式。
林姝还没起的时候,何桂香便将人招待上了。等周野从山上采了山野花回来,高阿公便连忙询问他那竹躺椅的事儿。
高阿公已围着那竹躺椅来回看了好几遍,若非不合时宜,他还想将竹躺椅给掀过来瞧瞧。
“阿野小子,这竹躺椅你做的?你以前学过竹活儿?”高阿公惊奇不已地问。
“我是第一次做。倒也不是我竹活儿好,而是阿姝画的图纸清晰易懂,比照着那图纸上的尺寸一样样地做,做好了再按照图纸拼在一起,不难。”周野道。
高阿公连声夸赞,“你这手艺可以啊!”需要打磨的地方打磨得光滑不刺手,契合衔接的地方也合得极好。
他是干这个的,知道做竹活儿并不像周野说的这么容易,像他的篾活只要学会了那编法,其实并不难,需要更多的是耐性,而竹活儿需要的巧思便多了,尺寸啥的但凡有点儿错漏,这竹具合不上,便是白干一场。
高阿公最初也是慢慢上手,后头经验越来越丰富,才能做出竹桌竹凳这些。周野做的这竹躺椅,他大致能瞧出是怎么个做法,但想要完全拼接得当,没点儿经验和眼力那是绝对不成的,须得比对着图纸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来。
没想到周野竟是个做竹活儿的好料子,竹活儿做得好,篾活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这可惜这人不是他家的,唉……
高阿公越想越觉可惜,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
高大伯:……
他爹又开始了,但凡遇到个资质比他好的,就要瞪他。
可他实在不是那块料啊,做篾活的那些步骤他跟着他爹这些年,比谁都清楚,要做的话,他也勉强能做出来,只是做出来的成品十分粗糙,跟他爹做的放在一起,对比惨烈。
他爹说了,他做的这些成品送人可以,卖钱就甭想了。而且他不光是资质不行,他还坐不住。
他爹编这些背篓筲箕的,能坐在院坝里一编就是一整日,他是真不行。
相比编这个,他还是更喜欢种田。风吹日晒他也不怕,他就喜欢在地里干活。
等林姝也收拾妥当出来,她喊了声高阿公和高大伯,开门见山地问道:“高阿公和高大伯可是决定好做这桩买卖了?”
高大伯忙道:“做做做,
只是林姝丫头,就这么个竹躺椅你当真能卖到三百文一把?”
镇上的竹编铺子他跟着老爹常去逛,人家那买大几百文的竹椅做得忒精致了,有的还雕了花儿咧。
“自然能。”林姝语气肯定,“这还是因着咱们井溪镇地方小,若是放到县城里去卖,价还能提得更高些。”
自古至今,有钱人都喜欢稀罕物件儿,也喜欢尝鲜儿,何况这三百文对有钱人来说也就是石头扔到水里听个响儿,他们可不差这点儿钱。
而林姝瞄准的也不仅仅是这一批富户,还有镇上那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户人家。
高大伯想着自家婆娘叮嘱的那话,当即便问:“那我们自己做自己卖成不?”
林姝应道:“成啊,如此的话,一把竹躺椅我便只抽取六十文。不过高大伯,咱丑话可得说在前头,这竹躺椅的买卖想要做得长久稳妥一些,我定的这三百文一把的价钱你们最好不要变动,哪怕有人给你们二百八十文,二八九十文,都是不成的。若是你们贪图一时便宜,擅自少价,那这后头的竹躺椅若是卖不出去,或是只能贱卖,高阿公便要白辛苦一场了,而我也不会担任何责任的。”
高阿公和高大伯:……
这林家丫头瞧着笑眯眯的,怎么说出的话这么不中听咧。
高大伯的神色顿时变得纠结起来。
他和家里婆娘都不会吆喝,家里有多做的筲箕背篓这些,他拿到镇子上卖,都是往旁边一搁,干巴巴地喊价,或者等别人主动问,反正总有缺的人会买嘛。
林姝这么一说,高大伯便蔫巴了下来,瞅向高阿公,征求他的意见。
高阿公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自己几斤几两不晓得,还想听你婆娘的大包大揽,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屁。能挣到自己的那份儿钱便不错了,别的甭想。”
高大伯被训得像个孙子也只是呵呵干笑,“老爹,这不是咱家,你说话悠着点儿,人林姝丫头听着呢,别把人林姝丫头给骂进去了。”
高阿公轻咳一声,解释道:“林姝丫头,高阿公可不是说你,咱甜水村的妇人都没啥见识,老爷们的事儿尽喜欢瞎掺和。”
林姝笑而不语。
即便高阿公说的这话包含了她,她也不能真跟他这么一个老古板计较。在大多数乡下汉子眼里,妇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就属他们大老爷们自己最牛批,呵呵。
高阿公摆正了脸色,道:“这竹躺椅的买卖我和你高大伯都愿意做,只是我家只负责做出来,你来买卖。要是廖老汉递话递得没错,我这边做出来一把,别的啥都不管便能得一百八十个铜板儿,我说的可对?”
林姝点头,“廖老爹递的话没错,我是这个意思。您做了这竹躺椅自个人卖的话,您这边八成,我只收二成,我建议的定价是三百文,可若卖到后头您确定都能卖出去,实在想涨价或是降价也不是不成,我这便不插手了,您仍旧按照一把六十文钱分我。但若您不想管这买卖的事情,您便安心做竹躺椅,收您的六成钱,而我这边自会另找人卖。”
高大伯听到这儿,突然插了一嘴,“林姝丫头,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自个儿卖?”
林姝笑着道:“高大伯,能得这两成钱我就心满意足了,这叫卖的事情就该交给更懂的人去办。反正啊,咱们各司其职,配合得好了,才能一起挣大钱。”
高大伯听了这话顿时就觉得他和家里婆娘太过贪心,没那本事还非要将活儿揽过来。
高阿公父子商量片刻后,就这么敲定了。
他们不贪心,只做那竹躺椅,买卖的活儿让林姝去找人干。
其实这竹躺椅周野能做出来,他们完全可以自个儿做了去卖,如今林姝丫头却把肯把买卖分给他们做,那是人家林姝丫头厚道,念着这乡里乡亲的,才叫他们一块赚钱。
“你们若是决定了,我这便写个契书出来,双方按手印,一式两份,各自收好。”
高阿公和高大伯一听还有契书,不禁生了怯意。
高大伯嘀咕道:“这乡里乡亲的,还需得着啥契书啊?”
林姝解释道:“非是我信不过高阿公和高大伯,而是做正经的买卖都应有该有的章程。契书写了,咱也方便按照契书的来。”
见两人神色迟疑,林姝又道:“写好之后我念给你们听,或是你们拿了契书寻其他懂行之人瞧过再摁手印也不迟。”
高大伯正想点头,却被高阿公拧了一把,“林姝丫头说这话便见外了,你直接写,写好了我今儿就摁手印!”
林姝却没急着拟契书,而是先问道:“咱这竹躺椅若是遇到做竹活儿的老把式,买一把拆了重组便晓得怎么做,所以咱们最好一次性做好一批,占了这先机,不晓得高阿公和高大伯一个月内能做多少把这样的竹躺椅?”
高阿公道:“你高大伯给我打个下手不在话下,有他帮忙,我们一个月至少能做二十把出来。”
“成,那就攒上一个月的量。高阿公这边在保证品相的同时往多了做,阿野也抽空做上几把。等下个月底的大集,咱们便用廖老爹的牛车拉到集市上卖!”
谈定了之后,林姝当场写好契书,念给高阿公和高大伯听,确认无误,林姝签字,高阿公摁手印,一人一份收好。事毕,林姝把竹躺椅的图纸交给了高阿公。
高阿公看完之后称赞不已,“原来是这样,我晓得了,这其实不难,就是个细致活儿!”
林姝笑应道:“自然难不倒高阿公这样的老把式,不然我岂会叫廖老爹牵线?”
高阿公被哄得直笑。走的时候,爷俩都是乐呵呵的。
高大伯还喜滋滋地掰着手指头算,“老爹,一个月做二十把,那咱家能分到三千六百个铜板咧,这还只是一个月赚的,抵得上你干小半年赚的钱了!”
高阿公的篾活虽然做得好,村里人都找他,但背篓筲箕这些,一个就能用好久,村民们不常做。剩下多做的拿到集上卖,可其他村也有篾匠,人家也会编了这些拿到集上卖,再加上村里人大多给粮不给钱,高阿公一个月下来其实没有多少入账。
“你个莽子,小声些说,莫叫别个听去了……”
等高阿公父子俩走远,院坝里林小蒲彩虹屁直吹,“我阿姐可太能干了!啥都不干就能白得两成的钱,一个月二十把竹躺椅,那就是一千二百个铜板咧!”
“可不是么!阿姝手里还有鸡枞酱的买卖咧!”何桂香也喜滋滋的。
这头母子俩乐呵呵地算钱,那头周野却将林姝叫到了一边说小话。
“干啥呀,我说阿野,我发现你这汉子胆子越来越大了,阿娘和小蒲还在呢,就敢拉着我小话。”
“阿姝。”周野唤她一声,等林姝疑惑瞅来,他抿了下嘴,非常认真地道:“一个月二十把竹躺椅我也做得出来。”
“噗,我晓得啊。”林姝偷瞄了何桂香一眼,扯住他的袖子又将他拉得远了些,低声道:“呆子,难道你想当第二个高阿公,日日啥也不干就坐在院坝里做竹活儿篾活儿啊。有些钱不需要全挣,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更好?而且——”
林姝将他拉得腰身
弯下来,凑近他耳畔道:“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别总想着干活,晓得不?”
第124章 二合一
林姝说这话时凑得近,在周野耳边吐气如兰。
周野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都虚了一下。
他连忙唔了一声,回道:“晓得了。”
“阿姝,我今日采的山野花你瞧见了么,在桌上,我换了一捧新的。”
林姝弯着眼笑,“我当然瞧见了,这野花又不是水生植株,即便插在水里也活不过三日,昨晚上花便已经有些蔫吧了,结果今早这一捧开得正好,花香也浓得很,一瞧便知是新换的。不过阿野,难不成你以后每日都要送我一捧?”
周野道:“我起得早,平日即便什么都不干也会去山里取山泉水,这山野花我顺手就能采,以后我日日都采一捧给你。”
林姝听了这话笑得甜丝丝的,嘴上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否则哪一日但凡你忘了,我都会非常生气的。”
周野看着她,眼眸沉静,语气认真,“我不会忘。”
林姝定定地瞅他看了半晌,又唰地一下收回目光,支着两个巴掌在脸蛋上拍了拍,“我、我去帮阿娘做早食了!”
说完扭头就跑。
周野没跟去,看她哒哒哒地跑去灶台那边,被小蒲笑嘻嘻打趣几句,顿时恼得挠她痒痒,惹得小蒲一阵咯咯乱笑。何婶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像是在说:又来了,这姐妹俩每日就要来上这么一遭。
周野嘴角微勾了下,继续去做手里的竹活儿。
相比那竹躺椅,竹摇椅的步骤也很繁琐,甚至那需要拼接吻合的地方更多,尤其那弯曲的椅面都要用竹篾细密地铺出来。
周野的篾活远不及高阿公,但他使斧子和菜刀的准头好,劈出来的竹篾也能宽窄如一。再有便是那摇椅的底座,两边弯出的弧度需得是一模一样的,如此才能摇得起来。但这于周野而言也不是难事,到时候两根粗细一样的竹筒一齐放在火上烤,他再两根一并打弯儿便是。
灶边,何桂香已开始生火做饭,林姝和林小蒲打闹一阵后便从灶屋拎了木桶出来,打算去田里捉几条泥鳅摸几把田螺。
廖老汉昨儿个尝过了林姝的手艺,又听周野说泥鳅和田螺好吃,昨日便惦记上了。
林姝也想着不吃鱼了,毕竟光是去这鱼池子里捞鱼便麻烦得很。今儿个高阿公离开的时候,她顺便提了一嘴,说想要个鱼篓,高阿公爽快应下,道这鱼篓好编得很,等他抽空编好便叫高大伯给她送来。
到时候家里再吃鱼便用这鱼篓捞,吃几条捞几条。
只是姐妹俩刚出院坝没多久,便远远望见有三人往这边来。
“阿姐,为首那个好像是里正爷爷!后头……后头是赵三叔和林婶子。”林小蒲认错人后,纳闷道:“他们来咱们这边做啥子?”
林姝顿了顿,道:“十之八九是为了圈地基这事儿。”
林小蒲嘴巴不禁张大,“赵三叔和林婶子难道也要来村尾这边起房?”
林姝问她,“当初阿爹阿娘为何选了村尾这边近后山的地方?整个村里属咱家住得最远。”
林小蒲道:“不是同阿姐说了嘛,当初阿爹跟大伯和三叔闹得僵,林家的老宅又在村头那边,老宅留给了大伯住,阿爹气性大,便选了个最远的地方起房了。”
林小蒲刚刚说完这话,她便反应过来了,“赵三叔和林婶子常被村里的闲汉和村妇说三道四,他们听着烦,便干脆住得远些,省去了跟村里人打交道?”
像是村头那块,平地多,好些户人家起房都挨得近,平日里便时常往来走动。
与之相反,村尾这边坡坡坎坎的多,在这般起房的村民少,房子便稀稀拉拉的。
就如离他们最近那户人家,也是隔了有二三十丈远,素日里阿娘也与那家婶子往来不多,只过路时见了人会打招呼。
来村尾这边起房的十之八九都是不喜欢与人走动的。
如今赵三叔和林婶子也来村尾起房的话,离他们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两家倒是方便走动了。
“阿姐,那我们可要去看看?”林小蒲问。
“自然要,以后我们两家便算是近邻了,关系处得融洽一些,若是有个什么事儿还能互相帮衬一二。像是阿野这两日想要换个屋顶,便不用大老远地去喊廖老爹帮忙,就近找这赵三叔不正好?”
林小蒲:“那不是阿野哥哥寻的借口嘛,照阿姐这么个说法,最近的岂不是咱阿爹?换屋顶不是多大事,只阿野哥哥和阿爹两人就够了。”
林姝捏捏她的鼻子,“我就是打个比方,就你聪明。”
林小蒲倏忽间瞪大眼,“阿姐,林婶子好像看到我俩了,我跟她对了个眼神!”
林姝乐道:“对啥眼神,你直接喊人啊,平儿你在家里咋咋呼呼的,哪儿有腼腆的样子,这还是自家门口呢,你喊个人就不敢喊了?”
林小蒲听得撅嘴,“谁说我不敢了,我、我这就喊给你听!”
林姝立在原地不走了,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她,笑着催促道:“喊啊,你倒是喊啊,怎么不喊了?”
林小蒲看她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气得腮帮子一鼓,当即冲远处那几人喊道:“里正爷爷——赵三叔——林婶子——”
超大的三声,直接喊得远处那三人齐刷刷看来。
林小蒲喊完之后,真对上长辈看来的眼神,还是羞得脸都胀红了。
正觉得哪儿哪儿不自在的时候,阿姐也跟着她喊了一遍。
林小蒲顿时就松了口气,阿姐喊得嗓门比她还大咧,可阿姐一点儿不觉得有啥,还冲着几人挥手。
林姝牵着林小蒲加快了步伐,径直朝几人找去。
村里人起房圈地是得要里正看过后点头才行的,不然这基地若是落在了别人田边,或是寻的地基位置不合适,日后出了什么事故的话,里正可是要担责的。
这头,赵三和林招娣还没瞧好地方,要么地方虽平坦但太干太湿不好打地基,要么是坡坎上的地方小,只够勉强起个房,院坝都圈不出来。
虽然这会儿还早,里正却走得汗都出来了。赵老三两口子说是已经看好地方,他便跟过来瞧瞧,结果那块地根本不适合打地基。然后他便领着两人在村尾这块寻了个遍,愣是没寻到一处合适的。
“父子哪有隔夜仇,我说你们俩哟,非得闹这一出,还非得到村尾这边起房。”
林姝打招呼的时候,里正正在劝两人改个地儿起房。
见这林老二家大闺女来了,里正不由地驻足。
这丫头是个有福的,人还在京城侯府当了那么久的侯府千金,即便如今落魄到这甜水村了,里正也不敢怠慢。他能当这里正,想的自然比许多人要多很多。
林姝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里正。
里正是个很精神的老汉,林姝没怎么见过他,只除了回甜水村当日,亲眼见到过这位里正弓着腰同石青说话。即便不晓得赶车的石青是什么身份,里正对其也是毕恭毕敬。
在林姝看来,里正是个直觉很敏锐以及很有生活智慧的人。
甜水村这边,村里上了辈分的老者都是唤阿公,但大家喊里正却是喊里正爷爷,这也是里正独一份的称呼。
林姝走近后又喊了几人一声,笑问:“我老远看到你们,便猜到是赵三叔和林婶子想在附近起房。不晓得你们可选好地方了,若是没有,可巧,我这儿有个好位置。”
林招娣叹道:“阿姝,这附近我们都瞧过了,已经没有合适的地方,我和你赵三叔打算再往后山那边去去。”
林大山选的这地方已经是最远了,再往山那头去,那跟隔世独居都没差了。
“怎么就没有,林婶子瞧瞧那处如何?”林姝指了指某道矮坡前面。
那矮坡就在他们家院坝的斜对面,离得不过十来丈远,而矮坡前面便是很大一块平地。赵三叔和林婶子只两个人,便是日后家里添丁了,那块位置也足够起个小三房了。
林招娣迟疑地道:“其实一开始我瞧上的也是这里,只是这矮坡挡住了日光不说,院坝也圈不出来,周围都是小坡坎儿。”
还有一点她没说的是,这里离林老二家太近了,有些人是不喜欢别人离自己太近的,她原本不晓得阿姝介不介意,但这会儿她晓得了,阿姝是一点儿不介意。
林姝问:“若没有前头那一块矮坡,林婶子觉得这院坝圈得出来么?”
林招娣又朝那处瞧了瞧,点头,“若是没有前面那矮坡,倒是可以,我们可以多
找些人手将周围铲平夯实。”
林姝笑道:“那便行了,其他地方能铲平,这前头的矮坡自然也是可以的。我已经瞧过了,那矮坡都是土,不难铲,只是要多费些时日。”
林招娣心道,她就是不想多费时日。
起房肯定要找村里人帮忙,这一帮忙便要包一日两顿饭,而干活干得越久,他们包饭便包得越多。这都是钱啊!
只找人将周围那些小坡坎儿铲平便罢,不过是多费上个一两日功夫,可若是连同前头那道矮坡也要铲,那多花费的便不是一两日功夫了。
林姝当然晓得她顾忌什么,接着又补充道:“起了房,平了地,连同那道矮坡一并圈到院坝里,然后等你们住进去之后再慢慢地铲。我叫阿野过来帮忙,他一个人便能抵五个,三日铲不完,那就半个月一个月,总能铲完。眼下天儿热,这道矮坡不正好帮你们遮阴?至于阿野几顿饭便先欠着,林婶子若真选了这处,咱们日后走动方便,何愁几顿饭还不回来?”
林招娣听到这话,眼睛微微一亮,立马看向赵三。
赵三想也没想便点头,“林姝丫头的主意可行,咱就这么着来。”主要他媳妇也喜欢。
里正听他们终于决定好,也总算松了口,给他们指了指大致的范围,“院坝至多圈到这边,再大便不成了,会圈到路上来。”
赵老三点头,“晓得晓得,今日劳烦里正跟着走这一趟了。”
里正摆摆手,“客气啥子,日后跟你婆娘安生过日子。对了,你这边人手找得齐不,你若找不齐,我去吆喝一声。”
村里曾发生过那种名声不好的人家起房,村里却没有几个肯来帮忙的情况,怕帮了忙连两顿饭都吃不饱,但若有里正亲自出面牵线,对方便是想赖都赖不了,肯来帮忙的人自然就多。
赵老三婉拒了里正的好意,几个人手他还是找得来的。
“成,那你们日后就住这儿了,趁着这几日天儿好,明儿个就可以开始打地基了。”
里正解决了这桩事便先离开了,临走前还特意同林姝说了几句场面话,什么在这里过得惯不惯,遇到什么事儿了只管去找他大儿媳,村里这妇道人家的事情都是他大儿媳在管。
林姝乖巧应承,谢过了他的好意。不愧是当里正的人,能不能做到是一码事,人家这话是说得真漂亮。
“阿姝,那我们也先回了。”林招娣道。
林姝忙拉住她,挽留道:“林婶子和赵三叔都到我家门口了,岂有不进去喝口水的道理?走走走,进屋喝口水去!”
林招娣听了这话心里熨帖,但哪能真留下来,“日后等房子起好,我日日都来寻你,今日是真不成。而且我见你们带着木桶,想来也有事情要做。”
眼下正是做早食的时候,他们若去了,何氏肯定要留她和赵三一起用饭。她肯定是不能去的。
“我这是和小蒲去地里捉泥鳅。不过林婶子真不来我家坐坐?”
林招娣忙说改日。
“成,那等林婶子和赵三叔搬过来之后,咱再好好聊!”
“对了林婶子,我听阿娘说他们刚分家那会儿手头紧得很,问好几家都借了钱,这才紧巴巴地挨过了头两个月。我最近去镇上做了一笔买卖,赚了不少钱,这笔钱我还用不上,你和赵三叔先拿去用!”林姝道。
林招娣愣住。
问人借钱其实是一件很不好张口的事情,赵三跑过几家,是借了一些钱,但零零碎碎加起来也就不到一吊钱。而她在甜水村也没几个交好之人,独一个李春苗,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张这个口。
不成想反倒是林姝先主动提及了这事儿。
这世上咋有人提到借钱这种事都能说得这般叫人心里舒坦呢,一点儿不让窘迫,好像借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林姝说要借的钱是她自个儿挣的,她自个儿就能做主。
林招娣虽然好奇林姝说的买卖是什么,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当即捏了捏林姝的手,“阿姝,婶子也不跟你客气,我和你赵三叔手里还有些钱,若是真不够用了,我定来问你借。”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把赵三叔和林婶子也送走,林姝这才同林小蒲去往自家田里。
“阿姐,我不太懂,你不是说卖鸡枞酱的事情要保密嘛,你方才虽没有说做啥子买卖,但同林婶子说了挣钱的事儿,还特意说自己挣得多。你可是连三婶都没细说咧。”林小蒲道。
“我同林婶子也没细说啊,光说自己挣了不少。她如今缺钱用,我挣到的钱愿意借给她,她肯定希望我是能多挣的。而且林婶子这人做事有分寸,你看她追问我做啥买卖了么?”
林小蒲若有所思,忽地问:“阿姐,你这是不是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说完这话,已经预判到林姝下一步动作的林小蒲立马开溜,以至林姝刚刚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林小蒲一阵嘎嘎乱笑。
林姝:……
幼稚鬼。
~
等廖老汉慢悠悠地来了林老二家,院坝里已有饭香飘出来,那霸道的香味儿叫廖老汉的步子都迈得快了几分。
今日早食的饭菜同昨日相差不大,只那炖鱼换成了红烧泥鳅,油炸面粑粑换成了满满一盘爆炒田螺。
林姝昨日见廖老汉不仅嗜甜还是嗜辣,便将泥鳅做了红烧,而这这田螺里也加了花椒和茱萸果一起爆炒,还特意做成了两盘子,一盘辣味更重些。
廖老汉吃得满足极了,甚至于比起那刺多的炖草鱼,他更喜欢这红烧泥鳅。
没想到田里面的脏东西竟也能做出这样的好味儿!
见他吃得满意,何桂香几人也很高兴,毕竟这次能跟高阿公家一起做买卖,廖老汉功劳不小。
别看只是在中间递个话,实则起的作用大着咧,甜水村谁不晓得廖老汉从不说虚的,说啥就是啥。有他递话,这买卖顿时就变得可靠了不少。
吃饱喝足后,廖老汉没耽搁,林老二的竹躺椅他都没躺一会儿,喊上周野便走。
见周野腰间别了他那斧子,廖老汉乐道:“割个树皮还要啥斧子,喏,我路过高老汉家的时候,特意问他借了两把削刀,这削刀割树皮刮树皮好用得很。”
周野接过一把削刀,却也没有抽出腰间的斧子。这斧子是他用惯了的,他用斧子也可以很轻巧地割开树皮。
“阿野,等一下。”林姝喊住两人,“你和廖老爹一人带一竹筒水,路上渴了喝。”
她递出两个竹筒杯,山泉水已经灌好,竹筒塞了软木塞,塞得紧紧的,保准怎么颠簸也不会溢出来。
“路上仔细些,知道么?”林姝叮嘱道。
周野和廖老汉这一趟要去三里外的深山,因为深山里杉树最多,而盖茅草屋用的都是这杉树树皮。虽说不往深处走,但虫蛇这些也是要防着的。
周野都不知去深山多少趟了,哪里还需林姝提醒这些,但他还是“哎”的一声,认真回道:“放心罢,我晓得。”
等两人出了院坝门,越走越远,廖老汉实则没忍住,啧啧了好几声。
“这还没成亲呢,就开始当小媳妇管着管那了。我说阿野小子,你俩还等啥子,早些把事儿办了罢,你们不急,我都替你们急!”
周野不知想到什么,目光一瞬柔和下来,“我听阿姝的,她说啥时候成亲,我便啥时候成亲。”
第125章 不经气
廖老汉听到周野这话,顿时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周野这么一大块头,居然啥啥都听林姝丫头的,耙耳朵一个,丢尽了老爷们的脸。
算喽算喽,人家俩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周野小子乐在其中,他这个外人就不多嘴了。
三里路不远,比从村尾走到村头多不了几步。而这去深山原本是没有路的,村民们走得多了,才走出来一条羊肠小道。
平日里去深山的村民也有不少,毕竟住在村头的这些,即便去后山能从田埂抄近道,但若是砍柴后扛着大捆的木柴回去就会不便利,所以村头那边的村民很多都会去深山砍柴捡柴。这山大,只在外围砍砍柴便足矣,没人会往深处去。
周野和廖老汉要去找的这杉树在深山外围便有好大一片,他们便是去这里割树皮。
一棵杉树的树皮不能全给它剥了,也不能从中割开,得竖着剥,剥一半留一半。
廖老汉虽然平日也就是赶赶牛车,不下地干活儿,但赶车拉牛也需要力气。他可不是那等啥都不做的闲话,一把子力气他还是有的。
两人一起割树皮,停停歇歇的,不过一个时辰便剥了三大捆。
“阿野,我瞅着差不多了。”
“廖老爹,你坐着歇歇,我再弄一点儿。”周野手里动作不停,他没用廖老汉借来的那把削刀,就用的自己那把斧子。
这一斧子下去,一个力道控制不好是连树干都要被砍出个缺口的,尤其周野还力大无穷。可这斧子到了周野手里,就跟从他掌心里长出来似的,他一斧子落下去,要想多重便有多重,要想轻些便也能如小刀般轻巧一割。
廖老汉看得惊叹不已,“你说你来甜水村之前是个樵夫我都信你!”
周野解释道:“我们村不比甜水村,那里入冬后冷得很,柴火要备得足一些,家里人口多,柴火用得便尤其快。我力气最大,家里的柴火都是我来备,这一把斧子使得多了便用得越来越顺手了。”
廖老汉听到这话,心里叹道:说是备柴火,指不定家里一应重活粗活都是周野小子干。
他眼睛毒得很,早就看出周野是从小吃苦吃过来的。
廖老汉不由地也想起当初逃荒那一幕,周野带着他那群族人逃荒经过甜水村,那群人皆以他为首,然而留下来换粮的却是周野。
若想要用苦力换一袋粮食,人选多得很,啷个这领头人却自个儿留下来了?周野那大块头,除非自愿,那群人里也没哪个能逼迫得了他噻。当时他就想,这小子是个傻的。
如今两年多下来,廖老汉还是觉得周野傻,但他傻人有傻福!
当初周野带着逃荒的那群族人,走了这大老远的路,背井离乡的,想要寻个地方落户,没个田地傍身的话,都得从佃农或者苦役做起。遇到那青天老爷了,做个三五年佃农和苦役后便能分到地,然后就此扎根下来。遇到那不厚道的,谁管你死活,那就只能一直当佃农和苦役来维持生计,日子一年到头都没个盼头。
可再瞧周野。当初他自愿卖身,若真成了奴籍,还是在农户家里当奴当仆,那对比起当佃农的确更落魄,但人林老二缺的是奴仆吗?人缺得是能养老送终的儿子!
所以,人林老二当初压根就没叫周野签什么卖身契。没签卖身契,周野便不是奴籍。林老二做了担保,里正再将人往官府一报,周野的名儿便纳入甜水村的版籍,此后便也是甜水村村民了。
周野父母已逝,当初逃难的族人里头即便有血缘近的亲族,但能看着他给人为奴而不阻止,这关系就注定是断了。这小子无父无母,林老二又把他当亲儿子养,他在林老二家同亲子没差,日后再娶了阿姝,对林老二只会更加敬着。双方皆大欢喜。
同周野那些苦哈哈还不知是在开荒还是做苦役的亲族相比,周野可不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么?
瞅瞅,人爹娘和媳妇全都有了!
所以这人啊,前头苦一些也好,苦着苦着指不定就得到老天爷眷顾,叫你的日子越过越好喽。
不是像有的人,前头甜后头却苦,尝了甜再去品那苦,那当真是越来越苦。
周野吭哧吭哧埋头苦干一阵,又扎了一捆杉树皮,这才作罢。
等到回去,日头都大了,两个人一人扛两捆杉树皮走路上。路边田野里干活的汉子、闲聊的村妇,一瞧两人这架势便晓得是要干啥子的。
那些被周野借过茅草的人家,早知林老二家要换屋顶,此时见了都不禁嘀咕,这铺屋顶也要不了这么多杉树皮啊,周野小子打算铺几层啊这是?
村民们晓得周野经得起玩笑,便有村妇笑呵呵打趣,“阿野小子,怎的不见你从前换屋顶,非得这两日换,你可是为了林姝丫头?我听说林姝丫头就是因着这次大雨才夜里高热不退。”
周野面不改色地嗯了声,“是有婶子说的这缘由,但家里漏雨的地方也确实多,这次便干脆铺得厚实些,如此也能管得长久一些。”
周野这里应一句,那里应一句,明明也没说几句话,那问话的村民最后却都是笑呵呵的。
有时候这人也不用太会说话,就如周野,谁会不喜欢一个老实巴交无论如何打趣戏谑都从不同你急眼的汉子呢。尤其周野这浓眉大眼的长相和这魁梧壮实的身材还是村妇们喜欢的。
小姑娘们或许喜欢白净书生,但嫁了人的妇人们就喜欢周野这种,何况人家脾性还好。
廖老汉扛着两捆树皮同周野走一起,也跟着戏谑两句:“好小子,我晓得你讨人喜欢,但今儿才算是亲眼见识到了。我同你走一起,啷个大家问话都是朝着你问,也不晓得问我一句?”
周野眉眼微垂,解释道:“这算不得什么讨人喜欢,不过是婶子和叔伯们品性淳朴,旁人愿意认真听他们说上那么一两句,再搭个腔,他们便觉得对方是极好的人。”
廖老汉回想方才周野耐心回应这些村民的样子,甭管对方问的是什么,有些听着是完全没必要理会的废话,有些听着则玩笑过头了,但每一句周野都好好回应了,即便有时候只说那么几个字,也不会给人一种敷衍的感觉。
这样的小子,哪个又不喜欢哟。
“难怪阿姝这么精明的丫头瞧上了你。这精的就得配个老实的,话密的也得配个话少的。”
周野看他一眼。
廖老汉:??
“廖老爹,阿姝不是精,她是冰雪聪明。”
廖老汉:……
“阿姝也不是话密,她对喜欢的人才这样,不喜欢的她也不爱搭理。”
廖老汉:……
他真是受够周野这臭小子了,三句话两句不离林姝丫头。
等林老二家的屋顶换好,他立马就走,看到这小子就烦!
可同时,廖老汉又有些舍不得。
林姝丫头做的饭菜那是真香啊,自打他家婆娘和娃儿都去了之后,他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安逸的一顿饭了。
但廖老汉还是道:“一会儿放下东西我便回了,这两日的日头大,院坝里的茅草再晒个一日就能干透了,我后日再来。”
周野没应这话,只是道:“先回院坝放下东西,阿姝应该有话跟你说。”
廖老汉狐疑地瞅他一眼,不晓得他这葫芦里卖的啥子药。
两人回去时,林姝带着林小蒲也才将将从三婶家教了书回来,但两人没干活,身上干爽得很,不似周野和廖老汉,一路扛着大捆的树皮回来,身上都冒热汗了。
“阿野,你和廖老爹快坐着歇歇。”林姝说着,冲他发干的嘴唇瞅了眼,微微蹙眉问:“我给你备的水没喝么?”
“阿姝,我都喝完了,不信你看。”周野将挂在腰间的空竹筒杯递给她,叫她检查。
林姝晃了晃,果真已经空了,嘴上不禁嘀咕道:“那就是备太少了,你们流的汗多,缺的水也多,下次我备两个大竹筒。”
一旁的廖老汉见状,表情微妙,但啥都没说。
他想起周野小子先前一直埋头苦干,等到临走了才想起林姝准备的那一竹筒水,于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当时他还以为周野小子是渴得太狠了,等此时看到他主动递上竹筒叫林姝查看,他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些什么。
周野这小子何止是个耙耳朵哟,他这是一头栽到了林姝丫头身上,栽得还不轻!
歇息一阵后,
廖老汉主动开口问:“丫头,我听周野小子说你和你娘有事儿同我说,可是那竹躺椅的买卖出了啥变故,你要叫我去高老汉那边递个话?”
除了这个,他也不晓得还有啥事儿是林姝丫头能找他的了。
林姝不由看周野一眼,笑道:“本来打算等这屋顶换好之后再说的,既然阿野已经跟廖老爹提了,那我这会儿说也是一样……”
廖老汉听完林姝的话后,久久不语。
“廖老爹怎的这么个反应,你不是说很喜欢我和阿娘做的饭菜么?你若日后来我家吃,便顿顿都能吃得上了。”
廖老汉嗓子有些发干,“这事儿是谁的主意?你爹娘都同意了?”
林姝道:“就是我阿娘的主意,阿爹听完也觉得好。”
廖老汉其实不爱笑,也就这两日在林家吃喝得舒坦,脸上的笑才多了些。此时他脸上连半分笑都不见了踪影,倔脾气突然上来,绷着脸看着严肃极了。
“你们是不是可怜老汉我?”他问。
“廖老爹,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可怜不可怜的,您来我家吃饭那是要给米粮的,我们这不是觉着你一个人在家不方便么。你应当也不是懒,只是做一个人的饭量不好做,对否?热天儿这饭菜不能吃剩的,容易坏肚子。我们这才想着你来我家一道吃。等这天儿凉快了,您不用担心一顿饭不好做,剩得多了吃不完浪费,到时候您呐,想过来蹭饭吃,我都不乐意搭理。”
廖老汉听了这话又气又笑,但他不像方才那么恼了。
听听,可听听,他还是长辈呢,这小丫头就敢跟他这么说话,可见平儿被林老二两口子惯得不轻。
还有周野!周野小子也惯她。
林姝说完一摊手,还来了个总结,“话就是这么个话,您要是馋我做的这一口吃食,您就来,千万记得带上一个月的粮食,要是不馋便拉倒,当我今儿个这话没说过便是。”
廖老汉:……
你说你这是请人呢还是撵人呢。小丫头气性怪大的。
廖老汉迟疑片刻,还是没有马上答应,“这事儿我得回去琢磨琢磨,过两日等这屋顶换好了,我再给你们一个准话。”
林姝哦了声,“不急,您慢慢想,想上十天半个月的都没关系。其实,我也觉得麻烦,您看看哈,您住村头那边,每日光是过来都得走好久,赶牛车来罢,又怪打眼的,到时候村里人人都晓得你来我家蹭饭。”
廖老汉:……
廖老汉不禁跟她理论起来,“我若是来你家吃饭,肯定会给我那份米粮,怎么就成蹭饭的了?听着像讨口子。”
林姝理直气壮,“别人又不晓得。”
两人理论半天,说着说着,话题渐歪,最后本来说好要回去好好想想的廖老汉竟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等人一走,目睹廖老汉全程情绪起伏变化的林小蒲露出了佩服至极的表情。
厉害,阿姐委实厉害!
今早她还看到阿爹阿娘发愁这事儿怎么开口呢,结果在阿爹阿娘不在的时候,阿姐就已经凭一己之力将事情解决了,廖老汉虽然答应得稀里糊涂,但人走的时候那是乐呵呵的!
周野也看向林姝,神情若有所思。
林姝目光扫过二人,翘着嘴角地问:“看傻了罢?一个两个的,平时都学着些。”
“学啥?学阿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林小蒲嬉笑一声,立马跑远。
林姝不追,她跑不过林小蒲,但她叉着腰朝周野看来,“阿野,快,帮我捉住小蒲,捉住了大大有赏!”
林小蒲听得直乐,“阿野哥哥是大爷们,才不掺和我俩的嬉戏打闹。”
结果她话音刚落,周野便动了,竟真的听话朝她走了来。
周野步子迈得大,林小蒲还傻愣着的时候,就被他捉住了,然后直接拎到了林姝面前。末了,周野还不忘教育林小蒲一句,“你阿姐不经气,你莫要老气她。”
林小蒲:……
第126章 借人
虽然不太恰当,但林小蒲脑子里忽地就冒出了“胳膊肘往外拐”这句话。
阿姐当然不是外人,可从相处的时间长短上来看,她和阿野哥哥都认识两年多快三年了,阿野哥哥才认识阿姐多久?
这难道不能称上一句胳膊肘往“外”拐?
林小蒲被林姝伸出的魔爪狠狠揪了揪脸蛋,再揪一把耳朵。
林姝面有得色,但林小蒲瘫着小脸儿,人都麻了。
“阿姐,你们两个大的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小的,好意思么?”
林姝笑眯眯地道:“没啥不好意思的。”
在她的观念里,有本事的小孩儿能和大人平起平坐,末世那些拥有异能的小屁孩也是战斗主力之一,大家讲的是能力,而不是年岁大小。小蒲看着跟阿爹一样憨傻,实则敏锐有主意,她跟小蒲相处时,可没把她当成小孩子糊弄。
既没有把她当小孩子糊弄,那她打不过她寻个帮手啥的也很正常罢?
“阿姐和阿野哥哥一起欺负人,我不跟你们玩了!”林小蒲用控诉的眼神瞅向周野。
周野轻咳一声,这时也生出了一丝欺负孩子的羞赧来。
然而林小蒲眼珠子一转,紧跟着就道:“阿野哥哥你今日助纣为虐,是不是该做点儿啥补偿补偿我?”
“你想要啥?”周野看出她这是有求于自己。
平日林小蒲想要什么,都是直说,如今拐着弯地开口,这所求之事十之八、九是跟自己无关。
果不其然,林小蒲道:“就村里之前说我坏话的那群坏孩子,现今他们虽对我毕恭毕敬的,可我晓得他们是馋我手里的竹水枪和竹弹弓,但阿姐说过,能有所依仗也是一种本事。我想要阿野哥哥再给我做几把竹水枪和几副竹弹弓,他们之中哪个认错态度好,还能讨我欢心,我便奖赏他们水枪或是弹弓。若他们认错的态度只是浮于表面,那我不会给他们东西,他们只能眼馋着,或是顶多借他们玩一玩,叫他们过个手瘾,心痒难耐求而不得,直到他们态度端正。”
这话一出,周野还没说什么,林姝倒先笑了起来,拍着手盛赞林小蒲,“不错不错,阿妹已懂得赏罚分明了。”
林小蒲龇着牙笑。
若她心眼小的话,还能利用这竹水枪和竹弹弓叫其他人跟着她一起孤立那么一两个不服她的。可她不会这么做。
她吃过这样的苦头,所以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林小蒲跟王银根这群孩子玩过后才晓得,这群大人眼里大的捣蛋鬼其实挺莽的,几个人凑在一起也凑不出一个心眼子,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从前王银根带头嘲讽她是药罐子,别的小孩儿也便也跟着嘲笑她,如今王银根同她玩了,这群人便也转变了风向。
王银根是领头人,可他没带个好头,若是换她当那领头人,绝不会如此。
在王银根还单方面跟林小蒲哥俩好的时候,他不晓得,林小蒲已经在觊觎他孩子王的位置了。
林小蒲提出的要求,周野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他也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道:“你可急着要?”
林小蒲目光瞥过院坝里做了一半的竹活儿,非常懂事地道:“不急,你先帮阿姐做好竹摇椅。只是阿野哥哥若能抽空先做出一把水枪或是弹弓来,那当然更好了。”
林姝暗暗点头,这段时间她没白教小蒲,赏罚分明会了,欲扬先抑也会了。
“阿野,小蒲话都暗示到这份上,你好意思叫她等太久?做,今日就给她做,我的竹摇椅不急着要,有小竹凳呢。”
周野点头,“成,这个做得快,不耽搁什么。”
林小蒲顿时高兴地抱住林姝胳膊,“嘿嘿,我就知道阿姐最疼我!”
林姝挑眉,“谢错人了罢?这活儿都叫阿野干了,功劳反倒叫我领了?记住,日后这种事不要忘了谢直接帮你的人。”
林小蒲听完点点头,要不是阿姐特意提醒,她还真就忽略了。
阿野哥哥总是沉默不语,明明做的最多,大家却最容易忽略他的功劳,包括她也是。不过以后她不会了。
“阿野哥哥,我最感谢的肯定是你,这竹水枪和竹弹弓都是你亲手做的咧。如今回想,其实阿姐也就是动了动嘴皮子,没有你,这些东西阿姐可做不出来。”
林姝顿时掐她一记,“谢人便谢人,拒绝踩一捧一。”
周野眼里掠过一抹淡笑,“无妨,谢谁都成。”
他不介意这个,但这种类似于被阿姝照顾到了的感觉,还是叫他心里偷偷欢喜了一阵。
等吃晚食时,林姝同林大山和何桂香说了廖老汉答应一起吃饭的事儿,两人俱惊奇。
“好闺女,这廖老汉是出了名的倔脾气,我都还没想好咋开口咧,你就把人给说服了!”林大山惊讶过后
笑嘿嘿的。
“小事一桩,我别的不擅长,但我嘴皮子利索。”林姝勾着嘴道。
饭后,一家子坐在各自的小竹凳上,一字排开,吹着夏夜晚风,时不时闲聊个几句,惬意得很。
只是不想这天儿都要黑了,赵老三夫妇却在这时寻上了门。
赵老三是来找人帮忙起房的。
做个三小间的茅草屋加围院坝的篱笆,约莫需得个五六人,顺利的话,六七日便能完工。若遇上天儿不好,譬如下雨,晒干的茅草需得重新暴晒,一应工事也得延期,时间更长。
赵老三原以为寻五六个人很简单,哪料他去寻人帮忙的时候,竟接连碰了壁。
除了两个厚道人家受过他的人情,应下了这事,其他的都寻个由头拒了。
眼下地里头还不是最忙的时候,顶多月底要追肥一次,可这些人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赵老三找的还不是那种家里只一个劳力汉的,都是至少两个往上,像林大水这样的他便没找。他晓得这起房不是两三日的功夫,耽搁得久,村民们自然还是要先顾着地里的活儿。
可一日过去,哪怕他找的是那家里男丁多的,凑来凑去,加上自个儿,他也只勉强凑了三个人。
一开始他不信邪,接连碰壁后,赵老三信了,人也蔫了下来。
后来他一打听,才晓得村里人是怎么看他的。有的说他不孝,为着婆娘连爹娘都不顾了,非要闹着分家,若是帮他这样的人起房,日后家里也会弄得不得安宁,有的则是觉得他手里拮据,担心连这一日两顿饭都供不起,怕饿着肚子给他干活。
赵老三赧然道:“林二哥,我这边实在是凑不到人了,只好厚颜找上了门,我晓得你要顾着地里,周野这两日也在忙屋顶的事儿,可我……唉,能不能叫周野辛苦些,两边顾着,等要换屋顶的时候,我那边也过来帮忙。”
林大山爽快地一挥手,“我还当是啥子事儿叫你夫妇俩一起寻上了门,原来是这个,客气啥哟,叫阿野去就是!这小子力气大得很,一个顶三儿。你少喊几个人都不成问题。”
何桂香偷偷白他了一眼。又是这样,不过问阿野的意思就擅自做主,哪怕是亲爹也得先问下儿子的意思罢?
周野倒不觉得什么,只是阿姝要的竹摇椅又要往后延期了,叫他心底有些歉疚。虽说这竹活儿用零碎时间也能做,但到底不如一气呵成的时候来得好。
“日后两家便是邻里,赵三叔不用客气。这房子何时起,可是明日?”周野问。
赵老三忙道:“对,你这边若答应,加上我一共便是四人,勉强也够了,咱明日一大早便开始动工。”
周野点头,“成。”
赵老三顿时松了口气,他也是想着周野力气大,一个至少顶两个,若是周野应下,便不用再找别人了。
赵老三这边借人的时候,那头林招娣也同何桂香和林姝说了自己的来意。
若只是借周野,赵老三一个人来就成,她跟着来是也为了借人,不过借的是林姝。
许是先前赵老三碰的钉子太多,林招娣开这口时有些底气不足。
“何嫂子,我想起房的这几日叫阿姝过去帮我一起做两顿饭,不叫阿姝白忙活,她的两顿饭我这边也给包了。”
何桂香听了这话却先问了个别的,“招娣妹子,你家里可有锅碗瓢盆这些?”
林招娣脸顿时一红,“分家时只分了我们两人用的碗筷,没有这些,但我先前跟李春苗提过了,正打算一会儿去寻她借些锅碗瓢盆。”
村里起房都是在外头临时砌个土灶,用那临时的土灶做饭,砌土灶好说,但这锅碗瓢盆都是要借的。
何桂香闻言,温婉一笑,“哪用这般麻烦,从明儿起,一日两顿饭你就来我这院坝里用大灶做。你若想算得清楚些,那我和他爹还有小蒲三个的饭菜就用家里的小灶另做,你若不讲究这个,我给你添我们三儿的米粮,咱这些人都吃大锅里的饭菜,到时候我和阿姝一起帮忙。”
林招娣听得一愣。她是外村嫁来甜水村的,因着跟李春苗是差不多时候嫁过来,天然便要亲近些,加上她跟李春苗年龄相近,能聊的也多。
何桂香这样温温柔柔又逆来顺受的妇人,她还是姑娘的时候就不好跟这样的打交道,嫁人之后依旧如此。
因着来往不多,她更多的是在村民口中听到何桂香的一些闲话,那个时候大家都说她长得好看,人又勤劳能干,是所有外村嫁来的婆娘里最好的一个,只是她命不好,大女儿是抱错的,幺女又是个病秧子。后来林姝回来,村民们又逮着何桂香说了些有的没的闲话。
可林招娣以为的软弱妇人却不止一次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这叫她的心情颇为复杂,心里却是一暖。
这时,林姝也开了口,“林婶子,阿娘这主意不错,赶明儿你将这几日要用的粮食拿过来,我和阿娘帮着你一起准备早食,家里的锅灶都是我们用惯了的,到时候我和阿娘掌厨,林婶子打个下手就成。”
林招娣忙道:“不成不成,这怎么成?”
林姝顿时笑道:“那换林婶子掌厨,我和阿娘打下手也成。”
林招娣这才点了下头。
林小蒲偷偷捂嘴笑。又一个着了个阿姐的道。
林婶子还没反应过来,她都没答应要用家里的锅灶咧,可阿姐这么一说,两人竟直接谈论起谁来掌厨了。
林招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人反应过来后,却是笑了。
林姝又问她准备做什么菜,听她说了那几道家常小菜后,觉得有些不够看。
但顾忌到她手头紧,林姝没说别的,只是好奇问道:“林婶子说要做凉拌胡瓜,只是如今你分家,还能摘了那胡瓜来?”
林招娣霸气地道:“甭说胡瓜了,赵家那菜畦里的菜都是我种的,从头到尾也都是我一个人打理,即便我将那几窝胡瓜全都连根拔起,料想他们也无话可说。从前给他们留些脸面,是不想赵三难做,可如今脸皮都撕了,我还顾这些做啥子?”
这几日她和赵三还在家里吃住,虽然公爹和婆母仍旧做了他们的饭,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大嫂二嫂就更不用说了,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不说,见面便冷嘲热讽。不过这次她没
忍,全都骂了回去。
不留脸面后,林招娣骂人的杀伤力倍之从前。但这种吵闹不断的日子她过腻味了,只想早日搬出来。
林姝瞧她这锋芒毕露的样子,暗想,那赵家阿公阿婆不满意林婶子这个儿媳妇,想来不光是因为她没有生出孩子,怕也有她这性子不讨他们喜欢的缘故。
别人不喜欢,但阿姝喜欢。
“只这几道家常小菜的话稍少了些,不过饭管够也成。”林姝道。
林招娣莞尔,“我也是这么想的,农家菜少,就那几种,我也做不出什么花样,但我和赵三说了,早食一顿吃干饭,我蒸饭蒸多些,晚食一顿稀饭,我也做得稠些,定会叫每个来帮忙的汉子都吃饱饭。”
别人不看好她和赵三分家,觉得他们太冲动,她偏要争这口气。
那些借钱不愿借,帮忙也不帮忙的人,她不会多说什么,但她想要他们看着,她和赵三不会亏待所有对他们好的人,哪怕饿着自己也不会饿着对方!
林姝思忖了一下,这建议道:“林婶子,这两日后山还湿着,土里的菌子一直在往外冒,咱们可以再添几道山野小食。你若信得过我,我便帮你多备几道菜,食材都从山上采,不花一文钱。”
林招娣求之不得,当即便拉着林姝的手谢了又谢。
“还有,这一点儿荤腥没有也不成,我鱼池子里养了不少鱼,咱再做一道鱼。”
林招娣听到这话却迟疑了。
林姝道:“林婶子不会以为我要捞好多条上来罢,只两三条,咱做煎鱼块,到时候这些个干活的汉子,一人能分个两块就成,而且咱只做第一顿。”
林招娣闻言,这才应了,面带感激之色地道:“阿姝,还有何嫂子,这次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回头等我和赵三在村尾这边安定下来,我定买些好酒好菜招待你们!”
何桂香笑道:“乡里乡亲的,说这多余的做啥子,我和林二也是苦过来的,晓得你们的难处,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只管来寻我!”
阿姝同她一番对话下来,何桂香也看出来了,这林招娣是个性子要强的,原本她还想说若缺钱便来找她借,可这话最终没说出口。也幸好是没说出口。
因着时辰不早了,赵老三和林招娣便没多留。两人离开时如释重负,心里庆幸昨日听了林姝的提议。
跟这林老二一家做邻里好啊,今日这一趟,二人皆是从未有过的舒心!
第127章 有口福
翌日清晨,林姝难得没有睡懒觉,起了个大早。只是她自以为很早,等出了屋才发现,自己依旧是最晚的那一个。
周野已经出门了,林大山也收拾妥当,扛着农具准备去地里。
“哟,闺女今儿起这般早咧?”林大山笑嘿嘿打趣一句。
林姝:……
连阿爹也学会打趣人了,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人不打趣她了是么?
再定睛一看,好嘛,除了她,一家子的确都忙碌起来了。
阿爹招呼一声便往地里去,阿娘在打扫鸡圈,林小蒲在院坝里摆柴棍练习弹弓的准头,干劲十足。就只有她,刚刚梳洗好出来。
何桂香朝她看来一眼,道了句:“阿野一早便去你赵三叔那儿了。”
林姝立马回了句:“阿娘,你提阿野作甚,我可没问他。”
正在玩竹弹弓的林小蒲听到这话,小大人似的摆了摆头。
阿姐心口不一哟,谁不晓得她一起来目光就往院坝里扫,在找谁不言而喻。
但林小蒲学精了,不敢在有人的时候打趣阿姐,免得又惹得阿姐羞恼。
何桂香嘴上笑着,点了点头,“是是,阿姝没问,是阿娘自个儿想说给你听。”
林姝:……
罢了,她和阿野关系都摆在这儿了,阿娘她们喜欢打趣便打趣罢。想她曾经也是听过不少荤话的人,怎的如今只是被打趣几句便羞羞答答。
林姝准备去外头起房的地方瞅上一眼,这步子还没迈出去呢,何桂香便喊住她解释道:“阿野这会儿不在那儿咧,这起房一开始要准备的东西多,需大捆大捆的茅草,还要木头搭墙柱和房梁这些。他啊,一大早就跟你赵三叔后山伐木去了。这伐来的树干得防虫蛀,还要去皮晾晒,之后才能用于立梁柱,立梁柱之前又要夯实地基,光是这前期准备便要耗费不少时间……”
周野换屋顶时图的是一个快字,所以先前跑了好多户人家,借了许多干茅草回来,但像这现起的房子,所需茅草便太多了,除了那屋顶,这四周墙体都是茅草和泥后搭的,再去别人家借干茅草便不成了。须得去地里割新鲜的茅草,割了之后将这些湿茅草暴晒个两三日,防止发霉,之后才能用来搭建茅草屋。
今儿一早赵老三四人便分成了两队,一队去割茅草,一队去伐木。
周野正好有斧子,便和赵老三一起去伐木,伐木比割茅草更耗费力气,这活儿他来干最好。
在村里,铁制的玩意儿都是宝贝,铁斧个头大,打造一把斧头不便宜,还真没有几个家里有铁斧的,村民砍柴用柴刀多一些,要么就是石斧。赵老三使的便是借来的石斧。
林姝得知周野去伐木,那准备往外挪的脚便又悄咪咪挪了回来。
见不到阿野,不知道情况如何,她不由地在心里嘀咕,不晓得阿野有没有听她的话干活时收着一些。
昨晚上赵三叔和林婶子走后,她特意同周野说了会儿小话,叮嘱他干活不要太实诚。
林姝这么做倒也不是想教周野偷懒耍滑。
周野若是实打实地埋头干活,他一人能抵五个,但同样地,体力消耗大,饿得也快。她跟林婶子这边交代过,给周野按着三人份的饭量准备,那周野只需付出三倍于常人的劳力便成,再多的话,饿得多吃得少,遭罪的便是自个儿了。
再者,他一个人干得多了,别人便干得少了,大家发现他比大家想象中还要能干的话,下意识地犯懒,把活儿都堆给他一个人怎么办?
林姝是同意周野去帮忙,但不想他太累着。
对此,林小蒲觉得阿姐完全是瞎担心。
阿野哥哥可是很早以前就能做出“为了不帮别人干活而在别人家大吃特吃,吃得人家两眼发直再不敢请他干活”这种事的人。他能真亏着自个儿?
但也不能怪阿野哥哥当初想出那么个法子,毕竟之前请他帮忙干活的人都是贪图他力气大干活多,却妄想不给任何好处。一旦真开了这个头,阿野哥哥岂不是时时都要被村民请去帮忙?尤其家里家里还有个总喜欢瞎应承的阿爹,阿野哥哥可不就得自己出个招么。
“今日要准备的饭菜多。阿娘,咱再去借一张桌子,让大家伙儿都坐下吃罢。正巧咱家有阿野做的四个小竹凳,只借一张矮桌便成。咱几个个头小的女客便坐那小竹凳,屋里的大桌和条凳让给这几个爷们。”林姝对何桂香道。
村里人帮忙起房时没那么多讲究,只要给这些劳力汉一碗饭,他们就能自个儿捧着碗蹲在地上吃。毕竟这起房么,房都没有,哪来什么桌子凳子。但林姝还是想尽量招待周到一些。
她知道林婶子这次因赵三叔碰壁而心里堵着一口气,那她就帮林婶子把这口气顺了。而且这次招待好了,她也是有好处的,等好名声传出去,日后若她这边也想修建个什么,找人便容易得多。
以后家里不能干什么都靠阿野,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
何桂香觉得这办法好,当即同意,“成,一会儿我便去借张矮桌。”
林姝又道:“林婶子一会儿若来了,阿娘你先帮忙招待着,我和小蒲这便去后山看看,采一些菌子和野菜回来添菜。”
何桂香应声,想起什么,忙又道了句:“阿姝,你要的三条鱼阿野已经帮你捞上来了,在桶里。”
林姝不由驻足,好奇地问:“他一个人怎么捞的?阿爹帮忙了?”
林小蒲立马抢嘴,“嘿嘿,是我是我!”
何桂香笑道:“阿野直接卷了裤脚站在那鱼池子边上,将背篓浸在池子里,然后小蒲往里丢水草,等鱼游过来了,阿野猛地一下将背篓提了起来。他动作快,这么干,还真叫他捕到鱼了。”
林姝听后一阵沉默,早知阿野这样便能逮到鱼,她还要什么鱼篓,拆什么竹篱笆。
三条大草鱼被养在木桶里,林姝走近瞅了眼,都是个大的草鱼。再想起桌上那陶罐里新换的山野花,她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阿野都忙成这样了,还不忘帮她捞鱼,甚至连那一束山野花都没忘……这搁天仙下凡了都得心动罢?
“阿姐,该走啦。”
林小蒲已经提了竹篮子,冲她喊道。
林姝很快背上背篓,和林小蒲一齐往后山去。
才到后山没多久,两人便听到了伐木时攒劲的那嘿哟嘿哟声儿。
伐完了木还要往山下运,自然不会挑太远的地方去,不过这嘿哟嘿哟的声响却不是周野发出来的,而是同行的赵三叔。
周野干活时一向闷不吭声的,好似再重再累的活儿在他这儿都变得极为轻巧。
“阿姐,就在那边,阿野哥哥也在咧,我们可要去瞧瞧?”林小蒲挤眉弄眼地问。
林姝揉揉她脑袋,并未如她的意,“干正事要紧,先去摘野菜和采菌子。观音柴今日先不摘了。”
林小蒲不解,“阿姐,这是为啥?”
“我之前提过的,一次性不能给得太满。跟招待廖老爹的情况不一样,这几个帮忙干活的要帮着干好几日呢,饭菜头一日就做得这么丰盛,后面再简易些,不但没有惊喜感,还容易叫人失望。所以咱慢慢来,昨日林婶子说的那几道家常小菜加上一道凉拌竹荪,就和林婶子拿来的胡瓜一起拌。一会儿咱再摘几把红苋菜回去,也就是村里常说的汉菜,做一盘蒜蓉呛炒红苋菜。汤的话还是做鸡枞汤……”
林小蒲听完直乐。
阿姐这还叫给得不满?这一桌子菜下去,比过节都要丰盛了,虽说荤腥少了些,但这不是有鱼么。
林姝想到什么又道:“等会儿咱再去采些折耳根,加一道凉拌折耳根,虽然这个时节的折耳根口感不比初春,略感苦涩,但村里很多人就好这口,这道菜也加上,吃不吃另说……”
等两人满载而归,林招娣果真已经到了,正同何桂香在院坝里忙活。
这会儿离吃早食的点儿还早,但干饭可以先蒸上,蒸得软烂些才更好吃,一应菜肴也可以洗好切好留着备用。
林姝卸背篓时,发现院坝一角多了两个大箩筐,装得满满当当的。
林招娣见她看那箩筐,忙擦了擦手上的水,走过来道:“阿姝,我才来不久,这些东西还没顾得上收拾,是不是瞧着乱糟糟的?”
“不碍事的林婶子,我就是好奇瞅一眼。”林姝道。
林招娣便解释道:“左边这箩筐里放的都是粮食,右边这些是我和你赵三叔的碗筷,今儿新采的胡瓜和青菜也都放里头了。我想着起房这些日我和你赵三叔肯定都是在这边吃,索性将碗筷这些一并拿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般去扒拉箩筐里的东西。
左边这箩筐里头有一袋子糙米,半袋子的灰面,还有一些菽豆,主要是胡豆绿豆这些,菜干和萝卜干这些也有不少。
另一个箩筐里的东西便杂得多。底下是碗筷和陶罐这些杂物,上面菜篮子歪在一边,鲜嫩的胡瓜采了七八根放在里头,和三大捆绿油油的青菜挤成一堆。
林姝微微诧异,林婶子莫不是把自己分到的家当一并全拿过来了。
可若是全部家当,这些看上去又实在太少。
林招娣似看出她的诧异,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言道:“还有两床被褥和铺盖,我们日常穿的几套衣裳,以及我公婆给的一吊钱,这些加起来便是我和你赵三叔的全部家当了。”
别人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但林招娣却觉得,赵家既然敢做,就不要怕别人说。
分家分到的这些东西,她方才就已跟何嫂子说过了,当初林家的老婆子偏心眼,林二哥一家分到的东西也多不到哪里去,两人说起这个颇有聊头,何嫂子还传授给她许多省钱过日子的经验。
“林婶子,万事开头难,等度过这段苦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不过你可要记得我先前跟你说的话,别的我帮不上,但我手里捏着的钱不少,都是我自个儿挣的,你但凡手头紧了,便来问我要!”
林招娣点头,半玩笑半认真地反问一句:“阿姝,你就不担心钱借了我,我还不起么?”
“我借婶子的钱是闲钱,既是闲钱便是暂时用不上的。婶子一年还不起,便两年还,两年不行便三年五年,总有能还得起的时候。我敢借钱给婶子,就是信任婶子和赵三叔的人品。”
林招娣听得失神,片刻后,她瞅着林姝忽地问了句,“阿姝,你觉得我逼你赵三叔从赵家分出去,这对么?”
她明面上什么都没说,可她对赵三说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和离甚至休妻也行,这何尝不是在逼赵三抉择。
从前村民提起他赵三,都会说一声他为人厚道,可如今经此一事,有些村民们再提及他,却会加上一句不孝。
林招娣是决绝的,义无反顾的,离开赵家就再不回去,可她怕有一日赵三会后悔。
她本不该问一个小辈这种问题,可她总觉得林姝是从京城来的,眼界广,懂得多,她下意识地将林姝与村里那些无知丫头区分开来。
林姝没有点评什么,只是问了句:“林婶,你如今分了家比从前更轻松快活么?”
林招娣点头,“除了嫁给赵三的头两年,我再没有比如今更轻松快活的时候了。阿姝你知道么,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的日子没有奔头,别人是过日子,我是掰着指头数日子。可分家之后,我觉得我的日子有奔头了!即便分家后的日子会比在赵家的时候苦,但我不怕苦,我肯定能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林姝顿时笑弯了眼,“既如此,林婶你还担心什么呢?老天爷不会辜负认真生活的人,林婶子定能得偿所愿。”
林招娣听到这话,思及这些年在赵家过的日子,还有村里那些闲言碎语,鼻头不由地一酸。
在甜水村多年,她收到过的恶意有,善意也有,但那些善意都是叫她忍一忍,忍一忍日子就过去了。
她的爹娘姊妹更是如此,生怕她遭了婆家厌弃,次次她回娘家探亲,对方都要叮嘱她在婆家手脚勤快些。
所有人都叫她忍,可阿姝不是。
“林婶子,你会杀鱼吗?”林姝忽地问,“等饭蒸好了就能做煎鱼了,鱼得提前腌制。”
林招娣眼里酸意蓦地一收,忍俊不禁地道:“放心交给我,杀鱼我可是个好手!”
……
还未到吃早食的时候,赵老三这头忙活的人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突然吸了吸鼻子,扭头冲周野喊道:“周野大兄,好香的味道!是从你家院坝里传出来的,你闻到没有?”
这小子是村里刘老二家的。刘老二家三个儿子,又跟赵三有些交情,这回便叫半大的二儿子来帮忙。别看这二小子年岁不大,干重活不如那些壮实汉子,但干起割草和泥这些活儿动作可麻溜得很,田里的杂草每回数他拔得最多。
想着赵老三起房肯定要割许多茅草,刘老二这才让二小子过来帮忙的,二小子吃得没有老大多,他既出了个人帮赵老三,也不用吃他们家太多粮。
此时,刘家二小子刘二壮在铺茅草,周野也已砍回了几棵树,正在处理这木料,听到他这句“你家”,手上动作微顿了下,随即语气轻快地道:“是何婶儿和阿姝在做早食。这几日你们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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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二合一(含营养液加更)
院坝这边早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林招娣正照着林姝说的步骤做最后两道菜。
林姝说是给她打下手,事实上她也没干啥,顶多洗个菜递个东西啥的,然后便坐在一旁竹凳上打起小扇了。
并非林姝偷懒,实在是林婶子啥都不让她做。
今儿准备早食,林婶子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阿姝你放着,我来我来!”
这话却听得何桂香心里熨帖。林招娣问她借人的时候,她还觉得对方这做法不妥,毕竟平时她都舍不得让阿姝干活儿。
准备吃食这些,人少的时候还好,人多了,不光要备的饭菜多,饭后收拾残局这些也挺累人。所以她才建议林招娣来家里用锅灶,这些活儿她帮着干就是,做饭洗刷都是村里妇人们干惯了的。
当然,何桂香也存了帮对方一把的心思,当年她是一个人苦过来的,知道个中辛酸,如今赵老三和林招娣的情况跟她当初相似,甚至更为糟糕,那她能帮一把是一把。
正这时,林招娣在林姝指点下做好了一道辣炒萝卜干,热油爆香蒜片花椒茱萸果,萝卜干泡发后切丁翻炒,期间挖两勺猪油进去,翻炒得萝卜干表面起泡焦黄,再入胡瓜丁等配料,炒出来的萝卜干油亮油亮的。
菜出锅装盘,林姝准备去端,林招娣连忙喊道:“阿姝放着我来,仔细烫着了!”
何桂香笑她,“啥都不叫阿姝做,那你找她做啥子?”
林招娣自个儿将那菜端到桌上,回道:“本也不是想阿姝帮忙干啥活儿,我就是觉得她主意多,叫她过来帮我提提意见。上回光是那山上的竹荪,阿姝便说了好多做法咧,我晓得阿姝在这山野吃食上颇懂,存了请教她的心思。只是我还没开口,昨晚阿姝竟先提了出来!”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昨晚只提了喊阿姝打下手,旁的也没多说,恐何嫂子误会,忙又多解释了几句,“我要是只寻人帮忙干活的话,自是去找咱村里的妇人,譬如何嫂子这样经验多的,哪里须得着阿姝一个姑娘家?原本是同李氏说好,但她后头听到有何嫂子你在,便没来了。”
光是瞧着林姝那双白嫩嫩的手,林招娣也舍不得她干活,何况在她心里,林姝那可是金枝玉叶!
别人嘲讽林姝是假千金,但再是假的,那也在高门大院里被当做侯府千金娇养了十几年,同她们这些村妇不一样。
“事实证明阿姝就是能干,瞧瞧,比我原定的几道菜又多了好几道出来!我照着阿姝说的步骤做,做出来的味儿香得很呐!”
何桂香听了这话欢喜,毕竟谁不喜欢自家孩子被夸。阿姝在她眼里千般万般好,她自然也想别人如此觉得。
林姝在一旁打着蒲扇,叹息道:“看来我在林婶子眼里就是个只能动动嘴皮子不能干活的娇娇。羞愧,我实在太羞愧了,今儿我干的活儿比小蒲都少。”
林小蒲嘿嘿一笑,她其实也没干啥,只是她眼里有活儿,动作比阿姐快,能及时地递个筲箕啊盘子筷子的。
不过,她在林婶子眼里,估摸着确实比阿姐更“能干”一些?
等最后一道鸡枞汤也熬好端上了桌,院坝里的两张桌子都被饭菜填得满满的。
知道今儿家里有客,地里忙活的林大山回来得也早。
他熟门熟路地打开院坝里的竹水管洗了把脸,乐呵呵道:“方才我冲斜对面瞅了一眼,一个个都正忙着咧。赵三弟寻来的这俩小子不错。当然,都比不过咱家的阿野。”
何桂香瞪他一眼,“夸别个就夸别个,提阿野做啥子?”
林招娣笑着搭腔一句,“林二哥夸得也没错,咱甜水村的确没有人比得过阿野。”
林大山不好意思地嘿嘿一声,“早知你们这边饭菜做好了,方才我就直接冲他们吆喝一声了。”
“饭菜刚出锅,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叫小蒲去喊人罢。”林姝瞅向林小蒲,“小蒲,喊赵三叔几个过来吃饭,能喊不?”
林小蒲立马道:“当然没问题!”
不就是喊个人么。
林姝将她送到院坝门口,凑近嘀咕几句后,目送她小跑过去。
院坝斜对面那处,几个汉子正吭哧吭哧干活,一个个干得灰头土脸。
林小蒲瞅了一会儿,清清嗓子,高声喊道:“赵三叔,林婶子和我阿娘她们已经做好早食了,喊你们四个去院坝吃咧——”
喊出来之后,林小蒲呼出一口气,然后咧开嘴笑了。
阿姐说得果然没错,只是开口喊人,没啥大不了的,她嗓门大着呢,多喊喊就会喊得越来越顺嘴。
阿姐方才悄悄叮嘱她,喊人时喊赵三叔一个就成。若是阿姐不提,她第一个喊的肯定是阿野哥哥。
一开始她不懂,但此刻自己喊完人后,看到赵三叔招呼阿野哥哥几人收拾收拾去吃早食,她突然就明白过来。
虽然林婶子用的是她家的锅灶,但米粮菜这些都是林婶子和赵三叔一家的,今儿早食这些菜多数也是林婶子亲自做的,阿娘和她们俩都是打下手。他们不是请客的主家,不能喧宾夺主。
四个汉子,赵三叔、周野、刘家二小子刘二壮,还有一个是王家老大王长顺。
甜水村有所谓的富户,也有所谓的贫户,这王家就是。
王长顺今年都二十五了却还没娶上媳妇,就是因为家里穷,家里的田产堪堪够他们一家子吃,平儿赶集也顶多是卖些笋干菜干的,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铜板儿。
这次赵老三找上王家的时候,王家阿爹答应得很爽快,除了赵老三平儿也帮过他们的缘故,也是因着家里粮食本就不够吃,叫老大出来帮忙,便能省去做他那份饭。
他晓得赵老三这次分家没分到个啥,做的这两顿饮食可能没多少油水,但他信任赵老三的人品,菜这些兴许没啥油水,但做的饭量肯定是足的,他儿能吃到个七八分饱便不算白干一场。
然而,等王长顺跟着赵三叔进了林二叔家的院坝后,他直接傻眼了。
若不是赵三叔走在前头,周野也跟在后头,他还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这、这这这一大桌子饭菜是给他们几个准备的??
莫非今儿林二叔家里还招待了别的客人?
刘二壮也有些吃惊。他走前,他爹还特意叮嘱过,若是赵三叔准备的饮食太简陋,叫他也不要表现出任何嫌弃之色,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然后还给他讲了赵三叔家里有多不容易,要体谅一二。
但……这能叫简陋?
刘二壮一眼就瞅见了桌上摆的那一盘子煎鱼块。
就是这个!
先前他闻到的香味儿就是这煎鱼块,可香了。
能来帮忙的这俩都是实诚人,从天刚亮就开始跟着忙活,到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两人眼光如狼地瞅着那饭桌。
别说他们,便是赵老三本人都有些震惊。
这是他媳妇搞出来的饭?
他媳妇的厨艺啥时候这么好了?
他晓得他媳妇的性子,这满桌子菜肯定大多都是她做的。
“你们都愣着做啥子?来来,都来这儿洗把脸。家里引过来的这竹水管可好用了,这布塞子拔开就能用水,做饭淘米洗菜洗脸这些,方便得很咧。”林大山热情招呼几人。
赵老三回过神来,带头过来洗脸洗手,刘二壮和王长顺跟着,周野落在最后。
院坝里两桌子饭菜,男客坐一桌,女客坐一桌。
女客这边还好,吃饭间还时不时说上几句。
男客这边都是刚干了活的,此时啥话都顾不上说,埋头就是干饭。
五个爷们食量大,所以这一桌的菜量也足,满满一大盘的煎鱼块,一人够夹四五块。汤也多,一大盆,还有各式菜肴,每个都装满了盘。
王长顺不爱说话,刘二壮爱说,但他嘴巴塞满了,顾不上说,都是在心里说。
这煎鱼块好香!闻着香吃着更香!
这胡瓜丝拌的啥子菜?好吃!
这啥子汤?好喝好喝!
萝卜干好脆好香,里头肯定搁猪油了!
这汉菜比我阿娘炒得好吃咧!
林招娣见几个爷们都吃得狼吞虎咽,扬声提醒一句:“干饭管够,整整一盆,就在灶上放着,你们吃完了自个儿去舀饭哈!”
刘二壮忙咽下嘴里包着的饭,回道:“唉唉,晓得了,林婶子和何婶子今儿也都辛苦了,你们也多吃些!”
王长顺人比较沉闷,不会说啥好听话,连忙跟着点了点头,那手里竹筷还大口刨着饭呢。
他在家里一顿也是吃一碗饭,但碗里的饭不像这么冒尖儿。这一碗糙米饭就着这满桌子的菜,吃完了就能八分饱了,他哪里还好意思再去舀一碗。
结果,在王长顺越吃越慢,舍不得早早歇筷的时候,他看到身边坐着的周野去舀了第二碗、第三碗,两碗都是满满的冒尖儿的,眼瞅着第三碗也快要吃完了,周野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王长顺震惊了,心道传言果然不假,周野力气大是真的,能吃也是真的,想着今日他自个儿干活虽不如周野多,但也是使了全力的,于是他也不客气了,他还想再吃一碗!
王长顺端着空碗去灶边舀饭,果见一个木盆用盖子盖着,他一掀开那盖子,顿时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余热。定睛一看,我天,里头竟还剩半盆子糙米饭!
王长顺立马用木铲子往碗里铲了两铲,没有周野那么冒尖儿,但这第二碗饭下去他能吃得十成饱!
若是光吃糙米饭,他也没这么贪,实在是这一桌子菜太好吃了,即便是最寻常的炒青菜油水也足,青菜梗都泛着油光咧,更别说那一大盘子的煎鱼块了,煎鱼外头裹了灰面,下油锅炸,炸得金黄金黄,一口下去外酥里嫩,微麻带辣,吃得人满嘴都是油。
还有那萝卜干炒胡瓜丁,还有几道他叫不上名字的菜,都好吃得很,最后再是那菌子汤,鲜香至极,媲美鸡汤,他喝了足足三碗。
没想到山上菌子做出来的汤也能这么香!
一顿饭下来,周野吃了四碗冒尖儿的糙米饭,剩下赵老三几个也都各添了第二碗,只是第二碗没冒尖儿。唯独林大山因着日日都吃得好,地里的活儿也不算累,只吃一碗就停筷了。
刘二壮吃完还打了个饱嗝儿,羞得他赶紧捂住了嘴。
仿佛遮掩似的,刘二壮赶忙道:“赵三叔,我方才那活儿还没干完咧,我吃好了,这就继续干!”
王长顺也跟着起身。
赵老三叫他们都坐下,“才吃饱不能干活,歇会儿再去。”
恰这时,林招娣和何桂香端了几碗茶水上桌。
林招娣解释道:“是阿姝做的松针茶,说是能够缓解疲劳,你们都喝一碗。”
林姝没跟过来,周野忍不住找寻林姝的身影,见她坐在女客那一桌,吃好后便拄着脑袋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松针茶是林姝前两日刚做的,用的是周野带回来的新鲜嫩松针,制好晒干了便能储存起来,这会儿的松针还没有完全干透,但不影响泡茶喝,毕竟新鲜的松针茶也能喝。
因着松针没有全干,泡出来的松针茶是清透的黄绿色。
周野收回目光,端着碗慢慢品着茶,淡淡的松香味儿叫喝的人心情都变得惬意起来。
吃了这么饱的一顿饭,刘二壮和王长顺都不好意思歇太久,自觉去接着干活了。
要歇也等晌午日头最大的时候歇,趁着这会儿还不算多热,他们赶紧多干些活,可不能白吃这么多饭。
周野也没多待,只是走前往林姝的方向看了看。
他不晓得阿姝为何不看他,没能跟阿姝对上一眼,叫他心底颇有些遗憾。
等一群爷们都走了,何桂香和林招娣这才一起收拾桌上狼藉。
林姝本也想帮,却被林招娣善意地撵到一边,“阿姝和小蒲玩去罢,这里有你娘帮我就够了。”
“收个碗筷擦个桌子这些我还是做得的,林婶子还真把我当千金小姐啊?”林姝笑道。
林招娣无法,这才由着她帮忙收拾碗筷,只是刷锅洗碗这些是万万不会叫她沾一点儿的。
几人还没忙活儿一会儿,李春苗竟寻来了,同几人打了声招呼后,卷起袖子就加入其中,“我今儿正好没事干,便想着过来瞧瞧你们这儿用不用帮忙,我这来得应该还算巧?”
林招娣同她耍得好,哪里不晓得她是故意等早食吃过了才来,承了她的好意,只是嘴上还要客气一句,“不过是洗几个碗筷,收拾收拾锅灶这些,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
李春苗应道:“是不多,也就是一大盆子的碗筷盘子,一个人洗得洗半个时辰罢,再加上收拾灶台和桌椅这些,也就一个时辰罢。”
林招娣和何桂香都被她逗笑。
哪里就用这么久了,院坝里有竹水管,洗碗换水这些都便利。
三个妇人一个刷锅和收拾灶台,一个整理桌椅打扫院坝,剩下一个坐在小竹凳上埋腰洗碗,一边干活一边闲聊着。
林姝帮不上啥,稍作歇息便去了三婶家,林小蒲则留在院坝里继续捣鼓她的竹弹弓。
李春苗见状,笑着跟何桂香讲道:“我家银根最近也在院坝里玩这竹弹弓,玩得啥都不顾,自然也不捣蛋了,这还多亏了你家小蒲。听那皮小子说,小蒲这弹弓玩得比他还好咧!只是我没想到何嫂子你能这么纵着小蒲,像咱村里的丫头们,这个岁数不是被拘在屋里做女红,便是干些喂鸡喂鸭的活儿。”
何桂香嘴角带出一抹笑,“我也没想到小蒲玩这个能玩得这么好,她阿姐说啥子劳逸结合,学的时候便好好学,玩的时候便好好玩。阿姝懂得多,我一向听她的。至于女红这些我不强求,能跟我一样会穿针引线缝补个衣裳便成。”
何桂香自己吃过的那些苦,便不想自己的子女再吃。她女红一般不是因为她不用做这些,而是她更多的时间都用来干活了。
她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使唤她干活,即便是癸水来了也照旧要去河边浣衣。入冬的河水很凉,凉得她双手发抖,可她还得洗。
后来她眉眼长开,越长越好,爹娘便起了要把她嫁给镇上老爷做妾的心思,不成想她脸蛋虽好一双手却过于粗糙,人家有钱人家的老爷不光要好看的,还要手嫩的,她这才逃过一劫,而且因祸得福干的活也少了许多。
只是爹娘总不甘心,仗着她生得美,要的聘礼极高,一开始喊出了十吊钱的天价,村里人都觉得他们疯了,后来实在不成,才慢慢地降到了五吊钱、三吊钱,直至最后的一吊钱。
那个时候的一吊钱可不是这些年头的一吊钱能比的,当时有灾荒匪乱这些,百姓们攒钱不易,这一吊钱都能当买命钱了,比如今的一吊钱更经用。
媒婆一听这个数目,来家里的次数是越来越少,最后还是林大山非她不可,掏了这一吊钱,这才让她逃离了那个家。虽说这些年在老赵家干的活也不少,但至少有当家的嘘寒问暖,她也知足了。
后来公婆去世,赵家三兄弟分家,她和林大山到这村尾起房,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再到买下阿野,再到阿姝回来,小蒲的身子也好了……她从前在梦里才有的神仙日子竟是离她越来越近。
何桂香想了些有的没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满足的笑。
李春苗听了她这话,重点却落在了前头一句上,“何嫂子,小蒲在学识字啊?跟着阿姝学的么?”
何桂香微愣,面色划过了一抹懊恼之色。她怎的就说漏嘴了!
好在对于这事儿阿姝早有预料,于是她嗯了声,应道:“你也晓得,阿姝是从京城回来的,小蒲觉得阿姝懂得多,很羡慕,就缠着她要识字。她是阿姝的亲妹妹,阿姝岂会拒绝?但阿姝告诫她要学就必须好好学,若是半途而废,日后再不教她。”
李春苗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其实这几日她听到过一些闲话,说林大水家的林玉书日日都要来林大山家,也不晓得是去做啥子,一待就是一个时辰。
起初大家都没在意,只当两家初初修复关系,难免走动得多了些。
可后来有人说林玉书已经好久没去地里了,地里都是他爹林大水一个人在干活,还有的说听到林大水家里有读书的声音传出来。
林玉书又没去学塾,他读哪门子的书?又是跟谁读的书?
李春苗心里早有猜测,今儿早食过后,她看到林姝丫头出去了,想必便是去那林大山家,林玉书正是跟着林姝丫头在读书。
只是方才何桂香说漏嘴之后,李春苗才
晓得,原来不止那林玉书,林小蒲一个女娃竟也跟着林姝在读书认字?!
李春苗的心思顿时就活络了起来。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阿姝既然能教小蒲,能不能连带着把她家银根也一并教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营养液投喂,肥章来喽~
第129章 二合一
李春苗最初猜到是林姝在教林玉书读书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多余心思。
林大山没有儿子,和林大水兄弟俩关系修复如初之后,林姝既会识文断字,那让林姝这个堂姐教堂弟读书也没什么。
她那时只是有些羡慕,羡慕林大水有林大山这个好兄弟,羡慕林玉书这娃儿能有林姝这个可以教他读书的好堂姐,不像他们老王家,世代单传,也没个能帮衬的兄弟姐妹。
她更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坐得住,是读书的那块料,不像她家王银根……
提起这龟儿子李春苗就来气,她没叫王银根读过书吗?他读过啊!前年她就将人送去了稻香村的老童生那里启蒙,结果这小子死活坐不住,自个儿坐不住便罢了,还搅和得其他人学不好。他因此挨了老童生的戒尺,后来去了没几次就再也不去了。而老童生也嫌弃她儿,主动退了她的那份米粮。
去岁,她想着她儿大了一岁,应该懂事些了,就又想着送去老童生那里启蒙。结果这念头才起,王银根这混账就抱着他阿婆阿公撒娇,可家里都听她的,对阿公阿婆撒娇没用,于是这小崽子转头又抱着她大腿嗷嗷嚎叫着不去。
李春苗哪怕想儿子能多识几个字,见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儿,也只能歇了心思。
可李春苗将将才知道人家林小蒲一个女娃都能安心坐下来读书识字!王银根这几日不是在跟林小蒲较劲儿么,她趁着这机会用话激一激,指不定她家银根也愿意坐下来读书了呢?
送去老童生那里是不可能的了,老童生估摸也不愿意收他退过的,李春苗就琢磨着林姝教林小蒲的时候,顺带着把她家银根也教一教。有林小蒲在一旁学着,他儿不愿意输给林小蒲的话,还真有可能把这书给读进去。
李春苗掩下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暂不表露,继续干手里的活儿,嘴上将林家两姐妹夸了又夸。
何桂香见她竟没有追问,一时不知自个儿该松口气还是叹口气。
她瞧出来了,李春苗怕是动了心思。
何桂香不是小气之人,若是来个像林玉书一样喜欢读书愿意服管教的,阿姝多教一个也没什么,可她家王银根就是个小魔王,根本不可能乖乖坐下来读书。
罢了,这事儿阿姝自有计较,她就不多想了。
院坝里林小蒲练了会儿竹弹弓后扭头对何桂香几人道:“阿娘,林婶子李婶子,我出去耍了!”
何桂香摆摆手,“去罢,路上仔细些,莫摔跟头了。”
林小蒲嘿嘿一笑,不仅拿了自己的竹水枪和竹弹弓,还把周野抽空做的一副弹弓和水枪也带上了。
她今日约了王银根比弹弓,王银根手下那群小弟都会跟过来看,今儿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灭一灭王银根的嚣张气焰。
如今林小蒲没有跟着林玉书一起读书了。之前阿姐给玉书堂兄讲的那些,她拣其中几个故事听,也能听得津津有味,但渐渐地,阿姐教的东西越来越深奥难懂,她便不掺和了,自个儿坐在一边写字。等阿姐教完了玉书堂兄,回来后自会挑别的时间再教她一些简单的。
于是她就想,既如此,还不如阿姐教玉书堂兄的时候她玩个痛快,等阿姐回来了,正巧也是晌午,她不爱歇晌,便趁晌午的时候坐在屋里写会儿字,这样也不耽搁什么。等阿姐歇晌起来,正是阿姐精神的时候,这个时候阿姐便可以接着教她。
阿姐听了她的意见后果断同意,还夸她敢想敢说。如今她不光玩得开心,学得也开心。
至于阿野哥哥,阿野哥哥跟阿姐那就更好说了,阿姐想啥时候教他便啥时候教他,反正阿野哥哥一有空,那眼神都是恨不得一直黏在阿姐身上的,压根没有别的心思,不像她,如今有了竹弹弓和竹水枪,自己的小心思可多着呢。
林小蒲心里乐呵呵一笑,拿好东西便溜了,那蹦蹦跶跶的身影瞧着活力十足的。
何桂香摇摇头,面上却满是温和纵容的笑意。
她晓得小蒲这孩子做梦都想跟王银根那孩子一样壮实,如今小蒲虽不能跟小牛犊似的王银根比,但她这身板也是越来越结实了。何桂香都快想不起小蒲之前面颊发黄少肉的样子了。
等林姝和林小蒲接连离开,院坝里便只剩三个妇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手里的活儿不知不觉就干完了。
“何嫂子,我家里没啥事,不如我拿了麻活儿过来,同你们边聊边做?”李春苗道。
“成,你拿来,正好我家的麻活儿差不多收尾了,我帮你一起绩麻。”
李春苗惊讶,“竟这么快?”
何桂香解释,“家里麻割得早,数量也不多。”
李春苗笑道:“我家其实也不多,是我人懒,不及何嫂子勤快。约莫月底,这第一批收麻的商贩就要来了,我可得勤快些了,拖到后头还不知如何咧。”
像是他们这种年年都绩麻的农户,每年都会有专门收这些的商贩来村里收绩好的麻。第一批收麻的商贩会照着头一年的钱来给,之后还有第二批第三批来收麻的商贩,但到了后头,这钱便有波动了。要么今年的麻少,这一斤麻的价钱便会涨上那么一两个铜板,要么收的麻多,已经不缺麻,价钱就会往下压。运气不好的时候这价钱可能会对半砍。
李春苗求个稳妥,就想赶在第一批商贩来收麻的时候将这麻都绩出来。
林招娣原本一直在做家里的麻活儿,但闹了分家这事儿之后,那绩出来的麻想来她是一个铜板也分不到,既如此,她也懒得再做那表面功夫,那些没绩完的麻她干脆不管了。
闻言,她跟着道:“我手里没啥活儿,我也帮你一起绩麻。”
李春苗听到这话,笑吟吟的,“嘿哟,本来是我过来帮忙的,啷个反过来成你们帮我了……”
等李春苗回家一趟,端来了麻活儿,三人便坐在院坝里一起绩麻。当然,她们中途也去了几次起房的地方,给忙活的汉子们送些茶水,免得叫人渴着。
一直忙到快要做晚食的时候,李春苗才起身。
这期间,林姝和林小蒲也接连回来了,一个歇晌躲懒,一个乖乖在屋里写字。等李春苗要走的时候,林姝已起了,正给小蒲讲故事。
“我家晚食吃得早,这会儿该做晚食了,不然我就留下来帮你们一起了。”李春苗道,下意识往屋里瞅了眼。
何桂香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底,林招娣却没察觉,回道:“吃完晚食可别过来了,晚食我们做得简单,盘子没几个,我和何嫂子两个忙得过来。”
“成,那我明日再来。”
林招娣口上说着晚食做简单些,实则还没拿好主意,于是朝屋里望去,问林姝,“阿姝,你说今日这晚食做什么的好?”
林姝从阿娘口中晓得她说漏嘴之后,也不藏着掖着了,教林小蒲的时候大大方方的。听到这话她抬头应了一声,“林婶子,我觉得可以熬一锅粥,再蒸两蒸屉的野菜团子。野菜团子就用新鲜的蒲公英,哦,就是你们常说的蒲儿根,用这野菜的叶子做馅儿,一会儿等日头小些,我和小蒲去外头采一背篓回来,你和阿娘先发面。”
林招娣听了这话唉唉两声,也没问这蒲儿根怎么能吃,或是野菜团子要怎么做,反正她听阿姝的准没错。
林招娣不问这个,林小蒲却好奇,“阿姐,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这蒲儿根也能吃?这山上地里可多得很咧!”
林姝笑道:“山上地里能吃的野菜多着呢,我难道要每一样都跟你说?像是蒲儿根这种带点儿苦味的野菜,并非野味首选,但这蒲儿根吃了好,解暑败火不说,还能养肝护肝,如今正是吃它的好时节。夏日的蒲儿根不及早春时节的鲜嫩清香,苦味要略重一些,可较之却更为肥美,解暑败火之效也更好。一会儿咱们多采一些,今儿做不完的蒲儿根咱可以做成菜干,跟上回的马齿苋一样囤着。”
思及上回囤的马齿苋还不够多,林姝补充道:“不光今日,近日无事咱都去采,采回来晒干囤着,这会儿菜多你不觉得,等到了冬日没多少菜可吃的时候,你就晓得这菜干的好了。”
林小蒲当即回道:“阿姐放心,咱甜水村入冬后能吃的菜也不少,萝卜青菜是常有的,还有冬笋可挖,野葱野蒜山上也都能采到。”
甜水村这边即便逢收成不好的年岁,也少有饿死人的,毕竟没有粮的话还有菜,青菜萝卜都能填肚子,懒汉懒婆娘家里没有这些的话山上野菜啥的也多,再不济还能吃细糠,家家户户都存着细糠咧。
见林姝又要伸手捏人,林小蒲立马找补道:“不过日日吃萝卜青菜这些也腻,阿姐说的菜干还能炖肉,想也知道肯定好吃。我听阿姐的,咱日日去摘一些,晒干了全部攒着!”
“对了阿姐,你猜我今儿跟王银根比射弹弓,我俩谁赢了?”
林姝:“你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了,还需要我猜?”
林小蒲一脸得意地道:“第一轮我和王银根比射木柴,我十个全中,第二轮我俩比射木棍,木棍更细些,他那些小弟帮着将棍子埋到了土里,然后我射倒了八根棍子,王银根才射中五根。还有这最后一轮,我俩比射树上的树枝,有风的时候,树枝是动的,不好射,十次我才射了五根树枝下来,但阿姐你猜王银根射了几根?他只射了一根下来,当时他那个脸色哟,难看极了哈哈哈……”
林小蒲没忍住一阵狂笑,声调都高了不少。
想起什么,她又忙捂了捂嘴,再往院坝里扫去一眼。
林婶子跟李婶子关系交好,可别叫她听到了。虽然林婶子肯定不是会说这种闲话的人。
林姝揉了揉她小脑袋,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干得好!王银根这熊孩子就是之前太顺风顺水了,没受过打击,以后继续把他狠狠摁在脚底下摩擦。”
林小蒲轻哼一声,“他从前还好意思喊我药罐子病秧子,如今连我都比不过。”
林姝扬眉道:“那你岂不是可以狠狠地讥讽他,把从前的仇报回去了?”
“阿姐,我才不是他咧,我不会讥讽他,顶多在阿姐跟前得意一番,再当着阿姐的面儿说说他的笑话。王银根这人还成,虽然输给我了脸色不好看,但也没有冲人发火。他还愿赌服输,之后这一个月都得听我的。”
不仅如此,林小蒲还将自己带去的一副竹弹弓给了某个小弟,她和王银根比试之前,这小弟就赌她赢,眼光好,值得褒奖。
还有个小弟她则给了竹水枪,那人平时见了她都喊她一声小蒲姐,乖得很。
弹弓和水枪一给,不仅这两人欢喜,其他人眼睛都亮了,纷纷围过来拍她马屁。
一时间竟无人在意比试输掉的王银根,当时的王银根都看傻眼了。
林小蒲不会嘲讽王银根,她只会凭自己的本事叫这个曾经奚落她的臭小子乖乖喊姐,输得心服口服。
林姝见她在孩子堆里混得如鱼得水,没有过问什么,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夸了又夸。夸了之后再一句话将人拉回现实,“今日教的这些字记住几个了?”
林小蒲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收了收心,继续识字记字。
林姝没有继续教她三字经了,而是挑了一些成语故事和名人事迹讲给她听,讲完之后再把里头一些常用字写下来。其实一开始她教的是类似龟兔赛跑这样的寓言故事,但林小蒲觉得幼稚,让林姝改成了睡前故事。
对此,林姝还嘀咕了几句,“我教你阿野哥哥的时候,他都没说我教的幼稚呢。你才多大啊,你就嫌弃上了。”
林小蒲顿时就道:“不能比不能比,阿姐你说啥他都觉得好。不过我觉得阿野哥哥这样不对,万一日后你做错事了他也还觉得没问题,这不是那啥啥么。”
“那啥啥?”林姝眯起眼,表情危险地问道。
林小蒲一点儿不憷她,笑嘻嘻地道:“溺子如杀子,媳妇也一样,他这不是在扼杀你——唉哟!”话没说完,她额上便被弹了一记脑瓜崩。
等林小蒲这头学得差不多了,姐妹俩一人背一竹背篓便往外去了,竟是贪得想要采摘两背篓的野菜回来。
何桂香目送两人离开,脸上挂着松快的笑。
锅里米粥已经熬上,之前家里熬粥多是用陶锅在小灶上熬,熬好了直接放陶锅里凉着,也不影响铁锅这边烙饼或是炒菜,但如今吃饭的嘴多了好几张,陶锅便不够用了,何桂香便让林招娣直接用的铁锅,熬了大半锅。
面也发上了,林招娣发面发得比何桂香好,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盆里的面团已经胀大了一倍有余。
按阿姝的意思,面不用发太多,够包三四十个野菜团子就成,而且这野菜团子的皮包得薄一些才好吃。
“等阿姝采完了蒲儿根回来,拌好馅儿便能包了,馅儿多皮薄的话,这些面够包四五十个咧!阿姝可真能给我省钱,何嫂子,我厚着脸皮找你和阿姝可算是找对了!”林招娣喜形于色。
若是不包馅儿,全做成蒸饼,这一团面哪里够用哟!
何桂香回道:“日后咱就是邻里了,哪儿用得着这般客气,何况我也没帮到啥忙,阿姝么也只是出出主意,操持这些的还不是你自个儿。”
林招娣没再继续接话,她不是个喜欢和人谦让过来谦让过去的性子,反正何嫂子和阿姝这次帮了她如此大一个忙,她都记在心里了。
别的不说,何嫂子和阿姝有句话说对了,日后两家就是邻里,今日欠的这人情,她总能找到机会还回去的,倒也不用急于这一时。
林姝这头正教林小蒲如何选蒲儿根呢。
田野草地和山坡上随处可见这蒲儿根,入夏后,许多蒲儿根已经开始开花结籽了,要选那开了花却还没来得及结籽的,苦味稍淡些,当然,同初春的嫩芽没法比。再挑那些叶子鲜绿一些的,没有出现黄叶和虫眼的。
林姝和林小蒲各带了一把竹子削出来的小铲子——因着两人时常挖野菜,周野特意做给两人的。采摘这蒲儿根的时候,直接用小铲子挖取根部以上的植株,如此一来,剩下的蒲儿根还能继续生长。
两人没有专门寻这蒲儿根,马齿苋和蒲儿根山野草丛里都多,她们看到哪个便摘哪个,不一会儿便摘满了小半背篓。
摘野菜不是什么体力活,但这时不时地蹲个身弯个腰,次数久了也累人。
林姝偷偷瞄了眼一点儿不觉累的林小蒲,默默地反思了一下,莫非是她运动量少了,这才连小蒲都赶不上?可小蒲的运动量也不见得比她多多少啊,平儿不出门的话,顶多是比她更喜欢蹦蹦跳跳,一会儿去屋后鱼池子里打个水漂滋个水枪,一会儿在院坝摆了木柴棍儿练她那竹弹弓。
想着想着,林姝沉默了。
这么一看,小蒲的运动量还真不算少。不然从明儿开始,她也多蹦几下?
“阿姐,你是不是累了?我看你出汗了。”林小蒲刚挖了一窝马齿苋,抬头看到林姝扶着腰不动,不由问道。
林姝干笑,“还好还好,就是这蒲儿根和马齿苋长得太多了,一挖就是一窝,都没个停歇的时候。”
像是之前采菌子,先要找菌子,找到了再去挖,中间有个歇息的时候,她便不觉得累。
林小蒲闻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忧愁,忽地对她道:“阿姐,你体力这般差劲,等以后嫁了人肯定要吃苦。”
林姝脸上表情陡然一僵,“你说啥?”
林小蒲压低嗓音,自以为很懂地道:“阿姐是黄花闺女,不懂这些也正常,造娃娃和生娃娃都很费体力的。王银根说,她爹娘不信老王家世代单传的邪,总想着给他造个弟弟妹妹出来,回回造娃娃的时候,她娘在夜间叫得可惨了,翌日清晨起来也是腰酸背痛的,啥活儿都不想干。”
林姝:……
李婶子若是知道她儿子背地里将她的房事说给其他小伙伴听,不晓得会不会气得把王银根一脚踹进茅厕里。
然而,林姝刚对李婶子表示了同情,便听林小蒲颇为发愁地道了句:“阿野哥哥生得那般魁梧壮实,阿姐你日后岂不是会更遭罪?”
此话一出,林姝一张俏脸顷刻间涨得通红。
第130章 野菜团
“林小蒲!你这小丫头浑说什么呢?!”林姝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低斥出声。
但凡说这话的是个经验丰
富老司机,林姝都不会是这么个反应,可说这话的偏偏是不谙世事的林小蒲,用最单纯无辜的表情说着让人小脸通黄的荤话,简直、简直……
林姝的脑袋里满屏都是一句话:很黄很暴力。
可她又不晓得如何跟林小蒲解释,这种事是能解释的吗?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林小蒲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见阿姐羞恼成这样,也只是嘿嘿笑了两声,“阿姐放心,我都懂,这种房中事当然不能同别人说,我这不是只跟你一个人说么,而且我是真担心你跟阿野哥哥——唔唔!”
林姝的手是挖了野菜的,一股子野菜味儿,她本也不想用脏脏的手去捂林小蒲的嘴,但再不捂住,谁晓得这小丫头又能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话来。
王银根那个混小子,怎么什么话都跟小蒲说。
林小蒲将林姝的手掰开呼了口气,“阿姐,你手里一股子草味儿,都捂进我鼻子里了。你不爱听这些,我以后不说了便是。大不了我去跟阿野哥哥说,叫他下手轻些。”
林姝:!!
“林小蒲,这事儿你要敢跟任何人说,咱们姐妹情断!”林姝气笑了。
林小蒲赶忙求饶,“不敢了不敢了,我谁都不说了,阿姐莫生气。”
但她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疑惑,似乎搞不清楚阿姐怎么会气恼成这样,她明明是担心阿姐嘛。
林姝想着她素日里在许多事情上表现得成熟稳重,实则也不过九岁,对这些懵懵懂懂再正常不过,气恼那么一会儿便算了,又趁此机会跟她讲了讲男女之事。当然,不是讲其中的细节,而是叮嘱她这种事万不可挂在嘴上乱说。
林小蒲听完点点头,“我懂了阿姐,这就跟茅房里的那些屎屎尿尿之事一样,是很隐秘的私事,不能挂在嘴上,挂在嘴上就是粗鄙下流。”
林姝听了哭笑不得。怎的就联想到这种事上头了。
从某种程度而言,也不算错?
林小蒲虽然一知半解,但想起王银根说的,心里仍是担忧。
罢了罢了,阿姐又不是傻子,她精着呢,若是这造娃娃的事儿真的很苦很累,她肯定会给阿野哥哥说,阿野哥哥那么稀罕阿姐,定也不会叫她吃太多苦头。
林小蒲揭过此事,对林姝道:“阿姐,你若是累着了,你就先歇会儿,我来挖野菜。”
这话才说完,林小蒲目光无意间往远处一瞄,竟瞄到了王银根一群人。
她灵机一动,当即朝对方喊道:“王银根——冯石头——孙来福——”
以王银根为首的六个小子就这么被喊了过来。
不等王银根开口,其中一个叫冯石头的便龇着牙笑嘿嘿问:“小蒲姐,你喊我们做啥子?”
这小孩儿就是今日得了林小蒲一把竹水枪的,另一个叫孙来福的则得了她的竹弹弓。
王银根瞅了冯石头一眼,“我是老大,你得等我说了再说。”然后,同样的话他重新问了一遍。
林小蒲将一株马齿苋和蒲儿根递给他们看,“这两种野菜识得不,你们跟我一起挖,帮我和我阿姐把两背篓都挖满。”
“这不就是野草嘛,草地里多得很。”
“这个是蒲儿根,另一个我娘经常割了它喂鸡,是一种鸡草。”
“里正爷爷家也割过这种草,他们是拿去喂猪。”
“小蒲姐,你们挖这鸡和猪吃的草做啥子,挖回去喂鸡?”
林小蒲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突然说不出口这是自个儿要吃的,嘴唇嗫嚅了两下,没出声儿。
一旁林姝瞄她一眼,解释道:“猪和鸡这些家禽家畜能吃的野草,人也能吃。这两种野草都是野菜,我和小蒲是要采回去吃。”
这话一出,一群孩子顿时嘎嘎笑出声。
“哈哈哈,林小蒲居然要割猪草鸡草回去自己吃!”
“这年头怎么有人吃猪草鸡草啊,林小蒲家里这么穷的吗?”
“我家连汉菜都吃得少,最好吃的就是地里的小青菜!”
这几个是原本就不怎么服气林小蒲的熊孩子。
“小蒲姐,你和你阿姐怎么想吃鸡草猪草啊?这草一看就不好吃。”这是今儿才得了水枪,嘴上一口一个小蒲姐叫着的冯石头。
得了竹弹弓的孙来福也挠挠头,问:“小蒲姐,我家种的菜还挺多,你家要是菜不够吃,赶明儿我给你送一篮子过来?”
林小蒲一开始还有些莫名的羞耻感,但听了这些话,她气不打一处来,脑中闪过阿姐曾经对付王银根的手段,她顿时昂着下巴轻哼一声,“你们有我阿姐懂得多么?我阿姐读书读得多,什么都见过,这蒲儿根和马齿苋可是好东西,蒲儿根吃了能解暑败火,还能护肝,马齿苋滋补养身还能明目,你们啥都不懂就搁这叽叽歪歪!”
一群人面面相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有人坑坑巴巴地道了句:“可、可是这野草难吃啊。要是好吃的话,咋不见咱村里人去挖来吃?”
林小蒲听到这话就更有的说了,“你吃过么你就觉得难吃?你们要是觉得难吃,那是你们阿娘阿婆不会做,我阿姐今儿就要用这蒲儿根拌馅儿做野菜团子,做出来的野菜团子可香得很咧!”
几人听到这话满脸怀疑之色。
“真的假的,你不会蒙我们的罢?”
林小蒲顿时翻了个白眼,问林姝,“阿姐,你同他们说,你做出来的野菜团子是不是香得很?”
林姝笑了笑,“香不香的,我说了不算,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蒲儿根是要用猪油拌馅儿的,里头还要加鸡蛋碎和香蕈丁进去,野菜团子的皮擀得薄一些,到时候捏出来的野菜团上锅一蒸,蒸得里面的油水儿都能透出一些来,咬开那绵软的皮,蒲儿根的淡淡清苦混着猪油的香味儿在嘴里散开,越嚼越回甘……”
一群八九岁大的孩子听到林姝的描述,一个个目瞪口呆,有好几个都开始咽口水了。
这野草好不好吃他们不晓得,可这里面要放猪油咧!还有鸡蛋和香蕈,这可都是平时极少吃到的
好东西!
接着,林姝话音一转,“只我和小蒲两个人挖野菜,还不晓得要挖到什么时候。这样罢,你们几个小子如果没事的话,便帮着我和小蒲一起挖,谁挖得多,等我做好这野菜团子了,就送他一个吃。”
王银根几个一听这话,纷纷说不忙不忙,他们马上就能帮着一起挖野菜。
“阿姝姐,小蒲姐,我晓得这蒲儿根哪里多,我这就用衣摆给你们兜回来!”王银根道。
“阿姝姐,还有我,我肯定比王银根挖得更多!”
“我也挖我也挖……”
等一群小子散开,各自去挖野菜,林姝和林小蒲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得逞的小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林小蒲一开始叫住王银根几人,打的就是这主意。只是她的火候还不到家,没有阿姐这么会糊弄人。方才她听阿姐说那野菜团子的做法,她听得都馋了,别说王银根这群人了。
“阿姐,若是他们挖来的野菜都一样多,那野菜团子要给谁咧?”林小蒲好奇地问。
“那就都给。”林姝道。
林小蒲有些迟疑地道:“可灰面是林婶子家的,咱用林婶子的面包了野菜团子送人是不是不太好?”这不就是借花献佛么?
林姝:“当然要过问林婶子的意思,不过野菜团子就那么多,送几个大的是不成了,咱可以专门做几个小野菜团子。我这是笃定了林婶子会点头送人才应承他们的,毕竟野菜是王银根他们帮着挖的,他们在这件事上付出了劳力,以林婶子的性子肯定愿意给。”
“但退一步而言,假如林婶子不同意,那咱们自己现揉一团面也不是不成,这野菜团子的皮本就不用发面,发面之后包的更像是包子,现揉的面擀皮擀得薄薄的,上锅蒸之后那薄皮能透出野菜的青色,里面的汤汁也能照出来,好看又好吃。”
林小蒲笑嘻嘻道:“阿姐,你再说下去,我也要流口水了!”
因着有王银根六个皮小子的加入,两个背篓很快就被野菜填得满满当当。
几个小孩儿都眼巴巴地瞅着林姝,等着看她验收成果后挑出最好的那个。
林姝爽快地一挥手,“都不错,每个人奖励一个野菜团子!走走,上我家去,等野菜团子一出锅,热乎的野菜团子马上拿给你们。”
一群孩子听了这话顿时欢呼起来,尤其那个年纪最小挖野菜也最少的皮孩子。他还以为没自己的份,结果他也能分一个野菜团子?!
熊孩子们全都屁颠颠跟着去了林二叔家。
林小蒲一开始还有些疑惑,等到阿姐回去后又使唤王银根几个帮着一起清洗野菜,她这才懂了。
这就叫物尽其用!
她得好好跟阿姐学一学这使唤人的本事,瞅瞅,王银根几个帮着干活都是一脸乐呵。
林姝也不想用“童工”,实在是这野菜量太大了。两背篓的野菜,将里面的蒲儿根挑出来,同马齿苋各堆了一座小山,即便这一堆蒲儿根用不完,顶多用个一半,也仍有不少。
而这蒲儿根清洗起来十分麻烦,叶子根部和锯齿处容易藏泥沙,得每个叶子每个叶子地搓洗。洗了一遍换水,如此换个两三次,等末次的水完全清澈了才算洗干净。
如今有六个小娃子帮忙清洗,林姝的工作量可谓是大大减少。
“阿姝,你怎的把这几个小崽子喊过来了?”林招娣偷偷将林姝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王银根这几个小子可是出了名的顽童,在甜水村那叫一个人憎狗厌,即便林招娣一直盼着能有个自己的孩子,看到王银根这群小孩儿也头疼得很。尤其是那王银根,林招娣没少听李春苗讲他干过的那些混账事,那每一件听了都叫人想拿黄荆条抽人屁股蛋子。
林姝解释道:“林婶子,今儿还要多亏了王银根他们,不然我和小蒲挖这野菜还不晓得挖到什么时候。我想着不能白叫人忙活一场,这野菜管够,一会儿我再去和点儿面,添几个野菜团子一起蒸了送他们几个尝尝鲜儿。”
林招娣听到这话,轻轻拍她胳膊一下,嗔怪道:“你这孩子,哪用你再另外和面,六个小娃子而已,婶子这团面能包四五十个,还匀不出六个给他们?何况他们帮着挖野菜是谁得好处了?是婶子我啊!你这样做就跟我生分了。”
“我是怕林婶子这边的面不够,今儿的晚食肯定是先紧着赵三叔他们来,赵三叔几个干活干了一整日呢,可不能叫他们饿着。不过既然林婶子说管够,那我自然便不同你客气了。”
林招娣这才哎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然而,等一会儿林姝取了三个鸡蛋并一小碗香蕈干出来,林招娣又皱起了眉,“阿姝,这鸡蛋便罢了,这几日用了你家几个鸡蛋,婶子都给记着,回头还你,只是这香蕈干难寻,外头买一两都要好多钱咧,你还是拿回去罢。”
林姝当即道:“林婶子方才还叫我不要跟你生分,怎么这会儿反倒同我生分起来了?也就七八个香蕈干罢了,你掂一掂,轻得很,不值几个钱。多的我也舍不得呀,毕竟这是阿野冒险去深山里采的。”
她才不会说什么类似“阿野采这香蕈很容易,吃完了大不了还能再采”的话,她就是要让人晓得这香蕈珍贵,是她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吃的好东西。
“也就是我跟林婶子极为投缘,我才舍得拿出来待客,别人我才不拿出来。”林姝补充一句。
林招娣听得心窝都暖暖的,“你这孩子,咋这么招人疼!”
她也不求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了,若是她能生一个像阿姝这样聪明能干的闺女,她这辈子就再没遗憾了。
何桂香那头正将桌子收拾了出来,一会儿馅儿拌好之后便在这桌上擀面,她和林招娣一个擀,一个包。
扭头瞅见林招娣那稀罕极了的眼神,她心里隐隐有些得意。她家阿姝再如何讨人喜欢都是正常的。
有王银根几个小娃子帮忙,半个小山堆的蒲儿根没多久便洗了出来。
洗干净的蒲儿根放筲箕里沥干水分,趁着这会儿烧半锅水,水开后再放入焯水。
这焯水不能焯久了,用竹筷轻轻翻动,等其叶子变软,颜色转深便捞出来,即刻入凉水过凉。如此焯水了的蒲儿根不仅能去除大部分的苦味儿,还能锁住最佳的口感。
过凉之后再直接用手攥干水分,多攥几次,需攥得干干的,否则馅料容易出水,随后切成细细的碎末,再然后便是调馅儿了。
将将烧开的水林姝舀了一碗出来,正好用来泡发干香蕈,等香蕈泡开了切丁,三个鸡蛋快搅拌入锅,快炒后捞起也切成碎末。
香蕈干、鸡蛋碎全部倒入蒲儿根里,加盐巴酱油等佐料,最后三大勺猪油化开后浇进去。
林招娣按林姝说的步骤,有条不紊地搅拌盆里的野菜馅儿,嘴角勾起来就没放下去过。
这馅儿她光是看着都香,包出来的野菜团子也肯定好吃!
不是林招娣吹,这次有阿姝帮忙,她搞出来的这一日两顿饭绝对是村里劳力汉们干活后吃得最丰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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